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起變故、男主登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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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主宅前的花園裏, 回蕩著祁月落杠鈴一樣的笑聲。
她正在二哥的看護下,玩著一套機械外骨骼。
剛從五年昏睡蘇醒的時候,她穿戴的就是這套外骨骼。
拜高水準的醫療技術所賜, 縱使她昏睡許久,身體機能仍一切正常, 並未出現肌肉萎縮、靜脈血栓之類的癥狀,理論上來講是可以直接去參加鐵人三項的。
只是多年未自主活動,肢體多少有些不協調。所以她當時穿著這輕薄的機械外骨骼協助行走。
但如今,她還發現了更有趣的功能。
啟動“引力校對”,這套外骨骼就可以調整行星和人體之間的引力關系:
既可以讓人腳都擡不起來, 寸步難行;也可以讓人一蹦三尺高, 甚至漂浮在空中。
祁月落覺得好玩極了。
像這種東西,是從前矜雅自持,一心想當一位名門淑女的自己碰都不碰的。
錯過了多少快樂!
她失眠多日,於是決定采取最傳統的辦法——耗盡體能,把自己累睡過去。
現在啟用的是五倍引力,祁月落隨便動兩下就揮汗如雨。她也是萬萬沒想到, 有一天居然會用那些個超級賽亞人的特訓方式來自虐。
但她堅信物理療法, 永遠有效。
實在不行,幹脆讓大哥一棒子把自己打暈算了。
“不要勉強自己。”
祁昭在一旁無不擔憂, “覺得承受不住就馬上停止。這是靠你精神力控制的。只是你現在精神力還不太穩定, 千萬不要啟用太進階的模式。”
“好,二哥。”
祁月落說話間就切換成懸浮模式,整個人一點點從地面拔起,悠悠漂了起來。
她橫躺在半空中, 頭枕雙手, 十分自在。
“但是我覺得我用的還挺順的。”
“那是當然。”
祁昭眼中滿是驕傲。在他看來, 自己的妹妹就是全星際最好的姑娘。
“正常來說,精神力覺醒後只有對應的能力會大幅增長。你看祁曜,只有感官、體能和戰鬥本能得到了強化,腦子卻還是一團漿糊。”
祁昭無比自然地拉踩了一番雙胞胎哥哥,繼續耐心地和祁月落講解。
“但是回溯者的精神力是其他三種精神力的集大成者。你現在也相當於半個感知型,操控這種需要精神鏈接的器械自然不在話下。”
如果不是感知型精神力持有者,想要如此自如地控制外骨骼就要經過長達數月的訓練,而祁月落只一個上午就有模有樣了。
祁月落也很配合兄長的情緒,一半無奈一半炫耀道:“就是體力也加強了,我怎麽還不累啊!?”
兄妹倆一起笑起來。
“先休息一下吧。”正好光腦傳來工坊的通知,祁昭便道:“你要的慕斯噴砂機模型運行出了點問題,我去看看。”
“好,我再在外邊待一會兒。”
祁月落目送他的身影進了主宅大門,隨後落到草坪上,盤腿而坐,發起了呆。
年少時,她曾為精神力的問題憂慮不已。
因為父母和兩位哥哥都如此優秀,而她沒有任何會覺醒成高階精神力的跡象。估計自己只拖他們後腿,打亂了4A的隊形。
所以她規行矩步,事事以家族為先,活得小心翼翼。
沒想到最後打是打亂了,卻是從另一個方向!
朝後躺倒在草坪上,祁月落抻著胳膊打了個滾兒。
好想睡覺啊!
身體並不疲憊,可生物本能的渴望卻在吶喊。
祁月落感覺自己像一個剛接受初擁的新生吸血鬼——雖然精力充沛得仿佛無所不能,但是又因身份的驟然轉換而無所適從,被撕扯著搖擺,於是自己難受的同時又帶的周圍人為她擔心。
S級回溯者資料太少,研協局也束手無策。
其實奇莉亞夫人的精神力安撫有一定作用,但是這種以對方健康為代價的手段,祁月落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思緒回收,她專註精神感受身邊。
暖融融的陽光撒在繁茂的草地上,這是一個多麽適合午睡的場景。
下一秒,她就因敏銳捕捉到遠處的人聲而“噌”地支起上身。
靠著被強化過的視力,她看清了遙遙走來的三個人。
是爸爸和雷夫教授,第三個人則是……一個沒見過的青年。
他穿著銀藍色的軍校服,於是比例極佳的身形被襯得更加挺拔。雖然個頭比異常高大的祁刃稍遜了幾分,但考慮到他年輕的面龐,反超的可能性不言而喻。
淺栗色的頭發不長不短,剛好可以勾起柔緩的弧度,然後被風吹得毛絨絨的,微微散亂著。
而那雙眼睛,是純凈的綠色。
顏色沁涼的仿佛全宇宙最好的碧玉,但那目光,卻溫煦的好似冰雪消融之後,枝頭的第一抹春意。
祁月落呆坐在原地看著。
直到祁刃喊著“落落!”沖她招手,祁月落才起身迎著他們走過去,只是視線仍無法從那青年身上撕開。
哇,這小哥哥也太好看了吧!
她邊走邊想,真是好看得要上天了。
下一秒,她本人,就在三位男士驚恐的目光中,上天了。
*——*——*
“爺爺,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再說我根本不想娶祁月落。”
眼看祁家越來越近,懸浮車內,修斯正做著最後的垂死掙紮。
雖然他承認,祁月落的長相身材是很值得饞。可他也不是以貌取人的好嗎?也是註重內涵的好嗎?
祁月落從前過於軟弱,現在……又好像過於剛強,都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喜歡那種又嬌又俏,整天掛在他身上的。
“你怎麽想重要嗎?”
凱魯怒其不爭,“你以為人家會想嫁你?”
“那我們還去什麽勁兒啊……”
修斯屬實是被祁曜打怕了,再加上祁月落之前在直播間裏絲毫不留情面,導致他現在完全不想靠近這一家人。
凱魯沒有答話,只神色陰鷙望向窗外街道,等待著機器人的檢視。
最整潔的街道,最嚴密的安保,最優渥的配套設施……這少將以上軍階才能入住的第8區,自打他從部隊退下,格蘭特家就再也沒有資格居住了。
感覺那已經是很久之前了。
其實他也知道這婚事99%不成了,可祁月落這個等級的超級肥羊,不來薅一把他就渾身難受。
況且買賣不成仁義在。身為格蘭特家家主的他親自拜訪,對方總要給些面子,讓他能把這段關系的價值榨取到最大。
他的線人匯報祁刃今早在軍校有約,奇莉亞今日也有演出,預計會一直在首都星第一禮堂準備。他正是挑準了這個祁家長輩均不在的時機上門。
細微的引擎聲流淌在銀色的懸浮車中,一路上,祖孫二人都不再說話……
*——*——*
此時此刻,亞傑爾無比慶幸他是上完課後就被雷夫教授叫住的。
用來模擬艙外維修的外骨骼還充作腰帶戴著,被他用精神力瞬時展開。
暗銀色光芒一閃,機械骨骼已然自腰部往下箍住他的大腿,流暢的線條迤邐而下直到腳踝,無比妥帖地扣住純黑的軍靴。
“兩位不要擔心。”
他語速極快,朝著被變故驚到目瞪口呆的祁刃和雷夫撂下這句話,便熟練地操縱著外骨骼飄離了地面。
其目標,正是已經懸到幾十米高空、手足無措的祁月落。
祁刃率先反應過來,一邊吼著“速來我定位”緊急聯絡兒子們出來幫忙,一邊焦急地望向空中那兩個模糊的小小人影。
他臉色鐵青,面對千萬敵人時都未曾有過的恐懼席卷全身。這樣的高度,摔下來就是即死,再及時的治療也不管用。
祁月落懸在空中,閉上眼睛拼命試圖消化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她能用精神力感知到外骨骼並沒有故障,壞消息是——正是這無比活躍的精神力忽然失控,才造成此時誇張的結果。而她越想平覆精神,心中的慌亂就越深,於是身形甚至開始上下劇烈顛簸起來。
不是就要交待在這裏了吧?!
