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斜坡的一半，方石忽然停住了，亭子裏的人也適時的開口。

“方師傅，你已經發現了吧？”

“你們是什麽人？”

方石扭頭左右看了看，最後還是將視線投向了亭子裏的人身上。

“我們是……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別再動了，否則後果堪憂。”

方石呵呵一笑：“後果？什麽後果？你是想要說藏在暗處的那幾個人麽？”

方石的話音剛落，忽然坡下的灌木叢裏忽然傳來一聲慘叫，那聲音在安靜的夜裏聽起來很是滲人，一個人影驚慌的從灌木叢裏跳了出來，一邊跑一邊拍打著身上，似乎他身上有什麽可怕的東西，不過跑了幾步之後，那人突然僵直不動了，然後直挺挺的倒在了草地上沒了動靜。

難道，在這草地裏還有什麽劇毒的蟲蛇不成？這只是一個市政公園而已，又不是危機四伏的山野荒林，這也太扯了吧？

“你，你對他做了什麽？”

“這下我可以動了麽？”

“你可以試試，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方石輕輕一笑，隨著他的笑聲，斜坡另一側的樹上噗通一下掉下來一個人形物體，沈悶的響聲聽著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又一個？還有沒有？”

“哼……方師傅果然高明，傳說方師傅施法速度快逾閃電，果然名不虛傳，但是，既然我知道這點，難道就不會有所防範麽？”

“你是說那個在遠處樓頂的狙擊手？距離這麽遠，你覺得他能命中？如果一擊不中，下一個倒下的可就是你了。”

“你可以試試。”

方石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用試，我都不知道你的信心是從何而來，我能放倒你的兩個同伴，也就能輕松的放倒你，而且，你依賴的王牌根本就毫無用處，不信你可以問問他，為什麽不開槍呢？”

亭子裏的人半晌沒說話，方石慢慢的邁開步子繼續向著亭子走去，一邊風輕雲淡地說道：“之所以留下你，是想要問一些問題，我覺得你最好還是配合一下比較好，否則，我也不在意用些不大人道的手段。”

“等等，沒有什麽狙擊手，我們並沒有惡意。”

方石聽著他略顯焦急的聲音，無聲的咧嘴笑了，從一開始他就發現，那個從遠處連接到自己元神上的視線裏面，並沒有殺意，更多的是一種好奇，亭子裏的那人應該沒有說謊，只是，他們玩這出到底是要幹什麽？

“方師傅，我叫洪國豐，湘西世家，剛才那兩個都是我的族人。”

“世家？道門還是巫門？”

“巫門，不過……現在真正的巫門也不多了，多少都已經跟道門有了撕扯不開的關系。”

兩人說著話，方石已經走進了亭子裏，與那個年紀將近五十的瘦高男子面對面了，這人臉型瘦削，看上去有些陰沈，高額頭，塌鼻子，留著一撮山羊胡子，一雙精芒暗隱的三角眼正打量著方石。

“洪師傅，你約我出來所為何事？莫非要懺悔偷竊資料一事麽？”

方石背著手，笑瞇瞇的看著洪國豐說道。

洪國豐恭敬的拱手為禮：“洪某請方師傅前來，是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要與方師傅協商。”

方石冷笑了一聲：“偷竊在先，伏擊在後，還說什麽協商？是不是原本想要控制住我之後脅迫，見事不可為，就改成了協商？”

洪國豐臉色不變，仍然保持著謙恭的笑意：“絕無此事，我們擺下這個陣局，只是想見識一下方師傅的真正實力。”

“哦，見識了之後呢？”

“洪家在湘西傳承了三百多年，雖然歷經波折，不過終究還是傳承了下來，可是如今世事變異，玄門中人生存更加艱難了，身為洪家的帶頭人，洪某也絞盡腦汁想要為洪家尋一條出路。走出山區向大城市遷徙是一個選擇，不過，大城市裏有大城市的難處，我洪家擅長咒術、驅鬼，卻不擅長風水，加之出身巫門，與道門多有矛盾，因此出山多年，卻舉步維艱。”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我對你們洪家的事情毫無興趣。”

洪國豐眼神閃了閃，稍微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方師傅，洪家是化外野人，洪某一直都不習慣依附強者，不過如今這個世道，想要求存就必須改變，洪家或許也應該有個選擇，既然要依附強者，那就不妨找個最強的，洪家想要效仿婁家，還請方師傅成全。”

方石嘴角翹了翹，這是要賣身投靠啊！

“所以，你們偷了我的資料，那是為了展示你們的能力？”

“是的，請方師傅諒解，東西都保存的好好的，明天就送回工作室。”

“沒有順便覆制一份？”

“這……”

方石嘿嘿一笑：“今晚又是為啥？難道也是為了展示一下你們洪家的實力？”

“是的。”

