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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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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大年初九, 不少親朋好友攜帶家眷和禮品登門拜訪。傅寶箏作為國公之女, 自然得出面招待那些登門的小姑娘, 可又實在放心不下蔫吧了一直躺在床上不像個活人的央兒。

一夜沒閉眼的央兒, 雙眼有了血絲,整個人憔悴不堪,沒有一點精氣神。

這樣的央兒, 一看就心事重重,是傅寶箏從沒見過的,都舍不得離開她。

生怕自己一走,央兒做出什麽傻事來。

雖說仔細想想, 也沒爆發什麽大不了的事,理應不會做出什麽傻事來, 可傅寶箏心底就是放不下, 洗漱梳妝後磨蹭了好久,也沒出門去。

“箏兒, 你去吧,我沒事,就是腦子有點亂, 理清楚了就好了。”傅寶央翻轉身子面朝外, 聲音有丟丟嘶啞。

傅寶箏一聽,越發心疼壞了, 忙吩咐下頭丫鬟去煮冰糖雪梨來。

又好生叮囑了丫鬟,有任何事趕緊來報,傅寶箏這才邁出門朝自家主院走去。

卻不曾想, 剛要走出三房院門,就看到一個門房婆子提了個食盒歡歡喜喜跨進門,簡直腳下生風。

“給三姑娘請安。”門房婆子見了傅寶箏,連忙笑著行了一禮。

傅寶箏見這婆子面上一片歡喜,心下猜測這趟差事能讓她拿到不少賞錢,忍不住詢問道:

“何媽媽,這食盒是誰送來的?”

門房婆子立馬笑道:“三姑娘,蘇府的小廝送來的,說是蘇家大公子親自叮囑小廚房熬制出的冰糖葫蘆,讓奴婢務必親手送到四姑娘跟前呢。”

門房婆子說話聲簡直參了糖似的甜,她非常清楚三房一家子對蘇家大公子的重視,若是得知蘇家大公子這般重視四姑娘,都親自叮囑廚子給四姑娘做冰糖葫蘆了,一個高興,不僅三太太會打賞她,央兒姑娘只會打賞更多。

這就難免門房婆子接到這趟差事,腳底都生風了。

傅寶箏聽後,倒是一楞,沒想到蘇宴還真的信守承諾送來了小廚房做的冰糖葫蘆。

但傅寶箏絲毫高興不起來,也不可能再被蘇宴的舉動暖到。

想想裏頭一夜無眠雙眼血絲的央兒,傅寶箏心底就騰起一把火,差點要將食盒一把掀開丟出府去。好在理智尚存,接不接受是央兒的事,她無權替央兒做主。

便輕“嗯”一聲,冷面走了。

看得門房婆子一臉迷糊,三姑娘怎麽會不高興呢?

更讓門房婆子意外的是,提著食盒去見了三太太,得到的居然也是一張半冷不熱的臉,賞銀更是一丁點都沒有。

最後,冰糖葫蘆捧到了傅寶央房門前,門房婆子心想,三太太不給賞銀,央兒姑娘總能笑著給吧……

傅寶箏周旋在前來做客的姑娘中間,一顆心卻始終惦記著央兒。尤其蘇宴送來的冰糖葫蘆,傅寶箏忍不住去想,央兒會是什麽態度呢?

是拒絕再吃,還是一看到它們就再次雙眼泛起亮光?

心中有事,傅寶箏都沒心情與那些姑娘周旋,中途尋了個借口到底去了三房探望央兒。

“姑娘,還是冰糖葫蘆開胃,早知道就早吃了。”央兒閨房裏傳出丫鬟甜甜的打趣聲。

傅寶箏腳下步子一頓,凝神望向窗戶紙,上頭投射了央兒吃冰糖葫蘆的剪影,只見她一手一串,吃得正歡。

不用進去瞧,傅寶箏都能想象出央兒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歡喜,靈動。

但傅寶箏心底卻湧起一股悲哀。

蘇宴真的是央兒的劫。

傷神是為了蘇宴,到頭來還得是蘇宴送來的冰糖葫蘆才能讓央兒笑開懷。

“唉。”傅寶箏忍不住輕嘆出聲。

罷了,情劫要來誰也阻擋不住,是福還是禍,誰又知道呢。

興許真如四表哥所說,墜入情網裏傷一場,央兒才會知道該如何挑選男人。

只希望,央兒醒悟得不要太晚。

聽著房裏的歡聲笑語,傅寶箏都懶得進去了,轉身便要踩著積雪沿著遠路返回。

可就在傅寶箏轉身的那個剎那,院子裏的一個掃灑丫鬟忽的行禮喚道:“給三姑娘請安。”

