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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當家 傳承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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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實在想不到二當家昏厥之前,竟托付自己的胞弟到此詢問他們這個問題。

孔雀寨為何會叫孔雀寨?這是個問題麽?

於是,劉伯倫便下意識的回答道:“前輩何出此言?孔雀寨之名,不正是取了二寨主與大寨主的名號之意麽?”

咱們之前曾提到過此事,孔雀寨最初,乃是雪嶺雀少異夜雨同朝中文臣蔡孔茶一同創建的,不過那大寨主卻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眾人在山上這麽多年,全都未見過他的真容,而不止是他們,就連比他們來的更早的紙鳶也沒有見過這位傳說中的人物。

對此,二當家給他們的解釋是這大寨主因朝事繁忙不好插手江湖事,所以便將這水間山孔雀寨交托給了二當家一人打理,而自己落得清閑之身只當了個掛名的寨主。

這正是他們所知的,關於孔雀寨的一切,可當劉伯倫將心中的疑問托出之後,那異硯氏卻慘然一笑,然後對著他們幾個說道:“你們只道,那大寨主當真存在麽?只能說也許他曾經存在過,但是,他已經死了好多年了。”

“什麽?”世生心中一驚,蔡孔茶已經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這怎麽可能呢?

是啊,世生曾記得前一陣子自己還聽人說過,說孔雀寨如今重建,先前那些未曾謀面的原寨民都回來了,而這其中便包括那大寨主蔡孔茶,為何如今這異硯氏卻說這人早就死了呢?這裏面到底有著怎麽樣的秘密?

那異硯氏見眾人滿臉寫的盡是不可思議,於是便從背後竹簍中翻出了一卷畫軸,將其打開之後,顯露出一幅水墨丹青,這是一幅山巒攔江飛鳥圖,木屋之中,有花魁娘子弄青霜精通書畫之道,她雖不知眾人口中談論的人是誰,但見畫風雄壯筆觸有力,寥寥筆觸數道便勾勒出一篇氣勢恢宏的壯麗畫卷,由此可見,作此畫者確實是此道大師。

畫上有提詩,那寫的是:秋刃餘傷葉零落,遠眺寒嶺幾蕭瑟,一山紅楓一江塵,孤子凡鳥飛不過。

但按理來說,弄青霜知曉現在這個世道所有有名的文人墨客,但這副妙筆丹青的作者,她卻是聞所未聞,這副畫的落款是‘朝夕囚客’。

而這囚窗內客,說的可便是那蔡孔茶?

只見異硯氏輕輕的撫摸著那幅畫,然後淡淡的說道:“為了鼓舞大家的士氣,這一次回來的‘大當家’其實是我喬裝扮的,而真正的蔡孔茶,早已在十七年前便已經死了。”

十七年前,也就是說,這個孔雀寨的大當家,居然在孔雀寨還沒成立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人世,可如果這事情是真的話,那二當家為何要對他們撒這種無關痛癢的謊言?

也許,二當家的心裏也有苦衷吧,也許,這便是他的堅持。

往前翻二十年,南朝內無人不知蔡孔茶。

因為他是一名天之驕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又無一不絕,少年發跡入朝為官,為官清風兩袖,為人仗義無雙,是個能上策君王下交市井的奇人。

朝中不乏其他能人墨客,但是這些人中不論是誰,只要有幸得見蔡孔茶之墨寶丹青之後,無不五體投地拍手稱絕,就連當時的帝王都對他十分欣賞,當時文壇坊間曾流傳著‘南蔡北異’一說,也就是南有蔡孔茶北有異夜雨,這是當時對文人最大的肯定。

可以說他是個十分傳奇的人,按理來說,世上有如此大才之人,即便身死故去,其墨寶丹青也會流傳於世,但奇就奇在,這蔡孔茶雖然書畫雙絕,但為人卻低調的緊,雖愛潑墨吟詩,但所作之卷卻不留朝夕。

也就是說,早上寫的書畫,晚上就要將其焚燒,從不留過夜,縱然有人想花重金求字,也都被他一一謝絕,只道是:書畫雖雅,可娛朝夕,卻也誤朝夕。

他寫詩繪畫,只為抒發一時之感悟,卻不想將這些作品流於後世,因為他知道世人的性子,越稀少的東西便會越多達官貴人爭搶,你搶我奪間浪費了大好的光陰,如果把這些光陰留作人生拼搏留作造福大眾之上,那豈不是更有意義?

