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雲笙出來後，悻悻地朝太氏走去，又要被帶回去受罰了。她這小身板，大小罰都受過。從第一次四歲的時候罰跪頂水碗，到前幾日的抄經文，已經被罰到習慣了。

看著小徒弟一臉視死如歸的眼神，太氏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思拂，你怎麽在這裏？”梁雲笙看見一臉癡呆樣的女子，甚為疑惑。

她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那分明看的是自家的老師。那個眼睛就如同長在了老師身上，半分都不曾離。

她又看了看老師，老師完全是無視昭思拂，倒是盯著自己不放，那眼睛裏的光似乎還有一些冷，像刀子一樣，她便打了一個寒顫。

昭思拂被梁雲笙喚回了神，整個人不講話，臉蛋有些微紅。尤其是她發現梁雲笙那一臉了然的眼神後，更是覺得尷尬之極。話也說不利索了，支支吾吾的。“帝姬姐姐……”

梁雲笙似笑非笑地瞄了老師一眼，然後才對昭思拂道，“放心，我都懂，都懂哈！”朝著昭思拂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

“老師，我覺得你也老大不小了。”梁雲笙清了清嗓子，上下打量著老師，從頭到尾看了兩遍，拽了老師的衣袖。“是該成個家了。”

昭思拂被她直白的話差點嗆到，這要是嚇壞了人家怎麽可好。

太氏嫌棄地把袖子抽了回去。狐疑地看了梁雲笙一眼，“你想幹嘛？”梁雲笙賊靈賊靈的眼神，太氏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感覺沒什麽好事，直接轉身就走。

他從頭到尾，只當沒有看見那女子愛慕的神情，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回過去。所以他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昭思拂一臉洩氣。

她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差勁，竟然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梁雲笙見她如此受挫，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步一步來，我會幫你的。”這個媒婆她是做定了。

這樣老師就沒得空閑去管她調不調皮了，以後她想上天就上天，想下地就下地。這樣既替老師牽了紅線，又方便了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老師！等等我呀！”便追了過去。

太氏腳下頓時生風，步子快了許多。本來他是來捉她回去的，但是現在，他怕是要先行一步了。他走得很快，生怕別人追上他似的。

昭思拂望著太氏那走得極快的背影，有些不明白，她既非毒蛇猛獸，又非奇醜無比，為何他卻避之不及？

“小姐，這個太氏大人的來路很是奇怪哦。”一個丫環提醒昭思拂，“據說他入朝為官已有十載，而到現在連陛下都不知道他的底細呢。如此來路不明的人，小姐還是不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既然是來路不明，那父親當年為何舉薦他於陛下面前？”昭思拂早就對太氏有所耳聞，傳聞中那樣神秘，卻令皇帝都有所尊重三分，而她又怎麽會在意他的來路呢。

“父親信得過的人，思拂也是信得過的。小丫，你不要再說了。”如今見了，不過是最平常不過的普通人了。若真說有什麽特別之處，無非是那張面具的神秘罷了。

而她昭思拂，卻向往著他這神秘呢。她決定了，一定會慢慢了解他的，不會退縮！

這般想著，心更加堅定了。

小丫張張嘴，本來是想說什麽的，但小姐那副自信的樣子，她最終還是猶豫著沒有說。

————

一只蝴蝶飛了過來，撲到了昭頃君閉目養神的臉上，他睜眼拍掉，卻看到了一張近在咫尺的容顏。

那般笑著的愉悅的眼，一眨便是如清水般澄澈透亮，卻又偏偏有些俏皮戲謔。

“笙兒？”

昭頃君將臉容上的冰塊取下來，看清楚了少女的完整面孔，下意識地挺直了背，坐好，伸手，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卻是偷偷去看她的樣子。

十三歲的年紀，正值豆蔻年華，恰如一朵未綻放完整的花骨朵，嬌俏，帶著青澀。一雙明亮的眼睛，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怎麽看怎樣討喜。

一朵血色的桃花，綻於眉間，給她的青澀點上了一絲妍麗，使她的五官變得更加動人。

“頃君哥哥，你在看我耶！”梁雲笙欣喜地歪著頭，捧著溫氣未褪的茶，激動地都快灑出去了。“頃君哥哥，覺得阿笙長得如何？”

