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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燃歲月 變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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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閃耀!

瞬間,所有人都受不住這刺目光芒而閉上了雙眼,那光,正是行顛道長燃燒了生命給這亂世留下的最後訊號。

要知道方才所發生的所有一切事情都是在黑夜之中,黑夜似乎能激發人潛藏內心的黑暗,契機一到,這些心中的黑暗便會讓人瘋狂,迷失了自我。

那些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滋生了一個念頭:反正也沒人發覺,反正多我一個多,少我一個不少。

反正眼前無邊黑暗。

但就在那一刻,光芒乍現,就像黑夜裏忽然出現了太陽,在光明的籠罩下,所有陰暗之物再也無所遁形,那一張張齷齪的,虛假的,卑劣的,自私,憤怒的臉暴露在這強光之下,雖然只是一瞬,但卻也讓他們感到動魄驚心。

在望清了大家的臉後,眾人的第一反應是手足無措,羞愧又生。

而距離這強光最近的行雲,自然反應最烈,光芒乍起之時,他只感覺到雙目滿是白芒,那光芒不但刺眼,似乎還直指內心中那最齷齪的陰暗,不過行雲心魔成型已久,尤其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掉的?

所以,他當時只感覺到一陣心痛,同時身子也不聽使喚,那一刻仿佛時間都停止了一般,雖然它想動,但是思想總是跟不上行動,而正在他受到了驚嚇之際,行顛卻動了。

行雲只看到,那耀眼光芒正中央的行顛神情堅定面露笑容,他那頭花白的頭發隨風而舞,與此同時,他的臉上出現了許多裂痕,那些裂痕愈來愈多,但卻並未有血滲出,就好像幹涸已久的麥田,而他的發稍和衣角開始風化成碎末,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可在行雲的眼裏,卻如同慢動作一般出奇的漫長。

只見那行顛道長嘴唇微動,似乎在說些什麽,而在他說完之後,身體四只全都已經風化,而就在這時,劍芒現世。

那劍氣,由行顛的心臟部位所發,纏繞著行顛人體破碎出的粉塵,朝著行雲直刺而來。

這便是行顛一生的巔峰劍術,以兵解自身為代價所刺出的絕世劍招。

此招名為‘歲月燃燒’,燃盡所有的一劍,看上去平淡無奇,但卻蘊藏著行顛一生的劍道信念。

而行雲當時想躲,卻如何都躲不開,那一劍,自發出到刺在他的身上的時間,在行雲的眼裏似乎過了數個時辰。

但對外界來說,從光耀到劇烈爆炸聲響起的時間,不過轉瞬而已。

光只一瞬,最後一聲巨響傳出,在一瞧那行雲掌門的身子如同斷線風箏一般直挺挺的向後射去,他的身體砸碎了道法殿的大門,最後重重的砸在殿內供奉祖先牌位的墻上,轟隆一聲,石墻碎裂,那些鬥米觀歷代祖師的牌位紛紛掉落,而行雲垂頭依墻而坐,耷拉著腦袋,不知是死是活。

他自然是活著,也不知行顛道長最後一劍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居然在偏離了他心臟兩寸的地方刺下,之後行顛身形消散,而行雲被他這最後一劍震飛,劍氣透體而出,卻並沒有死亡。

不過縱然沒死,但是那一劍卻也擊碎了他的胸骨,血流如註,縱然他此時道法通玄可以自愈其身,但卻也要花上許多時間,不過就在那一刻,行雲並沒有第一時間運氣療傷,反而呆在了那裏,全沒理會刻骨的疼痛,因為他當時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行顛道長出劍之前對他說的話。

那話只有五個字:師兄,回頭吧。

這行顛臨死前的話對他的觸動很大,還記得自己師父古陽道長死前也曾經對他說過,而就在哪一瞬間行雲頭一次出現了後悔的念頭。

原來,最厲害的劍術,並非劍招,而是劍意,行顛以死將自己的意志融入劍氣之中,直接傳達給了行雲的內心深處。

而行雲當時受著身體和心靈上雙重的疼痛,腦海之中一片茫然。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麽?如果是不是我做錯了的話,大家又怎麽會死,事情又怎會鬧到這番田地?

難道……不,沒有難道!

行雲心中想道:我沒錯,我有什麽錯?是他們自己迂腐,如果他們都聽我的,又怎會鬧成這樣?