由此可見,這蔡孔茶不光是書畫雙絕,同樣亦是一名有德有慧之人,而且從中不難看出其心存滿腔的抱負,比那些心中只有名利的文人確實高尚許多。

而正因如此,蔡孔茶一直只在當地有名,而這名卻沒傳遍天下,那一年,正趕上異夜雨前往次國國都,在青樓大醉間,有人認出了這個怪才於是便上前敬酒,交談之際,那人偶然談起了此地才子蔡孔茶,而聽聞這裏居然有個這麽低調的文人,倒也勾起了異夜雨的興致,於是隔天他便喬裝前去探訪。

當時生性貪玩的異夜雨喬裝成了一個花兒乞丐,前去叩門直言要金子一千兩,當時那家丁還道這是個被豬油蒙了心的瘋子,所以便上前推他,可哪料到異夜雨橫在門前大吵大嚷,任憑眾人推搡卻紋絲不動,更是開口出了吟了兩句詩,只道如果對不出來便要給他千量黃金。

異夜雨對自己的文采十分了解,但他倒也不是自負,他的這兩句詩,這世上能對出來的人還真不多見,而那些家丁見這人實在胡攪蠻纏,但卻又不怕棍棒毆打,於是雙方僵持了一陣之後,將那蔡孔茶也引了出來。異夜雨見這蔡孔茶體質單薄,先是出身富貴人家的公子,也沒指望他能給自己好臉色,但是當真沒想到,當時的蔡孔茶並沒有因為異夜雨衣著骯臟而表露嫌棄,而是以禮相待不卑不亢。

要知道能做到這一點可真太難得了,當時的天間,富貴之人面對窮人臟漢無非只有兩種嘴臉,一是唾棄,而二則是憐憫,這種憐憫,能用在人身上也能用在貓狗的身上。但當時蔡孔茶給二當家的感覺卻是不同,他待自己的態度,完全像是對待一個身份同等的人。

後來二當家才知道,原來這蔡孔茶不管是對誰,都是這樣的態度,因為他覺得,這世上之人,全是平等的。

在當時,這可是十分罕見的理論,而異夜雨和蔡孔茶也是因此結緣,後來對其料明身份後,他們彼此還成了知己。

而蔡孔茶讓異夜雨佩服的,並不只是他能對上自己的詩,也不是因為他的為人,而是他胸中那個遠大的抱負,這一點,就連異夜雨也自嘆不如。

話說兩人惺惺相惜趣味相投,因此,異夜雨在那裏待了半年之久,在這半年內,兩人日間探討書畫與人生之道,入夜後也不避嫌,同屋而寢對塌而眠,說起來,他恐怕是能讓異夜雨這輩子唯一能一屋睡覺的男人了。

這一日,異夜雨辦完了些瑣事,想來尋這蔡孔茶前去青樓共飲花酒,可剛來到他的書房,就見到蔡孔茶正在伏案作畫,異夜雨不想打擾他,便在一旁靜靜觀瞧,他見這蔡孔茶畫的乃是連綿不絕的群山,江水環山而過,滿山紅楓點綴,秋風瑟瑟的意境中,居然夾雜了一只展翅翺翔的孔雀。要知道自古以來孔雀都被稱之為喜慶之鳥,但凡有孔雀圖畫,向點綴的不是鮮花便是翠枝,可這蔡寒冬為何要畫這秋景孔雀呢?

而異夜雨還是苦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那蔡孔茶便完成了這幅畫卷,只見他回頭對著異夜雨輕輕一笑,說道:“你來的正好,幫我鑒賞鑒賞如何?”

異夜雨點了點頭,因為他早就再看了,所以此時只是上前掃了一眼,隨後便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只見他說道:“你這畫,不論山水意境都是頂峰造詣,就連我都自嘆不如,只不過……這孔雀當空卻有些唐突之意,老孔,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

蔡孔茶當時看了看二當家,良久苦笑一聲,然後說道:“什麽都瞞不住你。”

“瞞我容易但是瞞不了你自己啊,都寫你臉上了。”只見二當家說道:“說吧,是不是朝裏的事情?”

