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眨眨眼睛, 看李書慧神情羞澀，視線躲閃，心裏便清楚了七八分。

她輕笑著點點頭，“我也不確定他有沒有時間, 等我回去問問他, 可能得明天給你答覆, 你要碰見他, 也可以自己問問。”

李書慧臉更紅了，說聲謝謝就小跑離開了。

她一開始是想直接問程致遠的，但上次婚宴後，程致遠被派了其他的工作，不怎麽去車間檢修，她找不到機會, 便想著來找宋清。

宋清看著李書慧雀躍的背影, 也不禁笑了出來。

她對李書慧的印象著實不錯, 樂意幫這個忙。

從平時打飯就能看出來，李書慧從不催促、不大喊大叫、人緣也好, 總之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 趙嬸也誇過她好幾次。

中午打飯的時候，程致遠沒來。

晚上, 程致遠來了, 卻是跟著廠長許惟月等人一起，還是讓張華師傅做了一桌菜, 在後廚的隔間裏吃飯。

宋清跟在趙嬸後面負責傳菜。

她手裏端著一盆豬肉粉條，一進門就對上許惟月的目光, 她趁眾人不註意, 悄悄朝宋清眨眨眼睛, 宋清微微點頭，以示回應。

程致遠坐在外面，順手幫宋清把菜端上桌，又把空的茶水壺放她手上的托盤上，惹得許惟月多看了他兩眼。

旁邊的銷售主管見狀解釋說：“那是他妹妹，在食堂幫忙的。”

許惟月點點頭，也沒多問。

餐桌上，程致遠和另一個老師傅給許惟月介紹他們廠從上海新引進的印染技術。

“我敢保證，全省也就我們廠懂這一塊，你想要的花樣，只要給我們一點時間，一定給你想要的花色。”

“許同志……”

桌上的人為了這個大單紛紛將雲州紡織廠說出了花。

對他們的誇張說辭，許惟月表情淡淡，只聽不接話，心裏完全沒有合作的意向。

程致遠他在桌上的人裏年紀最小，也插不上話，就像是被拉來湊數的一樣。

許惟月因為宋清對他有些好奇，等其他都說完，問他，“這位有什麽想說的嗎？”

桌上其他人齊齊看向他，程致遠放下筷子，垂眼想了一下，看著許惟月的眼睛說：“如果合作，除了優秀的品質，我們還將是貴廠最穩定的貨源。”

他眼神專註，表情真誠，倒是讓許惟月起了幾分聽他繼續說下去的興趣。

“為什麽？”

廠長給程致遠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我們，基本是靠回頭客接訂單，這足以說明我們紡織廠胚布的品質。同樣因為紡織廠不大，知名度不高的原因，我們紡織廠的訂單量有限，完全有餘力接受貴廠的訂單……”

許惟月聽完，笑著點點頭，“有道理，待會能再帶我看看你們的生產車間嗎？”

“當然。”

送走許惟月後，廠長站在門口拍了拍程致遠的肩膀，眼裏滿是讚賞，“我就知道你小子靠譜，這回給你記一大功。”

