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微笑著打量著會議桌對面的女士，那位帶著眼睛的女士也打量著方石。

這位據說是芯片領域最厲害的專家之一很年輕，看樣子應該不到三十，皮膚白皙，身材高瘦，隨意綁成馬尾的頭發顯得有些幹燥，斷裂的碎發比較多，看上去整個腦袋顯得毛絨絨的，給人一種沒有睡醒的感覺。

身上的衣服是很普通的意見灰色襯衣，看上去像是男式的，只在領子尖端有一個淺藍色的小花，宣示著那暗藏的女性氣味。

方石的眼神很好，他能看到女人領子衣襟上的一點咖啡漬，雖然洗得很淡了，但是仍然沒逃過方石的眼睛。

方石的眼神像是具有強烈的穿透性，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不過這位女士似乎並不在意，相反，她也正在研究著方石。

袁院士已經給方石介紹過這個名叫李雋湘的底細，李雋湘的過往可以說只需要一張簡歷就能說得很清楚的那種人，好聽點叫做單純，不好聽就叫做不問世事，是一個完全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宅女，名副其實的技術宅。

李雋湘很快就對方石失去了興趣，眼神看向面前放著的文件夾，當然，這個文件夾還是合著的，李雋湘使勁的盯著文件夾，對袁院士介紹方石的話似乎聽而不聞，她正在努力的嘗試透視面前的文件夾，結果自然是失敗了，然後她伸出手將文件夾掀開了。

袁院士的話停住了，他苦笑著沖方石聳了聳肩，然後輕輕的起身招了招手，方石微微一笑，起身跟袁院士一起離開。

到了會議室外面，袁院士小心翼翼的將門合上，才歉意的看著方石道：“這孩子就是這麽一個性格，幾乎不通世事，一旦她陷入自己的思維，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不過，她確實是個天才。”

方石笑了笑：“天才都很有性格是吧？”

袁院士嘿嘿一笑：“那要問你自己，我見過的天才跟你一比，其實都是普通人。”

“拍我馬屁也沒用啊，我能做的只是輔助性的工作，您也應該明白。”

袁院士捏了捏鼻梁：“我明白，因為你對這些工作根本就沒興趣，要不是雨欣急需要高性能的處理芯片，你又怎麽會主動提出來要研究芯片技術，我記得那本國家科技發展現狀早就交給你了，莫非你沒看？”

方石尷尬的幹笑了兩聲：“看到是看了，不過您也知道，我真的很忙的。”

袁院士翻了翻眼皮，懶得跟方石討論這個扯不清的事情，不過走了幾步之後他還是忍不住道：“你是個修士，你說過，修士其實是求知者，跟我們一樣，可我覺得你管的東西也太多了。”

方石聳了聳肩：“多麽？還行吧，哈哈……”

袁院士搖了搖頭，兩人來到茶水間，沖了一壺茶慢悠悠的喝著。

“你提出的要求在理論上並不難實現，但是工程上和工藝上都比較困難，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成熟的構想？”

“我跟蘇為民討論過，他跟我說芯片理論上可以挖掘的潛力很大，按照我要求的體積，提高十倍性能並不困難，甚至百倍都可以，但是有兩個難點，第一是功耗，第二是散熱，而這兩個難點歸根結底是材料的純度和制造工藝，在純度沒法達到要求之前，只能用放寬密度和增加體積來解決，至於工藝其實跟材料純度也有很大關系，如果材料過關，工藝的難度會大大降低。”

袁院士點了點頭：“材料的確很關鍵，工藝也是，這兩者決定了芯片的耗散功率能不能盡量的接近理論值，我們常說的功耗就是指這個，如果我們用的材料能跟理論值完全一樣，你所要求的計算能力產生的耗散功率並不大。”

方石點了點頭：“所以，您認為應該從材料入手？”

袁院士點頭：“不是麽？”

方石聳了聳肩：“也許，不過這個過程太長，我等不及，所以我打算換個方向。”

“換個方向？”

“對啊。”

方石笑瞇瞇地說道。

袁院士好奇的看著方石：“能說說麽？”

方石搖頭：“不了，等會說，省的我說兩次。”

袁院士不滿的嘟囔了一句，立刻將沒有喝完的茶水放在桌子上：“走吧，估計她已經看完資料了。”

方石微微一笑，將茶水一口喝掉，在袁院士不滿的目光中不緊不慢的向外走去。

……

回到會議室，李雋湘正盯著面前的文件發呆，方石敢肯定她是在發呆，而不是在閱讀文件，那明顯是文檔的最後一面，除了一些備註之外並無吸引人的內容。

“咳咳。”