“地地!地地!”她呼喚著系統,“要死要死要死了!快點幫幫忙啊!”
“宿主,現在的情況是你精神力失控。我只是可以和你對話而已,本質上獨立於你之外,幫不上忙的。”
祁月落一噎,“這個時候你就不要搞《獨立宣言》了!也學美利堅背刺不列顛嗎?爸爸沒有你這個逆子!”,連著把一連串“無情無恥無理取鬧”向這小沒良心的砸過去。
“地地,要是我死了你會找別人嗎?”她又問。
明明是正宮臨死時威脅丈夫不許找小三的語氣,最後卻自己補上一句,“還是找吧,找個老實人,對孩子們好點兒就行。一定要讓孩子們吃上甜品啊!”
這就自動快進到托孤戲碼了。
系統頓住,也是沒想到祁月落此時還能這麽有戲。它淡淡嘆了一口氣,“先不要和我交談,這只會讓你思緒更紊亂。”
“還有……你不會死的。”
它留下這句話,便悄無聲息沈進祁月落識海深處。
祁月落還沒來得及挽留——
“祁小姐!”
忽有清朗的聲音乘風而來。
她一只眼仍緊閉,小心睜開另一只眼循聲看去,就見那個栗發青年竟已經飛到了她下方兩米左右的位置。
“祁小姐,請冷靜下來,慢慢收束精神。”
他仰著頭,語氣溫和又平靜,好似他們沒有在幾十米高空命懸一線。
只是神色還是緊張的。
那雙碧色的眼睛牢牢盯著祁月落,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動作,又因為專註、因為迎著陽光而微微瞇起,像是融了簌簌碎金箔。
離近了看,覺得他更好看了。
祁月落腦中驟然閃出那一句“牡丹花下——”
嗯?不對,她在上面,所以是花上?
不管花下花上,也不管她隨時可能被摔成花泥……在晴空中和一位身形氣質如此優越的男性你追我趕、若即若離,祁月落覺得當前的場景配得上一聲“浪漫”,於是這個流她也必須風一下。
努力清了清因恐懼而發疼發緊的嗓子,她顫悠悠開口尬聊,“嗨,帥哥。”
流是風流的流,也是流氓的流。
對方一楞,眼中的擔憂散去兩分,為淡淡的笑意騰出了空間。
“亞傑爾。”他朗聲說。
“亞傑爾·格雷向您報道。今後將作為警衛官負責您的安全護衛和精神力監測工作。”
祁月落瞄一眼他熠熠生輝的肩章,挺佩服自己現在還有餘力註意這些細節。
“亞傑爾中尉。”
面對帥哥,祁月落拼起顏狗的尊嚴盡量得體回應。只是同時,她的手腳不受控制地又撲騰了兩下,讓她覺得自己像商場門口那種迎風招展、張牙舞爪的人形氣球,還是漏氣了的。
她自嘲道:“抱歉,你好像馬上要失業了。”
“不會的。除非您之後親自解雇我。”
他的聲音在高空疾風中也很清晰。
漫射的陽光中,祁月落向下看去,正好看見他劃動雙臂,露出被外骨骼緊箍住的腰腿。
雖然極不合時宜,但是祁月落暗讚了一句“好腰”,然後又開始被這翻湧的思緒持續往上送。
嚇得亞傑爾連聲叫她。
直到祁月落終於勉強被他的呼喚聲定住,她已經又飛高了十來米。
“請閉上眼睛,您可以相信我。”亞傑爾緊追而來,一直和她維持著適當的交談。
祁月落僵直著脖頸點了點頭,又頗戀戀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閉上了眼。
她想著,倘若這就是她在人世間看到的最後畫面,倒是也不枉走這一遭。
“將精神力集中到身體核心,對,就是這樣,穩定住。”
這聲音好像沒有經過耳朵,而是直接傳入祁月落腦海裏,與此同時,另有一股柔軟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精神世界。
祁月落意識到,這是對方的精神力在對她進行安撫,就像媽媽之前做的一樣。只是那時,媽媽是需要握著她的手、或是摸著她的頭,總之是要碰到她的。
沒有切實接觸,就能達到對另一個人精神力層面的幹預……
唯有S級的感知型精神力持有者才能做到。
看來她這位“保鏢先生”來頭不小。
祁月落冷靜下來,嘗試著打開自己的精神世界,對方馬上會意地放出更多纖細的觸須。
從那小小一隅,仿佛有溫軟的水流漸漸湧入,撫過祁月落雜蕪狂亂的精神世界。而此處原本的旋渦也慢慢平息,被疏通、被引導、被歸位,漸漸幻化成平穩的潺潺溪流。
“很好,您做得很好。”
眼看著祁月落穩定下來,亞傑爾幾個巧妙的身形移動離她越來越近。
“繼續集中,將自身重力一點點調大,慢一些。”
祁月落照做,身體終於不再350度全方位亂顛,而是開始以極慢的速度勻速下墜。
她仍閉著眼睛,感受著精神力被安撫的奇妙經歷。
除了媽媽,她還沒有和別人有過這樣精神力層面的交融。
她當然知道高階的感知型可以影響他人情緒,其中最常見的就是用柔和的精神力去安撫、緩解他人的身心痛苦。
只是她不知道,原來不同的感知型,精神力的質感居然是完全不同的。
媽媽的精神力滿溢母愛的慈柔,像是一碗港式紅豆沙,暖而濃稠。
經年存儲的陳皮那溫厚的香氣,已然浸到每一顆軟糯的紅豆裏,每一滴細細綿綿的湯汁裏,將它們一勺舀起,滑入肚腹的不僅是一份甜品,更是一份熨帖的安心。
因為品嘗的人心知肚明,就如陳皮越久越醇、越久越珍一樣,就如豆沙越熬越細、越熬越香一樣,母親的愛意也是如此,只會在時光流逝的沈澱下來,而絕不會褪色。
至於亞傑爾的精神力……
涼爽、澄亮,是一種純粹的清甜。它恰到好處,甜雖甜,卻沒有分毫工業糖精的味道,也沒有令人產生負擔的濃膩感。順滑又滋潤,只帶來一陣心曠神怡,就像是……果汁。
什麽果汁呢?祁月落思考著。
水果中,這樣全然甜、不帶一絲酸的其實也不常見。
她不自覺睜眼去看,一下子望進他碧盈盈的眼睛裏。
葡萄汁,而且還是綠葡萄汁。
祁月落終於得出了結論。
相較於紫葡萄,她本來也更偏愛綠葡萄。
綠葡萄的皮薄而脆,沒有半分澀意,果肉則緊實多汁。雖然大多時候滋味確實不如紫葡萄那樣濃郁,但那絲絲縷縷的甜反而更加悠長,更加輕盈,這也使得它非常適合被添加到各種甜品之中。
這次要是大難不死,她就用綠葡萄做好些甜品答謝亞傑爾。
祁月落這麽想著,居然也真的說出來了。
“好,我很期待。”
對方這麽說著,笑意清淺,轉眼已經來到祁月落正下方。
和祁月落保持著視線接觸,他伸出了手。
纖長、溫暖、筋絡線條利落而分明,這樣的一只手,抓住了祁月落的腳踝。
極輕的碰觸仿佛帶著閃動的火花,剛平息下去的溪流掀起欺天狂浪。
完了。
此時此刻,這是祁月落唯一的想法。
她沒來得及開口,就以今日的最高速度猛竄了出去。
只留一陣宛如竄天猴的破空呼嘯之聲。
亞傑爾臉色驟變,為自己的莽撞後悔不已。
看來情況比他想的覆雜得多。
他認出祁月落用的外骨骼。
這個型號是沒有推進部件的,所以在自然環境中機能十分有限,佩戴者只能依靠對自身重力的精密調節,外加適當的動作來借力移動。
也就是說,理論上它根本無法爆出那樣迅猛的加速。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入門基礎款,硬是被祁月落操控得連他的軍用款都追不上,可見她的精神力多麽澎湃而生氣勃勃。
沒有時間讓他再感嘆,亞傑爾鎖住眉頭緊追上去。
好在兩人之間的淺層精神聯結還沒斷,祁月落也很快再次找回對身體的控制權。
只是當視線中又映入亞傑爾的身影,她忙大喊:“你別碰我!別碰我!”