這個丫鬟恰巧嗓門極大,震得樹枝上頭的積雪都要掉落。

房裏的傅寶央自然也聽到了。

於是,“嘎吱”一下推開窗,傅寶箏聽到身後傳來央兒歡喜的叫聲:“箏兒,你快過來,我終於想通了……”

後頭的話,傅寶箏卻是不大想聽,生怕央兒告訴自己——蘇姑娘是蘇姑娘,蘇宴是蘇宴,就算蘇姑娘的話讓她感覺到了自卑自憐和自慚形穢,但是那些話終究不是蘇宴說的。

若央兒真是這般想的,傅寶箏感覺自己小心臟要接受不了,央兒太卑微了。

“箏兒……”傅寶央似乎太興奮了,幹脆跑出房門奔向傅寶箏,笑意盈盈地拉傅寶箏去她房裏。

傅寶箏心底不願,也只得給面子地進去。

撩起簾子進入內室,見兩包鮮紅的冰糖葫蘆散放在長榻上的矮幾上。傅寶箏心底厭惡蘇宴沒給央兒帶來甜蜜,就已讓央兒痛楚不堪了,心底不待見,便連他送來的冰糖葫蘆也分外礙眼。

匆匆掃了一眼,再不想看第二眼。

可偏偏身旁的央兒還一邊嘎嘣嚼著糖葫蘆,一邊朝她笑,大有一股待她吃完嘴裏這顆圓溜溜的,就要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果真,央兒嘴裏的咽下去了,小嘴空出來了,她拉著傅寶箏往暖榻上坐下,揮揮手將丫鬟們全都趕了出去,就要開口說話了。

傅寶箏微微偏頭,目光落在墻角的海棠紅大迎枕上,撈過來抱住,小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上頭的銀線花紋,目光隨著小手移動,不想去看央兒臉上的歡喜表情。

傅寶央吃完三顆,棍子上還剩兩顆,纖細如玉的手指揉捏棍子,轉著圈圈,心情儼然好到了極點:

“箏兒,吃到這串冰糖葫蘆,我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自打我中藥跳入湖水裏開始,和蘇宴的緣分就徹底盡了。”

傅寶箏:???

立馬停下對花紋的觸摸,擡頭望向央兒。

一臉的不可置信,眸子裏滿是震驚。

這和傅寶箏心底想的簡直是南轅北轍,說是徹底顛覆都不為過。

“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副表情,跟見了鬼似的。”傅寶央小手抓抓後腦勺,微微低頭繼續道,“蘇宴太完美了,是最潔白無瑕的存在,以前的我在他面前還能擡頭挺胸,傲氣似俠女,可……自從跳入湖水過後……再見到蘇宴,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覺得對他有愧,他靠我越近,對我越好,我就越覺得對不住他。”

“到了後來,他妹妹隨意說兩句話,都能擊中我的愧疚。”

傅寶箏聽到這話,驚呆了。

所以,昨日央兒與蘇家人出門,一路上的畏畏縮縮並非是真的自慚形穢,而是因為心底對蘇宴有愧?

忍不住就去遷就、彌補蘇宴家人?

傅寶箏聽到這個理由,真心震驚得雙眼都睜大了幾分。

傅寶央微微低了頭,道:“尤其昨日聽到蘇姑娘說,被登徒子撞上就以死謝罪……那時,我,我……”

我了半天,說不下去了。

傅寶箏卻是聽明白了,央兒與李瀟灑有過肌膚之親的事,並沒有像央兒表面上呈現的那般雲淡風輕不在意,更有可能是她以為自己很看得開,可實際上卻深深刻進了她心底,所以面對蘇宴她有深深的愧疚感。

那份愧疚感,讓央兒再也沒法在蘇宴跟前自信,甚至愧疚得擡不起來頭。

央兒對蘇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美好狀態。

換句話說,若沒有和李瀟灑之間的肌膚相親,若央兒還是清白的,面對蘇姑娘的各種碎語,央兒鐵定不會表現得那般窩囊和畏縮,更有甚者會風風火火大幹一場,好好兒顯擺顯擺她獨有的魅力。

思及此,傅寶箏突然不討厭蘇宴了,說到底,是央兒和蘇宴沒緣分,誰也怪不上。

“央兒,你想通了就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還會遇上更適合你的。”傅寶箏也知道自己這句話安慰得很沒新意,但理卻是這麽個理,對吧。

卻不曾想,話音剛落,央兒居然結結巴巴提了個問題:

“箏兒,你說……一個姑娘與一個男子有過肌膚相親後,是不是……之後每每想起他來,心底就會……就會有那麽點點不同了啊?”

