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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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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對於陛下而言,本宮不過是個連乾元宮都不能進的‘外人’而已。”皇後垂下眼,端美的面容好似附了一層薄霧,看不清神色,唯有鴉色的長睫輕輕垂著。

黑白分明,猶如墨梅落在白雪之上。

她努力了這麽多年,一點一點的接近心中那人,天真的以為自己已然無限接近,即將到達終點,直到今日被攔在乾元宮外她才恍然明白:

她依舊不過是一個外人,至多,是個有用的外人。

皇後眼中掠過一絲罕見而陰郁的痛楚,終年戴在她面上的面具好似無聲碎裂。纖細修長的手指用力一扯,竟是把座位前的珠簾給扯了下來。

一顆又一顆渾圓的玉珠滾落下來,劈裏啪啦,清脆悅耳。清脆的好似玉碎,又或者是,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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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王出了殿門,見皇後果然未派人阻攔,心中越發狐疑起來,反倒對她那幾句半真半假的話上了心。他揮手招了人上前,低聲吩咐了幾句,倒也不趕了,只是緩步往乾元殿去,好似走在金殿玉閣上一般。

為了這一日,他實在是費盡了心血。惠妃、純昭儀、融魂之毒。最重要的是,皇帝武藝高強,想要尋到一個能夠拖住他的人實在是太難了。好在當初在西山行獵之時,皇帝除了帶回一個元嬪,還特意畫了一張男人的畫像暗中查探。南王有意留意了一二,方才發現了木子李這麽一個能夠和皇帝打的旗鼓相當的人。直到後來意外得知了木子李的蹤跡,這才有了後面的計劃。哪怕是棘手的玄鐵騎,他亦是早有對策。

所以,皇後幾句話自然嚇不到他。

夜風蕭瑟,天邊烏雲好似重重疊疊的堆在一起,好似倒了一瓶子的濃墨,烏漆漆的一片,竟是不見半點月光,若是無人在前掌燈,前路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有守在廊下的老宮人,在夜風裏縮著脖子打了個冷顫,心上嘆一句:真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南王領人緊趕慢趕,趕到乾元殿的時候,天上已有小雨,把圍在乾元宮的玄鐵騎的鐵衣洗的透白。南王微微蹙眉,還是扶著宮人的手下了步輦。

玄鐵騎的統領岳將軍快步上前阻攔,口上道:“陛下有令,乾元殿暫時閉宮,任何人都不得入內。”他頓了頓,垂首道,“還請殿下回去。”

細雨淅淅瀝瀝,濺起一地的水花。南王站在宮人撐開的大傘下,一步一步的走著,看上去依舊是一個金尊玉貴、纖塵不染的王侯。他看了眼畢恭畢敬卻隱含阻攔之意的岳將軍,漫不經心的一笑,徐徐開口道:“本王聽說,玄鐵騎聽的是君令,從的是軍令。”他微微一頓,神色冷然中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本王這裏有一道先帝遺旨,不知岳將軍接是不接?”

玄鐵騎是皇帝親自練起卻是先帝禦批之後方才建立;岳將軍是皇帝一手提拔卻也是先帝當年欽點的武狀元;皇帝是君,先帝亦是君。

若南王所說的遺旨是真,岳將軍確實是不得不接。

岳將軍神色微微一僵,看著南王從袖中鄭重其事的取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還是跪了下來。

南王微微一笑,展開那道遺旨,慢條斯理、一字一句的的念道:“......著南王世子顧正楷接任玄鐵騎統領一職。”

玄鐵騎乃是君王留在手中最近的一把“利刃”,先帝暗暗留下這麽一道遺旨,簡直是送人一個釜底抽薪的機會,恐怕懷得不是什麽好心。

岳將軍雖是心知先帝和皇帝很有幾筆說不清的舊賬卻也從未想過先帝竟會這般坑兒子。他猶豫了幾次,看到那道遺旨上熟悉的字跡,只覺得胸中一悶,到底還是頹然俯首應道:“臣接旨。”

南王含笑拍了拍岳將軍的肩頭示意他可以起身,隨即又擡步往乾元殿中去卻被岳將軍巧妙的攔住了。

岳將軍依舊有些遲疑,口上道:“陛下已經下令閉宮,殿下哪怕就任玄鐵騎統領也無權在此時入內。”