語氣義正言辭,內容不堪入耳,“你長得太帥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我……”
亞傑爾語塞,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祁月落。
“……好。我不碰您。”他頂著一對瞬間燒紅的耳朵,語氣卻已經恢覆平和,好像是在誘哄一只受了傷躲在樹上的貓。
“像剛才那樣,繼續,我會接住的。”
這一次,他們終於找準了節奏和方式。
亞傑爾並沒有真的碰到祁月落,只是始終在她下方保持著穩定的距離。
他的雙臂虛懸著展開,形成一個保護的姿勢,仿佛隨時準備接住祁月落。同時精神力也維持著牽引,帶著她慢慢往下墜去。
在地面心急如焚的祁刃和雷夫教授,終於又看到了他們。
往上是依依流雲和耀眼的天光,往下是茵茵草地和爛漫的繁花,而在這之間,一紅一藍兩個身影以相對靜止的默契姿態漸漸落到了他們面前。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為何,好像都看出了什麽別的東西。
腳先觸地的是亞傑爾,可他既無暇感到慶幸,也無暇關註其他。
微仰著頭,他全部的精神力還集中在祁月落身上,引導她完成最後的降落。
終於,祁月落的後背觸到了他的手臂。
相觸的這個瞬間,亞傑爾幾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他覺得自己像是托著一片羽毛,極微的風就能將她再吹走。
不自覺繃緊指尖,他像是要抓住什麽。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亞傑爾順勢要將祁月落放下,對方卻保持著被他橫抱的姿勢,自然而然把手臂往他脖子上一搭,笑盈盈開了口。
“剛才的不算,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亞傑爾中尉。我是祁月落。”
亞傑爾的耳朵又燒了起來。
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有餘裕好好看著祁月落。
她的眉梢掛滿笑意,眸光鋒利又明亮,連這樣開玩笑的時候,也帶著深知自己有多討人喜歡的漫不經心。
烏黑的發尾像緞子一樣,柔柔地搔在亞傑爾手腕上。
之前研讀過的那些客觀而冰冷的個人資料,現在以一種如此生動、如此鮮活、如此別具一格的形式與他撲了個滿懷。
月亮,落到他懷裏了。
“中尉?”
祁月落的聲音將他驚醒,亞傑爾猛然別開視線。
“……您好,祁小姐。”
“這麽客氣呀?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祁月落笑起來,覺得他這一板一眼的彬彬有禮,真的怪可愛的。
帶著執拗的狡黠看著他,祁月落就是不放手。
身體不敢亂動,亞傑爾唯有先將精神力聯結斷開。
這卻引起了祁月落的不滿。
感到那溫柔的水流功成身退將要抽離,貪戀著這份愜意舒適,她下意識將自己的精神力纏了上去,繼續交融到一起。
亞傑爾整個人僵在原地,再說不出話。
被愛女忽視良久的祁家老爹終於找到了刷存在感的時機,激動地撲過來又問祁月落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又感謝著亞傑爾。
祁月落連聲安慰著父親,卻仍一動不動地掛在亞傑爾身上。
祁刃想說既然沒事那就從人家身上下來吧?
只是考慮到方才的驚魂,此時不敢輕易分開他們倆。再加上祁將軍身為星際數一數二的女兒奴,從來不覺得女兒做的事有任何不妥。
而祁月落從古地球回來之後,也變得更有主見,更有氣場,他連淺淺質疑一下都舍不得。
於是祁刃看著祁月落,祁月落看著亞傑爾,亞傑爾別開視線看著虛空,三人就這麽無聲且尷尬地對峙著。
幸虧雷夫教授打破了魔咒,他急急走上來,將各人寬慰了幾句,最後用終於松一口氣的語調開起了玩笑。
“亞傑爾啊,你看我和你說了,月落活潑又可愛,和她相處一點壓力都沒有的。”
“是,教授。”亞傑爾下頜微收,點了點頭。
他好乖啊。
祁月落想。
對方一直不敢看她似的垂著眼眸,祁月落倒是大大方方地欣賞著這張臉來。
原來綠色的眼睛從下面看去,會因為偏光呈現出一點點幽暗的褐色。所以這回不是葡萄味了,更像是可樂味的晶瑩硬糖。
而他紅彤彤的耳朵在明亮的陽光中尤其明顯,被照得通透著,簡直像是一片薄薄的鮮草莓。
這位亞傑爾中尉,怎麽到處都很可口的樣子?
祁月落的眉眼越發彎起來。
如果說她方才一直都是緊急時刻不過腦子的口嗨,外加惡劣因子作祟,看到愛害羞的人就想調戲一下。
那麽現在——她卻是真真正正,對這位來自軍校的英俊中尉起了興趣。
不用眼睛看,亞傑爾也能感知到那道毫不掩飾的目光,對方明艷到發光的相貌和此時兩人親近的姿勢更讓他不知所措。
慌亂而羞澀,他直接切斷了和祁月落的精神聯結。
這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操作。
可祁月落和亞傑爾卻都覺得整個精神世界空了一瞬。
簡直……難以忍受。
尤其是還橫在亞傑爾雙臂上的祁月落,剛穩定下來的對外骨骼的控制直接暴走。
於是祁月落小姐,親身展示了一下什麽叫上一秒輕如鴻毛,下一秒重如泰山——
幾十倍的引力牽引轟然而至,她直接把亞傑爾拍到了地裏。
亞傑爾一口血噴出,昏了過去。
身邊兩人大驚,沖上來要幫忙。可極高的重力使祁月落和地面之間的吸引作用異常可怖。
如一塊契合的超強力磁石趴在亞傑爾身上,祁月落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兩個壯年男子,其中一個還是健壯的A極戰鬥型都根本拽不動她。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她和地面像是兩片吐司,把亞傑爾夾在中間,還越夾越緊。
地面不堪重負開始龜裂,而後下陷,可憐的中尉已經入土三分了。
由於高強度重力作用於全身,祁月落此時連正常調動唇瓣開口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我殺人啦!
造孽啊!
你們快救他啊啊啊啊!
看著亞傑爾毫無血色的臉,她在心裏尖叫,實際發出的只是混亂的咕嚕聲。
於是收到召喚飛奔而來的祁曜,離老遠就看到自家妹妹整個壓在一個男人身上,那叫一個難舍難分。
父親在一旁摳都摳不起來。
祁曜:“!!!”