傅寶箏:???

足足楞了大半晌。

過後才看清楚,央兒面上神情有幾分嬌羞,白嫩嫩臉頰居然還……沁出了幾分紅?

這是怎麽個情況?

傅寶箏腦子頓時一沖血,驚道:“央兒,你,你不會是喜歡上……李瀟灑了吧?”

若真是這般,那可是夠傅寶箏意外的了。

前一刻,她還以為央兒心心念念喜歡著蘇宴呢,這後一刻,就換了個男人喜歡了?

傅寶央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自己也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該點頭了:

“箏兒,我不知道……就是,就是除夕落水回來的那夜,我睡在你房間裏,透過薄薄床帳看到晉王世子捧著你小臉親吻時,莫名奇妙的我眼前就閃現了瀟灑哥哥在水裏吻我的那一幕……當夜,夢裏還反反覆覆重覆了無數遍。”

傅寶箏:……

她都不知道,聽完這番話,是該替自己臉紅,還是該替央兒臉紅了。

除夕那夜,四表哥站在窗外,確實捧住她很是激吻了一番,還恰巧被床帳裏醒來的央兒瞅了個正著。更要命的是,次日,以及之後的七八日,央兒一直追在她身後,不停追問她“親吻到底是怎麽一番滋味?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啊?”

等等,現在尋思起央兒的那些追問,傅寶箏突然眨巴了兩下眼——所以,央兒那般窮追不舍地問,是因為央兒與李瀟灑親吻過後,夜裏總在不停回放?

偏偏他們間的那個吻又不是戀人間正常的親吻,央兒傻乎乎的判斷不出來自己的心意,就不停詢問戀人間正常親吻的滋味到底是怎樣的?

這,這,這。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那個吻在不停地回放,一遍又一遍不由心控地回放,才是央兒對蘇宴的真正愧疚所在?

換句話說,有過肌膚之親後,央兒對李瀟灑的感覺在變化,是一種她自己都控制不住,或者說完全沒預料到,甚至無知到完全沒察覺出來的變化,偏偏央兒又沒有愛情方面的經驗,只知道自己內心好似糾結起來了,矛盾起來了,再也不像曾經那般一心一意渴望靠近蘇宴。

於是,對蘇宴就越來越愧疚起來,惴惴不安,畏畏縮縮。

傅寶箏眨巴兩下眼,這還真真是一波三折,轉折來了一個又一個,還一個比一個大啊,她都快被央兒給折騰暈了。

“這種事情,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傅寶箏道,“若你早說,昨日你都不必跟蘇宴他們去逛什麽廟會了,簡直白白辛苦了那一路,額頭上的汗都白冒了。”

“我,我之前沒想通,不確定,也不知道該怎麽敘述腦子裏的那種奇怪感覺。”傅寶央摸摸鼻子,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那就奇了,你今日怎的突然就想通了?”傅寶箏問道。

傅寶央的小臉有點紅,指著小幾上的一包冰糖葫蘆道:

“昨夜糾結了一宿沒睡,也沒理清楚。可今日蘇府突然送來一包冰糖葫蘆,也不知怎的,我拿起來咬上一口,立馬覺得嘴裏滋味不對,還分外懷念昨日瀟灑哥哥陪我一塊吃糖葫蘆的情景。”

說著,傅寶央拿了另一包冰糖葫蘆捧起來,道:“然後,我就掏出昨日分別時瀟灑哥哥給我的這包了,拿起來一吃,嘴裏立馬覺得甜,心裏也甜滋滋的。”

換句話說,央兒吃著蘇宴送來的冰糖葫蘆,非但沒覺得甜,沒體會到蘇宴送東西來的幸福感,反倒被冰糖葫蘆刺激得想起了另一個男人——李瀟灑。

想起了跟李瀟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連同跟李瀟灑一塊分享的冰糖葫蘆都別有滋味,與眾不同的甜。

傅寶箏:……

好吧,所以這是一場冰糖葫蘆拯救過來的愛情。

“箏兒,我這樣,就是喜歡上瀟灑哥哥了嗎?”傅寶央又嚼了顆糖葫蘆,邊嚼邊大大方方地問。

“算是吧。”傅寶箏想了想道,“你自打落水後,每次提及瀟灑哥哥都雙眼亮晶晶,每次見到瀟灑哥哥更是臉蛋都在冒光,又興奮又激動又笑得大白牙都露出來的。”

傅寶央一聽,趕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大白牙,努力眨巴眼睛回想,嘀咕道:

“我昨兒當真有露出大白牙了嗎?那多磕磣啊?”

