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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戕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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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玖]

錢塘雨勢漸小,只是屋內仍是水淋淋的。

陶攸寧和他娘蹲在椅子上用飯,桌椅都墊高了腳,陶攸寧的衣擺掉在水裏,他娘給他拾起來。

本來陶攸寧大可以用結界把水趕出去,可他娘不讓,笑呵呵地說:“多大點事,我就是見不得我兒累著。”

桌上擺著幾盤涼盤,香拌馬蘭頭,桂花糖藕,鹹菜豆腐丁,只有一鍋鯽魚湯是熱的。大雨天竈都生不起來,是陶攸寧用陣法熱的,這幾日他沒什麽事做,光給鄰裏畫陣了,不然大夥兒都吃不上熱飯。

他吃著吃著有些走神,想玲瓏閣,想林鶯,也想方才門中弟子傳音跟他交待六尾妖狐的事。

師弟今日倒是安靜。

他娘見他有些失魂落魄,給他盛了一碗魚湯。

他擡手輕輕一擋,“娘,你喝。”

“客氣什麽。”他娘笑起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你慣愛這樣,喜歡什麽偏偏不說。”

陶攸寧笑了,“有嗎?”

“有得很。小時候帶你顛沛流離的過苦日子,手頭也總不寬裕。你明明饞那些個糖藕、糖人、綠豆湯饞得不行,不敢跟娘說,每每看見都走得飛快,不敢多看一眼。”

“還成吧,我也沒有很喜歡……”

“總是騙自己不喜歡不喜歡,久而久之就不敢喜歡了。”她壓低嗓音試探道,“往後有了心上人可不能如此啊。”

陶攸寧一楞,心驟然砰砰狂跳起來,剎那間想起在西川閣客房的那一晚,想起在京城郊外湖中的荒唐□□,想起方才門中一位師兄跟他講六尾,末了閑話調侃了一句:“蘇師妹和洛師弟是不是?嗯?有意啊?”

他當時就慌了神,追問道,“何以見得?”

“洛師弟原本還跟宮主如出一轍,跟個鐵面閻王似的,蘇師妹一出來為六尾求情他便換了口風,倒戈得可快呢。”

他娘看他呆若木雞的樣子,登時放下碗筷,“被娘說中了?有心上人了?”

見陶攸寧遲遲不答,她一咬牙,“娘也不是那麽迂腐的人,真……不能傳宗接代,也就罷了。”她飛快地拭去眼角一滴淚,沒讓陶攸寧察覺,打趣道,“是那個……顧追?”

這下陶攸寧有反應了,“不是他。”

“那就是你那師弟了!”

陶攸寧登時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往哪放了,“娘……”

“知子莫若母,娘早就覺出來了!你那小師弟恁會賣乖,小時候來我們家過年就追著我要喊娘,可見對你心思非同一般。好不容易人找回來了,還磨蹭些什麽?”她笑吟吟地拍拍他的手背,“別藏著掖著了,下回帶他回來便是。”

“娘!”陶攸寧笑道,“你別亂猜,快、快喝湯吧,一會兒就冷了。”

她笑起來,指了指砂鍋底下的法陣,“怎麽啦,我兒慌了,三昧真火都不頂用了。”

陶攸寧又在家中多留了幾日。這雨淅淅瀝瀝綿延了數十天,終於雨霽雲清,出了太陽。他將家中被褥衣物都支出去晾起來,他娘便趕他,“好了,閑了這麽大半個月也好回去了,莫叫師父說你偷懶。”

他笑道,“幹完活便趕我走。師父正閉關呢,哪裏知道我偷懶。”

他原本還想再留一日,忽地收到陸沁十萬火急的傳音:

“陶攸寧,大事不好!玲瓏閣和西川閣這回真的幹起架來了!攻城炮都出動了,馬上就要入川蜀了!”

昨日是蕭宛青的頭七,夜裏她的魂魄終於顯形。

她將來龍去脈交待得一清二楚,她從通天閣出來,是如何被玉歧子淩空截下,如何一言不發便下毒手。面對玉歧子,她雖不是對手,卻也不至於毫無自保之力,怎想玉歧子竟使出西川閣秘術傷魂術,一劍了結了她的性命。

她的魂魄是以十分虛弱,確為傷魂術所傷。

此事已經無可辯駁。

蕭溯用聚靈囊帶著蕭宛青的魂魄登上西川閣,守門弟子卻以玉容子閉關修煉、其餘壇主事務繁忙為由將其拒之門外。

蕭溯咬牙等了日升又日落,西川閣仍是閉門不開!

而蕭宛青的魂魄已經是強弩之末。

蕭溯不得已回到玲瓏閣,眾弟子紛紛來問,他卻猛然捂住胸口,竟是吐出一大口血來,人事不省。

“師兄!”

“蕭師兄!”

一片驚呼之後是一片死寂。

繼而不知誰起的頭,玲瓏閣眾人一齊撕心裂肺地喊道:“踏平西川閣!!!——”

“羅師兄,你、你也太大膽了吧……”

西川閣城樓上,另一名弟子百無聊賴地擺擺手,“捉弄捉弄他怎麽了?哪裏來的野小子,就想娶我們王師姐,還敢退婚!嗬,爬了他們玲瓏閣那個老女人的床就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歸根結底還是龜兒子一個。”

“那個姓蕭的,真的和蕭宛青有一腿?這幾天傳得沸沸揚揚的,不知是真是假。”

“不然呢?他什麽出身,那老女人把他收作關門弟子不說,還讓他改姓。嘖,真夠惡心。”

“可、可要真是玉歧子,也不至於因為這麽點齟齬就、就殺了人家師父吧?畢竟一閣之主呢……”

“笨。”那弟子敲了他一記,“從來西南都是我們西川閣獨大,他們玲瓏閣算什麽東西?上不了臺面的鼠輩,如今還想與我們並駕齊驅……”

他話還沒說完,忽地一聲巨響,城樓猛地一震,在一片劇顫中塌陷下去。

“師兄!師兄!出什麽事了?!”