對,一定是這樣!

想到了這裏,行雲笑了,表情愈發猙獰,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丟失了最後的機會。

而就在這時,陳圖南已經跑進了殿中,他來到了行雲的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而行雲當時也已經回過了神來,只見他盤膝而坐開始吐納療傷,見陳圖南進來了,便對著他冷聲說道:“圖南,你可曾瞧不起我?”

“弟子不敢。”只見那陳圖南跪倒在地,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沒有二位師父,弟子早便戰死了,又哪裏會有今天。”

“你沒有忘本,這很好。”只見那行雲冰冷的說道:“如今我鬥米觀途遭浩劫,而我身邊可用之人只剩下你一人,為了鬥米觀基業和未來的仙途,你身為十四代弟子,應該知道要怎麽做吧。”

“弟子還是無法同師叔們動手。”只見陳圖南說道:“不過弟子也不會讓您受到傷害。”

“愚鈍!”行雲明白陳圖南的為人,知道他認定了的事情無法改變,如果強行命令的話,那他當真會自我了斷。

要知道鬥米觀現在人才雕零,他實在不能再丟了陳圖南這一員大將。

而就在這時,只聽行幻道長的聲音自那道法殿外傳來:“嘿嘿,你說他愚鈍?我倒覺得他反要比你這惡賊磊落的多!”

陳圖南聞聲朝外望去,但見身受重傷的三位道長此時拖著沈重的身子出現在了門口,那行幻道長倚著門,一邊擦去了嘴角和鼻子下的血汙,一邊淒涼的說道:“老五還是那副性子,直到最後他都忍不下心殺你,可你卻又一次的辜負了兄弟們的好意,行雲啊行雲,你當真已經無藥可救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只見那行雲一邊運功療傷一邊冷哼道:“年輕時你便是個話嘮,到現在還沒有改,你們想殺我只管來就好了,你們幾個難道以為我受了重傷便打不過你們了麽?”

由於方才行顛道長那驚世一劍,本來燈火通明的道法殿內此時油燈全都熄滅,只剩那朦朧月光自門口照進,殿內三清祖師神像的神情依舊平靜,而殿外的廣場之上拼殺之聲漸行漸遠。

咱們把時間稍微往前倒回一段時間。

在雲龍寺以及孔雀寨的協助下,那些不願與小人為伍的正道人士已經攻打到了山門,他們面對的是早已布好了劍陣的鬥米弟子們,鬥米劍陣天下無雙,且殺傷力極強,由眾多本領高強的道士們組成的劍陣威力,方才他們也已經見識過了。

望著這群臉上寫滿了仿徨的鬥米弟子,二當家還是嘆了口氣,在這亂世的大潮上,有多少人選擇了隨波逐流?

要下山,不難。但要撫平他們心中的疑惑,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新一次的拼殺再次展開,許多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俠客血濺當場,而活下來的那些人,鬥米觀的今夜,註定會成為他們心中的噩夢。

一方是人數占據了絕對的優勢,而另一方則是道義上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這場惡戰,僵持了許久。

“他們太強了,撤吧!!不值得!!”那選擇留下的人中開始有人大喊了一聲,隨後各種撤退之聲此起彼伏,此時戰況焦灼,雙方各自僵持著,而那些留下來的人人數雖多,但心中卻是惶恐不安,聽到了這番話後,心中便更加的動搖了起來。

殊不知,這正是孔雀寨異夜雨的計謀,他認準了那些俠客們的弱點,知道此時他們想要沖出重圍下山,就必須要先動搖敵方心智,於是他方才特地派了兩名頭腦機靈且嗓門大的寨民偷偷的從死人身上扒下了衣服換上,同時趁著黑潛入了敵方的人群之中。

時機一到,他們便開始在人群內大喊,以起到動搖軍心的作用。

而他這計謀當真奏效,眼見著那些選擇留下的人們逐漸喪失了鬥志,異夜雨便振臂高呼,孔雀寨的惡棍們以高昂的鬥志發出了震天的吼聲,瞧這氣勢,當真一副所向披靡的模樣。

而趁著那些人心智混亂,在劍陣之中的難空瞅準了機會深紮馬步,雙手合十大喝了一聲:“卐!”

