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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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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我的媽呀,哪來這麽多蛇!”

“禦劍!”陶攸寧當機立斷,“只能放火了。”

本來此地距離幾個村鎮不遠,且林木綿延,放火燒山實在不是上策。或許這弄蛇人就是想到這一點,才將他們引到此地。

幾人禦劍而起,陶攸寧在幾處樹頂高屋建瓴貼下符紙,建起一張巨大的結界,繼而指尖朝天一點,引來鳳凰之火,匯聚成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球擲入林間。

哨聲一滯,繼而換了個調子。

林鶯道,“那家夥想跑!陶師兄,你在此處,我們去追!”

陶攸寧道了聲“好”。

茂密林木已經淪為一片火海,無憂無處落地,只能遠遠地望著半空中的陶攸寧。

陶攸寧的額汗順著下頜流下,小腿已經高高腫起。

他勉力支持,給自己封上幾處穴道,不讓毒素擴散,怎料僅僅是這麽一個動作,竟然險些跌下劍去。

忽然無憂驚恐地嘶叫了一聲,只聽得一陣風聲,陶攸寧一個閃身,生生躲過一擊。

嬰兒般的啼叫不絕於耳,陶攸寧看不清有幾只蠱雕,連忙落到無憂身邊,腿上的劇痛讓他一個趔趄,下個瞬間卻不得不橫劍擊退一只步步緊逼的蠱雕。

自他瞎了以後,哪怕有無憂在身側,畢竟不是自己的雙眼,他的劍法基本上是廢了。

他擅長的防守、結陣、符咒,但是現在……

錚!

陶攸寧一劍捅穿蠱雕的喉嚨,那東西委頓下去,血紅的眼中卻仿佛迸射出解脫的光芒。接著它的皮肉開始聳動,繼而噴射開來,射出十幾條鉤蛇!

陶攸寧張開結界一擋,強行調動枯竭的靈力,登時噴出一口血來,身後卻又傳來刺耳啼叫,一時間腹背受敵。

他怎麽變成這樣……

從前論單打獨鬥,他可從來沒有怕過啊!

這般狼狽應付不知過了多久,陶攸寧甚至絕望起來,直到——

“師兄!”

洛庭之一劍揮退那只張牙舞爪的蠱雕,一手撐起一片安全域將兩人攏在身下。他清聲念訣,繼而口中噴出三昧真火,將幾只蠱雕點成了火球。

“庭之!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洛庭之將他護在懷裏,一劍一個,將四處逃竄的鉤蛇砍得稀爛。

陶攸寧感到他體內源源不斷的靈力,如此蓬勃,如此充裕,以致於他劍光所過之處不經意間都留下深深焦痕。

“那人呢?”

“他們倆去追了……師兄,你受傷了?”

陶攸寧攥著他的衣襟,實在是脫力,狼狽地摔倒在地。

洛庭之一劍挑起最後一條鉤蛇劃了個稀爛,撲通一聲單膝跪地,急道,“傷著哪裏?!為什麽不說?!”

陶攸寧虛弱地笑了一記,回過頭去。

無憂眼中淚光閃動,也跟著望過去。

漫山焦土,結界包圍圈越縮越小,最終最後一點火苗熄滅。

陶攸寧松了一口氣。

明日周邊村民們晨起,一定以為是什麽天罰。一壁驚嘆,一壁感恩上蒼慈悲,不曾傷及百姓。

洛庭之滿心悔恨,摸到陶攸寧腿上溫熱血跡,撕開褲腳,原本白嫩的肌膚上赫然兩個血洞,已經腫得老高。

“不礙事,我只是沒力氣了。”陶攸寧摸摸他的頭,“我已經封住穴道……師弟!”

洛庭之竟是低下頭去要為他吮毒!

陶攸寧一把將他推開,“你做什麽?不要命了嗎?”

洛庭之面色冷峻,“怎麽,這毒你無所謂,我碰就不行?”

“當然不行!”陶攸寧忍痛坐起,“鉤蛇之毒致人目盲,我本來就是個瞎子,你呢?也不要你的眼睛了嗎?”

