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意腳步停在距離廚房幾步遠處, 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她看見顧臨聿穿著襯衫，下擺紮在西褲皮帶裏。襯衫領口處松了兩顆扣子, 衣袖挽在胳膊肘關節那裏，正在爐竈前做著什麽。

他太專心，加上廚房的一些聲音, 鍋裏煮的東西咕嚕咕嚕作著響, 還有天然氣竈的火苗呲呲聲，他沒有聽到她回來的動靜。

蘇晚意就這麽站在那裏，胸腔中有一股暖意慢慢落在心頭，轉而又化為一只粉蝶, 撲棱撲棱扇動著翅膀, 連帶著她的心, 也一下又一下地顫動著。

這種滿腔湧動的情緒在她認清自己的心意後，也有過，在之前, 往往是酸澀伴有苦甘的在胸腔中翻騰。

講不出具體是什麽感覺, 就是覺得暖暖的, 很貼心，因為知道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面, 她也並沒有要求他做什麽。

如果今晚, 他真的因為研發部的測試沒回來, 她可能會失落, 隨著時間的過去，也不會覺得有什麽, 兩個人的未來, 又不是只在這一朝一夕。

可他沒有, 她看到的，就是在她回家的這一刻，他有在等著她。

蘇晚意無聲地笑著，眼角有微微淚意，這種被在意的感覺讓她動容到想掉眼淚。

她微仰起頭，拿食指抹了抹眼角，壓下心中升騰而起的各種情緒。

而後，出聲叫他：“我回來了。”

顧臨聿扭頭，看到她，也笑了：“先去收拾東西吧，收拾完來吃晚飯。”

“好。”蘇晚意回答的很幹脆。

半小時後，蘇晚意收拾好了封閉訓練想要帶去的東西，拎著包出了房間，她把包放在沙發上，顧臨聿正端著餐盤往餐桌上放。

瞧見她收拾好了東西，他說：“回來的急，隨便做了點，來吃完送你回學校。”

蘇晚意走過去餐桌旁，見桌上擺著精致的三盤菜式，她面前，還有一小碗米飯和一蠱湯。

這叫……隨便做點？

她不解，目光疑惑地擡眼對上顧臨聿。

顧臨聿眼神示意她坐下開始吃飯：“不知道基地裏面夥食怎麽樣，怕你吃不好。”

蘇晚意把頭低了低，臉快要埋進碗裏，大型活動的訓練人員一般都是提供統一盒飯，味道自然算不上好，她們訓練量大的時候，誰會在乎味道怎麽樣，填飽肚子就不錯了。

可他在乎，他會為她擔憂，怕她吃不好，也會在臨行前，用心給她做一頓晚飯。

蘇晚意拿著筷子，隨便夾一口菜放進嘴裏。

突的，一股劇烈的鉆心痛感拔地而起，她迅速放下碗，擡手捂住右邊臉頰。

顧臨聿在她剛擡手時就註意到了，等她臉上稍顯擰著的表情散開些，他才問：“怎麽了？”

蘇晚意忍著疼，小聲答：“最近不知道怎麽了，這邊的牙齒總是突然就很疼。”

他又說：“有去醫院看過沒？”

她說：“還沒，就是偶爾一下突然很疼，過會就又沒事了，這段時間一直在忙選拔的事，還沒來得及去。”

蘇晚意緩了幾分鐘，等那股痛感全數散去，這才端起碗重新開始吃飯。

等吃完，她站起來要拿包去學校，學校宿舍的門禁時間是十點半，眼下已經快要八點鐘。

顧臨聿也跟著去玄關處拿上外套穿上，邊穿邊說著：“我送你，先去看看牙疼是怎麽回事。”

蘇晚意啊一聲：“可是我今晚還要回學校。”

顧臨聿說：“不是明早集合出發，不耽誤。”

見他堅持，她就也不再說什麽，跟著下了樓，坐上車子。

蘇晚意系好安全帶後，側頭問他：“去哪裏看牙？”

這個時間點，醫院的牙科應該都下班了，只是牙疼，總不至於要帶她去看急診吧。

“剛聯系了一個老同學，他自己經營一家口腔診所，去他那裏看。”顧臨聿按下電子手剎按鈕，動作自如的把擋桿掛到D擋，車子駛出車位。

“他們還沒有下班嗎？”

