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雨，鵬城多雨，而且經常是暴雨，在城市裏暴雨也是能成災的，哪怕是鵬城這樣的新興城市，方石雖然相信自己的氣運不至於掉進下水道淹死或者被漏電的電燈桿電死，不過這種天氣顯然是不適合出門的。

下雨天、讀書天，方石給自己泡了一杯香茗，這是從楊玄義那裏順來的好茶葉，用一個帶蓋的大茶杯一沖，即使蓋著蓋子，香氣也壓抑不住的彌漫出來，充盈著整個房間，嗅一嗅精神都要漲一截。

方石滿意的搓了搓手，掀開面前的古舊書冊，這是從山城淘到的一批書中的一本，在這些老城市裏，還真的能找到一些出人意料的好東西，據那個看書攤的老頭說，這還是當年民國時從防空洞裏撿到的好東西，當然，真實性有待考據。

方石拿過幾本給袁定軍老人看過，袁定軍說大部分是翻印的，不過內容不假，怎麽看都不像是胡編爛造的，只是不知道作者是誰罷了，或許真的如那個老人所說，是誰家的私人藏書，不過人家生意做得精明，只賣翻印的，原版不賣，否則幾十塊錢你還想弄到原版古籍不成？

這是一本關於蜀中西南部巫術雜談一類的書冊，書冊不厚，字數可能不到十萬，用半白半文的形式寫就，裏面頗有些匪夷所思的巫術，作者還按照自己的理解，給出了一些解釋和猜測，方石看得津津有味，巫術是一種相當樸素的術法體系，雖然大部分已經被正兒八經的玄門術數所取代，但是因其質樸，所以更有參考價值。

將巫術與道藏、術藏互相印證，能看出玄門術數的發展過程和思路，方石如今已經是登堂入室的術士，雖然方石看書並無特定的計劃，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可俗話說缺啥吃啥，你喜歡什麽，正是因為你缺少什麽。

方石現在缺的就是系統化、理論化的術數知識體系，他自己也在有意無意的迅速補強著這個軟肋。

正當方石看得進入狀態，忽然一陣門鈴聲將他從感悟狀態中驚醒過來，方石忍不住又想要罵人了，下雨天都不讓人安生，這誰啊？不會是法言那個老狐貍吧？

拉開大門，方石不由得怔住了，門口站著的男人自己不認識，這位男子年齡約莫五旬出頭，膚白臉凈，有些尖薄的鼻子上架著一副金絲眼睛，身上穿著一身對襟綢衫，下身是一條黑色褲子，腳蹬一雙圓口布鞋，往那一站，眼神雖然平和沈穩，但是身上卻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優越感，這是個香江來客，方石想都不用想就能確認這點，香江人身上多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你找誰？”

“可是方石，方師傅當面？”

“哦？行家，請問貴姓。”

那人笑得更高興了，拱手行禮道：“香江宋理先特來拜訪，打擾了。”

“哦！久仰大名，原來是香江的宋師傅，宋師傅客氣了，請進來說話吧，寒舍簡陋，怠慢了。”

方石如今在鵬城也算是小有名望，同行來拜訪也不好拒之門外，雖然心裏有些不喜，卻也只好讓開身子，延客進屋。宋理先一邊含笑說著寒暄的話，一邊迅速的打量了一下方石的家，不過看到的情形似乎出乎預料之外，他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

“想不到方師傅年紀輕輕，竟然如此潔身自好，宋某佩服。”

“宋師傅客氣了，此中緣故不提也罷，不過是些不為人道的原因罷了，跟品性沒啥關系。”

宋理先玩味的笑了笑，方石將宋理先讓到圓桌邊坐下，又去廚房給宋理先也拿了個大茶杯，宋理先好奇的看著眼前的茶杯，動了動鼻子，嗅著那異常清香的味道，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好像有人端了一碗清燉仙鶴湯放在他面前一樣，據說還是用焦尾琴劈開的柴火燉的，香！

“宋師傅冒雨前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吧，我這人是個半路出家的野孤禪，對行內的規矩不大懂，失禮之處還望宋師傅見諒，宋師傅有什麽事情盡管直說。”

宋理先嘴角勾了勾，眼神裏的笑意也越發的濃了。

“冒昧來訪原是我太唐突了，那我就直說吧，方師傅認識林覆晟老板嗎？”

方石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事來的，自己見林覆晟應該是三天前吧，他動作還挺快，這麽快就找來了香江的著名風水師，說起來，這個宋理先的名頭方石還是聽說過的，在香江也算是第一流的風水師傅了。

別看香江只有幾百萬人口，但是風水師的數量卻非常多，如果按照人均計算，那香江無疑是華夏風水師密度最高的地方，水平也相當不錯，在海外華人圈子裏，香江風水師的名頭比華夏那些名門古剎的大師還要有知名度。