那位姓羅的弟子慌忙扶住墻往外一看,只見漫天黑衣獵獵作響,持手中混元傘宛如地獄修羅,而地上一字排開的攻城炮,黑黢黢的洞口宛若黑夜中野獸的眼睛,深不可測,驟然間炸出刺目的靈光。

要變天了。

陶攸寧趕到之時其餘幾位家主已在主持大局,然而西川閣城墻已經被攻城炮毀得七零八落。

雪陽殿前烏泱泱全是人,現下高澤陵家主奏著安神樂,賀世君又將他們繳了械,可兩家弟子仍是不能平靜,竟如街頭地痞一般拳腳相向大打出手。

一邊玲瓏閣哭喊著:“還我師父!”“教你也嘗嘗如此蝕骨之痛!”

一邊西川閣招架不住,喊著:“玉歧子!你若還在倒是出來啊!如何能受此奇恥大辱?!”

與此同時,一群玲瓏閣弟子在雪陽殿屋頂上與玉容子交鋒。

玉容子怒道,“真相尚未查清,你們便大肆屠戮無辜弟子,休要怪我無情!”

“呸!你們西川閣是瞎了眼了,就算那日的事發生在你們面前,你們也不會認!”

玉容子到底與幾位家主同為八大門派之首,轉眼之間已殺數人。幾位家主合力將他攔下,“玉容子!請讓弟子們收手吧!”

“收手?!”玉容子睚眥俱裂,盛怒之下竟然掙脫桎梏,“他們汙蔑先師在前,又上門作亂,是可忍,孰不可忍?!憑什麽要我們收手?!”

天地變色,西川閣的地磚濺上星星血跡。

剎那間,陶攸寧竟心生懼意。

他不是沒見過血。可是那都是與妖獸相鬥的血,是戰友的血,而不是……而不是普通弟子之間刀戈相向的血!

“師兄!”洛庭之禦劍至他身側,“戰局混亂,千萬小心被波及!”

“怎麽會這樣?”陶攸寧震驚了,聲音都有些發顫,震驚之下問了句廢話,“可有死傷?”

洛庭之不忍道,“兩方……俱有死傷。”

雖說各門各派一接到消息便紛紛趕來,但來時城門已破,除了糾結在雪陽殿的眾人之外,還有許多玲瓏閣弟子沖入西川閣各個角落。百年來雙方爭奪西南之地本來就積怨已久,何況此次玲瓏閣閣主慘死,俱是殺紅了眼。

第一名弟子闖入西川閣弟子住處之時,看見一張陌生的臉,那一瞬清醒了些許,尚且有些猶豫。

可那人一楞之後,看著來人一身黑衣,怒道,“玲瓏閣的狗,連門都不會敲麽?!”

於是那弟子怒吼一聲,一劍將那人紮了個血洞。

攻城炮仍在轟鳴,這是玲瓏閣的東西,其餘人不敢靠近,也不知如何操作。

陶攸寧冷靜下來,輕輕推了推洛庭之,“你去幫你師父,我去找林鶯。”

“好。”洛庭之忍不住拉住他,“時刻與我傳音!萬事小心!”

陶攸寧召出無憂,跳上一個碎了半邊的祭壇,不一會兒便在雪陽殿前找到了林鶯的身影。

她有些心不在焉,竟然被人一拳擊翻在地。

那名西川閣弟子被仇恨沖昏了頭,什麽臟話都往她身上招呼,“沒人要的男人婆!跟你們閣主如出一轍!”

林鶯怒吼一聲,跳起來一拳將那人打翻在地。

陶攸寧禦劍飛去,一把將她抓到劍上,“林鶯!這樣下去不行!已經死人了!跟我去把攻城炮關了!”

林鶯軟綿綿地靠在他背上,就像死了一般。

“林鶯!”陶攸寧吼道,“你醒醒!你不想殺人的!醒醒!”

“他們不該死嗎?!他們不該死嗎?!難道只有師父該死嗎?!”林鶯發瘋一般嘶叫,“我管不了了!我也不想活了啊!……”

“林鶯,鶯哥兒,你聽我說。”陶攸寧轉過身,聲音不大,卻堅定無比,“比如說剛才那個人,不錯,他罵了你,或許他心眼兒真的壞,平日裏沒在背後嚼舌根。可就因為他這句話,你就要殺了他嗎?你想想,這樣打下去死的都是些什麽人?無論是玲瓏閣還是西川閣,死的都只會是默默無聞的修道者!你曾與他們並肩捉過妖獸,你們曾一起起誓要守護人間!你師父冤死,該負責的是玉歧子,冤有頭,債有主,該死的也只有他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林鶯渙散的眼神終於定了下來,“可是陶師兄,我不能去。我若關了攻城炮,我便生生世世是玲瓏閣的罪人,是懦夫,是逃兵。”

“你若怕成為‘罪人’,才是真正的‘逃兵’!”陶攸寧急得額汗涔涔,忽地林鶯臉色大變,抓住他的手猛然一緊,身後傳來風聲,陶攸寧下意識一躲,卻沒躲開——

“陶師兄!!!”

林鶯的呼聲劃破天際,“玉歧子!玉歧子現身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簡介:蕭宛青魂魄顯形控訴兇手玉歧子,蕭溯上門被西川閣拒之門外,兩派交惡開戰,玉歧子現身擄走陶攸寧。

BOSS終於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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