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仁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楚了，但是，如果他還能發出一點聲音，他都會大叫一聲“打得好”。

唐正的一擊，實在是準到讓人不敢置信。

又快又準，直接擊落。

翡鳥的分裂繁殖在這種生命跡象慢慢衰落，但身體卻沒有完全分割的情況下，發生了極大的生物級混亂，就像是電腦程序在同時遇到了兩個相悖的指令的時候，發生的沖突當機。

所以，那只赤羽鳥在半空中就已經死亡了，它直接被熱浪一卷，飄散在空中化為了灰燼。

唐正又回頭，看了一眼李笑仁。

如果用他以前游戲裏的說法，李笑仁就是中了持續流血的負面狀態，一直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導致他現在已經紅血了。

不過，最讓唐正頭疼的是，現實中的紅血判斷，比游戲中要難上一百倍。

如果現在他是在游戲裏，知道李笑仁的具體血量數值，他絕對可以在最準確的時間，判斷李笑仁的血量，並做出戰鬥和治療的安排。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不是他熟悉的游戲！

“還有……一只。”李笑仁那聲叫好，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他用盡全部的力氣，卻是指向了高處。

唐正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因為，李笑仁指的位置，完全不對！

這說明什麽？說明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雖然唐正沒有太多的醫學知識，但是，他只知道在游戲裏“瀕死”狀態的表現，就是畫面變模糊。

“李教官，你說你已經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長得也不算好，嘴又那麽欠，怪不得媳婦兒都沒有一個……”唐正的註意力集中在另外一只已經十分警覺的翡鳥身上，卻不斷地開口跟李笑仁說話。

他不懂急救，但他只知道，只要李笑仁還有意識，就能撐下去。

一旦失去了意識，就完蛋了。

李笑仁的嘴唇動了動，如果唐正看得到他的嘴型的話，就能讀出他是想爭辯一句“我有媳婦”。

其實，他正值壯年，也說不上什麽年紀一大把，只可惜，他剛才說出那四個字，已經耗費太多精力了，一句爭辯卡在喉嚨裏，卻只能哼出一聲“嗯。”

唐正又是一道起手式，和剛才一樣蓄力而出……

“嚦嚦……”剩下的那只赤羽鳥淒厲地鳴叫了一聲，翅膀上被起手式強大的星力劃破了半邊。

同時，唐正耳朵一動，準確地從呼嘯的熱浪中，捕捉到了李笑仁的那聲“嗯”。

他一邊後撤輕巧地避開赤羽鳥的反擊，一邊繼續說道：“李教官你也不用擔心，我看冷戰的妹妹就不錯，人長得漂亮，也懂事，正好她也挺想留在學宮的，要不我給你們撮合撮合？她叫什麽來著，冷雅？冷冰？冷……什麽來著？”

唐正當然不是不記得冷戰的妹妹，冷靜的名字了，只是保持意識清醒的一大要點，就是要保持對方大腦的活性，讓他產生思考不是壞事。

而李笑仁腦子一炸，還真被他的胡說八道，搞得清醒了不少。

他有妻室就不說了，就算沒有，冷靜那樣的人是他能染指的？

不到二十就已經突破了三星的冷家嫡系，未來在冷家長老院裏的席位已經都算是預定了……

再說了，李笑仁對冷靜還真從來沒有產生過那方面的想法。

唐正的胡扯也是扯得太遠了……

“死鳥。”唐正雖然在跟李笑仁說話，但大部分的註意力還是得保持在他頭頂上盤旋的赤羽鳥身上。

他從來沒有覺得，一個一星左右的敵人，會有這麽難對付！

分裂繁殖的能力，即使是唐正都會被束手束腳，不敢輕易發起攻擊。

可以想象，當年翡石城還是一片湖的時候，冷先願他們邊防軍的處境，該是有多艱難。

只要戰場上的翡鳥屍體沒有及時被清理，戰場根本就無法推進！

“好的！”唐正引動那只赤羽鳥低空反攻，隨後雙手的兩把匕首寒光同時閃耀，交錯地襲向了攻擊中的赤羽鳥。

赤羽鳥低叫一聲，背後的後退路線被堵住，只能迎面俯沖而來……

就在它靠近了極限距離的時候，唐正兩把匕首一收，伸手出拳！

界王拳！

轟……

像是火山崩塌的聲音，在赤羽鳥的身體內響起，它的身體外部沒有看出特別的傷口，但是，裏面卻受到了等同於三星的強力一擊！

赤羽鳥尖銳地叫了一聲，一滴火紅色的，大約只有小拇指的指甲蓋大小的珠子，飛快地墜落了下來。

正好，唐正仰頭看屍體墜落的時候，那顆珠子掉進了他的衣服口袋裏。

“這是什麽？”唐正搖了搖頭，暫時先沒有去管這顆珠子，只是扯了一下衣領，馬上就回頭扶起了李笑仁。

唐正這才看到，李笑仁身後的吞日巨蟒星象，竟是一片灰色。

剛才那四顆明亮的星子，已經都看不見了。

他身邊紊亂的星力波動，讓唐正產生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星爆？”唐正倒吸一口涼氣，怎麽會星爆？為什麽需要星爆？