袁院士咳嗽了一聲，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順手將一瓶從茶水間順來的礦泉水放在李雋湘面前，方石也趁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李雋湘一伸手將礦泉水扒拉到一邊，皺著眉看向袁院士到：“袁老師，這東西是您弄出來的？還是蘇為民那個笨蛋？”

袁院士幸災樂禍的看了方石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怎麽，有問題？”

“問題大了，按照這些要求，芯片根本就不可能制造出來，這麽多的器件，這麽高的主頻，還有這個該死的體積，這東西如果真的能造出來，也絕不能做處理芯片，只能做炸彈，只要一通電，就會‘砰’地一聲爆炸了，除非你們手裏有更好的材料。”

袁院士一點也不生氣，嘿嘿的笑了笑道：“你確定？另外，我們沒有更好的材料，至少現在沒有。”

李雋湘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十分肯定的點頭道：“那我就非常確定了。”

袁院士將視線轉向方石，其實這個暗示很明顯了，但是李雋湘顯然沒有明白袁院士的暗示，而是困惑的看向方石，不明白袁院士看方石是什麽意思。

方石幹笑了一聲道：“李……博士，你能說說理由麽？”

“理由？”李雋湘不滿的皺了皺鼻子，手指快速的在文件上一下一下的敲著，表達著她心裏的不滿和焦躁。

“理由不是明擺著麽，我們先說說制造，這種程度的集成度用實驗室工藝確實能夠做出來，但是成品率毫無保證，另外，多核處理器抗幹擾問題我們就不說了，配套的指令也不說了。就算我們克服種種困難，將這個家夥造出來了，但是這功耗怎麽辦？散熱怎門辦？如果我們有足夠的散熱措施，那何必限制芯片的大小，甚至用現有的芯片進行並聯就能達到目的，所以我理解體積是第一位的要求沒錯吧？”

方石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這麽小的體積，這麽大的耗散功率和發熱，請問你要怎麽解決？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東西工作起來溫度很快就會讓芯片的熱阻急速上升，然後形成一個惡性循環，最後砰地一聲炸開來。”

方石看了看顯得有些鄙夷和生氣的李雋湘，笑了笑道：“稍安勿躁，李博士，我們暫且將爆炸的事情放下，如果單純實現這些要求，當然，體積是第一位的，在體積符合要求的前提下，這個芯片你估計大概是什麽樣子的？我是指物理結構方面。”

李雋湘不滿的看了看方石，然後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袁院士，袁院士笑著點了點頭，示意李雋湘回答方石那並不專業，並且顯得很奇怪的問題。

李雋湘呼了口氣，又一次推了推眼鏡，手指在桌面上敲得更快了，顯然她心裏似乎更煩躁了。

“好吧，按照這份莫名其妙的技術文件的要求，如果想要在技術上實現的話，最佳的設計方案是……”說到這裏，李雋湘覺得這個寬泛的概念還真不容易用一句話說明白，她下意識的又去推了推眼鏡：“傳統布局方案，只是提高一二級緩存的數量，提高主頻以及……咦，這個好像跟物理結構無關？”

方石笑了笑道：“是我沒有說清楚，我就是想知道設計完成之後的芯片會是什麽樣子的。”

李雋湘翻了個白眼，這讓她多了一絲女人味：“早說嘛。”

李雋湘伸手將放在一邊的包包拽了過來，從包裏掏出了一個筆記本，然後迅速的打開筆記本，在上面找到了一個芯片的實體拍攝圖片，放大了之後將電腦轉向方石。

“諾，就是這個樣子，當然，做出來可能是有區別的，芯片的體積也會稍微大一些，不過大致是這個樣子的。”

方石盯著圖片看了一會，特別註意了一下標註在旁邊的尺寸，然後瞇著眼睛琢磨著什麽。

李雋湘皺了皺眉頭，又看向袁院士，她很想問問袁院士，這個神神叨叨的家夥到底想要幹什麽？而且，功耗和散熱問題不解決，這個要求根本就沒有討論的必要。

袁院士沖著李雋湘微微笑了笑，又輕輕擡起手虛按了按，示意她稍安勿躁，李雋湘煩躁的挪了挪屁股，賭氣的抓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來喝了一大口，然後才開始在腦海裏翻檢關於方石的信息，琢磨著方石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設計這個要求過分的芯片，還有，袁院士為什麽對他這麽客氣。

袁院士則有些期待的看向方石，等待著他說出解決功耗問題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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