落落真是長大了……
同時,看來古地球真是民風自由奔放,害羞的妹妹去溜了一圈兒回來,都會青天白日地壓男人了。
怪不得剛才父親那麽著急,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原來是親眼見到自家白菜被拱了。
可這……算是白菜主動去拱豬的吧?
祁曜猛剎住腳步,忽然陷入了一場關於因果的哲學思考。
事實上,縱使性格不同,但是在總會糾結一些極不合時宜的秀逗想法這方面,兄妹兩人堪稱一模一樣。
上前幫忙,好像會得罪妹妹;不上前幫忙,好像會得罪父親。
祁曜進退維谷,正呆在原地,好在緊隨其後而來的祁昭看出情況不對,一個飛踢踹開擋路的大哥沖了過去。
祁家父子外加雷夫教授,四人各抱著祁月落的雙臂和雙腿,這才以五馬分屍的離譜姿勢將她從亞傑爾身上平移起來。
祁月落艱難地摸到腰上的緊急制動,外骨骼終於自動收成一條鏈子掛在她腰間。
剎那間極大的重力落差讓她踉蹌著跌倒,連滾帶爬撲到開著光腦掃描亞傑爾的祁昭身邊。
“二哥,他怎麽樣?!”
“沒事。”
祁昭非常冷靜,“多處內臟破裂而已。”
“啊??!!”祁月落飆出眼淚。
這他娘的不是致命傷嗎?!
祁昭手上飛快地征調家裏的各種醫療設備過來,奇怪地看了一眼崩潰的妹妹,解釋道:“他能撐好幾分鐘,死不了。馬上進了醫療倉就好了,這個程度躺一天就能痊愈。”
“……哦。”
祁月落抹一把臉,理智回籠。自己是太著急,所以忘了只要不是當場死亡,星際醫療都能硬生生造出這七級浮屠。
畢竟往前數那二十幾年都在古地球,她有的時候思緒拐不過彎,還是用老想法思考。
雖然不會傷及性命,可到底讓人家受了重傷,祁月落心中愧疚。
她想果然電視劇裏那種男主接住女主轉圈圈的唯美鏡頭都是假的,實際上男主至少胳膊脫臼外加骨裂。還有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姿勢撞到一起接吻的,怎麽沒把他們門牙磕掉?
剛才那一點旖旎的氣泡此時粉粉碎,看著地上昏睡不醒的人,祁月落又氣又急地在心裏惡狠狠吐槽。
她輕輕撩了撩亞傑爾被血滴到的鬢發,忽然猛擡頭看向遠處大門,目光兇而勁厲,高聲喊道:“兩位有何貴幹?”
“臥槽……”
修斯下意識退了一步。
從她的視角看來,祁月落雙眼赤紅,白皙的臉上、頸上、乃至是胸口血花遍染,襯著那一襲紅衣,仿佛是一只剛手撕了八百只蟲族的戰場修羅。
她身前,還有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
修斯沒由來地渾身發冷。
他就說不來不來的,現在的祁月落真是太可怕了啊!!
*——*——*
“格蘭特先生,嘗嘗這兩道小點。”
祁月落半心半意地招呼著,把一碗一碟擺到了凱魯面前,轉身坐回父兄身邊。
凱魯本來想要再端一端架子,保持住長者的威嚴,可是看著S級回溯者親手做的美食,還是馬上拿起了餐具。
最吸引他的是那一塊塊方糕。也不知怎麽做的,好像是水晶似的,裏面封存的銀耳層層疊疊舒展開來,宛如盛開的花。
它順滑無比,一入口就化出淡淡的花香氣。
這是祁月落把銀耳泡發後撕成小塊,又加枸杞、百合和胎菊花瓣,慢火燉了兩個小時才成的美容養顏佳品,再用吉利丁片一凝固,切塊裝盤。
她還搗了細細的梨茸加進去,於是糕體不是無色的剔透,反而帶著些朦朧的磨砂質感,不再有塑料一樣的廉價感,而是雅致非常。
另一個綠色瓷碗裏盛著的糖水雖然沒有這麽好看,卻也足夠新奇。
顏色淺而清透,質地卻帶著一點濃稠。其中鵝黃色小豆瓣凱魯猜是去了皮的綠豆,可是那一個個半透明的小丸子他完全不知道是什麽,就先從此處開始,舀了一勺丸子帶著湯汁送入口——
這是從來沒吃過的口感。
舌尖先觸及的是冰糖那一點兒也不膩人的甜,然後熬煮得恰到好吃的綠豆一抿就化,清新的谷香直接爆開。還有一些白嫩爽脆的小馬蹄塊,咬下去發出輕輕的“哢嚓”聲響。
當然,最有趣的還是那些小丸子,外層煮得軟糯,舌尖就能毫不費力地刮下一層滑溜溜,內裏卻十分勁道地躍動在齒間。
小小的一勺卻如此豐富多彩,清清甜甜撫過喉嚨,凱魯沒忍住又連喝了幾口。
他邊喝邊想,祁家還願意拿出這樣精致的東西招待他們,也許事情回旋的餘地比他預想的要大得多。
念及此,凱魯眼角的笑意終於染了幾分真心,瞬間有些志得意滿起來了。
其實,這兩道小點本來是祁月落特意為奇莉亞夫人做的。
因她這些日子為祁月落的失眠上了不少火,連帶著那被稱為“流星親吻過的聲帶”都有些沙啞,所以祁月落做特意做了清喉潤肺的小點。心疼母親,她一下子沒收住,各做了一大鍋,一家五口根本吃不完。
就算格蘭特家祖孫再不招她待見,祁月落也不會以輕率的心情隨意做食物給他們吃。
這不是因為他們值得被尊重,而是食物值得被尊重。
她並不知道這甜品師的職業素養,給了凱魯虛假的希望,只悠然自得地喝起了糖水。
凱魯看著她的樣子有些來氣,然而吃人嘴短,嘴就這麽被堵住,凱魯也喪失了抱怨祁月落這麽久才過來會客室的機會。
剛才祁月落被濺了一身血,於是先去洗漱換衣。
雖然聲波浴更方便快速,也洗得更幹凈。可是她的古地球思想在沐浴享受這方面又體現出來。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又在醫療倉邊守了昏迷中亞傑爾的好一會兒,她這才姍姍而來。
她確實也是有意晾著這兩人,誰讓他們根本不值得她真心接待。
凱魯想要套兩句近乎,然而祁家所有人外加雷夫教授,都當他祖孫倆不存在一般,自顧自享用起甜品來。
“妹!這個小丸子好Q彈好好吃啊,滑滑的口感很獨特!”
“這都要感謝二哥幫我做出木薯粉呀。好啦好啦,也感謝你幫我搓丸子,大哥最棒了。”
“月落,這個銀耳糕還有嗎?我想帶回局裏給喬治他們嘗一嘗。”
“當然了教授,我已經給他們留好了,您等下找ST1去拿就行。”
凱魯看著眼前幾個人其樂融融完全不理他,有些下不來臺,再一看沒出息的孫子只顧往嘴裏炫,只能換上笑臉,生硬地插入了對話。
“阿刃啊,你可真是有個好女兒啊。”
祁月落截下話頭,“您不是也有個好孫子嘛?”
