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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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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沈思著的顏凝紫美如墨畫,風淩弈情不自禁地向著她靠近了幾步,可是猛然瞧見祁若那纖塵不染渺渺如仙白衣身影,他生生一頓,對上顏凝紫的眼睛,他不解問道:“你在想什麽?”

錯了錯了全都錯了!前世的風淩弈聲震天下那畢竟只是前世,如今他是再也創不了那般輝煌了,這個騎都尉……他是當不得的!是了,前世的風淩弈十八歲出師一戰成名,直接連跳幾級封了驃騎將軍,可未曾當過這勞什子騎都尉!

她這般越想越驚,越想越亂,竟是不顧在場兩人自己一個人踱步離去!

那姽婳身影瞬息消失在廊檐深處,祁若又翩翩上前來,他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是在經過風淩弈身側之時,卻淡淡說了句:“你妄求了!”

是啊,他全都是懂的,風淩弈對顏凝紫的執著,顏凝紫對風淩弈的不忍,他全都是看在眼裏的。只是看在眼底他不說出來罷了,只因著他想要保留這份友誼罷了。風淩弈心中的負疚之感愈來愈濃,他苦笑道:“你放心,我知道怎麽做的。”

顏凝紫轉到大堂前腳步終停,她擡起眼瞼,望著繡闥雕甍眼波流轉,斑駁秋日拂下一片碎影,琉璃堂前正泛著蜜糖色的光。花燈未撤,殘煙猶在,卻生生地生出一股淒涼之味來。

不知為何,昨日那大漢的身影再一次跳進了她的腦海。那人內力之渾厚只怕不在她之下,昨日若不是她自二樓躍下來了個奇襲,便只單論武功而言,她也不能完勝。那麽,只她一聲喝,那人便退了場不再糾纏……是為何?

那人意在風淩弈是很明顯的事情,而且他對風淩弈的武功路數了若指掌,可是若是要對付風淩弈,順道把她一塊解決了不是更好麽?

除非,那人其實是得了某人的授意不肯傷她……

不!不可能的!她怎麽可以她的兄長有任何的懷疑,怎麽……可以!

顏凝紫甩了甩頭,身後謝一渺已經跟過來鄭重行禮道:“下官拜見少傅大人!”

一扭頭,顏凝紫蹙眉不耐道:“謝大人還有何事?”

謝一渺躬身道:“回少傅大人,今日一大早,有人在南街河邊發現了一具屍首,經人指認,發現那人正是昨日出手傷了騎都尉大人之人……少傅大人,您看……”

一聽到“屍首”二字,顏凝紫便震住了,待到謝一渺把話說完,她便奔開了去,回身交代了一句:“謝大人,煩請將此事報與騎都尉,讓他到南街河邊來!”

“唯。”謝一渺應道。

顏凝紫以颶風的速度奔到了河邊,此處已經裏外聚攏了大批人圍觀,指手畫腳的不少,她凜了心神,陡然聽見有人說:“這才剛得罪了騎都尉大人,轉眼便橫屍街頭……唉,官家的事真是招惹不得!”

這聲悠悠長嘆令得顏凝紫冷笑,“閣下的意思是,這件事是騎都尉大人派人所為?”

她就站在人群外圍冷笑,許是這聲音太過清冷,這語聲又太過悅耳,以至於所有人都匆匆回頭來看她。顏凝紫冷冷勾著唇角,趁著人潮散成兩股,她從容地向著河邊走去。

清溪淺水,枕河人家,冷風雖然刺骨,畢竟也是清新的。顏凝紫深吸了一口氣,她找著說那話的男子,也不回頭看他,只是冷笑:“閣下開口便汙蔑朝廷命官,真真是不把性命當回事了!”

慘狀當前,那男子一楞,竟然訥訥不能言語。顏凝紫再不理他,走下兩階,陡然一股淡淡的屍臭飄來,五感通達的顏凝紫胃裏直犯惡心,但她還是走了下去,冰紫色羅裙在坎間拖動,她不悅地皺起了眉,正要彎腰去檢查那人死因,忽聽得身後傳來一個男子清音:“阿紫!”

風淩弈這般喚了一聲之後,便幾步跳了下去,顏凝紫驚訝:“你傷全好了?”

風淩弈笑著頷首,然後他的目光投到死屍身上,猛地感到一陣惡臭撲鼻,皺著眉,捂著鼻子,右手拉了顏凝紫一把:“阿紫,上去!”

被扯了一下之後,顏凝紫便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內力好似比之前強了不少,真是令人驚奇!風淩弈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的絕色少女聳動的眉梢,他嫌惡地蹲下神來,哪還有半分腰上受過傷的痕跡?真是驚奇,不過半日功夫,他的傷便全好了?

風淩弈翻開大漢松散的前襟,登時一股黑臭更濃更重!河灘上的人都紛紛倒退,顏凝紫卻有意往前走過去,忽聽得風淩弈沈聲道:“別過來!”