昭頃君見她如此急切地詢問自己，那眼珠子轉到他的臉上不動了。忍俊不禁中，他下意識地擡起衣袖捂住紅腫未褪的臉，這般狼狽還是不要讓她看了。

“笙兒是我見過……咳咳……唯一見過……最……最好看的姑娘。”昭頃君故意拖了又拖，延了又延，然後才說她好看。而她急切變化的神情，在他看來，最有意思不過。

梁雲笙撇了嘴，說一句好看需要那般麻煩嗎？兩個字的事情，卻被他拖了老半天。

不過既然他承認她長得好看了，那麽她更有信心覺得她配得上他了。

便去摸袖子裏藏了好久的弦月血玉。

她將血玉握在手心中，猶豫著要不要送給他，要是被拒絕了怎麽辦呢？

怎麽辦呢。

想著想著心裏頭搗如小鼓般，咚咚直跳，握緊手心的血玉，直到感覺手心生了汗，也還是不敢邁出那一步。

於是她又把手縮了回去。

昭頃君狐疑地看著她的舉動，不知道她那是在幹嘛。“笙兒？你在幹什麽？”

梁雲笙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雙手交叉放於腹上，壓抑著自己還在跳動的心。“沒事。”

昭頃君見她的樣子分明是紅透了臉，卻裝作自然的樣子，心裏有些發笑。不過他是不敢在面上大笑，這臉上的傷都還未褪盡呢，一笑只會讓他痛苦不堪。

不得不說，這丫頭下手的時候可真夠狠的。她這一下手，至少也得兩三天無法見人。

就因為他見了她狼狽的樣子。

他想像過無數次十年後初見的樣子，卻沒想過她初見他時，卻是一頓暴揍再相見。

小亭裏，兩個人各懷心事，最終也沒有說上幾句話，反而相對多數都是沈默。

“時間夠長了，這下該跟吾回去了吧。”

太氏冷不丁打斷了小亭裏的沈默。

梁雲笙磨了磨牙齒，這個老師真是的。總是在氣氛大好的時候，來插一句。

太氏折下一株矮木的枝，朝梁雲笙揚了揚。

梁雲笙馬上從石凳上彈了起來，乖乖地回了老師身邊，“嘿嘿嘿。”尷尬地朝太氏笑了笑，太氏這才丟了樹枝條。

“頃君哥哥，阿笙改日再來看你。”

昭頃君點點頭，“好啊，但是我這個模樣不能送笙兒了。”遮擋面容的手仍是沒有放下來。太氏見他一副不敢面人的樣子，自然知道這丫頭下手應是有些重的。

他這徒弟暴力的性格，日後可能真的很難嫁出去，得開始磨磨性子了。

梁雲笙更是尷尬了，頃君哥哥都被她揍得無法見人了，她便痛恨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管住她的手。而頃君哥哥性格一如當年，每次她欺負他，他都不會還手，真是太溫柔了啊。

她便有些好奇，在戰場上他是怎樣一點都不心軟的。

昭頃君卻是有些驚奇的，什麽人竟能降得住她？便不由得多看了那戴著面具的男子一眼。

這不看還好，一看卻是有些心生疑慮了。再仔細瞧的時候，那人已經轉身帶著笙兒已經走遠了。

這個人，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

但是大慨是臉上的傷腫得他痛得有些迷糊錯亂，怎麽都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裏見過。

算了不想了，先養養傷吧。

春日的午陽，洋灑灑地照進了小亭中，折至少年的臉頰上，暖暖的，他便吩咐下人搬了藤椅過來，搖在藤椅裏曬太陽去了。

西山看見他搖搖晃晃地曬著太陽，好不愜意，還說是上什麽任去巡視長安大街小巷，而都半天過去了，卻還在家中過著逍遙的日子。

“臭小子！還不快去京兆尹府報道去！”

昭頃君立即將臉龐又擋了起來。

不論他隨後怎麽解釋自己不能去的理由，卻還是被父親拖著去報道去了。

而他那一臉未褪的傷痕，引人遐想了很久。都以為他是太過招搖被哪路仇家給找上了，專打臉報覆。

而此事傳到梁容音那邊，他笑了好久，幾乎是昭頃君每去一次皇宮他都要先看他的臉，是不是又被揍了。

以致於一向不愛多言的昭頃君終於仍不住發火。

“這都是你妹幹的！你妹幹的！”

恰巧說完，後背傳來梁雲笙陰惻惻的聲音。不用說，後來又被揍得滿皇宮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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