南王卻是被這人食古不化的舉止弄得氣惱,他正要發怒,忽然看見乾元殿一直緊閉的大門從內打開,一直隨侍在皇帝身側的蘇公公親自出了殿門,傳令道:“陛下口諭,傳南王入殿覲見。”

大雨傾盆而下,雨聲淹沒了一切,蘇公公那尖細的聲音卻依舊十分清晰的傳了出來。眾人神色不一。

天空中有閃亮雪白的電光自烏黑的雲層中掠過,好似雪亮的刀光。這一剎那,南王的神色幾乎是無法形容,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被動作更快的岳將軍攔住了。

岳將軍躬身禮了禮,起身要引南王入內:“既是陛下口諭,殿下請吧......”

南王雙手握成拳,冷冷的瞪了眼岳將軍,眼中好似有熊熊怒火。終於,他還是挺直了身子,拂了拂長袖,大步往乾元殿內殿走去。

成王敗寇,南王身在顧家,早已有這樣的覺悟。

皇帝這時候也還是半靠著床榻上,他的面色依舊十分的蒼白,唯有一雙黑沈沈的眼睛,含著一二隱而不露犀利。他看著站在自己跟前挺直脊背、不願行禮的南王,不以為意的一笑:“朕一直奇怪,為何皇弟這般胸有成竹,原是先帝留了遺旨。”

南王看了看皇帝,冷冷的笑了一聲:“比不得皇兄你深謀遠慮,便是融魂之毒都可以視若無物。”話說到這份上,他也不願再裝什麽謙恭的好弟弟,帶了點惡毒的笑意刻薄道,“只不過,如皇兄這般算無遺策的人,怕也想不到:先帝已然厭棄你這個親子到這般地步——情願偏心血脈偏遠的子侄也不願放過你。”

皇帝的面色極其的蒼白,好似霜雪一般的冰冷。他聽到這樣的話,面色不變,只是徐徐道:“即便如此,這承繼先帝萬裏江山的人依舊是朕,而不是皇弟你。”

他這樣輕描淡寫、無動於衷的態度才是最讓人氣惱、嫉恨的。

南王的面色終於變了,他的眼睛好似毒蛇的毒液,帶著粘稠而可怕的怨恨。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不過是個宮婢之子,有什麽資格繼承我顧家江山?顧正則,你不過是個賤種,弒兄弒父,天地不容......”

他的話還未落下,左右侍衛已然上前將他扣住,卸了他的肩膀,用帕子堵了他的嘴,粗暴的拖了下去。

皇帝好似想起了什麽舊事,有些力竭的靠在明黃色繡著五爪金龍的引枕上,雙手緊緊的抓著榻上的錦被,低聲自嘲道:“他竟以為是朕殺的父皇......”

這般的皇室辛密,蘇公公亦是不敢應聲,只是退開了些讓皇帝一人獨處。

皇帝微微闔眼,竭力壓抑住心頭那點覆雜情緒。

先帝是病死的。他眼睜睜的看著幼子殺了四個兄長,其中有他寄予厚望的長子也有他最心愛的三子。為人父、為人君卻無力阻攔的他幾乎是立刻就病倒了,日日痛罵、詛咒不休。

臨去之前,死也不願再見皇帝的他把人叫了過去叫到跟前,只是嘆息:“朕要走了啦。從此以後,五郎你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他渾濁的眼睛看著僅剩的兒子,一動不動,忽然落下淚來,“五郎啊五郎,沒有兄長、沒有父皇,日後你若遇上什麽難事,又有誰會幫你?”

那時的皇帝只是站在不動,不言不語,好似一尊不會動的石像。

先帝宛若慈父一般的叮嚀道:“南王是你叔父,正楷是你堂弟。朕去後,他們便是你最親的人,好好待他們,莫要再做那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了......”

皇帝本以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先帝到最後終於原諒了他。畢竟,他已是先帝唯一僅剩的兒子,畢竟,先帝也曾......那樣的疼愛他,那樣殷殷的喚他“五郎”......

原來他的所以為的親情不過是個最粗陋的笑話。

從來沒有人愛過他,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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