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惟月上身穿著白襯衣, 下身是一條紅色布拉吉，臉上畫著精致妝容，整個人看起來仰首伸眉，神采煥發, 完全不覆昨天的無措狼狽。

她在廠長的引領下進入飯堂, 坐在上位游刃有餘的與旁人交談。

宋清好奇的停下腳步, 站在墻角的窗口探看。

好巧, 她以為他們不會再見了。

程致遠只瞥了一眼，見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解下圍裙，洗完手拍拍還在探看的宋清的腦袋說：“走啦。”

宋清捂住頭，不滿的瞪了程致遠一眼，小聲嘟囔說：“趙嬸說了, 拍頭長不高。”

程致遠被她逗笑, 打量了她一圈, 還用手上下比劃了兩下。

這在宋清眼裏是赤裸裸的嘲笑，她氣鼓鼓的用力踮起腳尖, 但也只不過到他的肩膀。

“長高了一截。”程致遠又慢吞吞的補了句, “還胖了。”他記得第一次見宋清的時候，她又黑又小, 一副營養不良的可憐樣。

現在生活條件改善一些後, 宋清白胖了一些，多了幾分嬌憨可愛, 看著跟同齡的小姑娘沒什麽兩樣。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還好看了，但是不好意思直說, 就換了個說法。

宋清聽到程致遠後半句話, 臉都黑了, 氣憤的錘了他一拳，兩人推搡著從食堂後門出去。

看著他們倆的互動，趙嬸感慨道：“這兄妹倆感情真好。”

“許同志，那邊有什麽問題嗎？”廠長對看著窗口的許惟月問。

面對廠長的詢問，許惟月搖搖頭，“沒事。”繼續和廠長交談剛才的話題。

“許同志，等吃完我帶你去看看我們廠裏的紡織間，一定能找到你們服裝廠想要的面料。”

“好。”許惟月心不在焉的應了兩聲，她好像看見昨天救她的小姑娘了。

那個叫宋清的小姑娘，在這裏的食堂上班？

人走了，許惟月也沒法確認，便把心思放在對紡織廠資質的考察上。

許惟月在省裏的服裝廠工作，她是采購部門的幹事，這次出行，是為替廠裏尋找新的面料供應商。

他們服裝廠原有的面料供應商產能不足，已經跟不上服裝廠的供貨需求，現在需要尋找新的合作對象。

雲州紡織廠是許惟月考察名單上的最後一家紡織廠。

廠長不知道許惟月此行的真正目的，只以為她是有訂購意向的大買家，拉著她不停的介紹面料，問她想要哪一種。

許惟月看完一圈，不動聲色的問：“還有其他的嗎？”此舉是為考察雲州紡織廠的工藝水平。

廠長帶著許惟月往另一個燈火通明的庫房走，“那得到另一個庫房看，這邊走。”

這次來大齊村，路上的泥幹的差不多了，宋清推著自行車站在路邊，試圖在黑燈瞎火中看到程致遠回來的身影。

天邊的月亮被烏雲罩住，再加上夜霧，留給他們的可視範圍很小。

快過年了，連帶著鄉下都熱鬧不少，尤其是今天小年夜，紅河大隊放電影，村裏的人都結伴去看電影了。

宋清和程致遠趁著這個機會，偷偷來到大齊村送冬至的吃食。

程致遠說他有話想跟那些人說，便讓宋清留在原地等著。

宋清等了又等，對著空間裏的表看了又看，不免有些著急，程致遠走了快一個小時了，居然還沒回來。

再不回來，紅河大隊的曬糧場的電影都要散場了。

難道是被發現了？

宋清擰起眉頭，騎上自行車往大齊村靠近。

剛到村口，一個敏捷的黑影閃出來。

“這。”宋清低聲提醒道。

程致遠腿長，兩步坐上後座。

整個自行車一抖，宋清努力保持住車頭的平衡，然後掉頭離開這裏。

他們剛騎一段路，紅河大隊曬糧場的電影就散場了，陸陸續續迎面撞上不少人。

好在宋清和程致遠換了個位置，宋清擔心遇上熟人留下把柄，就把頭埋在程致遠背上不露臉。

結果到了紅河大隊的進城分叉口，程致遠騎著車從一堆孩子旁邊經過，聽見其中一人回頭，疑惑的喊，“宋清姐？”

宋清聽這聲音耳熟，擡臉朝聲音來源方向看去。

“鐵蛋？”

那人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擡手讓其他孩子先走，等其他人走了才手舞足蹈的跑過來圍著她打轉。

“四丫姐你跟阿木在城裏過的好嗎？”他沒問宋清為什麽回來，只關心他們過的好不好，怕別人發現也沒叫宋清以前的名字，就能看出鐵蛋的細膩心思。

宋清從車後座下來，“挺好的，你呢？”

身後程致遠四下看了一圈，見宋清凍得耳朵發紅，把宋清先前給他擋臉的圍巾取下來，戴回宋清脖子上，圍巾捂住宋清的耳朵，也遮住他下半張臉。

鐵蛋撓頭傻笑，“我也挺好的，就是有時候會想你們。”

