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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假與真 三放蝠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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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不是地,天不是天,天地之間茫茫淡藍。

苦也非苦,甜也非甜,苦辣酸甜人生百年。

巴邊野壯年外出,頭頂青天白日,嘗盡了人生苦辣酸甜,等在回到家鄉的時候,眼前景象如夢似幻,這些景象對他倆說十分的熟悉,試問多少次午夜夢回時,總是會夢見螺中故鄉那抹沒有黑暗的淡藍?

人,歸根結底總是要回家的,哪裏便是最後的歸宿。

在小白的攙扶下,巴邊野喘著粗氣朝前走著,此時的他,心中迷茫早已不在,是啊,如今他心願已了,剩下的時光他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要將那纏繞在東螺國民身上三十幾年對外民的噩夢和偏見化解。

也許這樣做自己會身敗名裂甚至更慘,但是他明白自己必須要這麽做,畢竟這個夢魘,同樣是他的夢魘。

“老爺子,如果撐不住了就再休息一下吧,千萬不要勉強。”小白輕聲說道。小白在鬥米觀中學過一些醫術,所以她看得出來這個老爺爺的狀態實在有些不容樂觀。

巴邊野的額頭上汗水往下淌,眼珠裏面滿是血絲,但手卻冰涼,他沒有理會小白的話,只是強撐著往前挪著步,同時不住的說道:“回家,回家。”

他一人在外是十幾年,飽經風霜和戰亂,可以說能活下來便已經是個奇跡了,而支撐著他活下來的兩個理由其中一個已經實現,只剩最後的一個心願沒有完成。

這老爺爺,怕是活不久了。這應當是他最後的一段路。

想到了此處,小白便沒有再說話,而是攙扶著這位歸家心切的老人繼續朝前方走去,沒過多久,巴邊野的狀態越來越差,而小白焦急的說道:“您再忍一忍,看啊,有人了!好像是來接您的!”

巴邊野本來已經嘴唇泛白神智不清,但聽到小白的這話之後,還是睜開了雙眼朝前望去,但見遠處有一群人正朝著他們跑了過來,而跑在最前面的那人,一邊跑一邊不停的呼喚著:“大哥,大哥!!”

這聲音雖然聽上去很陌生,可是那人的身形卻讓他感覺到十分的熟悉,慢慢的,他將自己弟弟的身影同眼前這中年人的身影重疊,熱淚盈眶的同時,巴邊野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紅潤。

只見他的嘴巴微張著,精神也迅速恢覆,以至於離了小白的攙扶後都沒有摔倒,但見遠處弟弟巴南跑到了近前,巴邊野也迎了上去,兄弟二人抱在一起痛哭了起來。

小白見巴邊野精神恢覆的這麽快,心中反而有些憂傷,因為她明白,那也許就是回光返照的力量。

而那些跟著來的東螺國民望著眼前那白發蒼蒼的巴邊野,心中也都不約而同的嘀咕著一個問題:這就是傳說中的勇士?怎麽,怎麽這麽老?

“哥哥,你為何會這樣?”巴南先生哽咽的說道:“你這一走,知不知道我有多牽掛你?”

巴邊野苦笑了一下,螺外歲月不饒人,望著兄弟的臉,一時間自己可能除了苦笑之外,什麽都說不出來。

而就在這時,那些東螺國民們發現了站在巴邊野身後的小白,這個外民女子他們是見過的,在他們心裏這女人明顯就是之前群妖來襲的罪魁禍首之一,於是有人驚呼道:“天,這個可惡的外民怎麽跑出來了?巴先生,這是怎麽一回事?”

巴南先生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平覆了一下心情,攙扶起了自己的哥哥後,用感激的目光對小白點了點頭,世生和小白果真沒有說謊,這一次他們真的帶回了海螺而且還找回了他的哥哥,單單是這份恩情,巴南先生結草銜環報答都不足為過,所以他又怎能再讓小白受族人誤解之辱?

所以他便轉頭對著自己的那些族民們正色說道:“是我放這位小姐出來的,諸位,我巴南敢以項上人頭保證,之前妖怪襲擊有魚鎮同那幾位少年英雄毫無關系!相反的,還是他們找回了我的哥哥巴邊野,並且還救了我們整個東螺國的性命!”

什麽?

巴南先生這一席話剛說出口,不出意料的,人群之中起了軒然大波,對於巴南先生的人品他們自然了解,但是‘外民’的品質卻也在東螺國中根深蒂固,要他們一時間就相信這件事情,倒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就在那群人議論紛紛的時候,異議出現了,有一人忽然指著小白大聲罵道:“巴先生今天怎麽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莫不是被那個卑鄙的外民妖女施了什麽魔法?”