這聲沈喝似有種不可破的魔力,顏凝紫仿佛著了道般,竟然真就呆立那裏不動了。

風淩弈聽了片刻,直至確認身後的女子不會過來了,方才將醜惡的傷口袒露在白日青天之下。死者傷口玄黑肉色糜爛,更有雜著血腥味的惡臭一陣一陣地飄送至岸上,想到顏凝紫離他太近,他又皺眉道:“阿紫,這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去別處吧。”

顏凝紫皺眉,正要反駁,忽聽他道:“我不希望有什麽醜惡之事汙了你的眼睛。”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如此正色,如此凜然,如此,不容反駁。顏凝紫卻覺得心上似有暖流趟過,她睜著黑白分明卻又媚色內隱的眼,卻走下兩步,扶住了風淩弈的肩膀,“你以為我什麽都沒見過麽,這一路走來,我也是見慣過滄桑的,放心,這都沒甚麽。”

風淩弈一扭頭,眼中劃過厚重的心痛,這心痛令得顏凝紫都動容了,他竟是真的對自己動了情了!思及此,顏凝紫扶住他肩膀的手終於垂下,他盯著風淩弈看了片刻,風淩弈卻無法與她對視,撇開了頭去。

這一瞬,他的耳根都紅了!

風淩弈這般害羞之態是前所未有的,顏凝紫卻也不敢再看他了,將頭低下去查看大漢的胸口,皺眉道:“看這情形,是死於極強的內力之下。而且這掌式陰毒,應該是江湖上久所傳聞的‘鬼梟掌’,畢竟這人功力不弱,想要一招致命,便只有使用鬼梟掌了。”

“我看不像,”風淩弈搖頭,在顏凝紫驚愕地問了句“什麽”之後,他忽道:“鬼梟掌不假,一招致命倒是不像了,這肉質的腐爛不過是為了掩蓋住那穿胸一劍的真相罷了。”

“你是說,他的胸口在受到鬼梟掌重創之前其實早就被刺了一劍?”顏凝紫大駭,若如此說,下手的便不只是一個人了,而且後來居上的會使用鬼梟掌的人,他還有個武功深不可測的同夥?

風淩弈撥開大漢的兩只衣袖,發現上面有幾道淺淺的劍痕,若非仔細瞧決計瞧不見,他淡淡道:“這正是劍氣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

這話說出來,顏凝紫更驚了:“你從哪裏曉得的這麽多武學知識?”

風淩弈笑而不語,只是繼續去翻看大漢的屍首,“他死前眼睛大如銅鈴,正是驚駭之色,想來他是知道對方其中一人是會鬼梟掌的,由此看來,他們是一夥兒的,倒有可能是對方因為一計不成想要殺人滅口了。”

頓了頓,他又道:“我恐怕,這幾人都不是漢人。”

最後幾個字嚇到了顏凝紫,她不禁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風淩弈看著大漢的屍首,將他的前襟掩上,淡淡道:“鬼梟掌來自西北塞外,是獫狁步氏一族不傳之秘技,一般大漢人,連知道它的都沒幾個。這種掌法過於陰狠淩厲,而且掌中含毒,當年我師父……”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多說了些什麽,立刻垂下頭來,然後青絲掩面,再也瞧不見了他清澈悠然的眼,他接著又指著大漢道,“中招者會全身發黑,傷口潰爛,就如這人一般,但是,這種陰鬼功夫在中原已經久不得見了,不知何故它竟又重現大漢。”

顏凝紫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只能看見他頭上流碧的玉冠,她曼聲道:“我不關心它為何突然來了大漢,只是突然很想知道,你的師父是誰。”風淩弈一震,顏凝紫又望向了別處,她幽幽長嘆,“但我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麽資格強迫你說你不願說的事情。”

河上輕舟蕩過,流水淙淙,槳櫓咿呀聲震碎了一泓秋碧。黛青色裳服的少年起身,他轉過身對著顏凝紫鄭重道:“阿紫,很多事情,我瞞你並非是對你見外,只是我認為那些會傷害到你的,不應讓你知道。”

“這理由很冠冕堂皇。”顏凝紫又嘆了一口,風淩弈正欲上階兩步與她解釋,顏凝紫卻促狹道,“但我接受。”

風淩弈大喜過望,顏凝紫白了他一眼道:“只不過,你似乎瞞我的事情有點多啊,我不認為這是對一個朋友應有的態度。”

說罷,她廣袖一甩,便這般大步離去!

風淩弈搔了搔後腦勺兒,女人真難懂啊!

就這樣顏凝紫等三人留在渠州過了兩夜,第三日他們自渠州的布莊裏挑了兩匹上好的絲綢。顏凝紫選中的是冰紫色的錦綢,祁若則隨意雪白色的煙錦,兩匹都是價值不菲,而付錢的騎都尉大人則氣定神閑地一匹也沒有拿。

顏凝紫不由笑問:“我以前怎麽從不知道風少是個如此慷慨的人物?”