洛庭之更是氣得顫抖,“你本來就是個瞎子……要不是你如此不愛惜自己,你也不會變成一個瞎子!”

“師弟……”陶攸寧知道他那倔脾氣又上來了,還來不及勸說就被狠狠壓在身下,麻木的傷口處傳來一陣濕濡……“師弟!”

陶攸寧又驚又怕,氣得直打他。

“我的媽呀,你們沒事……吧?”

陸沁後半句話哽在喉間。

林鶯:“?”

他突然停下,林鶯以為他有病,剛想給他腦袋上來一下,看見眼前情狀,“……”

洛庭之卡在陶攸寧兩腿之間,一只手抓住陶攸寧腳踝,舉著一條細白的小腿親。

親得……嘖嘖有聲?

陶攸寧面色潮紅,眼角含淚地推拒?

“你們……”陸沁腦子一時轉不過來,繼而怒道,“我們辛辛苦苦去抓壞蛋,你們倆就在這裏茍合?!都什麽時候了?!”

“快漱口。”

洛庭之吐凈了臟血,接過甘草露漱口。

陸沁還在那擠陶攸寧的傷口,仔細觀察血的顏色。

林鶯讓他住手,“這不是辦法。此地離春草堂不遠,趕緊去看一下。”

陶攸寧問道,“那個人呢?”

“追丟了,再說。你們倆要緊。”林鶯擡手招呼洛庭之,“洛師弟還好吧?帶一下你師兄。”

陶攸寧面上冷冷的,“陸沁帶我。”

陸沁一楞,心虛地瞥了一眼洛庭之。

陶師兄生氣了。

真是稀世罕見。

怎料洛庭之臉色更加難看,恨不得把“七竅生煙”四個字寫在臉上。

陸沁小時候沒好好學,禦劍總是東倒西歪,這下把裝死了一晚上的金雀揪出來,和陶攸寧一起坐著大鳥往春草堂飛去。

陶攸寧臉上沒什麽表情,但這對於見人三分笑,一笑三冬暖的陶攸寧來說已經很可怕了啊!陸沁膽戰心驚地偷偷和林鶯傳音:“姐姐,他們倆在氣什麽吶?”

林鶯不答,不知是不是沒聽。

陸沁孜孜不倦,“是不是因為我剛才眼拙以為他們在那個啊?可是真的很像嘛!我也很冤啊。你也看錯了是吧?叫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來也會看錯的好不好!……等等,不對不對,那他們應該生我的氣才對,陶攸寧怎麽還會坐我的大鳥?”

林鶯聽了,但是懶得理他。

陸沁抓耳撓腮,“那難道是……剛才洛師弟,趁亂,吃了陶師兄豆腐?這個這個……洛師弟也不是這樣的人吧?而且要真是這樣,陶攸寧氣我理解,洛師弟又在氣些什麽?吃完豆腐這麽理直氣壯的嗎?難道是因為陶攸寧不夠配合?這個沒法配合吧,他還不知道陶攸寧和顧追的事呢……”

林鶯翻了個白眼,心想自己要再聽陸沁的傳音她就是個傻子。

四個人天還不亮敲開春草堂大門,好在春草堂弟子早已習慣,紛紛穿著褻衣就前來救治。

洛庭之無礙,為保萬無一失還是被灌了幾碗解藥。

陶攸寧穴道封得及時,但還有些餘毒,一群春草堂的人摩拳擦掌,有的說要拔毒,於是拿出一排罐子,陸沁:“不就是拔火罐嗎???”

後來那人打量陶攸寧,說他太瘦了,還是針灸好些。

服過藥,又用針將毒逼出,陶攸寧已經無礙,只是傷口仍然腫著,需要休養些時日。

折騰到日上三竿,謝過春草堂眾人施救,陸沁嘆道,“你們倆先回鳳棲宮吧,鶯哥兒回吉安村再觀察兩日,我回家看看這只尋蹤碟還有沒有救。”

“尋蹤碟?”