“瀟灑哥哥會不會嫌棄我呀?”

傅寶箏:……

“可是,我見到瀟灑哥哥時,一點羞澀感都沒有。”傅寶央敲敲腦袋,追問道,“這真的算是喜歡上了嗎?”

傅寶箏:……

突然覺得,每回陷入愛情的央兒,都跟個小白癡似的,嘴裏嘰嘰喳喳叫喚個不停,吵得人腦殼疼。

應付了央兒持續一刻鐘特別白癡的問題後,傅寶箏果斷決定脫離央兒,逃出去招待賓客更好。

傅寶箏剛逃出房門,逮不著人說話的傅寶央立馬就招來幾個丫鬟,將蘇宴送來的九串冰糖葫蘆給她們分著吃了。

“呀,這冰糖葫蘆味道好古怪啊,裏頭好似放了陳年老醋,一股子酸味。”有丫鬟吃了,直想吐。

傅寶箏即將走下游廊,聽到這話,忍不住拿來一串糖葫蘆聞了聞。

真的有一股子陳年老醋味。

呃,蘇府的口味真真是奇怪透頂,與眾不同的奇怪。

不過也多虧了這股子奇怪,才更讓央兒頃刻間明白過來自己喜歡的是誰。

你想哪,若央兒心底真正惦念的那個人還是蘇宴,鐵定不會覺得他送來的糖葫蘆滋味不對,反倒會認定別出心裁、與眾不同,不愧是蘇宴花了心思的,就是這麽特色。

你說說,是不是這個理。

思及此,傅寶箏松開冰糖葫蘆,對那快吐的丫鬟笑道:“若真心不愛吃,不用勉強,丟了就是。”

反正你家央兒姑娘,如今已經不在乎蘇宴,也就更加不在乎他別出心裁的糖葫蘆是被吃掉,還是被丟掉了。

蘇府。

正月十三黃昏,蘇宴從一家蘇繡成衣鋪子裏捧回一套姑娘的冬日襖裙和鬥篷。

火紅襖裙擺放在寬大的架子床上,兩只衣袖張開,上頭的白蓮是用銀線繡程度,其餘的紋路則全部采用的金線。

“秧兒,一針一線都是你的味道。”

蘇宴纖長的手指,一寸寸挪過襖裙上的每一個花案,尤其在秧兒喜歡的白蓮上停留得最久,久到指尖都快發酸發麻,才繼續往下挪。

“來人,將這套裙子打包送去傅國公府。”

待蘇宴看到丫鬟打包完畢,又忽的想起來什麽,飛快在信箋上寫好:

“上回的冰糖葫蘆好吃嗎?這條火紅襖裙最配你,最美,花燈節穿上它,不見不散”。

將信箋折疊成愛心桃,塞進衣包裏,命丫鬟一塊送去給傅寶央。

可蘇宴怎麽都沒想到,次日,居然收到傅國公府的來信,道是——傅寶央偶感風寒身子不適,花燈節不宜外出。

這便是拒絕之前的邀請了。

蘇宴敏感地蹙眉,傅寶央習武之人,身子一向強健,哪會輕易感染風寒?

“風之,你去夜探傅國公府,查探一下虛實,看看央兒姑娘是否真的病了。”

風之,是蘇宴養在身邊的暗衛,身手一流,探入一般的府邸如入無人之境。半個時辰後,風之就回來稟報道:

“回稟大公子,央兒姑娘似乎……身子康健,沒甚問題,小人去時,她還與傅三姑娘打著燈籠,在院子裏堆雪人。”

見自己猜測被證實,蘇宴猛地呆楞片刻,隨後就苦思冥想,難道廟會那日,自家妹妹得罪了傅寶央,她不願再與自己來往了?

若真是如此,那蘇琴和蘇畫可真是該死,他饒不了她們兩個。

忽的,蘇宴又想起另一種可能,想到那種可能,蘇宴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起來,厲聲吩咐道:

“風之,這兩日你去傅國公府蹲守,尤其正月十五那一日,全程盯緊傅寶央,她有任何異動都上報。”

蘇宴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人,但還是要盯住傅寶央。冥冥之中,他感覺,傅寶央明明身子好好的,卻拒絕與他共度花燈節,很有可能是她應下了別人的邀約,要與旁人一塊共度花燈節。

譬如,與另一個男子。

風之走後,蘇宴雙眼微微發紅:“傅姑娘,你最好別做出背叛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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