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腳步聲敲擊在祁月落的鼓膜, 那節奏幾乎是在小跑。

腳步一停，光腦就彈出來訪者信息，她垂頭一笑, 確認了放行。

懸磁門無聲地開啟，露出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亞——”名字還沒叫全, 對方就沖過來，將坐在辦公椅上的她抱了個滿懷。

瞬息之間，祁月落也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他。

連大腦在此時都是遲鈍的，才把視網膜攝取到的信息成像，正在回味著那雙瑩亮的綠眼睛是如何在他急速的奔跑中, 如同千百年不變星軌的彗星, 始終朝她看來。

“……好想你。”

嘆息一樣的聲音，從亞傑爾微顫的喉頭抖出，如同碎落的星子一樣掉到祁月落的頸窩裏。

明明是他彎著腰把祁月落整個罩在身下，占據著主導的位置。但是栗發的青年此時竟是如此脆弱，讓祁月落知道自己只需要一擡手，就能輕松地逆轉局勢。

可她罕見地沒有行動, 而是就著這個姿勢抱緊了他。

長久以來只能遠距離感受彼此的深層鏈接, 幾乎是在兩人相觸的剎那就歡叫著勾纏到一起，如同深海裏難舍難分的水草, 如同烈風中鼓動著飛揚的旗。此時的語言是多餘的, 因為所有的愛意和思念都已洶湧而至。

“幸虧你提交的申請。”

良久，亞傑爾開口，“否則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

祁月落看著他笑，然後雙手用力一帶, 把他拉近了些許, 臉貼著臉, 鼻尖碰觸，在唇齒相依之間將調笑的話語餵進去。

“誰讓格雷中尉太正經，不像我這樣狡猾，會巧立名目給自己謀福利呀。”

給剛回航的上弦號星艦送去了甜品補給，可算是祁月落在星艦推廣甜品項目的一次預演。因此該艦艦長在結束隔離後立刻前來和她親自商討推行的情況，難道不是異常堂堂正正的要求嗎？

誰看了不得說一聲祁上尉認真負責、兢兢業業？

“所以這位艦長，”祁月落假意推他，“我們來談一下艦員們食用甜品之後的情況吧？”

亞傑爾發出一聲可憐的嗚咽，手臂依然緊緊地擁著她，像是擁著寒夜裏唯一的一團火，沒有絲毫放松的意思，看得祁月落都不忍心繼續逗他。

“戀人之間接機、送機，我以前一直以為只是義務一樣的日常。”她緩緩說道。

而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會有這種“哪怕早見到他一秒”的心情。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撫著亞傑爾稍微長長的頭發，祁月落把無數的情話不要錢似的往他砸去。

“現在我覺得，我和你在一起時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度過一個世紀，所以我不願意錯過。那樣實在太可惜了。”

亞傑爾蹲下身，將額頭抵在她的膝蓋，眷戀地蹭了蹭。他總是這樣，似乎無法在祁月落面前維持過長時間的制高位置，反而恨不得將自己團成一個球被她握在手裏。

祁月落也尤其喜歡他這一副仰著頭，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模樣。

她想盡快見到他。

只是因為兩人身份受限，沒了警衛官和被保護者那層關系後，在這人員龐雜的軍校裏實在沒有合適的理由見面。

好在祁月落還有這個可可豆研究中心。

軍校早就沒有再供搭建一個中心的空間，所以這座由K15星出資的中心建在明年要啟用的第五分校區。平日裏人煙稀少，只有機甲作戰系的幾門課程偶爾會來這裏操練。

中心還算大，是由一座主樓、一片試驗田，外加三棟附屬建築構成的封閉園區。

“甜點艦員們都喜歡吃嗎？”祁月落問，好歹做做自己仍心系工作的樣子。

“喜歡。數值記錄我等下傳給你。”

“你呢？最喜歡哪一款？”

“椰蓉球。但是更喜歡我們一起做的。”

簡簡單單的對話，卻傳遞出無盡的默契和情意。

“其實我也申請了一個任務。”亞傑爾忽然說，“我準備再一次探望班揚準少尉。已經得到批準了，明天就去。”

祁月落眼睛一亮，“我正想著讓你去接觸他看看呢。”

“其實我之前並沒來得及對他做更精細的精神力檢測，就被調離了醫療小組，因此也一直很在意。現在這件事情被舊事重提，在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給軍校帶來不小的負面影響，上面也很希望能調查出真相來服眾。”

兩人正說著，祁月落警衛官小隊的一員給她發來了通訊。

“長官，上午好。”對面的少女元氣滿滿，“沒打擾到您吧？”

“沒有。”祁月落笑瞇瞇的。明明沒有必要，可撫摸著亞傑爾頭發的手卻將他向下按了按，又問：“什麽事，小梓？”

她看起來要多親切有多親切，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好似全然沒註意到亞傑爾已經被這令人羞恥的場景蒸紅了臉。