此話一出,一根筋的眾人思想瞬間又被引導了過去,很快的,大家又橫眉立目對著小白大罵道:“對,一定是這樣,這些外民的心簡直就是黑色的,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沒有錯!他們一定是對巴先生施了妖法,這些奸詐的人,到底想要怎樣?還有那個老者,他真的是勇士巴邊野麽?莫不也是他們的陰謀?”

“對!我爹跟我說過,勇士巴邊野是我們一族的驕傲,三十多年前,那些可惡的外民偷走了我們的國寶,而正是勇士巴邊野為了尋回國寶獨自出螺,他是大英雄,怎麽可能會是現在這副樣子的老人?”

“對,外民盜我國寶,實在罪不可恕!!!”

那些族人的話,一字一句直紮巴邊野的內心,望著一張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巴邊野的心中痛苦萬分,他當然清楚,這些其實都是他種下的惡因而結出的惡果,所以,每當他聽到族民們稱讚‘巴邊野’而貶低外民的時候,巴邊野的心裏當真刀紮般難受。

看來勇士的傳說流傳了數十年,早已成為了他們心中的真相,可真相真的是這樣麽?

“不!!”巴邊野忽然發瘋死的喊道:“不是這樣的!!!”

說罷,他猛地跪在了地上,一把拉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身上那幹癟的鱗片,那是東螺國民最好的證明,還有那把跟隨他一生的骨質匕首,那匕首的把手很長,呈弓形,下面栓有黃石魚的眼珠,因為‘黃石魚’體型巨大且周身堅韌異常,性格兇猛極難捕捉,所以歷來只有被大家認可的勇士才能佩戴這種栓著黃石魚目的武器。

那無疑是勇者最好的證明!

眾人見到他的鱗片以及匕首後,全都呆住了,想反駁,都反駁不了,再瞧巴邊野淚流滿面聲嘶力竭的喊道:“我真的是巴邊野!而且大家都錯了!行笑行狂兩位道長根本就沒有偷我們的國寶!!因為……因為國寶是我偷的!!!”

國寶是我偷的!!!

這句話讓巴邊野喊破了喉嚨,他擡起頭來放聲大喊,似乎用盡了渾身的氣力去洗脫兩位兄長的罪名以及承擔起這個本該屬於他的責任。

這幾十年來,他活的就好似走肉行屍,每一日都在自責和悲傷中讀過,可以說從來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一閉上眼睛,眼前都是那林寶兒以及兩位道長還有族人們的臉,這壓力就好像座大山一樣壓在他的身上,讓他無法承受。

而就在今天,他終於有勇氣吼出了一個潛藏幾十年的真相,當這話喊出之後,巴邊野只感覺到渾身無力,隨之一陣莫名的暢快輕松。

是啊,他終於能說出這句話了,他覺得從這一刻開始他才又變回了人,無論接下來他的結果如何,似乎都已經無所謂了。

而眾人聽到他的話後,全都震驚了,有膽子小的甚至都喊叫了出來,畢竟這件事情太過離奇,而且事關重大,讓他們一時間如何又能接受得了?

而巴南先生聽到這話後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只見他顫抖的對著自己從小到大一直萬分敬佩的哥哥顫抖的說道:“大哥,你在說什麽?你這話可當真?!”

巴邊野流著眼淚狠狠的點了點頭,然後哭道:“當真!我是罪人,是我當年做錯了事,擅自將國寶送人,所以才連累兩位恩人受到莫名之冤,想想兩位兄長救了我們東螺國民,但我卻如此對他們,我巴邊野簡直萬死難辭其咎!我……哇!”

說道激動處,巴邊野竟然一張嘴嘔出了一口鮮血,他大口大口的喘氣,血漿自他的嘴角往下流淌,看在眼裏,觸目驚心。

而巴南先生連忙攙扶著起他,隨即轉頭敲了敲小白,小白這才含著眼淚對大家講出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所有的人都靜靜的聽著,在小白有些膽怯的描述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開始閃動,就在小白講完之後,所有的人都沈默了,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巴邊野的身上,而巴邊野不住的道歉,不住的哭泣。

這個遲暮老人的淚水讓人心酸,但更讓他們無地自容的,確是那些人自己。人群中有的人開始慢慢的抽泣起來,是啊,要說東螺國民最痛恨‘外民’的便是他們的‘人品’,包括猜疑,傷害,謊言等等。