隨後他雙掌前推,兩只巨大的手掌憑空出現猛地朝前推去,那些鬥米弟子們因為亂了心智,因為分心所以導致了劍陣的威力大減,此時見兩只巨大的手掌如同巨浪般襲來,慌亂中結出的劍陣根本無法抵抗這‘空空佛手印’的威力。

霎時間,山門之前的劍陣被轟出了一個缺口,而見這劍陣已破,眾人心中更加大喜:“跑啊!!”

隨著一聲高呼,那隊正道人士已經沖出了鬥米觀的山門,而留下的那些人此時終於回過了神兒來,再想到這些人下山之後自己的處境之時,他們心中不由得暗罵‘該死’,為了保全名譽,於是他們只好又硬著頭皮追了出去,而出了山門之後,那法垢大師見追兵追來,便立住了腳步,難空見師叔停下了,自然也陪著他一齊停了下來。

追來的那些人見法垢大師獨自留下,心中自然不解其涵義,而就在這時,忽見那法垢大師側著身子,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單掌禮佛,雙目圓睜朗聲高呼道:“阿彌陀佛!!”

話說雲龍寺在經過了五年前的變故後,餘下的幾名僧人放下了執念和虛榮開始潛心修佛,而佛道一字便是心,在拋去了諸多雜念之後,這幾名僧人的佛法愈發高深,法垢大師雖不是雲龍寺六僧之中本領最高的,但此時體內佛法相比五年之前卻也已經到了另一個層次。

只見他當時高呼了一聲佛號之後,身後氣流湧動,那些氣流牽扯在了一起,一座進二十丈高的佛陀立像自他身後憑空出現,但瞧那佛頭雙目微睜法相莊嚴,身披蓮花袈裟,左手背後右掌禮佛,姿勢竟同那法垢大師一摸一樣!

這正是雲龍寺三大絕技之一的‘佛我無量身’,我們將修佛者,佛意到了一定境界之後便可感知佛陀的存在,而修道最高物我兩忘之境界後,便可自身成佛,道士佛便是我我便是佛,這‘佛我無量身’便是以此為意的絕強幻術。

雖然是幻術,但幻於真的境界模糊,所以在見到這巨大的佛陀憑空出現之後,追來的那群人全都驚呆在了那裏。

而就在這時,有本領高強的獵妖人大吼道:“別怕,這和尚耍的只不過是幻術,上啊!!”

眾人回過了神來,於是又攻了過來,而望著湧來的人群,法垢大師長嘆一聲,隨即右手不動,而左手超前一撥。

身後佛像的動作同他步調一致,也是左手一撥,而就在這揮手之間,居然煽動起了一股狂風,那狂風大作,居然吹飛了對面沖在最前排的十餘名俠客!

不是幻覺!!眾人發出驚呼再次停下了腳步。

原來這‘佛我無量身’的佛法,乃是‘空空佛手印’的加強版,修煉到這個境界之後,幻化出的佛像可以實質性的做出攻擊,而其威力,也是那‘空空佛手印’的數倍之多!

雲龍寺的幻術,果真冠絕天下!難怪他們會同鬥米觀齊名,雖然這些和尚近年來少有作為,但此時見到那法垢使出了如此神技之後,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冷汗直流。

另外再此解釋一下,除了‘空空佛手印’以及‘佛我無量身’之外,雲龍寺剩下的那門絕強幻術,除了游方大師之外少有人練成,而咱們在後文也會提到,所以此處便不多言。

話說在已神技震驚了群雄之後,那法垢大師再次雙手合十,高呼了一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說話間,法垢大師收了神通,隨後同那難空一齊轉身就走,而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群雄居然都挪不動步伐,不止是因為法垢大師的幻術,更因為他最後的那句話。

回頭,還能回頭麽?

回頭意味著什麽?此時此刻對他們來說,回頭意味著身敗名裂,失去所有。但卻還能保住一顆良心,一顆正道之心。

這值得麽?

眾人面面相覷,而正是因為這句話,這群人的心中再次起了波瀾,當時在那山門外,有的人當真選擇了放棄,他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不願一錯再錯,所以便悄悄的離開了人群下山隱居去了,是啊,離開了江湖名利,又何來身敗名裂一說?

但離開和放棄名利談何容易?