“沒什麽大事。就是下午是我值班，和您確認一下外出行程。去面包機工廠視察的行程沒有改動吧？”小梓問。

祁月落說沒有改動，小梓就最後問候了一句“長官再見”，幹脆地掛斷了通訊。

隨著她最後那聲稱呼，亞傑爾的視線看向祁月落的肩膀。

代表上尉的肩章正閃閃發亮。

“怎麽了？”她輕拍亞傑爾的臉頰，將他從思緒中喚醒。

“恭喜你晉升。”亞傑爾說道，微垂下頭，前額的發進一步遮住眼睛。

他主動提起這個，瞬間就觸動了祁月落暗藏了許久的小心思。

“叫聲‘長官’來聽聽？”她刻意用柔柔的尾音去勾，漂亮的軍靴則不客氣地磨蹭著青年的褲腳。

“長官。”

亞傑爾馬上回應。

聲音一如往常，害羞的情態也如祁月落所想，卻還是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異常。

她微皺起眉，“你好像對我的晉升感到有些焦躁。”

亞傑爾聞言渾身僵住。而他的這個反應，以及無法面對祁月落時無法掩藏的精神力世界，正好證實了她的指控。

還有他才剛剛回首都星就主動要求去治療班揚，除了真心想幫忙外……仿佛還有什麽潛伏在深處的動力，逼得他不得不這樣去做。

對亞傑爾的了解和感知，以及長久以來待人接物磨煉出的洞察力，一同匯聚成一個合理的猜測。

瑩白的指尖挑起了亞傑爾緊繃的下頜線，“我的軍銜比你高，讓你感到困擾嗎？”

“不是的！”對方馬上激烈地否認，“你晉升我當然為你高興，只是……”後面的話卻囁嚅著說不出來。

只是她站到了越來越高的地方，被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她的閃耀。

被一黑一藍的眼瞳緊緊鎖住，亞傑爾仿佛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偏偏耳邊又響起了被甜品餵得心滿意足的同僚們，那些“咱們打個賭，這個項目要是成了，祁上尉明年內肯定能升少校！”的話語。

協作路線很難積攢功勳。

同期畢業的學生，如果一個選了協作路線，一個選了戰鬥路線，那麽軍銜和待遇的差距在三五年內就會迅速拉開。

亞傑爾以前並沒有在乎過這些事情。

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在乎。

這樣下去，他們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祁月落定定看了他很久，然後將他按到了對面的會客椅上。

接下來的話很重要，她希望亞傑爾能在一個和她平等的位置，認真聽完。

“就像我不認為我的男朋友個子一定要比我高一樣，我也不認為他的地位一定要比我高。”祁月落的聲音仍很溫柔，只是不同於剛才纏綿時的溫柔，是一種幹脆利落的溫柔，

“我知道的，你也絕不會落入這些腐朽的性別窠臼。”

他只是因為太在乎，鉆了牛角尖，祁月落要做的，就是把他拽出來。

她看著青年幾乎無處擺放的手腳，感受著他迷茫混亂的精神世界，遲疑了一瞬，然後就堅決地拉開了一個抽屜。

裏面整齊收納著幾十件軍用外骨骼。

這是軍校招募祁月落時，她隨口玩笑要的“聘禮”，然而莫裏斯中將結結實實給她配發了兩箱。

祁月落就這樣讓親友們都實現了外骨骼自由，直到再無人可送之時，還剩了好幾十件。後來入軍校執教，她才知道自己這批外骨骼是最新高精尖款，很多學生都沒有並且饞出了口水。於是幹脆都拿來辦公室放著，不時當做課程獎勵送給學生。

沒想到現在有了更有趣的用途。

祁月落拿起一件，熟練地註入感知型精神力。內部粒子迅速重組，本來模擬成腰帶外觀的外骨骼依照她所想，延展成更長的帶狀。

摸起來很滑柔，但是那暗光流轉的金屬紋理卻切實地彰顯著能讓人完全動彈不得的強韌力道。

“不許動，更不許逃。”

她警告，與此同時，外骨骼仿佛和她纖長的手臂混為一體，靈活地按照她的意志將人固定在了椅子上。

亞傑爾的大腦一片空白。

並非沒被熱衷於玩鬧的戀人這樣對待過，但是現在的情況和那些私下的親密時光完全不同。他身處一間窗明幾凈的辦公室裏，被平日裏拿來工作的外骨骼束縛住，違和感和背德感的雙重沖擊之下，他感到從靈魂核心翻滾的暈眩。

“別……月落……”他語不成句，眼角通紅，也不知道自己是想阻止，還是想順從。

“說起來，還是你教我怎麽操作外骨骼的呢。”祁月落笑得甜美，低頭欣賞。

“稍微舉一反三一下。我做得怎麽樣？”

她無視了青年低喃的哀求，反而慢悠悠回身又拿來一件外骨骼。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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