宋清正要繼續說些什麽，就被鐵蛋推上車，他見路上的人越來越多，見宋清遮住臉不想被別人發現，便催促著她離開。

“下次再見。”宋清的話在鐵蛋耳邊響起，他滿心期待，高興的往回家的方向跑。

等走遠了，宋清也不用藏臉了，把圍巾拉下來喘了一大口氣，跟程致遠說：“又是順利一次。”

程致遠眼裏則帶著歉意，“我在那邊說話沒註意時間，不好意思啊，差點連累你了。”

今天冬至，他在那裏陪著他們吃了頓餃子，又說了話，沒想到會耽誤這麽長時間。

“這又沒關系。”宋清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而是在想該如何把另一塊表送給他。

當做撿來的，不行，按照程致遠的性格，肯定會送去警察局。

說自己買的？也不太行，一塊表不便宜，還需要外匯票，以她的經濟狀況，程致遠絕對會起疑。

怎麽辦呢？宋清的目光無意停在掛在自行車頭的布袋上。

那裏面放著裝餃子的保溫飯盒和吃剩下的罐頭盒，這些東西不好留在大齊村那裏。

等一下，罐頭。

許惟月送的罐頭。

宋清眼前一亮，她可以如實跟程致遠說自己救了許惟月的事情，然後說手表是許惟月的謝禮。

看廠長對許惟月的態度，她恐怕來頭不小，完全有能力送手表作為謝禮。

反正程致遠又不知道許惟月到底給了她什麽東西，他也不可能直接去問。

宋清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她輕咳了兩聲，開始說起昨晚的遭遇。

說到她跟進黑漆漆的死巷的時候，程致遠線條分明的下顎線明顯鼓動了一下，但到底什麽都沒說，靜靜聽著。

當說起她拿轉頭把搶劫的人砸暈在地，自行車猛的剎停，前面的程致遠轉過頭來，他黑亮的眼睛完全沈下來，下頜緊繃，定定的看著她。

宋清砸在他背上也顧不上疼，抓著他腰側衣服義憤填膺的說：“這種人就應該被抓走送去改造，太可惡了，對吧。”

程致遠沒有回答他。

宋清終於意識到氣氛詭異，擡頭對上他的眼睛，有種莫名的心虛感，強笑兩聲。

“哈哈，”

周圍寂靜的到宋清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宋清硬撐著繼續往下說：“我這是見義勇為。”

程致遠氣笑，擡手捏住她的臉頰，說：“我之前怎麽跟你說的？”

宋清咽了咽口水，回答：“不要做危險的事，但我那是偷襲……”

見程致遠瞇起眼睛，宋清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可憐兮兮說了句：“對不起，下次不會了。”然後果斷閉嘴挨批。

程致遠被氣笑，他深吸了口涼氣冷靜下來，另一只手屈起食指彈了彈一下宋清的眉心。

宋清一激靈，捂著眉心抱怨說：“痛死了。”

“哼。”程致遠回身，繼續去蹬腳踏板。

等到家後，宋清把口袋裏手表順手塞到他口袋裏，“這個是別人的謝禮，我現在送給你。”說完一溜煙跑回屋裏。

宋木已經不害怕，甚至習慣一個人睡覺，宋清發出的輕微響動也吵不醒他，只是偶爾會翻個身。

等宋清洗漱完上床睡覺的時候，被窩已經被宋木捂得暖呼呼，沒過多久她就睡著了。

程致遠房間。

他躺在床上，眼神掃過遠處桌子上手表，想起宋清的莽撞就氣的翻過身，不想再看那個東西，過了一會又翻過來。

這樣輾轉反側小半夜，程致遠坐起來揉著太陽穴長嘆一口氣。

心裏掙紮了許久，還是掀被子下床拿過手表放到枕頭邊。

月光穿透雲朵照亮房間一角。

少年雙眼緊閉，唇角微勾，呼吸均勻，顯然已經入睡。

次日，宋清醒來，院子裏傳來宋木的笑聲。

宋清知道肯定是程致遠在逗他，看了眼空間裏剩下的那只手表上的時間。

【6：15】

還能再睡五分鐘，宋清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直到宋木跑進房間叫她起床。

“姐姐，起床了，哥哥說你再不起來就不帶你了。”

宋清打了個哈欠坐起來，抓住宋木，摸上他軟乎乎的臉頰一頓揉。

宋木也不掙紮，等她停手後還幫她遞衣服拿鞋子，貼心的行徑讓宋清開心的抱著他親了又親。

宋木等她親完，邁著小短腿跑出去，留給宋清換衣服的空間。

因為快遲到了，宋清來不及吃早飯就急急忙忙上班去了，路上吃了個程致遠給的雞蛋墊肚子。

等給廠裏的職工的打完飯，宋清才有機會坐下來吃飯。

“宋清。”聲音在宋清頭頂響起。

她擡頭，發現是上次在趙嬸兒子婚宴上見過的李書慧，咽下嘴裏的粥，問：“書慧姐，有什麽事嗎？”

李書慧臉頰微紅，“後天是我生日，我想找幾個朋友一塊吃飯，你跟你哥能不能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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