“你說你們洪家不擅長風水陣局，可是又在這裏擺出一個星局，這是示強還是獻醜？你說你們擅長咒術、驅鬼，卻不見你動用這些手段，是想要藏拙呢還是留一手？”

方石的話毫不留情，事實上，他也沒有給洪國豐留面子的必要。

洪國豐的臉色變了變，雖然洪家想要投靠青城山，但是可不是賣身為奴，說是依附，其實也是一種互利，洪國豐的態度雖然謙恭，但是並不低聲下氣，盜竊工作室的資料在前，伏擊方石在後，這不都是為了展示洪家的實力，意圖能得到更好的待遇麽。

可是，方石的態度卻比較惡劣，似乎對洪家的投效一點興趣的都沒有，而且還很不客氣的將洪國豐的那點小心思給抖露了出來，所謂打人不打臉，方石這就是在打臉了。

不過洪國豐還是決定忍了，畢竟今晚真的獻醜了，想不到方石這麽強悍，居然輕易的就破了陣局並拿下自己兩個族人，自己就算還有些壓箱底的東西，現在也不大敢出手。

“方長老……說笑了，洪某是不敢獻醜，哪有藏一手之說，至於這個星局，乃是洪某從鳳棲路的星局中學來的，擺在這裏，也是想要請方長老順便指點一下，並沒有別的意思。”

“那都無所謂，洪師傅，婁家是婁家，與洪家不一樣，而且，我一點都不喜歡有人自作主張展示什麽實力，至於你們拿走的那些東西就不用還了，看在你們沒有惡意的份上，我就略施薄懲好了。另外，如果洪家要依附強權，我給你指條明路，這個國家裏面，當然官府才是最強的強權，大可學學龍虎山嘛。”

“方長老……”

洪國豐還想再說什麽，卻發現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世界似乎驟然消失了一樣，如今自己完全處於一片虛空之中，洪國豐知道，這個是幻覺，可是就算明知道是幻覺，自己的五感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喚醒，四周一片漆黑，沒有上下左右，沒有聲音沒有光線，甚至連溫度氣味也完全沒有，這個情況，就像是方石一下將洪國豐給扔進了宇宙虛空一樣。

開始還沒什麽，洪國豐只是努力的想要恢覆自己的五感，但是隨著時間過去，洪國豐的心裏越來越恐懼，這種完全沒有了存在感的虛空實在是太可怕了，更糟糕的是這種幻覺似乎沒有盡頭一樣，洪國豐心裏的各種負面情緒開始爆發出來，像是洪水一樣將洪國豐淹沒了。

仿佛過了一萬年一樣，洪國豐忽然被一陣刺痛給驚醒了，他下意識的猛地睜開眼睛，一股強烈的光線頓時晃花了他的眼睛，他趕緊再次閉緊了眼睛。

“大伯，大伯，醒醒。”

“你太用力了吧？”

“不會，剛才我看大伯眼睛動了。”

“要不，再扇兩下？”

“這次到你了？”

“我，我……”

“你……咳咳，你們……”

“大伯醒了！”

洪國豐閉著眼睛聽了好一會，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也回憶起來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情，一想到在無盡虛空之中那讓人崩潰的感覺，洪國豐心尖都直抖，他正想好好調整一下心緒，卻聽到這兩個混蛋又要動手，趕緊出聲示意自己醒了。

“大伯……”

“你們兩個混蛋……”

“大伯，不是我，是……”

“住嘴，這是哪裏？”

洪國豐眼睛睜開一條縫，刺眼的光芒照得他根本就睜不開眼睛，身上還有些僵硬，不過那溫暖的陽光他還是感覺得到的，可是，這兩個混蛋就不能將自己放到一個陰涼的地方麽？

“觀雨亭啊，大伯。”

“呃……什麽時間？”

“六點十分。”

“扶我起來。”

“來，搭把手，把大伯扶起來。”

洪國豐覺得自己被兩人夾住了膀子，然後被扶了起來，可為什麽是站著呢？

“大伯，要去哪裏？”

“哪也不去，讓我坐著。”

“大伯，您沒事吧？剛才您不就是坐著麽？”

洪國豐快暈了，這兩個侄子真是讓人心碎啊！

坐了好一會，洪國豐身上的麻痹感覺終於消失了，眼睛也已經適應了清晨的陽光，轉動了一下脖子，發現自己果然還在觀雨亭。

“你們，是什麽時候清醒的？小五呢？”

“小五剛才打了個電話，說在醫院呢，他暈倒在街上，被人送醫院去了。我們大概是五點多醒的，那人呢？是他動的手麽？”

“嗯……”洪國豐嘆了口氣。

“大伯，沒談成？”

洪國豐皺著眉搖了搖頭，他面前的年輕人撇了撇嘴正待開聲，坡下的小徑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餵，洪家的幾位，你們的事發了，跟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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