這話由被修斯退婚的她說來尤其諷刺,好孫子修斯一抖,滑不溜丟的一口銀耳糕卡在喉嚨,猛咳起來。
凱魯更加尷尬,只是還得硬聊。
“瞧你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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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二哥的看護下,玩著一套機械外骨骼。
剛從五年昏睡蘇醒的時候,她穿戴的就是這套外骨骼。
拜高水準的醫療技術所賜, 縱使她昏睡許久,身體機能仍一切正常, 並未出現肌肉萎縮、靜脈血栓之類的癥狀,理論上來講是可以直接去參加鐵人三項的。
只是多年未自主活動,肢體多少有些不協調。所以她當時穿著這輕薄的機械外骨骼協助行走。
但如今,她還發現了更有趣的功能。
啟動“引力校對”,這套外骨骼就可以調整行星和人體之間的引力關系:
既可以讓人腳都擡不起來, 寸步難行;也可以讓人一蹦三尺高, 甚至漂浮在空中。
祁月落覺得好玩極了。
像這種東西,是從前矜雅自持,一心想當一位名門淑女的自己碰都不碰的。
錯過了多少快樂!
她失眠多日,於是決定采取最傳統的辦法——耗盡體能,把自己累睡過去。
現在啟用的是五倍引力,祁月落隨便動兩下就揮汗如雨。她也是萬萬沒想到, 有一天居然會用那些個超級賽亞人的特訓方式來自虐。
但她堅信物理療法, 永遠有效。
實在不行,幹脆讓大哥一棒子把自己打暈算了。
“不要勉強自己。”
祁昭在一旁無不擔憂, “覺得承受不住就馬上停止。這是靠你精神力控制的。只是你現在精神力還不太穩定, 千萬不要啟用太進階的模式。”
“好,二哥。”
祁月落說話間就切換成懸浮模式,整個人一點點從地面拔起,悠悠漂了起來。
她橫躺在半空中, 頭枕雙手, 十分自在。
“但是我覺得我用的還挺順的。”
“那是當然。”
祁昭眼中滿是驕傲。在他看來, 自己的妹妹就是全星際最好的姑娘。
“正常來說,精神力覺醒後只有對應的能力會大幅增長。你看祁曜,只有感官、體能和戰鬥本能得到了強化,腦子卻還是一團漿糊。”
祁昭無比自然地拉踩了一番雙胞胎哥哥,繼續耐心地和祁月落講解。
“但是回溯者的精神力是其他三種精神力的集大成者。你現在也相當於半個感知型,操控這種需要精神鏈接的器械自然不在話下。”
如果不是感知型精神力持有者,想要如此自如地控制外骨骼就要經過長達數月的訓練,而祁月落只一個上午就有模有樣了。
祁月落也很配合兄長的情緒,一半無奈一半炫耀道:“就是體力也加強了,我怎麽還不累啊!?”
兄妹倆一起笑起來。
“先休息一下吧。”正好光腦傳來工坊的通知,祁昭便道:“你要的慕斯噴砂機模型運行出了點問題,我去看看。”
“好,我再在外邊待一會兒。”
祁月落目送他的身影進了主宅大門,隨後落到草坪上,盤腿而坐,發起了呆。
年少時,她曾為精神力的問題憂慮不已。
因為父母和兩位哥哥都如此優秀,而她沒有任何會覺醒成高階精神力的跡象。估計自己只拖他們後腿,打亂了4A的隊形。
所以她規行矩步,事事以家族為先,活得小心翼翼。
沒想到最後打是打亂了,卻是從另一個方向!
朝後躺倒在草坪上,祁月落抻著胳膊打了個滾兒。
好想睡覺啊!
身體並不疲憊,可生物本能的渴望卻在吶喊。
祁月落感覺自己像一個剛接受初擁的新生吸血鬼——雖然精力充沛得仿佛無所不能,但是又因身份的驟然轉換而無所適從,被撕扯著搖擺,於是自己難受的同時又帶的周圍人為她擔心。
S級回溯者資料太少,研協局也束手無策。
其實奇莉亞夫人的精神力安撫有一定作用,但是這種以對方健康為代價的手段,祁月落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思緒回收,她專註精神感受身邊。
暖融融的陽光撒在繁茂的草地上,這是一個多麽適合午睡的場景。
下一秒,她就因敏銳捕捉到遠處的人聲而“噌”地支起上身。
靠著被強化過的視力,她看清了遙遙走來的三個人。
是爸爸和雷夫教授,第三個人則是……一個沒見過的青年。
他穿著銀藍色的軍校服,於是比例極佳的身形被襯得更加挺拔。雖然個頭比異常高大的祁刃稍遜了幾分,但考慮到他年輕的面龐,反超的可能性不言而喻。
淺栗色的頭發不長不短,剛好可以勾起柔緩的弧度,然後被風吹得毛絨絨的,微微散亂著。
而那雙眼睛,是純凈的綠色。
顏色沁涼的仿佛全宇宙最好的碧玉,但那目光,卻溫煦的好似冰雪消融之後,枝頭的第一抹春意。
祁月落呆坐在原地看著。
直到祁刃喊著“落落!”沖她招手,祁月落才起身迎著他們走過去,只是視線仍無法從那青年身上撕開。
哇,這小哥哥也太好看了吧!
她邊走邊想,真是好看得要上天了。
下一秒,她本人,就在三位男士驚恐的目光中,上天了。
*——*——*
“爺爺,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再說我根本不想娶祁月落。”
眼看祁家越來越近,懸浮車內,修斯正做著最後的垂死掙紮。
雖然他承認,祁月落的長相身材是很值得饞。可他也不是以貌取人的好嗎?也是註重內涵的好嗎?
祁月落從前過於軟弱,現在……又好像過於剛強,都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喜歡那種又嬌又俏,整天掛在他身上的。
“你怎麽想重要嗎?”
凱魯怒其不爭,“你以為人家會想嫁你?”
“那我們還去什麽勁兒啊……”
修斯屬實是被祁曜打怕了,再加上祁月落之前在直播間裏絲毫不留情面,導致他現在完全不想靠近這一家人。
凱魯沒有答話,只神色陰鷙望向窗外街道,等待著機器人的檢視。
最整潔的街道,最嚴密的安保,最優渥的配套設施……這少將以上軍階才能入住的第8區,自打他從部隊退下,格蘭特家就再也沒有資格居住了。
感覺那已經是很久之前了。
其實他也知道這婚事99%不成了,可祁月落這個等級的超級肥羊,不來薅一把他就渾身難受。
況且買賣不成仁義在。身為格蘭特家家主的他親自拜訪,對方總要給些面子,讓他能把這段關系的價值榨取到最大。
他的線人匯報祁刃今早在軍校有約,奇莉亞今日也有演出,預計會一直在首都星第一禮堂準備。他正是挑準了這個祁家長輩均不在的時機上門。
細微的引擎聲流淌在銀色的懸浮車中,一路上,祖孫二人都不再說話……
*——*——*
此時此刻,亞傑爾無比慶幸他是上完課後就被雷夫教授叫住的。
用來模擬艙外維修的外骨骼還充作腰帶戴著,被他用精神力瞬時展開。
暗銀色光芒一閃,機械骨骼已然自腰部往下箍住他的大腿,流暢的線條迤邐而下直到腳踝,無比妥帖地扣住純黑的軍靴。
“兩位不要擔心。”
他語速極快,朝著被變故驚到目瞪口呆的祁刃和雷夫撂下這句話,便熟練地操縱著外骨骼飄離了地面。
其目標,正是已經懸到幾十米高空、手足無措的祁月落。
祁刃率先反應過來,一邊吼著“速來我定位”緊急聯絡兒子們出來幫忙,一邊焦急地望向空中那兩個模糊的小小人影。
他臉色鐵青,面對千萬敵人時都未曾有過的恐懼席卷全身。這樣的高度,摔下來就是即死,再及時的治療也不管用。
祁月落懸在空中,閉上眼睛拼命試圖消化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她能用精神力感知到外骨骼並沒有故障,壞消息是——正是這無比活躍的精神力忽然失控,才造成此時誇張的結果。而她越想平覆精神,心中的慌亂就越深,於是身形甚至開始上下劇烈顛簸起來。
不是就要交待在這裏了吧?!