“林老板啊，當然認識，我還給他看過一次氣運，想來他是請宋師傅來給他的工廠改風水、轉氣運的。”

宋理先矜持的一笑，伸手碰了碰面前的茶杯，但是隨即想到了什麽，皺了皺眉又縮了回去，方石眼尖，看到他手腕上露出了一串龍眼大小的蜜蠟珠串，裏面竟然有天然形成的太極紋，雖然是驚鴻一瞥，但是卻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正是，林老板專門到香江請我過來，我昨天也去現場看過，只是……”

“宋師傅但說無妨。”

見宋理先露出一點為難的神色，方石暗笑一聲，知趣的給宋理先搭了個梯子。

宋理先歉意的笑了笑道：“那我就直說了，我去現場反覆勘探過，對於方師傅說那裏的風水不適合做工廠一說我不敢茍同。”

“哦？是何緣故呢？”

宋理先下意識的挺了挺胸膛，下巴微微一擡，註目著方石很認真地說道：“我個人以為，所謂的風水氣運，乃是天地之間的元氣精華，有陰陽生死之分，卻沒有什麽主掌興衰之能，所謂的旺衰之說，全在於人為，如果將陰陽二氣化為己用，巧妙的調和生死，順時應天則為興，逆勢背運則為衰。”

方石微微一笑，聽宋理先一說，方石就明白他是屬於後天元氣派的，後天元氣派與先天元氣派不同，認為元氣雖然能影響人間興衰，但是這種影響是後天的，不是元氣自身的內在變化傾向，是受到人為幹涉的，所以，風水師要做的就是將沒有立場的陰陽元氣，仔細的調和利用，使之對人產生有益的促進作用。

其實華夏玄門內理論流派眾多，這些理論派別的爭論源遠流長，甚至還一度鬧出流血紛爭，對於這些執著於爭論理論優劣的同道，方石心裏都不大看得上，有那爭高論低的時間，還不如好好的尋找心中疑惑的答案呢，修道修到了意識形態的爭論上，那就成了世俗派了。

方石心裏不以為然，表面上則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笑著問道：“宋師傅的意思是沒有所謂的適合不適合，就算不適合，也是因為運用不當罷了，只要重新調和元氣就能讓不適合變成適合？”

“方師傅果然聰慧過人，我正是這個意思，方師傅覺得如何？”

對於宋理先自擡身價的語氣方石恍若味覺，無所謂的笑了笑道：“林老板請的是宋師傅來幫他改風水、轉氣運，跟我沒啥關系，只要宋師傅認為他的工廠風水確實有問題，就足以說明我並沒有忽悠林老板，這就足夠了，至於宋師傅打算如何操作，那是宋師傅的事情，別人無緣置喙。”

宋理先稍微一怔，隨即呵呵一笑：“方師傅是鵬城的後起之秀，我也是想要借此事順便來拜會一番，再說這事方師傅先牽涉其中，我自然也希望方師傅能給出一些意見，哪怕是參考一下也好。”

方石心裏冷笑，這家夥倒是將身架子端的越來越高了，這如同是上級向下屬詢問看法一樣的態度讓方石非常是不爽，原本他只是想要看看宋理先的笑話而已，現在方石心裏忽然有了要踩一踩這個家夥的想法。

“這樣啊，宋師傅真是虛懷若谷啊！”

“呵呵……方師傅謬攢了，只是相互切磋一下罷了。”

兩人眼神碰了一下，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一些淡淡的敵意。

“我聽說宋師傅不但精通風水，也擅長命理，那麽不知道宋師傅對林老板的命理是怎麽看的？”

“正如方師傅所說，林老板的命理原本是大貴之局，只是命中有小人作祟，加上工廠的風水被一些招搖撞騙之徒給弄壞了，表裏相促，讓林老板的氣運大衰，如果不是林老板平日裏寬以待人積德行善，恐怕早就身敗名裂了。”

“哦，這麽說宋師傅認為何為表，何為裏呢？”

“裏自然是他的妻、子克夫克家，表則是工廠風水大壞。”

方石抿嘴笑了笑：“風水大壞？我記得我跟林老板說過，不是風水大壞，而是風水不適合做工廠，宋師傅沒有聽林老板說起麽？又或者宋師傅經過實地勘察之後，認為風水大壞？”

“哈哈……方師傅錯了，所謂的大壞是有依據的，好與壞正是以林老板為主體的，對林老板有益的就是好，否則就是壞，風水本身並無好壞。”

“明白了，也就是說，風水不適合林老板對吧？這點我們是一致的。”

宋理先點了點頭：“是的，但是我認為不適合可以通過調和將它變得適合，方師傅不這樣想麽？”

“理論上我也認同，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我有些擔心……擔心宋師傅未必能做得到你所說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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