祁若也淡淡含笑,“淩弈,這兩匹錦綢都太貴重了,日後我和阿紫定會還你!”

走在前頭的風淩弈大手一揮:“算了吧,咱兩誰跟誰啊,你這麽說就是見外了,本少花錢向來不考慮怎麽再讓錢回來,你就當本少一時興起把它作了緡錢燒了!”

“呸呸呸,什麽破嘴!”顏凝紫含笑啐他。

風淩弈這廂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登時後悔不疊,“哎呀,罪過大了,罪過大了……”

那兩人聽了只是笑而不言,當玩笑過了,不過回城的路上,還真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乘著輕舟不好從下游漂流回長安,但走官道需得繞過兩座大山,又頗費時,這一來二往的又耽擱了兩日,第三日,謝一渺派人說有一艘大船經過了渠州正是往長安去的,順道便可載三人一程。

正猶豫著不知如何的三人聽到這話都極為高興,甚至是慶幸的,他們選擇了搭上這艘大船。船長是個獨眼大漢,是個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待人和氣,並且答應全程不收一文錢。對於已然囊中羞澀卻仍然強撐顏面的風淩弈來說,這獨眼大漢簡直就是命裏貴人。

寬廣的河道上秋風裊裊,木葉盡脫,但長天仍是澹澹,雁陣仍是疏疏,這個秋天,還意猶未盡。

風淩弈坐在甲板上,一個人對著西天將落的紅日,看著茫茫水面上的碩大的白雲,看著雲層即將吞沒暮光前的最後一絲溫暖與明亮,他嘆息著,將手中的石子飛了出去。

水光吸納了那粒驚不起波瀾的石子,只是稍一回頭,便可瞧見那一白一紫一對璧人正倚在船舷便共賞著夕陽餘暉。那風景越是如畫,便越是讓人滿目悲涼,偏偏那兩人還是如此的超脫不凡,如此的與眾不同,如此的可以媲美這川上落霞好景。

祁若單手摟著顏凝紫,卻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因而搖了搖她的香肩,柔聲道:“阿紫在想什麽?”

顏凝紫無法與祁若說自己的心事,這幾日她的腦海中總會浮現那一張虛弱的蒼白的笑臉,總會想起他喘息著卻又那般輕若呢喃的聲音“阿紫,其實你是關心我的是不是”。以前她總是不斷地告訴自己,她對他的在意只是因為他可以助她報仇而已。那麽,現在呢?

為何在知曉了他不會如前世那般英勇無敵了之後,她還是會時不時地惦記著那個少年?那個會哭會笑、會意氣風發也會黯然神傷、會插科打諢也會一鳴驚人的少年?到底是怎麽了?

她的眼角有了幾許澀意,任長風吹幹,她轉過頭來對上眼前的金相玉質般的男子微微一笑,“兄長,我們早日完婚吧。”真的,不願再動搖了。那份潛藏於心的悸動,似乎隱忍著暗潮,只待她精神松懈便一觸即發不可收拾。

突然間,不遠處的甲板上,風淩弈胸口鈍痛,如悶如絞!

他不著痕跡地起身,不著痕跡地退離了這裏,想要不讓他們看見,也不看見他們,風淩弈稍稍動了腦筋,走到了船艙後邊趴在了地上。

這一趴不要緊,登時叫他發現了這艘船上的大秘密!

甲板底下隱隱傳來一猥褻的人聲:“老大,現在可以下手了吧?”

風淩弈大驚:這原來是艘黑船?

然後,有一道沈渾的聲音順著甲板的震動傳了過來:“據我觀察,那三人都是精明好手,蒙汗藥估計是用不著了。”

先前那人又道:“老大放心,這蒙汗藥是小的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準備的,可以保證,絕對的無色無味,他們便是再精明也決計查不出來。只要老大你現在說一聲,小的即刻下去準備!”

獨眼船長沈吟著,終於狠下心來:“好,就依你的意思辦!事成之後,咱們便將大漢的騎都尉和女少傅都握在手裏了,這在暗標殿不知可以得多少銀錢呢!”

這下風淩弈全然清楚了,這幾人之前刻意調查過他們的身份,此行便是為劫財而來。回程之前謝一渺曾經提議可以讓他們坐官船回長安,但被三人同時否決了。畢竟他們只有三人,而且是微服出游,不需要造出多大的聲勢來,而且官船在這個季節都有急用,實在不好為了他們區區三人勞師動眾。

但現在,風淩弈有了悔意了!若是早前答應謝一渺,此刻怎麽會面臨如此尷尬境地?

迅捷地坐起身來,風淩弈決意先告訴那正柔情蜜意的兩人盡早做好防範才是。

但只是剛一坐起,陡然覺得後頸一陣劇痛,然後他就徹底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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