“地地!地地!”她呼喚著系統,“要死要死要死了!快點幫幫忙啊!”
“宿主,現在的情況是你精神力失控。我只是可以和你對話而已,本質上獨立於你之外,幫不上忙的。”
祁月落一噎,“這個時候你就不要搞《獨立宣言》了!也學美利堅背刺不列顛嗎?爸爸沒有你這個逆子!”,連著把一連串“無情無恥無理取鬧”向這小沒良心的砸過去。
“地地,要是我死了你會找別人嗎?”她又問。
明明是正宮臨死時威脅丈夫不許找小三的語氣,最後卻自己補上一句,“還是找吧,找個老實人,對孩子們好點兒就行。一定要讓孩子們吃上甜品啊!”
這就自動快進到托孤戲碼了。
系統頓住,也是沒想到祁月落此時還能這麽有戲。它淡淡嘆了一口氣,“先不要和我交談,這只會讓你思緒更紊亂。”
“還有……你不會死的。”
它留下這句話,便悄無聲息沈進祁月落識海深處。
祁月落還沒來得及挽留——
“祁小姐!”
忽有清朗的聲音乘風而來。
她一只眼仍緊閉,小心睜開另一只眼循聲看去,就見那個栗發青年竟已經飛到了她下方兩米左右的位置。
“祁小姐,請冷靜下來,慢慢收束精神。”
他仰著頭,語氣溫和又平靜,好似他們沒有在幾十米高空命懸一線。
只是神色還是緊張的。
那雙碧色的眼睛牢牢盯著祁月落,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動作,又因為專註、因為迎著陽光而微微瞇起,像是融了簌簌碎金箔。
離近了看,覺得他更好看了。
祁月落腦中驟然閃出那一句“牡丹花下——”
嗯?不對,她在上面,所以是花上?
不管花下花上,也不管她隨時可能被摔成花泥……在晴空中和一位身形氣質如此優越的男性你追我趕、若即若離,祁月落覺得當前的場景配得上一聲“浪漫”,於是這個流她也必須風一下。
努力清了清因恐懼而發疼發緊的嗓子,她顫悠悠開口尬聊,“嗨,帥哥。”
流是風流的流,也是流氓的流。
對方一楞,眼中的擔憂散去兩分,為淡淡的笑意騰出了空間。
“亞傑爾。”他朗聲說。
“亞傑爾·格雷向您報道。今後將作為警衛官負責您的安全護衛和精神力監測工作。”
祁月落瞄一眼他熠熠生輝的肩章,挺佩服自己現在還有餘力註意這些細節。
“亞傑爾中尉。”
面對帥哥,祁月落拼起顏狗的尊嚴盡量得體回應。只是同時,她的手腳不受控制地又撲騰了兩下,讓她覺得自己像商場門口那種迎風招展、張牙舞爪的人形氣球,還是漏氣了的。
她自嘲道:“抱歉,你好像馬上要失業了。”
“不會的。除非您之後親自解雇我。”
他的聲音在高空疾風中也很清晰。
漫射的陽光中,祁月落向下看去,正好看見他劃動雙臂,露出被外骨骼緊箍住的腰腿。
雖然極不合時宜,但是祁月落暗讚了一句“好腰”,然後又開始被這翻湧的思緒持續往上送。
嚇得亞傑爾連聲叫她。
直到祁月落終於勉強被他的呼喚聲定住,她已經又飛高了十來米。
“請閉上眼睛,您可以相信我。”亞傑爾緊追而來,一直和她維持著適當的交談。
祁月落僵直著脖頸點了點頭,又頗戀戀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閉上了眼。
她想著,倘若這就是她在人世間看到的最後畫面,倒是也不枉走這一遭。
“將精神力集中到身體核心,對,就是這樣,穩定住。”
這聲音好像沒有經過耳朵,而是直接傳入祁月落腦海裏,與此同時,另有一股柔軟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精神世界。
祁月落意識到,這是對方的精神力在對她進行安撫,就像媽媽之前做的一樣。只是那時,媽媽是需要握著她的手、或是摸著她的頭,總之是要碰到她的。
沒有切實接觸,就能達到對另一個人精神力層面的幹預……
唯有S級的感知型精神力持有者才能做到。
看來她這位“保鏢先生”來頭不小。
祁月落冷靜下來,嘗試著打開自己的精神世界,對方馬上會意地放出更多纖細的觸須。
從那小小一隅,仿佛有溫軟的水流漸漸湧入,撫過祁月落雜蕪狂亂的精神世界。而此處原本的旋渦也慢慢平息,被疏通、被引導、被歸位,漸漸幻化成平穩的潺潺溪流。
“很好,您做得很好。”
眼看著祁月落穩定下來,亞傑爾幾個巧妙的身形移動離她越來越近。
“繼續集中,將自身重力一點點調大,慢一些。”
祁月落照做,身體終於不再350度全方位亂顛,而是開始以極慢的速度勻速下墜。
她仍閉著眼睛,感受著精神力被安撫的奇妙經歷。
除了媽媽,她還沒有和別人有過這樣精神力層面的交融。
她當然知道高階的感知型可以影響他人情緒,其中最常見的就是用柔和的精神力去安撫、緩解他人的身心痛苦。
只是她不知道,原來不同的感知型,精神力的質感居然是完全不同的。
媽媽的精神力滿溢母愛的慈柔,像是一碗港式紅豆沙,暖而濃稠。
經年存儲的陳皮那溫厚的香氣,已然浸到每一顆軟糯的紅豆裏,每一滴細細綿綿的湯汁裏,將它們一勺舀起,滑入肚腹的不僅是一份甜品,更是一份熨帖的安心。
因為品嘗的人心知肚明,就如陳皮越久越醇、越久越珍一樣,就如豆沙越熬越細、越熬越香一樣,母親的愛意也是如此,只會在時光流逝的沈澱下來,而絕不會褪色。
至於亞傑爾的精神力……
涼爽、澄亮,是一種純粹的清甜。它恰到好處,甜雖甜,卻沒有分毫工業糖精的味道,也沒有令人產生負擔的濃膩感。順滑又滋潤,只帶來一陣心曠神怡,就像是……果汁。
什麽果汁呢?祁月落思考著。
水果中,這樣全然甜、不帶一絲酸的其實也不常見。
她不自覺睜眼去看,一下子望進他碧盈盈的眼睛裏。
葡萄汁,而且還是綠葡萄汁。
祁月落終於得出了結論。
相較於紫葡萄,她本來也更偏愛綠葡萄。
綠葡萄的皮薄而脆,沒有半分澀意,果肉則緊實多汁。雖然大多時候滋味確實不如紫葡萄那樣濃郁,但那絲絲縷縷的甜反而更加悠長,更加輕盈,這也使得它非常適合被添加到各種甜品之中。
這次要是大難不死,她就用綠葡萄做好些甜品答謝亞傑爾。
祁月落這麽想著,居然也真的說出來了。
“好,我很期待。”
對方這麽說著,笑意清淺,轉眼已經來到祁月落正下方。
和祁月落保持著視線接觸,他伸出了手。
纖長、溫暖、筋絡線條利落而分明,這樣的一只手,抓住了祁月落的腳踝。
極輕的碰觸仿佛帶著閃動的火花,剛平息下去的溪流掀起欺天狂浪。
完了。
此時此刻,這是祁月落唯一的想法。
她沒來得及開口,就以今日的最高速度猛竄了出去。
只留一陣宛如竄天猴的破空呼嘯之聲。
亞傑爾臉色驟變,為自己的莽撞後悔不已。
看來情況比他想的覆雜得多。
他認出祁月落用的外骨骼。
這個型號是沒有推進部件的,所以在自然環境中機能十分有限,佩戴者只能依靠對自身重力的精密調節,外加適當的動作來借力移動。
也就是說,理論上它根本無法爆出那樣迅猛的加速。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入門基礎款,硬是被祁月落操控得連他的軍用款都追不上,可見她的精神力多麽澎湃而生氣勃勃。
沒有時間讓他再感嘆,亞傑爾鎖住眉頭緊追上去。
好在兩人之間的淺層精神聯結還沒斷,祁月落也很快再次找回對身體的控制權。
只是當視線中又映入亞傑爾的身影,她忙大喊:“你別碰我!別碰我!”