顧臨聿點了下頭，沒再說話。

那口腔診所開在一條繁華街市上，她們到的時候，除了周圍一兩家餐館超市，還有這家口腔診所，其餘都已停止營業。

蘇晚意跟在顧臨聿身側走進去，診所內空空蕩蕩，沒一點多餘的動靜，門口處，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生坐在椅子上玩著手機，看到他們，試探地開口：“您是顧先生？”

顧臨聿嗯一聲。

男生收了手機，帶著他們往裏走，“兩位跟我來吧，高醫生正在裏面等著你們。”

一路上都很安靜，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再沒別的聲音。拐了一個彎後，男生腳步停在了一間掩著的診室門口，他擡手敲了敲門：“高醫生，顧先生到了。”

房間內，有一道聲音揚聲說了句進。

男生推開門，領著她們進去。

房間內，一位看起來就很精英的男人走過來，和顧臨聿友好地握了下手，笑著說：“我們顧總難得主動聯系我一回，說吧，具體什麽情況。”

顧臨聿指了指蘇晚意，說：“她吃飯的時候突然牙疼，看著挺嚴重的，最近好像都有這毛病，也不是第一次。”

男人聽言，走到蘇晚意面前，讓她張開嘴瞧瞧，蘇晚意照做，片刻後，男人轉頭吩咐那男生先去帶蘇晚意拍個片子。

那男生應聲說好的高醫生，而後帶著蘇晚意去ct室拍片子，房間內只剩顧臨聿和高醫生。

他帶著顧臨聿坐到了他的辦公桌前，手肘支在桌面上，調侃道：“我在外面剛吃完飯準備回家，就被你一通信息叫回來了，忙一天累得不行，這要換別人，疼就先疼著唄，誰讓她不知道及時就醫，也就你了。”

顧臨聿笑笑：“謝了。”

男人又問：“那姑娘誰？”

顧臨聿沒說話，只笑看著面前的人。

男人側了側頭，朝他擺手：“得，不用說了，我沒有受虐傾向。”

話題中止在這裏，高醫生是顧臨聿在京市時的中學同學，兩人許久不見，這些年一直僅通過網絡保持聯系，難得見面，有很多話題可敘。

十分鐘後，蘇晚意拍完了片子，跟著醫助小林回了診室內。

顧臨聿帶著蘇晚意站到高醫生身後，等著他看片子。

“右下智齒有點發炎，建議拔除，不然隨時可能疼，這個牙還有點歪，長此以往，也可能把旁邊的好牙頂壞。”

蘇晚意聽的一楞一楞的，她就是偶爾的牙疼，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怎麽被醫生說出來，感覺這麽嚴重。

她求助般地看向顧臨聿，眼神有點無措。

顧臨聿幫她問醫生話：“必須拔嗎？”

高醫生把視線從片子上移開，對上顧臨聿，說：“我的建議就是最好拔掉，智齒一旦發炎，就像個定時炸彈，不疼還好，疼起來……”他又看向蘇晚意，接著說：“最近應該都挺不好受的吧。”

蘇晚意輕輕點了下頭，這段時間，時不時的牙疼真挺難受的，有天睡覺，大半夜她被疼醒，吃了兩片止疼藥，在床上翻騰了好久，等藥效發揮作用後，才勉強又睡過去。

本來是打算等選拔結束就去看醫生的，哪料訓練這麽趕，周五公布了結果，周六一早就要集合去基地。

到基地後就醫肯定也不方便，一想到可能要被這牙疼再折磨兩個月，蘇晚意不自覺的身體發抖，長痛不如短痛，拔就拔吧。

“我拔。”

顧臨聿補充道：“她明天要去封閉訓練，兩個月的時間可能出入不太方便，今晚能拔嗎？”

高醫生揚眉：“拔牙這種小手術，十幾分鐘的事，而且她這個智齒已經冒尖了，也不用縫針，拔完連覆診都不需要的，對了，姑娘你不在生理期吧？”

蘇晚意搖搖頭。

“行，小林，你去準備一下。拔完這個牙，下班回家。”

醫助小林應聲去旁邊的櫃子裏準備器具，高醫生眼神示意蘇晚意去旁邊的治療椅上躺下，蘇晚意走過去，躺在按摩椅上。

醫助小林很快準備好一次性消毒器具，擺在旁邊的治療臺上，而後打開治療燈，對著蘇晚意的臉打過去。

蘇晚意對上這明亮又晃眼的熾白燈光，忽而就生了怯。

旁邊高醫生正舉著一支細長針管，臉帶笑容地說：“先打麻藥，我技術很好的，十分鐘結束。”

