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當我被宋子央推醒的時候，飛機已然落地了。

我跟在宋子央後面，向外走去，我有些厚重的衣服襯著他幹練利落極了。

接機處有人等待我們，宋子央生疏而可以的和來人講著話，然後我們便被接到了酒店，簡單的休息後，我換上了黑色套裝，跟著宋子央來到了項目公司。

我想著終於可以在宋子央面前大顯身手了，也揚眉吐氣一下，別的不敢說，和棒子們交流，我是沒有問題的，不過想來也是，如果我沒有這個優勢，宋子央哪裏會帶著我這個在他心裏廢物點心一樣的下屬出來。

正想著便到了會議室，接洽開始。

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宋總監工作時一絲不茍的態度著實讓我很欽佩，項目公司對我們之前給出的方案提出了若幹意見，宋子央認真的聆聽後，短暫的思考後，逐一的提出了修改細則，其中包括整體構思創意、產品概念詮釋、運作經費等諸多方面，詳細的讓對方連連點頭，經過了幾個小時的商討後，對方對宋子央提出的修改很滿意，只是等待第二天總經理回來確認。

會議結束後，宋子央拒絕了項目公司的盛情邀請，帶著我隨便打了個車，說了一個地方，司機便開車了。

到了車上，我禁不住稱讚著：“總監，您真是太厲害了，他們想到的、沒想到的您都想到了。”

“嗯。”宋子央看著手中的ipad，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

然後我就忽然發現了一件事情，似乎我忽略了什麽，我和宋子央來這裏什麽幹什麽的？當翻譯的……只是同我們會面的沒有一個人是棒子……都是滿口標準的普通話，換種說法，我是多餘的，全程都是多餘的。

想到這裏，我轉過頭看著宋子央有些羞愧的說道：“總監……我是不是來多餘了？”

宋子央沒有看我，平和的說道：“實際情況和我預想的有些差別，同你沒關系。”

我還想說些什麽，遲疑了一下，“哦”一聲，沒有再言語。

到了地點後，我和宋子央下了車，帶著我走進了一家西餐廳，我沒來過上海，卻也知道餐廳對面便是外灘。

早晨和中午的簡餐早已消化的所剩無幾，確實有些饑餓。

這是一家帶著舊上海古樸氣息的餐館，不大，但很雅致，落座後，宋子央點了兩份黑椒牛排意面，兩份蘑菇湯，兩塊黑森林和一杯巧克力奶昔，一杯咖啡。

看他的樣子，似乎經常來這裏。

從我們坐的位置，向窗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黃浦江對面的燈火闌珊，還有華燈初上的東方明珠塔，雍容美麗。

上餐後，我和宋子央吃的安靜極了，只能聽見刀叉的聲音，他除了看著盤中的食物，更多的是看著窗外的景致，黃昏的最後餘暉偷縫斜射在他的側臉上，連帶著他冷峻的面容跟著都柔和好看起來。

我偷眼看著他，他牽起嘴角，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以前，就是坐在這裏，畫對面的新區，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我遲疑了一下，然後小心的問道：“總監……會畫畫？”

宋子央難得的回過頭看了我一眼，輕抿了一下咖啡，說道：“學過。”

我點了點頭，然後自覺的吃著我的牛排，不再敢輕饒宋子央陷入那深沈的回憶裏。

當我喝完那杯味道醇香的巧克力奶昔後，宋子央站起身來，說道：“我們去外灘走走。”

說完便擡腿走在了前面，我在後面連忙跟上。

剛入春的季節，上海似乎比津城暖和了許多，但江邊的風卻依舊帶著一股子涼意，吹進衣服裏，微冷。

我學著宋子央的樣子，穩穩的站在江邊兒，不同的是他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裏，我卻東張西望著，外灘上散落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這邊舊上海萬國建築的古樸典雅，再轉過頭看著江對面華彩絢麗的新區，那麽一下子，上海雍容華貴的夜便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了。

對面新區高樓上閃爍的霓虹，照亮了這江邊上海的夜，也照亮了宋子央的臉，那張我見過的只是淡漠的臉，卻在那亮滅中寫滿了濃重的憂傷，那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有些擔心，輕聲喚著：“總監……”

帶著水汽的風吹亂我的頭發，也吹紅了他的眉眼，他聽到了我的呼喚，側臉，低下頭看著我，許久許久，久到我想要後退離開他的註視的時候，他忽然轉身，背對著我自言自語道：“六年了，這裏比從前更美麗了。”