蔡孔茶當時長嘆了一聲,然後用一種略微傷感的語氣說道:“異夜雨,你說,咱們都是凡人吧……”

原來,在今日朝上蔡孔茶受了很大的打擊,到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他的為人,他之心性超凡脫俗,為官不為名利之爭,只為能讓更多的人過上安樂之日,可奈何清官遇昏庸之主,時運不濟註定命理坎坷。

當年國之邊界有外紇作亂,而南方又發了澇災,為保社稷,君王首先選擇了派兵剿滅外紇,大把的銀子都花費在了軍需之上,一連數月,外紇游民全線戰敗,事到如今本應撤兵還朝,但那在外軍隊因想多立戰功,所以謊報軍情遲遲不歸,蔡孔茶得到消息,因他惦記南方災民,所以便在朝請奏,想請那皇帝撤回軍隊,並抽糧餉救濟災民。

可這出兵討伐外紇一事,已經牽扯了各方利益,所以當朝群臣立即反駁,而那皇帝又是個大好喜功之人,如今邊界打了勝仗怎能不再‘乘勝追擊’?而且,南方澇災又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遲些撥銀又能何妨?

在利益的權衡上,人命如草芥般不止錢,反正都是些只會張嘴吃飯的老百姓,死一萬死八千又有什麽區別呢?而蔡孔茶便是因此而傷悲。

而在聽了蔡孔茶講完之後,二當家也是輕嘆了一聲,他知道這蔡孔茶哪兒都挺好,就是腦子有些一根筋,不像他,身為異家記錄者,不管何時不論何地,都能將自己置身事外。

於是,他便開導那蔡孔茶道:“別瞎想了,君王之策千古以來不一直如此麽?你天天活得這麽累,都在為別人著想,卻有沒有想過自己?”

他的這話倒是提起了蔡孔茶的興致,只見蔡孔茶當時對著他說道:“我倒是想過,如果哪天辭了官,我就尋一片‘山清水秀’的樂土,召集一些好朋友共同居住的同時,更能收留那些無家可歸又受盡了世間疾苦的人兒,給他們造一個家,大家皆為兄弟,日耕作夜歡歌,這樣的日子豈不十分快樂?”

“這不想的還是別人麽?”只見二當家哈哈大笑道:“你啊你啊,就是個天生受苦挨累的命,不過你這願望也挺簡單的啊,行,那就這麽說定了,等你有那一天的話,先算上我一個。”

蔡孔茶聽罷此言之後淡然一笑,然後輕聲嘆道:“嗯,一定算你一個。”

而之後,蔡孔茶還輕聲嘀咕了一句話,當時的異夜雨並沒有聽清,後來當他再次回憶的時候才隱約覺得,蔡孔茶後來的那句話是:“如果我還能有那麽一天的話。”

那日之後,又過了兩天,異夜雨得到了他鄉胞弟異硯氏的傳信,說是早日裏在某處修行的杜果和林若若學藝已成有些思念於他,於是異夜雨便作別了蔡孔茶,可哪裏知道,他一別三月,等再回到此地的時候,卻得到了蔡孔茶撞死在王駕之前的消息。

原來,在異夜雨離開的三天之後,南方澇災愈發嚴重,而蔡孔茶多次進諫未果,反而被人誣陷受了災區地方官員的賄賂,王駕之前,蔡孔茶受此屈辱卻百口莫辯,最後心灰意冷,竟當朝一頭撞在了大殿的金柱之上以死明志。

蔡孔茶之死,給異夜雨的打擊十分之大,聽聞好友的噩耗之後,異夜雨呆木若雞,坐在房中不吃不喝,因為他的朋友雖多,但在這世上的知己卻只有一個,如今唯一的知音故去,他又怎能釋懷?

如此過了一天光景,待到當夜子時,忽然客房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之聲,這種聲音正是代表了報喪,而異夜雨推開了門,發現來者原來是那蔡孔茶的老管家,當時這管家見了異夜雨後老淚縱橫,當即對他報了蔡孔茶的喪事,雖然早就聽聞了此事,但此時再見故人家丁,異夜雨心中仍是酸楚一片。

而最讓他傷心且想不到的是,他從那管家處得知,原來這蔡孔茶竟早有死意。

也許天道當真容不下十全十美的人,得到一些你就要放棄另一些,這蔡孔茶雖然擁有偉大的思想以及無比的才情,但是上天卻給了他一副註定短命的身體,他身上有一種怪病,這種異疾被稱之為‘僵邪毒’,發病之時渾身軟爛如泥不停使喚,漸之血氣不通,隨著時間久了,這種怪病會越來越重,到最後身下因不活血而生出爛瘡,連進食飲水都無法辦到。如果沒人看守的話,就連手指被老鼠啃食都只能看著,而可怕的是,這種病是遺傳的,在他出生的時候,家裏請來的名義就斷言,說他註定活不過三十歲。