那針頭又細又長，就杵在她臉旁，想到今晚還要去學校，不能再繼續耽誤下去，她狠了狠心，閉上眼，再不去看那針管。

感受到針管慢慢靠近口腔，剛剛壓下去的恐懼感再次爆發，蘇晚意重又睜開眼，怯怯開口：“能等一下嗎？我有點害怕。”

高醫生收回麻藥針，情緒不變：“沒事的，你緩一下，太緊張的話我也不好操作。”

“謝謝。”

顧臨聿走到高醫生身後，看到一臉怯意的蘇晚意，也有如被細針刺痛。

他再次詢問：“真的必須拔嗎？可以吃藥緩解嗎？”

高醫生無語地瞥了眼顧臨聿：“吃藥治標不治本，只能短暫抵抗疼痛，最好還是拔掉吧，一勞永逸。”

蘇晚意其實在剛剛高醫生說出她的癥狀後，她有拿手機在網上搜了搜，智齒發炎的確如高醫生所言，最好拔掉。

她擡眼看向顧臨聿，想從他那裏尋求些力量。

顧臨聿忽而握住了她的手，說：“沒事，我在這陪你，高醫生很厲害的，京大醫學院研究生畢業，一會如果疼，你就用勁兒抓我。”

有了掌心處傳遞的溫度，蘇晚意再次鼓起勇氣，用力回握著，重新躺好，閉上了眼睛，張開了嘴巴。

沒有人說話，只高醫生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嘴巴盡量張大一點。”

蘇晚意照做，高醫生動作很快，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碰了下她的口腔內壁，不是很疼，而後是細細密密的麻意，右側臉頰像是失去知覺。

之後，顧臨聿握著她的手突然緊了一下，她聽見他說：“你動作輕點，她怕疼。”

高醫生手握拔牙鉗，眼神示意他閉嘴。

顧臨聿回以抱歉的一笑。

“打了麻藥，現在開始她沒一點知覺的。”高醫生繼續手中的動作。

大約十分鐘後，蘇晚意聽見高醫生說：“好了。”

她睜開眼睛，朝治療臺上看了眼，她那個發炎的智齒已經安靜躺在了那裏。

全程，除了麻藥的麻感，的確沒什麽別的感覺。

醫助小林拿來一個棉球，讓她咬在嘴裏。又對她說：“棉球咬大概二十分鐘，這是冰袋，你敷在臉頰上，可以防止傷口腫脹，晚上回去如果疼，可以吃止疼藥，接下來兩三天記得都吃點消炎藥。一會也可以去吃個冰淇淋，幫助傷口愈合。”

顧臨聿接過醫助小林手中的冰袋和消炎藥。高醫生的眼神落在他們依舊握在一起的手上，說：“行了，帶你的小女朋友去外面坐會吧，我收拾一下，觀察二十分鐘，沒什麽事就可以回去了。”

顧臨聿牽著蘇晚意往外走，到門口處停了一下，說：“謝了。”

高醫生朝他擺手，讓他先顧著蘇晚意。

他們到進門處的長椅上坐下。顧臨聿拿著冰袋敷在她的右側臉頰上。蘇晚意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今晚回家住吧，哪裏不舒服我方便照顧你，明早送你去學校，不耽誤你們集合。”

蘇晚意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如果晚上回學校，半夜真的哪裏不舒服，還要麻煩姜棠她們。

敷了會冰袋，吐了棉球，高醫生兩人正好整理好診室，走到這裏，他跟蘇晚意說，張開嘴巴我看一下。

蘇晚意十分配合地張開嘴，高醫生看了眼，對顧臨聿說：“行了，我完成任務了，沒一點事，回家可以再敷會冰袋，記得買個冰淇淋給你的小女朋友哦，對傷口愈合有幫助的。”

等高醫生說完，蘇晚意問：“我擦掉的那個牙齒，可以帶走嗎？”

“當然可以。”高醫生看向身旁的醫助小林，“你去幫她拿過來吧。”

顧臨聿低頭輕聲問她：“帶走幹嘛？”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蘇晚意的麻藥勁還沒過去，說話的時候牽動臉頰，略微有點難受。

顧臨聿瞧見她的神情，沒再往下問。

等待醫助小林回來的間隙，顧臨聿和老同學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最近你夠忙的啊，幾次同學組局，都沒人能把你叫過來。”

“下次你叫我，我一定去，”

“我面子這麽大，行，那改天我一定試試。”高醫生轉而瞟了眼蘇晚意，又接著說：“咱們同學間的局，可以隨便帶家屬的，下次帶著小姑娘一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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