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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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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後,街上人來人往,街邊小販叫賣聲連綿不絕,吆喝聲引得路上行人也駐足看去。這會兒日頭高掛,正是飯點,兩邊的吃食攤子最受歡迎。鍋蓋一掀,蒸騰的暈白霧氣裹著熱騰騰的餛飩香逸散開來,大勺舀起一瓢熱湯沖入碗中,薄皮煮到半透明的小餛飩在漏勺裏顛了顛,盡數落下,香味隨著熱氣擴散到四周,又被其他更加霸道的美味香氣遮掩了去。

京城這條街上,這會兒便是一天裏最熱鬧的時候。

吆喝叫賣閑聊吵鬧聲混雜在一起,哪怕是關了門窗,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緲緲就是聽著這些聲音醒來的。

她睜開眼睛時,恍惚還有些不知年月。

若是她記得沒錯,這會兒她本該已經死了。死在了寒冬臘月時的京城,她只記得這日雪下得特別大,她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白雪洋洋灑灑落下,素白的雪花覆了她滿身,將衣裳上的深色血跡都遮掩去,她的手腳冰涼,雪落在她的臉上,也並未化成水珠滾落,反而在她的臉上停留堆積起。

緲緲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後,那些人會不會收斂好她的遺體。若是那些人還有些良心,大約能把她送回桐州的家鄉。只是她覺得,應該是不會有的。至多會用爛草席一裹送去城外的亂葬崗,等人一走,就會被饑腸轆轆的野狗叼走。

要是那些人能有良心,也不會對她這個孤女用盡陰險手段,讓她落到最後那般境地。

緲緲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畫面,眼前是屋頂房梁。難道那些人還這般好心,沒有幹看著她失去氣息,還將她搬回屋子裏救了回來?

她微微動了動,手腳便觸碰到一具溫熱的身體。緲緲微微側過頭,入目的是寬闊厚實的脊背。應當是個人。

她一楞,繼而臉色煞白,嘴唇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起來。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用哆哆嗦嗦的手腳撐起身體,從這人身邊挪開。她裹著薄薄的被子從床榻上爬下來,身上有陣陣酸痛傳來,隱秘的部位更是傳來古怪的感覺。

緲緲無暇顧及這些,等雙腳落了地,她環顧四周,這看上去並不像是一間臥房,方才她躺著的軟塌也僅能用來讓人短暫歇息而已。門外人來人往,還有人聲從外面傳來。緲緲的視線落到屋中擺了滿桌的菜肴上,菜色豐盛,卻未動幾口,這會兒已經冷了,湯面上都凝了一層稀疏的油脂。

緲緲咬緊了唇,立刻明白自己身在何處,險些就要腳軟摔倒在地。

她記得這兒,就是從這一日,從這兒開始,她的世界天翻地覆,陷入了無可回頭無法挽救的深淵裏。再到後來客死他鄉,直到臨死之前,她也死不瞑目。

她無數次的回想起過這一日,恨不得將每一幅畫面就深深刻在自己的腦子裏,也無數次的後悔過,為何沒有早一些看清那些人不懷好意。

緲緲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她才總算回過神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聞到的盡是濃郁的暧昧氣息。

緲緲片刻也不敢耽擱。她甚至來不及去想自己為何會站在這裏,只是本能的,想要從這場噩夢之中逃走。

因為她知道,再過不久,她的表哥就要帶著人破門而入。

這兒不是臥房,更不是府中後院,而是京城裏的一處酒樓。大門打開,外頭來往的客人一眼便能看清屋中的景象。也就是在這一日,門外所有人都看見她未著衣衫躺在屋中,僅有一條薄被遮體。也是在這日開始,她成了全京城人盡皆知的蕩|婦。

可緲緲知道,事情並非是這樣。

她迅速撿起地上衣衫,顧不得渾身酸痛,慌張穿戴好。緲緲攏緊領口,確認了並無什麽東西遺落,這才松了一口氣。

緲緲急忙走到門前,正要拉開時,想了想,又收了回來。表哥既然要害她,說不定一直在外面守著,若是走出去被發現,豈不是還要被抓個正著?

緲緲先將門閂插上,回頭看了一圈,看到緊閉的窗戶,頓時眼睛一亮。

她快步走過去時,經過軟塌,視線觸及到榻上那個還在沈睡著的男人,行動忽地一滯。

男人背對著她面朝裏側躺著,緲緲看過去,只能看見男人赤|裸的後背。

前世她醒來時,軟塌之上只有自己一人。表哥帶人闖進來時,屋子裏除了她之外,只有滿室剩下來的旖旎。

看地上掉著的衣裳布料也是上好,落在地上的玉佩也是一塊好玉,緲緲猜想,這人應當也並非是普通人。淩亂衣衫中還有一把古樸匕首,被衣裳遮掩大半,只露出手柄處一截。緲緲掃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

她也不知自己身旁人是誰,或許是表哥找來的人,也或許與她一樣是個倒黴蛋。被設計時她神智全無,對過程更是毫無印象,也並不記得與自己顛鸞倒鳳之人的模樣。

緲緲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過去看一眼男人的長相。上輩子,她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誰,這輩子也不必知道。等逃過今日大劫,她就要將此事忘掉,忘得幹幹凈凈,再也不會讓此事與她糾纏,至於這人是誰,她也更不想記得。

