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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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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問瘋阿姨。

“一朵花。”

“什麽花?”

“白色的梔子花。”

“你從她/他的夢裏偷來的嗎?”

“不是,她/他只是個收集者,而不是種植者,收集別人種植的東西,用以裝飾自己的夢。”

“這樣的人,很幸福。”

“誰說不是。”

“她收走了你的梔子花嗎?”

“一部分。”

“你給自己留了多少?”

“一朵。”

“誰送給你的那朵?”

“我經常去同一家飯館吃飯,大部分時間都吃紅燒肉炒飯,那是他家的招牌菜。很多人都有固定去某個地方吃某種固定的食物的習慣,也許是工作太忙,不能走遠,只能去附近固定的飯館,而這些飯館的特色菜從不曾改變。也有可能是,恰好就喜歡吃某種口味的東西,所以找到一家後,堅持不懈的去照顧生意。不管怎麽樣,我和七八個人是那裏的常客,而且我們都喜歡點同一種食物,時間長了,彼此之間慢慢熟悉,但從不說話,就是偶爾碰到時點點頭或笑一笑。有時候某個人很久沒露面,其他幾個人也會找尋一下對方的身影,僅僅用眼神。有一次我發現一個年齡跟我差不多的喜歡穿短袖衫的男青年連續兩個星期沒出現(他喜歡在耳朵上別一朵梔子花的花骨朵兒,剛開始我以為是煙,後來仔細看了看才發現是梔子花)。坐得近的時候,可以聞到淡淡的香味。他的這一舉動,挺有情調的,我心裏默默覺得。而且,老常客中只有我們倆是年輕人,其他幾個基本都在四五十歲左右,所以,可能暗地裏對彼此的關註比其他幾個多一些。大部分時候我都是中午去,他也是,早上和下午會去其他地方吃點別的食物,但連續兩個星期沒看見他後,第三個星期,我早中晚飯都去那裏吃,然後第二天下午,我看見他按時出現在那裏。其實那兩個星期他每天都來了的,只是從中午換成下午了,好像是工作原因。於是,從那以後,每天早上和中午我都吃別的食物,下午吃紅燒肉炒飯。一個星期後的某一天,我吃完飯先離開了——他還在吃,或者說是剛開始吃——我決定去看一場電影,自己一個人消遣消遣,有時候會突然的心血來潮。幾分鐘後他追了上來,手裏拿著一份兒報紙,說我把報紙落下了,其實那是小飯館專為客人提供的。我們一起把報紙還回去後又一起看了電影還一起逛到很晚。後來,吃紅燒肉炒飯的時候,我們坐到了一起,再後來就戀愛了。我說不出他到底哪裏好,不好的地方倒是可以說出很多來,但那些不好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小問題。我們的日子過得不算平淡,怎麽說呢。很多時候我都在看書,也許大部分時間什麽都沒看進去(我看書越來越沒耐心了,以前一天可以看一本或兩本,後來四五天都不一定能看完一本,雖然一整天手裏都拿著書),就像一個老年人,拿著報紙不停的翻,卻不一定完整看完了什麽,這個時候他會不停的發出聲音,讓我一個字也看不下去,還會吵吵鬧鬧的發小脾氣,當我放下書,問他怎麽了的時候,他說沒什麽,當我再次拿起書,他又是那樣,反覆五六次後,我的火氣會上來,這時候他會系著圍裙去煮飯,我會去廚房幫他,我想緩和一下氣氛,我們並沒有吵架,但總覺得氣氛不太對。他看見我進去幫忙後,會把我自己扔在那裏,自己進房間,還把門反鎖起來,不知道在做什麽。我煮好飯以後,他也不吃,我也沒心情吃,坐在沙發上什麽都看不進去。幾個小時後他會悄悄出來,把飯菜熱好了,給我端來,還問我怎麽了,看起來心情不好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很多時候他說離婚,我說好,他說沒想到我真的會打算離婚,然後告訴我休想。後來他說離婚,我都說不離,然後他把擬好的離婚協議書放在我面前,我只好簽字了,他當場把它撕了扔進垃圾桶,過一會兒會從垃圾桶裏拿去燒掉。再後來他說離婚,我說不離,他把離婚協議書拿來讓我簽字,我始終沒簽,他從家裏搬走了,三天後自己搬回來了。最後他說離婚,我說不離,也沒簽他遞過來的離婚協議書,我讓他好好在家呆著,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打算出去住幾個星期,等彼此心情平覆了再回來,他說如果我走出家門一步……我沒有走。我有種筋疲力盡的感覺。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我們之間總是無法和睦相處……你為什麽流淚?”

“哪怕是這樣,我也擔心當我醒過去後,身邊躺著的人不是他。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你是誰?為什麽你知道我的故事?”

“我在說我自己的故事。”

“他喜歡在床頭放一朵梔子花。”

“他是個愛幹凈的人。”

“他養了很多殘疾貓,其他的貓都喜歡喝牛奶,唯獨有一只喜歡吃回鍋肉,這算不算挑食?”

“吃完飯,他會帶幾片肉回去給它。”

“他很紳士,從來不會跟任何人紅臉。我們倆差別很大。他從不跟人吵架,卻喜歡跟我吵,我跟很多人吵架,卻不喜歡跟他吵,你說,我們究竟是怎麽了?”

“因為你們深愛著對方。”

“這能算是愛嗎?”

“這就是愛。”

“那個十五歲的精神病患者會不會愛著那個女學生?”

“為什麽?”