然而他們卻不曾想到,在這幾十年內,他們竟同樣做著這些事情,他們活在謊言之中,猜疑著恩人的身份,傷害著恩人的名譽。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們竟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人。

人們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大,只能聽見巴邊野悔恨的哭聲,所有人都在哭聲之中迷茫了,以至於對巴邊野這個罪人的恨,都恨不起來。而曾經的‘賊人’變成了英雄,而曾經的‘勇者’則走下了神壇。

這翻天覆地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感到了迷茫,他們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到底該以一種什麽樣的態度去生活,然而,就在這時。

只聽得湖邊的方向傳來了一聲震天的巨響,轟隆一聲!!!

等那眾人轉頭再一看,只見到那大湖的水平面居然瞬間拱起,隨之,鋪天蓋地的巨浪湧來,眨眼間便淹沒了有魚鎮!

而在那滔天巨浪之上,數百只童臉魚身的巨型妖魔踏浪而來,此情此景,對於東螺國民來說,唯有末日才能形容。

咱們前文書曾經講過,早在幾天之前世生已經講著湖裏的妖魔除了個幹凈,但為何此時又平白無故的鉆出了這麽多的童奴巨妖?

別急,這事兒咱們得將時間提前半個多時辰來說。

那時候世生湊齊了五只國寶海螺來到了湖邊同眾人會合,由於當時他們擔心陳圖南的安危,所以便連忙潛入了水中。

眾人全速下潛,終於游到了那法寶的中心建築裏面,渾身濕漉漉的世生連頭發都來不及甩,進了洞後連忙朝前跑去,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世生心裏不停的念叨著,而當他沿著隧道來到了溶洞後,連忙伸著腦袋向下觀瞧。

幸好,陳圖南沒有事情,他依舊盤坐在那水坑之內,而洞中的童奴巨妖早已風化,蒼點鵬的屍體孤零零的倒在一邊,除此之外,卻沒了那白蝙蝠虞十七的蹤影。

世生心中大喜,於是他連忙跳了下去,沖到了幾日不見的陳圖南身邊,對著他說道:“師兄!我回來了,你,你可還能挺住?”

陳圖南早就看見了他們來此,雖然當時他臉色泛白,可卻依舊十分鎮定的說道:“沒事,五只海螺可湊齊了?”

眾人全都圍了上來,只見到陳圖南盤坐水中,雙掌微微泛光,托著一只半死不活的怪青蛙,他嘴唇幹裂面帶倦容,顯然已經快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可神情卻依舊能夠如此淡定,為了素未平生的國民居然能夠做到此等地步,而且還全無抱怨之言,真乃當代豪俠英雄是也。

不得不說這大師兄確實是他們的頂梁柱,陳圖南在世生的心中一直就是一位值得托付性命的兄長,於是他忙開口說道:“湊齊了,在這裏!”

說罷,世生掏出了那五只海螺,這五只海螺吸收了數百年的螺內靈氣,剛一拿出便放出了五種不同色彩的光芒。

那幾種光芒和水坑中的光芒互相交融,而就在此時,陳圖南手中的那只青蛙身子一抖,居然瞇起了眼睛慢慢的坐了起來。

見這要命的蛤蟆大爺終於有還陽的跡象,眾人心中都十分歡喜,而那陳圖南則讓世生把海螺擺放在水坑四周,隨即自己則慢慢的將那只青蛙又放入了水中,讓其自己慢慢恢覆,依照現在這種狀況來看,這青蛙要完全恢覆,尚需要一段時間。

不過這已經不算什麽事兒了,見陳圖南自那水坑中躍出之後,纏繞世生的一大塊心病這才了解,以至於他長出了一口氣,太好了,不管怎麽說,現在圖南師兄和東螺國所有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想到了此處世生心中一陣輕松。

而陳圖南出了水坑之後,身子明顯晃動了一下,眾人知道這是他脫力所致,於是連忙上前攙扶,李寒山還取出了一些臨行前孔雀寨二當家送的兩盒‘固本凝氣膏’,這藥是二當家的私貨,對恢覆精神體力很有效果,那二當家平時接連五六日不睡覺全靠這東西頂著。

而陳圖南坐在地上,一邊吸著那凝氣膏,一邊望著石小達,有些警惕的冷聲說道:“他是誰?”