緲緲急奔至窗前,她先打開一條小縫,從縫中往外看了一眼。窗外應當是酒樓的後院,一個人也沒有,也是她運氣好,這間屋子在一樓。

她頓時長舒一口氣。

要是這屋子是在二樓,她要跳下去逃走可得受不少苦。前輩子她什麽苦都受了,可本質卻還是個膽小之人。

緲緲把窗戶打開,費勁爬了上去。過程之中腰酸腿軟自不必多說,等坐到窗臺上,便已經費了很大的勁。

她坐穩,剛喘了口氣,便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表妹?你在裏面嗎?”

緲緲大驚,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她急忙捂住了嘴巴。

那是她表哥的聲音,她表哥帶著人來了。

緲緲不敢再猶豫,生怕耽擱一會兒,外頭的人就要闖進來將她抓個正著。

她往下看了一眼,窗戶到地面的距離有些高,她坐在窗臺上,腳尖卻懸在半空。緲緲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大著膽子直接從窗臺跳了下去。她落地時一下沒站穩,撲通摔倒了在地上,痛意從身上各處傳來。

緲緲不敢發出聲音,怕被聽見讓人發現,她咬著唇將湧到眼眶的淚意咽下,先爬起來將窗戶關上了。

然後她才屏住呼吸,捂著嘴,後背貼著墻壁,慢慢蹲了下來。

得救了。

太好了。

上輩子的噩夢,這輩子不會再發生了。

她……她還要躲得遠遠的,要離開京城。京城是龍潭虎穴,她再也不能回來。

她死了一回,才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那些人的手段太陰毒,她只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小孤女,她鬥不過他們的。這輩子,她一定要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能落到同樣的下場。

哪怕是關進了窗,裏頭愈來愈響的敲門聲也還是傳了出來。緲緲平覆了一會兒呼吸,胡亂將臉上的眼淚擦掉,趁被發現之前,趕緊偷偷從後門溜走了。

……

容景就是被這一陣陣的敲門聲吵醒的。

才剛恢覆意識,先前的種種畫面便立刻湧現在腦中,他心中一驚,還未睜開眼,愧疚與自責霎時將他吞沒。

外面的人敲得越發用力,他蹙起眉頭,只來得及將地上外衣撿起披上,門外的人就已經氣勢洶洶地破門而入。

“表妹,你躲在裏面做什麽?!”

容景擡起眼,匕首貼著手腕藏入袖口,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起來,蓄勢待發。

屋中旖旎氣味還未消散,地上衣衫淩亂,他只披著外衣,露出胸膛大片肌膚,胸口還有幾處暧昧紅痕。明眼人只看一眼,便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做足了準備帶人闖進來的楊新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

容景微微皺起眉頭。

楊新立險些繃不住臉上的表情:“容將軍?!”

容景微微頷首,沒想到竟然會是認得自己的人。只是眼前這人來勢洶洶,他卻沒有印象。

這人要找得也應當不是他。他口中喊著表妹,要找的應當是與他春風一度了的姑娘。

楊新立張了張口,似是有千言萬語要問,可話到嘴邊,卻又只變成了一個問題:“容將軍怎麽會在這裏?”

容景淡淡地反問一句:“容某為何不能在這裏?”

楊新立一噎。

他身後跟著無數人,是他有備而來,特地帶來把人捉奸在床的。這間酒樓平日裏人十分的多,這會兒正是一天裏生意最好的時候,這邊的吵嚷聲立刻將其他人的註意力吸引了過來。

他什麽都算好了,可要捉奸的人呢?

楊新立憋了又憋,才遲疑地問:“這間屋子裏的其他人呢?”

“這間屋子裏只有容某一人。”容景起身站了起來,攏緊外衣,將胸膛遮掩住:“若是無事,還請把門合上。”

楊新立還想再問,可擡頭一對上他冷冽的視線,一時又不敢把話問出口。思及起這位大將軍的兇名,他渾身一抖,連忙帶人退了出去。

把門合上,他對著門板大眼瞪小眼許久,才回身重重拍了下人腦袋一下。

他張開嘴巴,無聲地問:人呢?!

下人也是滿臉茫然。

屋中。

容景穿好了衣裳,再回頭看著空蕩蕩的軟塌,也不禁眉頭緊鎖。

今日於他來說,也是一場無妄之災。

本是耳朵尖,在路上聽到一地痞混混不懷好意,與旁人炫耀,說是自己即將要去睡一個千金小姐。他心中覺得不妥,便一路跟隨那人到了此處,不成想當真看到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姑娘。他把那混混趕走,準備把人叫醒時,才發覺屋中點了催|情的迷|香。

那迷|香又猛又烈,霎時將他的理智吞沒,哪怕是他盡力抵擋,卻還是沒躲過,最後犯了這種大錯。

雖是一場意外,可他畢竟毀了人家姑娘的清白,理所應當負起責任來。

可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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