“怕她進入大學後再也看不到她。那是個好女孩。我想,很多人都喜歡她,十五歲的他也不例外。”

“他是個精神病患者,沒有愛的能力。”

“精神病人也會愛上別人的。”

“也許其他的精神病人會。”

“為什麽他不會?”

“他是個智障兒,知道嗎?”

“智障的人會患精神病嗎?”

“疾病是個不挑食的家夥。”

“智障的人怎麽會聰明到去模仿電視劇裏的情節?”

“是只會去模仿。”

“江戶川亂步在他的短篇推理小說《D坡殺人案》中提到一本名為《心理學與犯罪》的書,並抄錄了其中的兩段話,分別是這樣的:

曾有一件汽車犯罪案。在法庭上,兩個舉手宣誓陳述事實的證人,一個人說發案的道路非常幹燥,塵土飛揚,一人說下雨之後大路泥濘不堪;一個說發案的汽車徐徐行駛,一個說從未見過開那樣快的車;前者陳述村莊道路上只有兩三個人,後者作證說男女老幼行人熙攘。此兩證人都是當地受人尊敬的紳士,歪曲事實顯然對他們毫無意義。

……舉一個例子,前年(該書於一九一一年出版)在哥廷根召開了由法學、心理學及物理學學者參加的學術討論會。與會者皆諸熟於縝密地觀察。此時適逢狂歡節,人們歡鬧異常。正當學究們的會議進行到熱烈之時,突然大廳門被打開,一個身穿怪異服裝的醜角,發瘋似的沖了進來。緊接著,一個黑人手持□□追趕而來。在大廳中央,兩人相互用嚴厲的語言斥責對方。不一會兒,醜角突然躺倒在地,黑人剛要站在他身上跳舞,隨著啪的一聲槍響,兩人忽地逃遁於大廳之外。全部經過二十秒。眾人駭然。除大會主席外,誰也不知道這些語言、動作事先都作過安排,並且對此現場拍了照片。大會主席說,此類問題經常告到法庭,請各位會員寫出自己正確的記憶。此時,與會代表方恍然大悟(中略,這期間他們用百分比來表示各自正誤的程度)。寫對黑人頭戴什麽的,四十人中只有四人。關於服裝的顏色,更是無奇不有,紅色、茶色、條紋、咖啡色及其他各種色調,不一而足。實際上,黑人下穿白色褲子,上穿黑色西裝,系著一條紅色大領帶。……

小五郎總結,人的觀察和記憶有時是不可靠的。”

“你覺得高地上的中年男人和在河邊洗衣服的中年女人犯了同樣的錯,他們的觀察或記憶不可靠?”

“不是,你們說過,這兩個人觀察很準確,記憶也無誤。”

“那麽你的答案是?”

“我首先想到的是,一件深藍色的衣服被雨淋濕後,它的顏色會變深,近乎於黑色,很多顏色都是這樣的,幹燥的時候與被打濕的時候會有所差別。人在高處向下看的時候,所看到的物體,會比實際矮一些,就像從低處往高處看時所看到的物體會顯高大一樣。這兩個證人的位置很有意思,一個恰好在高於那條路的地方,一個在低於那條路的地方,一個向下俯視看到嫌疑人,一個擡頭仰望看到嫌疑人。而且還下著雨,有點霧蒙蒙的,可能還夾雜著一點風。兇手在跟死者打鬥過程中,套在頭上的衣服應該是被扯下來了的,死者的體力不容忽視。在殺死死者後,兇手慌忙把衣服披在身上離開了現場,他的頭部此刻是暴露在外的,所以站在高地的中年男人很容易判斷出他的性別,之所以覺得兇手矮矮的,是站在高處向下俯視的緣故,至於體型看起來較胖,應該歸功於當時的風,把衣服吹得鼓鼓的。後來雨越下越大,兇手把披在身上的衣服包在頭上,路面很滑,那種羊腸小道,遇到糟糕的天氣或者普通的雨天,幾乎很難行走。兇手在路上摔了一跤,也許還不止,他的白色襯衫被泥土染黃了。為什麽中年婦女會覺得他是個女的?那也要歸功於當時吹的風。兇手身體強壯,肌肉發達,我猜胸肌不小,風吹過的時候,中年婦女隱約中看見了他的身材輪廓。也就是,案發現場在中年男人所在地和中年婦女所在地之間。中年男人看見的是兇手的背影,也許是上半身,草木茂盛的山間小路會給人的視線範圍造成局限性。而中年婦女看見的是兇手的正面乃至側面。他們都沒有說謊,而且他們看見的確實是同一個人。”

“正是這樣。”

“此時此刻我心裏所想的那個人去了哪裏?”

“攀枝花樹下吧?”

“那裏有兩個人。”

“這裏從來都只有兩個人。”

“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你猜到我們是誰了嗎?”小秦問。她和瘋阿姨不知何時已經從攀枝花樹下回到打虎崗堡和無名山堡的交界處。

“是的。”我回答。

“那麽,你告訴我,我是誰?”美女問。

“你是秦幽。你說你三十八歲,你沒說謊。但是你六十八歲。”

“我呢?”傻蛋問。

“你是秦幽。你說你八歲,你沒說謊。但是你十八歲。”

“我呢?”紅旗說。

“你是秦幽。你說你六十八歲,你也沒說謊。但是你八歲。”

“她呢?”小秦指著瘋阿姨問。

“她是秦幽,她應該十八歲,但是她三十八歲。”

“那麽,你呢?”小秦問。

“我?我二十八歲。”我回答。

“你應該多少歲?”小秦又問。

“二十八歲,永遠二十八歲。”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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