然後，一件沈重的衣服便披在了我的肩上，我側目，宋子央穿著白襯衣的身軀，踱步向旁邊走去。

那外衣上，帶著他的體溫和淡淡的煙草味，我心裏一暖，似乎這個冷漠的男人總會在我或脆弱或無助或需要的時候，帶給我陌生卻又有一絲熟悉的溫暖。

那晚，我跟著宋子央的步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將這夜上海所有美好的景致和情緒都沈澱在了心底。

第二天清晨，我和宋子央吃早餐的時候，接到了項目公司的回覆，方案通過了。

我慶幸的想著著終於可以結束和宋總監這場讓我備受煎熬的出差之旅了，不知道為什麽，從前見他更多的是畏懼和卑微，這次和他相處，我心中卻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傷亦或是慌亂，有些覆雜，用言語說不清楚，心中卻體會頗深。

回到酒店，簡單的收拾隨身物品，我和宋子央來到了機場，他要過我的身份證，去辦理值機。

然後回來坐在我旁邊，等待安檢。

過了安檢後，直到登機前，宋子央都是那樣安靜的看著手中的書，是一本散文，席慕蓉的。

而在最後要登機的時候，我從他手中接過機票的時候，才發現，手中機票的目的地不是津城，而是……三亞。

我忙拉著他，焦急的問道：“總監，您是不是定錯航班了，這是去三亞的，不是回津城的。”

宋子央看了看我，語氣平淡的說道：“沒錯，我想出去走走，你陪著吧。”

他說那話的語氣，就像是“我出去遛個彎兒，順便買個早點”那樣隨意簡單。

“啊……”我張大了嘴巴。

看著宋子央已然登機，我遲疑著，卻最終也跟了上去。

進了機艙，坐穩後，我看著他，猶豫著該不該問，最後終於沒忍住，問道：“總監……這算是工作麽？”

“你想算，就算吧。”淡淡的，沒什麽語氣感情。

聽了這話，我有些放心，然後進一步確認道：“總監，既然算工作，花銷就不會從我工資裏扣除，對吧。”

“對。”宋子央頭沒擡，眼沒斜的說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我竟然有些竊喜，雖然還要和宋子央在一起，但要去的城市可是三亞，這個季節去三亞再好不過了，我曾經和林望做了不下五次旅游攻略，卻也都沒有去成。

想到了這裏，牽引出林望，我心中又開始騰升出潑墨般的失落，似乎自從離開林望後，我們曾經想要一起做的事情，被我一件一件慢慢的實現著……

不是為了緬懷，只是順其自然。

到三亞鳳凰機場的時候，下午一點。

我跟在宋子央後面，上了出租車。

帶著絲絲的過去的疼痛，我透過車窗，看著外面的景色，三亞不同津城，熱的有些濕潤，道路兩旁滿是我只在電視上才見過的椰子樹，司機大哥在用撇腳的普通話同坐在後面的我們講著這裏的風土人情。

一路開到了酒店，下了車，我站在原地仰起頭，看著一大片酒店群……好像，這次跟宋總監出來，我漲了不少見識……

宋子央拉著行李，辦理了入住手續。

當我拿著房卡進了房間時，裏面豪華的我有些不知道邁那條腿進去。

剛剛已經在路上一閃而過的看過了那藍綠的大海了，只是從房間的露臺上居高遠眺，頓時感覺，這所城市真是上天眷顧的寵兒，將它鑲嵌在這麽美的海洋裏，真的是說不出的美好。

我用力的吸了一口迎面吹來的，已然不帶水汽的海風，清新而涼爽。

突兀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出去帶上手機。”

我側過頭，宋子央坐在隔壁房間露臺上的藤椅上，看著手中的書，同我說道。

現在我已然能自動領會，那些宋子央不看著我，不對著我講的話，都是對我說的話……

我將我能脫掉的都脫掉了，最後只剩下工作服白襯衣和西褲了，然後走出了房間，雖然有些突兀，卻也沒有辦法。

我數著錢包裏的錢，想去酒店裏的精品店裏買一條裙子，飛機上宋子央說我們明天下午飛回津城，似乎一條裙子足矣。

只是……我看著那些裙子標價的時候，偷偷的將錢包收了起來，一條雪紡長裙1200，我在淘寶上一百二能買兩條好不好，我撇了撇嘴，走了出來。

我看了看四周，然後想起了宋子央讓我帶上手機出門的話，我猜他是害怕在這碩大的酒店群裏，我會迷路，果真，他擔心的有道理極了，例如現在我已然找不到回房間的路了。

我在猶豫著是問酒店服務人員還是給宋子央打電話的時候，一個側目，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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