語氣義正言辭,內容不堪入耳,“你長得太帥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我……”
亞傑爾語塞,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祁月落。
“……好。我不碰您。”他頂著一對瞬間燒紅的耳朵,語氣卻已經恢覆平和,好像是在誘哄一只受了傷躲在樹上的貓。
“像剛才那樣,繼續,我會接住的。”
這一次,他們終於找準了節奏和方式。
亞傑爾並沒有真的碰到祁月落,只是始終在她下方保持著穩定的距離。
他的雙臂虛懸著展開,形成一個保護的姿勢,仿佛隨時準備接住祁月落。同時精神力也維持著牽引,帶著她慢慢往下墜去。
在地面心急如焚的祁刃和雷夫教授,終於又看到了他們。
往上是依依流雲和耀眼的天光,往下是茵茵草地和爛漫的繁花,而在這之間,一紅一藍兩個身影以相對靜止的默契姿態漸漸落到了他們面前。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為何,好像都看出了什麽別的東西。
腳先觸地的是亞傑爾,可他既無暇感到慶幸,也無暇關註其他。
微仰著頭,他全部的精神力還集中在祁月落身上,引導她完成最後的降落。
終於,祁月落的後背觸到了他的手臂。
相觸的這個瞬間,亞傑爾幾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他覺得自己像是托著一片羽毛,極微的風就能將她再吹走。
不自覺繃緊指尖,他像是要抓住什麽。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亞傑爾順勢要將祁月落放下,對方卻保持著被他橫抱的姿勢,自然而然把手臂往他脖子上一搭,笑盈盈開了口。
“剛才的不算,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亞傑爾中尉。我是祁月落。”
亞傑爾的耳朵又燒了起來。
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有餘裕好好看著祁月落。
她的眉梢掛滿笑意,眸光鋒利又明亮,連這樣開玩笑的時候,也帶著深知自己有多討人喜歡的漫不經心。
烏黑的發尾像緞子一樣,柔柔地搔在亞傑爾手腕上。
之前研讀過的那些客觀而冰冷的個人資料,現在以一種如此生動、如此鮮活、如此別具一格的形式與他撲了個滿懷。
月亮,落到他懷裏了。
“中尉?”
祁月落的聲音將他驚醒,亞傑爾猛然別開視線。
“……您好,祁小姐。”
“這麽客氣呀?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祁月落笑起來,覺得他這一板一眼的彬彬有禮,真的怪可愛的。
帶著執拗的狡黠看著他,祁月落就是不放手。
身體不敢亂動,亞傑爾唯有先將精神力聯結斷開。
這卻引起了祁月落的不滿。
感到那溫柔的水流功成身退將要抽離,貪戀著這份愜意舒適,她下意識將自己的精神力纏了上去,繼續交融到一起。
亞傑爾整個人僵在原地,再說不出話。
被愛女忽視良久的祁家老爹終於找到了刷存在感的時機,激動地撲過來又問祁月落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又感謝著亞傑爾。
祁月落連聲安慰著父親,卻仍一動不動地掛在亞傑爾身上。
祁刃想說既然沒事那就從人家身上下來吧?
只是考慮到方才的驚魂,此時不敢輕易分開他們倆。再加上祁將軍身為星際數一數二的女兒奴,從來不覺得女兒做的事有任何不妥。
而祁月落從古地球回來之後,也變得更有主見,更有氣場,他連淺淺質疑一下都舍不得。
於是祁刃看著祁月落,祁月落看著亞傑爾,亞傑爾別開視線看著虛空,三人就這麽無聲且尷尬地對峙著。
幸虧雷夫教授打破了魔咒,他急急走上來,將各人寬慰了幾句,最後用終於松一口氣的語調開起了玩笑。
“亞傑爾啊,你看我和你說了,月落活潑又可愛,和她相處一點壓力都沒有的。”
“是,教授。”亞傑爾下頜微收,點了點頭。
他好乖啊。
祁月落想。
對方一直不敢看她似的垂著眼眸,祁月落倒是大大方方地欣賞著這張臉來。
原來綠色的眼睛從下面看去,會因為偏光呈現出一點點幽暗的褐色。所以這回不是葡萄味了,更像是可樂味的晶瑩硬糖。
而他紅彤彤的耳朵在明亮的陽光中尤其明顯,被照得通透著,簡直像是一片薄薄的鮮草莓。
這位亞傑爾中尉,怎麽到處都很可口的樣子?
祁月落的眉眼越發彎起來。
如果說她方才一直都是緊急時刻不過腦子的口嗨,外加惡劣因子作祟,看到愛害羞的人就想調戲一下。
那麽現在——她卻是真真正正,對這位來自軍校的英俊中尉起了興趣。
不用眼睛看,亞傑爾也能感知到那道毫不掩飾的目光,對方明艷到發光的相貌和此時兩人親近的姿勢更讓他不知所措。
慌亂而羞澀,他直接切斷了和祁月落的精神聯結。
這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操作。
可祁月落和亞傑爾卻都覺得整個精神世界空了一瞬。
簡直……難以忍受。
尤其是還橫在亞傑爾雙臂上的祁月落,剛穩定下來的對外骨骼的控制直接暴走。
於是祁月落小姐,親身展示了一下什麽叫上一秒輕如鴻毛,下一秒重如泰山——
幾十倍的引力牽引轟然而至,她直接把亞傑爾拍到了地裏。
亞傑爾一口血噴出,昏了過去。
身邊兩人大驚,沖上來要幫忙。可極高的重力使祁月落和地面之間的吸引作用異常可怖。
如一塊契合的超強力磁石趴在亞傑爾身上,祁月落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兩個壯年男子,其中一個還是健壯的A極戰鬥型都根本拽不動她。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她和地面像是兩片吐司,把亞傑爾夾在中間,還越夾越緊。
地面不堪重負開始龜裂,而後下陷,可憐的中尉已經入土三分了。
由於高強度重力作用於全身,祁月落此時連正常調動唇瓣開口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我殺人啦!
造孽啊!
你們快救他啊啊啊啊!
看著亞傑爾毫無血色的臉,她在心裏尖叫,實際發出的只是混亂的咕嚕聲。
於是收到召喚飛奔而來的祁曜,離老遠就看到自家妹妹整個壓在一個男人身上,那叫一個難舍難分。
父親在一旁摳都摳不起來。
祁曜:“!!!”