今年,恰恰是那蔡孔茶的第二十九歲。

“怎麽他從沒跟我說過這事?!”當時的異夜雨心中悲痛,一時間,他終於明白了蔡孔茶平日裏為何要那麽勤奮,為何他要將自己的畫一一焚毀,因為,沒人比他知道時間的寶貴,他想在有限的時間裏,盡可能的去做一些能夠讓自己覺得是值得的事情。

二當家明白了一切,但卻已經晚了,因為朋友逝去,再也回不來。

而就在那時,只見那管家抹著眼淚從背上取下一物遞給了異夜雨,原來這是蔡孔茶的遺物,那日蔡孔茶上朝之前,曾托付這管家,要把這件東西留給他最好的朋友。

異夜雨將其打開,發現正是當天他看見的那副畫卷。只見那老管家對著異夜雨說道:“異爺,我家主人這一生沒什麽朋友,但我看得出來,你應是我家主人最好的知己,因為……因為我從未見他在人面前笑得如此開心過,您,請您收下,日後莫要忘了我家主人。”

蔡孔茶果真視異夜雨為知己,為了給朋友留下紀念之物,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破了例,沒有將這幅畫當日燒毀。

二當家楞楞的望著那副畫卷,與之前不同的是,這副畫上多了一首詩,而且落款名號為‘朝夕囚客’。

朝夕囚客,在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異夜雨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原來原來在那一天,他就已經料到會有今日了。

而那孔雀,異夜雨也終於明白其中的含義了。

送走了那老管家之後,異夜雨也隨之出門,趕在日出之前,在城外尋到了自己好朋友的墳墓,他在那墳墓前放了兩只杯子,隔空勸酒,漸漸的紅日初升,東方升起的光亮灑在了那副畫卷之上,異夜雨長嘆一聲,隨後起身對著那墳墓說道:“兄弟,你不會死的,因為你還有夢沒有完成,你最初的理想也許我無法幫你實現,但你最後的理想……我會和你一起辦到的。”

說罷,異夜雨拂袖而去,半年之後,他召集了之前游歷江湖時結交的各路能人異士,尋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扯旗而立,創立了一個江湖中前所未有的中立勢力,這勢力名為‘孔雀寨’,孔雀寨的創始人為二人,大當家蔡孔茶以及二當家異夜雨。

朋友沒有達成的心願,二當家要替他完成,至此,江湖上多了一個‘家’,不論是誰,不論你貧窮富貴,只要你有一腔向善之念,只要你對江湖的風霜夜雨產生了倦意,那麽這個家便隨時為你敞開。

這便是孔雀寨的由來,也是一個不著調的男人對故友的一腔承諾,蔡孔茶並沒有死,他還活在孔雀寨中,所以,每當有人詢問大當家為何不來寨中查看的時候,二當家總是笑一笑,然後說道:“他只是上朝去了。”

原來,孔雀寨還有這麽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在聽完了異硯氏的話後,屋內眾人皆被這兩人的生死之情所感動,世生如今也終於明白了,為何那身為記錄者的二當家,居然會在江湖上立下這樣的一股勢力。

原來,他是為了完成自己死去朋友的心願。原來,大當家就是二當家。

想到了此處,眾人心中皆是感動,而那異硯氏講到了此處,又開口說道:“孔雀雖是凡鳥,不像鳳凰神聖高高在上,但是卻更加的接近人間,你們現在明白‘孔雀寨’的含義了麽?”

世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終於明白二當家為何會在昏迷之前托異硯氏來問他們這個問題了。

是啊,我們都是凡人,都在這凡塵之中,雖然擁有力量但卻也同樣面臨著重重困難,就像那畫中孔雀一般,秋天的孔雀,雖難飛躍重山,但卻一往直前。

我們不是神,我們就是那孔雀,不能給大家神一般的寄托,卻能給人們一抹真實的美麗,寒風雖厲,卻也要迎風展翅,不能停下,因為時光不等人。

即便折羽,也要完成自己的價值,這便是我們的家,這便是孔雀寨的精神。

“孔雀寨裏的,還真都是一些傻子。”只見劉伯倫苦笑了一下,隨後低下了頭,緊握雙拳一言不發,他們終於明白了二當家的苦心,二當家是想以此來告訴他們,千萬莫要因寒風凜冽而放棄,因為,他們是孔雀寨的孩子,是孔雀寨的延續。

而見三人都領會了自己兄長的意思,那異硯氏又說道:“好,既然你們都懂了,那我就說下一件事,這件事與那喬子目有關,你們要仔細的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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