雖然許惟月沒直說，但廠長感覺的出來，她有合作的意向，廠長懸著的這顆心總算能放下來了。

同時對程致遠滿意到了頂點，吃飯前他就想著，程致遠談訂單有經驗，帶上說不定有用，沒想到還真起了大作用。

當初程致遠初到這裏，正好趕上紡織廠招收機修工報名考試的最後一天，因為戶籍地導致報名資料不足，沒辦法報名。

還是廠長經過聽說了原因，讓工作人員給程致遠先報名，等考完試再去補足資料。

廠長也不是覺得他能考上，只是想著考試的人多一些，能夠宣傳紡織廠的知名度，沒想到後面程致遠還真考上了。

現在看來，廠長覺得自己做了無比正確的決定。

程致遠聽到廠長的話沒多大反應，這在廠長眼裏便是他寵辱不驚的表現，越發覺得他是悶聲幹大事的人，對他寄以厚望。

程致遠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謙虛的覺得沾了宋清的光。

畢竟宋清昨晚跟他說過，她那晚救的人是許惟月。

去夜校的路上，宋清隨口問了句許惟月來廠裏的目的。

程致遠簡單解釋了兩句，又笑著補了句，“托你的福，感覺有戲。”話裏滿是打趣。

坐在後座的宋清不以為意，甩甩手說：

“我覺得她不是那種憑關系辦事的人，所以還是你們的功勞。”

“對啦，後天是書慧姐的生日，她邀請咱們倆吃飯，要去嗎？”

面對這個問題，程致遠罕見的沈默了一會，在宋清第二次發問的時候才答：“你去吧，我後天應該沒時間。”

“恩？好，那我跟她說，咱們家有事去不了。”宋清覺得李書慧醉翁之意不在酒，程致遠不去，她去了算怎麽回事。

不過程致遠的回答也讓宋清知道，他對李書慧沒有那方面意思，下次再面對李書慧的時候要註意交往尺度，省的人家誤會。

李書慧聽到他們兄妹的消息，努力掩飾失望神色，強笑說：“沒事，以後還有機會。”

宋清心裏嘆了口氣，安慰她兩句就找機會離開了。

幾天後，許惟月果然把合同帶過來了。薄薄的幾頁紙，卻讓雲州紡織廠的負責人陷入狂喜。

居然不僅僅是一個訂單，是整整半年的給省城服裝廠的供貨合同。

對方還表示，如果合作的好，之後可以續約。

因為接到一個大單子，廠裏的年貨發的很足，宋清一個臨時工都得半斤豬肉，一袋橘子，還發食糖豆腐等的限購商品票。

雖然比起程致遠這種正式工發的兩大袋年貨簡陋了不少，但宋清很滿意。

因為明天廠裏就開始放節假了，二十七放假，明年初八上班。

早上院子裏靜悄悄的，宋木醒來後，看見宋清還在睡，安靜的爬起來坐在旁邊玩魯班鎖。

等玩餓了，他輕手輕腳的套上衣服，正要爬下床的時候，宋清醒了。

她坐起來打了個哈欠，朝床尾的宋木張開手。

宋木開心的撲向她，“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宋清隨手把他頭頂翹起的頭發順下去。

宋清踏出房門，正好看到對面的程致遠的門開了，她招招手，“待會去買年貨嗎？”她兜裏的錢票先前一直沒機會花出去，正好用在過年買年貨上。

“恩。”程致遠眼睛惺忪，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程奶奶的聲音從廚房中傳出來，“飯好了，快來吃飯。”

宋木從廚房探出頭來，像是怕他們倆沒聽見，奶聲奶氣的覆述了一遍程奶奶的話：“飯好啦，哥哥姐姐吃飯啦。”

“好。”

程奶奶煮了紅棗粥，裏面放了點核桃仁，蒸了小米糕，還給宋木蒸了黃澄澄的雞蛋羹。

吃完飯，程奶奶搬個小板凳在院裏處理昨天帶回來的豬肉，宋木拿著個小棍子站在她身前，旁邊圍墻上趴了一直野貓，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屋檐下掛著的臘腸臘肉。

“奶奶，你真的不去嗎？”宋清戴好帽子，不死心的問了句。

話語間，天空飄下半透明的碎粒落在宋清臉上，帶來絲絲涼意，她驚訝地伸出手，碎粒在她掌心融化。

程奶奶仰頭，笑呵呵的說：“下雪了，你們去吧。”

宋木看了一眼就繼續去盯那只貓。

“還真是。”程致遠換好衣服出來，看著眼前的雪點，扭頭見前面的宋清捧著手小心翼翼去接飄下來的雪。

他微微挑眉，走過去拍拍她的毛線帽，“幹嘛呢，沒見過初雪嗎。”