落落真是長大了……
同時,看來古地球真是民風自由奔放,害羞的妹妹去溜了一圈兒回來,都會青天白日地壓男人了。
怪不得剛才父親那麽著急,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原來是親眼見到自家白菜被拱了。
可這……算是白菜主動去拱豬的吧?
祁曜猛剎住腳步,忽然陷入了一場關於因果的哲學思考。
事實上,縱使性格不同,但是在總會糾結一些極不合時宜的秀逗想法這方面,兄妹兩人堪稱一模一樣。
上前幫忙,好像會得罪妹妹;不上前幫忙,好像會得罪父親。
祁曜進退維谷,正呆在原地,好在緊隨其後而來的祁昭看出情況不對,一個飛踢踹開擋路的大哥沖了過去。
祁家父子外加雷夫教授,四人各抱著祁月落的雙臂和雙腿,這才以五馬分屍的離譜姿勢將她從亞傑爾身上平移起來。
祁月落艱難地摸到腰上的緊急制動,外骨骼終於自動收成一條鏈子掛在她腰間。
剎那間極大的重力落差讓她踉蹌著跌倒,連滾帶爬撲到開著光腦掃描亞傑爾的祁昭身邊。
“二哥,他怎麽樣?!”
“沒事。”
祁昭非常冷靜,“多處內臟破裂而已。”
“啊??!!”祁月落飆出眼淚。
這他娘的不是致命傷嗎?!
祁昭手上飛快地征調家裏的各種醫療設備過來,奇怪地看了一眼崩潰的妹妹,解釋道:“他能撐好幾分鐘,死不了。馬上進了醫療倉就好了,這個程度躺一天就能痊愈。”
“……哦。”
祁月落抹一把臉,理智回籠。自己是太著急,所以忘了只要不是當場死亡,星際醫療都能硬生生造出這七級浮屠。
畢竟往前數那二十幾年都在古地球,她有的時候思緒拐不過彎,還是用老想法思考。
雖然不會傷及性命,可到底讓人家受了重傷,祁月落心中愧疚。
她想果然電視劇裏那種男主接住女主轉圈圈的唯美鏡頭都是假的,實際上男主至少胳膊脫臼外加骨裂。還有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姿勢撞到一起接吻的,怎麽沒把他們門牙磕掉?
剛才那一點旖旎的氣泡此時粉粉碎,看著地上昏睡不醒的人,祁月落又氣又急地在心裏惡狠狠吐槽。
她輕輕撩了撩亞傑爾被血滴到的鬢發,忽然猛擡頭看向遠處大門,目光兇而勁厲,高聲喊道:“兩位有何貴幹?”
“臥槽……”
修斯下意識退了一步。
從她的視角看來,祁月落雙眼赤紅,白皙的臉上、頸上、乃至是胸口血花遍染,襯著那一襲紅衣,仿佛是一只剛手撕了八百只蟲族的戰場修羅。
她身前,還有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
修斯沒由來地渾身發冷。
他就說不來不來的,現在的祁月落真是太可怕了啊!!
*——*——*
“格蘭特先生,嘗嘗這兩道小點。”
祁月落半心半意地招呼著,把一碗一碟擺到了凱魯面前,轉身坐回父兄身邊。
凱魯本來想要再端一端架子,保持住長者的威嚴,可是看著S級回溯者親手做的美食,還是馬上拿起了餐具。
最吸引他的是那一塊塊方糕。也不知怎麽做的,好像是水晶似的,裏面封存的銀耳層層疊疊舒展開來,宛如盛開的花。
它順滑無比,一入口就化出淡淡的花香氣。
這是祁月落把銀耳泡發後撕成小塊,又加枸杞、百合和胎菊花瓣,慢火燉了兩個小時才成的美容養顏佳品,再用吉利丁片一凝固,切塊裝盤。
她還搗了細細的梨茸加進去,於是糕體不是無色的剔透,反而帶著些朦朧的磨砂質感,不再有塑料一樣的廉價感,而是雅致非常。
另一個綠色瓷碗裏盛著的糖水雖然沒有這麽好看,卻也足夠新奇。
顏色淺而清透,質地卻帶著一點濃稠。其中鵝黃色小豆瓣凱魯猜是去了皮的綠豆,可是那一個個半透明的小丸子他完全不知道是什麽,就先從此處開始,舀了一勺丸子帶著湯汁送入口——
這是從來沒吃過的口感。
舌尖先觸及的是冰糖那一點兒也不膩人的甜,然後熬煮得恰到好吃的綠豆一抿就化,清新的谷香直接爆開。還有一些白嫩爽脆的小馬蹄塊,咬下去發出輕輕的“哢嚓”聲響。
當然,最有趣的還是那些小丸子,外層煮得軟糯,舌尖就能毫不費力地刮下一層滑溜溜,內裏卻十分勁道地躍動在齒間。
小小的一勺卻如此豐富多彩,清清甜甜撫過喉嚨,凱魯沒忍住又連喝了幾口。
他邊喝邊想,祁家還願意拿出這樣精致的東西招待他們,也許事情回旋的餘地比他預想的要大得多。
念及此,凱魯眼角的笑意終於染了幾分真心,瞬間有些志得意滿起來了。
其實,這兩道小點本來是祁月落特意為奇莉亞夫人做的。
因她這些日子為祁月落的失眠上了不少火,連帶著那被稱為“流星親吻過的聲帶”都有些沙啞,所以祁月落做特意做了清喉潤肺的小點。心疼母親,她一下子沒收住,各做了一大鍋,一家五口根本吃不完。
就算格蘭特家祖孫再不招她待見,祁月落也不會以輕率的心情隨意做食物給他們吃。
這不是因為他們值得被尊重,而是食物值得被尊重。
她並不知道這甜品師的職業素養,給了凱魯虛假的希望,只悠然自得地喝起了糖水。
凱魯看著她的樣子有些來氣,然而吃人嘴短,嘴就這麽被堵住,凱魯也喪失了抱怨祁月落這麽久才過來會客室的機會。
剛才祁月落被濺了一身血,於是先去洗漱換衣。
雖然聲波浴更方便快速,也洗得更幹凈。可是她的古地球思想在沐浴享受這方面又體現出來。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又在醫療倉邊守了昏迷中亞傑爾的好一會兒,她這才姍姍而來。
她確實也是有意晾著這兩人,誰讓他們根本不值得她真心接待。
凱魯想要套兩句近乎,然而祁家所有人外加雷夫教授,都當他祖孫倆不存在一般,自顧自享用起甜品來。
“妹!這個小丸子好Q彈好好吃啊,滑滑的口感很獨特!”
“這都要感謝二哥幫我做出木薯粉呀。好啦好啦,也感謝你幫我搓丸子,大哥最棒了。”
“月落,這個銀耳糕還有嗎?我想帶回局裏給喬治他們嘗一嘗。”
“當然了教授,我已經給他們留好了,您等下找ST1去拿就行。”
凱魯看著眼前幾個人其樂融融完全不理他,有些下不來臺,再一看沒出息的孫子只顧往嘴裏炫,只能換上笑臉,生硬地插入了對話。
“阿刃啊,你可真是有個好女兒啊。”
祁月落截下話頭,“您不是也有個好孫子嘛?”
這話由被修斯退婚的她說來尤其諷刺,好孫子修斯一抖,滑不溜丟的一口銀耳糕卡在喉嚨,猛咳起來。
凱魯更加尷尬,只是還得硬聊。
“瞧你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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