陸沁朝陶攸寧擺擺手,“別抱太大希望。那賊人忒狡猾,我冒著性命危險靠近他,還以為成功了呢,結果後來還是被他發現了。”

林鶯笑道,“沒想到你小子還挺機靈的,我還說你方才喊話的時候怎麽那麽沖動呢。”

“那還用說?!我一向足智多謀、文武雙全的好吧?要不是為了接近他,我那麽張揚跋扈地找死嗎?喏。”

陸沁掏出一顆水晶球,裏面一只幽蘭色的蝴蝶沒了半邊翅膀,奄奄一息。

“可憐的小蝴蝶,回去看看能不能救得活。”

陶攸寧拍拍他,“快回去吧。我沒事,不必擔心。”

“最好是這樣。”陸沁的眼神在他和洛庭之之間打了個轉,“別吵架啦,師兄弟床頭吵床尾合……”

“你還是閉嘴吧!”林鶯攬過他的腦袋把他帶走。

“有事傳音我!”

他們倆走後,陶攸寧和洛庭之有些尷尬。

已記不清他們上次這樣是什麽時候了,也許得追溯到陶攸寧剛瞎那陣子,也總是如此。

洛庭之拉過陶攸寧的手腕,“回去吧。橫豎現在也做不了什麽。”

其實陶攸寧方才只是消耗過多有些脫力,現在完全可以自己禦劍。但他不想把場面弄得更糟,於是點點頭,踏上他的劍飛馳回宮。

“一身塵土,先沐浴,再去通報師父。”洛庭之垂著眼,“你傷口碰不得水,別去小華清池了,在屋裏等著。”

陶攸寧亦垂著眼簾,“多謝師弟。”

洛庭之身形一滯,出門打了水回來,裝滿浴桶。

陶攸寧除去衣物,身上越是白,越是襯得傷口可怖。他將左腿腿彎掛在桶壁上,小心邁入桶中。

他輕嘆一口氣,“多謝師弟回來救我。”

他語氣平和,卻聽得洛庭之愈發火大。

他摘下遮眼的布絹,一雙陰陽眼失神地望著身前,被熱氣氳得濕潤,像沙漠裏的一方湖水。

洛庭之打濕帕子,幫他避開傷口擦拭左腿,擦至腿根時陶攸寧輕輕一掙,洛庭之便負氣地將帕子往桶裏一扔,走了。

“師弟……”陶攸寧很無奈,無憂站在他身邊,委委屈屈地給他梳理頭發。

不一會兒洛庭之又回來了,手上拿著一把小剪子,捉過陶攸寧的腳踝,給他剪指甲。

“師弟!不、不必如此。”陶攸寧漲紅了臉,“我自己來。”

“瞎子好當麽?”

陶攸寧靜了。

從未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不論是親友還是陌路,人生在世總有幾分善意,不會去問一個瞎子滋味如何。

洛庭之自討沒趣,哪怕陶攸寧答了,也不過是些“沒什麽”、“我沒事”之類的假話而已。

怎料陶攸寧搖了搖頭,“不好當的。”

眼眶猝不及防地紅了,陶攸寧飛快地別過頭去,笑道,“所以……決不能讓你受這種苦啊。”

洛庭之沒有回應,他就以為他沒看見。其實洛庭之看見了,越是看見,越不敢看見,只能低頭哢嚓哢嚓剪指甲,這只剪完換一只。

他單手就能把陶攸寧的腳踝握個囫圇,拉高的一剎那,波光粼粼的水下,兩腿之間的風光一閃而過。

“師弟,對不起,我不該生你的氣,我該謝你。”陶攸寧擡手摸他的發頂,“但我實在好怕。你以後不要再沖動了好不好?”

洛庭之停下動作,雙手撐住木桶,“那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勉強自己,好不好?”

陶攸寧一名取自《詩經》。

殖殖其庭,有覺其楹。噲噲其正,噦噦其冥。君子攸寧。

人道鳳棲宮青梧道人座下陶攸寧,陶君,當真是翩翩君子,端方知禮。

洛庭之卻知道這人壞極了,總是騙人。

比如現在,他想了想,笑著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簡介:弄蛇人逃走,洛庭之返回支援陶攸寧,陶攸寧中鉤蛇毒,兩人因此置氣。

陸沁: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做這種事!

洛庭之&陶攸寧: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想這種事???

林鶯:嘖嘖,真是淫者見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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