所以離開的人只是少數,更多的人仍選擇了同行雲站在一列,畢竟他們無法割舍已經擁有的江湖地位,還有那另無數人都心動的成仙夢。

不過現在局勢已定,他們沒有攔住那些人,而此時群龍無首,所以他們只好回鬥米觀讓那行雲定奪接下來的事情。

可他們剛一轉身,四道身影已經從他們的頭上掠過,他們擡頭觀瞧,認出了這三人一驢的來歷,他們正是那世生,劉伯倫以及李寒山,今晚他們本來應當一夜成名,可誰能料到會發生後來的那些事呢?

此時見三人逃跑,眾人也不想去管,畢竟現在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弄得他們全都焦頭爛額,於是他們便繼續往回走,可還沒等他們走出多遠,但見到道法殿的方向急匆匆的跑來了一隊道士。

而為首的那個,正是鐵心劍俠陳圖南!

但見那背負著雙劍的陳圖南表情凝重,見到了回山的同門以及眾位正道人士後,他忽然舉起了手中之物,同時高聲喊道:“行雲掌門有令,吾等要誓死捉回觀內劉伯倫,李寒山,世生三名叛徒!”

而他此刻手中拿著的,正是那鬥米觀的掌門令牌。

要問陳圖南為何會拿著令牌,並且還要捉拿三人?這事兒,也要從剛才說起。

話說行雲受了重傷之後,那同樣傷重的三名道長又掙紮著追到了道法殿內,一場決戰在所難免,而為了不讓行雲慘死再此,陳圖南便擋在了他的身前,但當時行雲見此之後便冷聲說道:“既然你不想對長輩動手,那便也由你去,不過,我且問你,除此之外你可會聽從其他安排?”

望著步履蹣跚走入殿中的三位師叔,陳圖南一字一句的說道:“只要不違背鬥米教規,不傷害同門,不亂殺無辜,圖南願聽從掌門一切安排!”

“那好。”只見行雲沒有理會門口越走越近的三人,而是掙紮著從懷中取出了自己的掌門令牌,然後正色說道:“鬥米第十四代弟子陳圖南聽令!”

陳圖南楞了一下,然後轉身跪拜施禮道:“弟子聽令。”

行雲喘著粗氣說道:“現我命你火速前去追拿鬥米叛徒劉伯倫李寒山世生,定要將三人活捉回來,不能傷他們性命,這個命令即不違背鬥米教規,也不讓你手沾鮮血,你可能應承?”

“弟子不敢違背教規。”只見那陳圖南面色一沈,隨後表情遮掩不住的覆雜,此刻她的內心正在做著疼痛的掙紮,如果可能,他實在不願意做這件事,但是,他最後還是妥協了,只見他雙手有些顫抖的接過了那掌門令牌,同時沈聲說道:“弟子陳圖南,領命!”

而行雲見他領命,這才冷笑道:“那好,你去吧,這三個人還傷不到我。”

陳圖南緩慢的站起了身子,曾經無所畏懼的他,此時不發一語,緊縮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而在行雲說出此話過後,沈默的陳圖南還是點了點頭,然後朝著門口走去,同三位師叔擦身而過的時候,只見那行霧道長語重心長的輕聲嘆道:“外紇之子,註定飄零,孩子,苦了你了。”

而在聽到了這句話後,陳圖南身子一震,那一刻,他垂下了頭去,沒有言語,可身影卻略顯無助,他就這樣慢慢的朝前走著,等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身朝著四人深施了一禮。

他心中明白,他們上一代的恩怨,註定要在這鬥米觀古老的道法殿內作出了結。

而今晚他們不論誰能夠活著走出來,對鬥米觀來說,都將意味著一次徹底的變化。

陳圖南轉過了身,面無表情,但是卻給人一種淒涼的滋味,因為道法殿中的四人恩怨即將了結,而道法殿外的他,卻還要面臨著一個殘酷的現實。

此時夜色仍濃,山上的夜露霧氣打濕了陳圖南的衣袂,道法殿外的廣場之上橫列著許多死屍,還有一些受了重傷的俠客們正在痛苦的呻吟著,陳圖南面無表情的望著眼前的一切,他搖了搖頭,隨後下意識的擡頭望去,頭頂的七星北鬥此時光芒逐漸變淡,而滿天星鬥中,似乎只有那顆太歲妖星光芒依舊。

它在靜靜的俯視著世間這一幕幕悲歡離合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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