宋清沒吭聲，她原先的世界環境惡劣，還真沒見過這玩意，不經意轉移話題，“說了不打頭的。”

程致遠咧嘴一笑，“下次一定，快去擦擦手，得走了。”

供銷社門口，宋清牽著宋木站在隊伍中，程致遠穿著黑色棉衣，下身穿著牛仔褲，戴了條灰色圍巾站在他們前面，雖然胳膊上拎了個筐，但背影看著有種別樣的帥氣。

這兩天置辦年貨的人很多，供銷社門口的隊伍很長，他們來的不算晚，現在排在隊伍中段。

因為等待的過程太過無聊，程致遠會時不時回頭逗逗宋木。

他剛轉過頭，就聽見身後傳來喜悅的嗓音，“宋清。”

宋清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沒有立馬回頭應聲，她拽了拽程致遠的衣角，低聲說：“是書慧姐。”

說完，她才回頭笑著朝李書慧打招呼。

李書慧穿著紅色棉服，襯得她膚白貌美，頭發上沾著幾顆小雪粒，她穿著小皮鞋蹬蹬跑上來，停在宋清姐弟倆旁邊，眼睛卻是看著前面的程致遠。

程致遠冷不防回頭，李書慧立馬紅了臉，“程同志。”

程致遠：“你也排隊買東西嗎？”

李書慧放著身前的手勾在一起，垂眼點頭。

“那你排這吧。”李書慧還來不及拒絕，程致遠就朝右一跨，轉身向隊伍末尾走去。

見她走了，李書慧有些失望，她經過供銷社時剛好瞥見程致遠回頭，掙紮了好一會才過來搭話。

但等她站到程致遠讓的位置上後又重新高興起來，他給她讓了位置，是不是說明……

想到這，李書慧臉又紅了，回頭跟宋清搭話。

宋清看著她通紅的耳朵，默默嘆了口氣，時不時附和幾句。

又排了會隊，宋木明顯懨下來，宋清本來想把他抱起來，但他抓著宋清棉衣下擺直搖頭拒絕。

宋清蹲下來，在他耳邊說：“你去後面找哥哥玩好不好。”

宋木頭點的像小雞啄米，朝隊伍後方的程致遠跑過去。

宋清站起來，等看見程致遠把宋木抱起來才回身繼續和李書慧說話。

這次沒過多久，宋清打斷李書慧，“到你了。”

李書慧買東西只是臨時起意，一時也不知道該買什麽，只要了一斤水果糖，半斤奶糖。

見她買的少，宋清也不好意思太突出，簡單買了些瓜子花生糖果等小東西就走了。

李書慧買完東西，跟著宋清來到程致遠面前。

宋清把東西和錢票放到他手裏拎的竹筐裏，笑容有些無奈，“剩下的東西你買吧，阿木也先跟著你，我跟書慧姐去其他地方逛逛。”

她說完，拉著李書慧說說笑笑離開這裏。

李書慧依依不舍的回頭望了好幾眼，強打起精神迎合宋清的話，跟著宋清逛了幾家副食店後便找借口離開了。

她走後，宋清也松了口氣。

這一路上，她的話就沒停過，導致她現在口幹舌燥，迫切想要喝水。

宋清四處張望了會，找了個死角，從空間裏拿出竹筒裝著的涼白開喝了兩口，涼水滑過嗓子，凍得她直哆嗦。

她本想著回去找程致遠他們，餘光瞥見不遠處的郵局。

想都沒想就擡腳走進去問裏面的工作人員。

“你好，我想問一下，有沒有蘇園的包裹。”

工作人員瞥了她一眼，依稀有點印象，這小姑娘好像每個月都會過來問。

他拿過抽屜的冊子，翻了幾頁，朝宋清笑著說：“有，昨天到的。”

宋清腦中劃過一個想法：終於等到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