陳圖南行事素來謹慎,且給人的感覺冷漠,不過確實典型的外冷內熱,平時不愛沖動,但是如果他在意的人受了傷害,他保準會第一個沖上去跟敵人拼命。眾人太了解他的性格了,於是便對他簡單的說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在聽罷大家的遭遇後,陳圖南長嘆了一聲:“幾位師弟還是沒能留下,這罪過其實都在我,等這次事情完結回山之後,我自會接受掌門的處罰。寒山,張影師弟是條好漢子,你莫要忘了他。”

一想起張影的死,李寒山的表情也十分的沒落,而劉伯倫則對著他說道:“師兄,這次的事情都是那些枯藤老魔的手下搞得鬼,怎麽能怪你,縱然要領罪,那我們兄弟幾人便一齊回山領罪便是,你千萬莫要自責啊!”

“不必說了。”陳圖南微微一笑,然後淡淡的對他們說道:“我是師兄,這是我應該做的,明白麽?”

他還是這老樣子。

眾人心中略感無奈,知道擰不過他於是只好作罷,而世生當時又想起了白蝙蝠的事情,於是便詢問陳圖南他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那白蝙蝠怎麽沒了?

陳圖南聽世生問他這事,便平靜的說道:“你說那蝙蝠精,它走了。”

前文書曾經說道,那白蝙蝠只是炸死,等世生和陳圖南擊敗了蒼點鵬後,它趴在地上一度陷入了絕望,可偏偏老天眷顧,之後世生為了救人出去尋找國寶,而陳圖南當時也因為要給青蛙續命而不能動彈。

要說機會難得,在這個時候要殺陳圖南,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可那白蝙蝠,卻並沒有這麽做。

因為當時世生和蒼點鵬交手的時候,他二人的對話這白蝙蝠聽了個一清二楚,它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在那些人中,他不過就是一個隨手可棄的棋子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它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師門的可怕。

試問陰山一脈全是這樣奸詐陰險之徒,而自己又沒有什麽本事,即便是殺了陳圖南回到了陰山,日後也終歸難逃一死。

它真的心寒了。

如此這般,那它為什麽還要去淌這趟渾水?天大地大,倒不如去個沒人的地方安度一生來的實在,雖然沒枯藤老人罩著的日子很苦,可卻也能活命啊!

於是,在拿定了主意後,白蝙蝠便站起了身,而水坑之中的陳圖南也見到了他,如果這事放在別人身上的話那一定回恐懼,但陳圖南何許人也,當時他十分鎮定的望著那白蝙蝠朝他走來,一句話都沒有說。

而那白蝙蝠見他這麽淡定,反而先忍不住了:“你為什麽不害怕?”

“我一生光明正大,為何要怕?”陳圖南淡淡的說道:“倒是你,本身就是妖體,卻不潛心修行還想害人性命,你認為你會有好下場麽?”

“唉!”白蝙蝠當時嘆了口氣,握著拳頭掙紮了好一陣後,忽然跪在了水坑邊上說道:“道長,我不殺你,只求日後如果再見面你可以放我一命,可好?”

陳圖南冷笑了一聲,然後說道:“你這是在威脅我麽?”

“不。”白蝙蝠十分難過的說道:“我是在求你,我累了,不敢再有回陰山的打算,只想尋一個安靜的地方茍延度日罷了。”

這倒是它的真心話,而陳圖南見這妖怪居然說出這種話,心中也不免有些驚訝,但他的態度依舊沒變,只見他淡淡的說道:“除非你不再作惡,如若不然誰都救不了你。”

“謝謝道長。”那白蝙蝠琢磨了一會這句話後,便對著它磕了個頭,這才頭也不回的走了。

想來世生和那白蝙蝠當真有說不清的緣分,三次和他們相遇三次都被他們放走,而當時誰都未曾想過,白蝙蝠這一走,日後竟還幫了世生個大忙,不過那是後話,按照慣例以後再講。

在聽完了那白蝙蝠的事情後,世生也有些納悶兒,心裏想著這妖怪怎麽轉性了?莫不是他也聽到了那蒼點鵬的話?

不管怎麽說,它如果要真心從善的話,那也是一件好事,起碼世上害人的妖怪又少了一個不是麽?

陳圖南服下了兩盒凝氣膏,此時臉色稍微恢覆了一些,但奈何之前損耗太大,所以還須調養一陣,四周五彩光華閃爍,那水坑裏的青蛙也在慢慢恢覆,現在東螺一事可以放下心來,剩下的,也只有邪魔陸成名這一件大事了。

他們本來想要等陳圖南調養過來之後才出發商討此事,可誰曾料到,就在世生剛要開口的時候,忽然劉伯倫驚訝的叫道:“我的娘,這畫軸子怎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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