李笑仁扯了一下嘴角，並沒有回答唐正。

唐正鬼使神差地轉頭，正好看到了倒在出口的那口棺材旁邊，已經氣絕了的徐風！

徐風的身體像是被一條巨蟒，纏成了一段一段似的，一段鼓起，一段又被擠壓，總之死狀十分扭曲，而唐正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直到看到他的手上，拿著的一把袖弩。

袖弩已經上好了銀色的短箭，指向的正是唐正殺死第一只赤羽鳥的時候，站立的那個地方！

唐正的眼睛已經布滿了血絲！

雖然他在戰赤羽鳥的時候，沒有看到他的背後發生了什麽，但是，看到李笑仁身後空落落的吞日巨蟒星象，以及徐風像是被巨蟒纏身一樣的可怖死狀，再加上徐風手上指向唐正位置的袖弩，不難還原剛才發生的一切……

“夫子，夫子！”唐小糖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唐正雖然看到了李笑仁已經支離破碎的命宮，但是，還是機械地繼續給他上藥、包紮，即使聽到唐小糖的聲音，他也只是隨手一揮扇墜，勾住那扇門拉開了而已。

咚咚咚……

門一打開，很多的腳步聲就響了起來。

呼……

主墓室裏像是來了消防隊一樣，漫天的火焰不過一會兒就滅了下來，冷步塵的身影，出現在了唐正和李笑仁的身後，眉頭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

寧墨和唐小糖都低低的“啊”了一聲。

因為，他們看到了李笑仁身後，那空無一物的星象！

任何一個武者，看到這樣的星象，都會像是普通人看到眼睛裏沒有眼珠的人一樣，渾身發寒。

“李教官！”緊接著是跟著孟風華和江勿言進來的歐陽落落他們。

歐陽落落和李笑仁兩個人，一個主管學宮事務，一個主管學宮教務，明裏暗裏看不對眼也有些年頭了，可是，看到李笑仁的星象的一刻，歐陽落落竟然噗通一聲直接跌了下來。

冷步塵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左手扶了一把歐陽落落，右手則按住了仍然在不停給李笑仁抹上各種名貴傷藥的唐正。

隨著唐正的手停了下來，場面一下子出奇的靜。

不過，唐正敷上的止血藥、止痛藥、恢覆藥，以及餵下去的各種補藥，還是起了作用——本來眉目扭成了一團的李笑仁，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唐正。”李笑仁沒有看冷步塵他們，卻開口叫了唐正的名字。

只是，他叫的是唐正的名字，伸手的方向卻完全不是。

他的眼睛，比剛才更加模糊了，他的生命，也已經慢慢走近了盡頭……

“在！”唐正立刻回應。

而冷步塵在另一側，抓住了李笑仁伸出的手。

李笑仁對著冷步塵的方向，卻是在跟唐正說話：“你發誓！你向紫金大帝和冷先願的英靈發誓，無論你以後的成就有多高，實力有多強，都會用來守護種族的榮耀，絕不背叛……”

“我發誓，絕不背叛。”唐正幾乎一秒鐘都沒停，直接就回應了。

“你記住，雖然我們不能飛翔，也沒有獅虎那樣天生的力量，即使在修煉上，我們也並不是大自然的寵兒，我們身體脆弱、修煉緩慢，妖族燃盡妖火還能生存，而我們星爆之後只有死亡……”李笑仁的聲音很小，但卻意外地很穩，“可是，我們才是這個世界的統治者！”

唐正默默地又點了一下頭。

這大概就是身為人的種族榮耀吧。

一群身體和精神都非常弱小的生物，卻能夠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從原始時代開始，由一輩輩先驅者的鬥爭所建立起來的榮耀，當然不能就這樣拱手送人。

唐正雖然來自另一個時空，可他的前世又不是豬，這種生而為人的榮耀，他和異界的人是沒有任何隔閡的。

“你再發誓，你不會背叛一粟學宮……”李笑仁接著道。

“我發誓，絕不背叛。”

“你再……發誓，不會背叛長源冷家，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冷家的事情……”

“我發誓，絕不背叛。”

“你……”李笑仁生命的最後時刻，卻是在不停地說話。

他說一句，唐正答一句。

直到，他再一次閉上眼睛，他都還是盯著他所以為的，唐正的那個方向。

他的眼神，雖然已經失去了焦點，但是，唐正能看出來，和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仍然是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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