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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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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出了縣衙一路到了清風樓。

縣衙最熱鬧的兩個地方,一個是他們顧家酒樓,一個是清風樓。

顧家酒樓勝在菜式新穎,而清風樓祖傳美酒,往來賓客無數。

顧家酒樓左右有他大哥盯著,他便到清風樓瞧一瞧。

清風樓的掌櫃姓胡,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山羊胡,中等身量,見人就笑,之前往來好幾次,兩人也算是認識,“顧捕頭,可是要上雅間?”

老三點頭,“我就在這大堂,來二兩秋露白,再上幾個小菜,我慢慢品。”

胡掌櫃臉上的笑容不達眼底,隱晦地看了眼樓上,轉身沖著小二嚷了一句,“丙號桌,二兩秋露白,上四樣涼菜。”

“來嘍!”小二很快過來,肩膀上搭著白布巾,將桌面抹幹凈,捧著一套白瓷茶具上前。

胡掌櫃親自給老三斟上,“顧捕頭請用。”

說完,他轉身剛要離開,就聽老三將他叫住。

老三從褡褳掏出一張畫相,攤開給他瞧,“胡掌櫃,近日你們酒樓可曾出現這人?”

胡掌櫃認認真真瞧了好幾眼,搖了搖頭,“沒有。除了前幾日來過一次,你們沒逮住,他就再也沒來過。”

老三飲了一杯酒,朝他揮了揮手。

胡掌櫃卻沒有離開,反而就近撿了個椅子坐下,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顧捕頭,之前他都來過,你們衙役天天在街上巡邏,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再來啊。”

小二端著涼菜過來,老三隨意撿了個花生米扔到嘴裏,咬得嘎嘣響,“那可不見得。還記得高府麽。我帶人將高府上上下下翻了個底朝天,最後金子卻藏在他家門口那兩個石獅子裏。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興許他還會再來呢。”

胡掌櫃訕笑兩聲,無話可說,說了句客套話,“那顧捕頭你先吃著,有什麽想吃的記得叫我。”

老三點頭,“成!”

老三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看著進門的客人,他也不說話,在人臉上掃一圈,很快移開。

不多時,門外進來四個客人,身材高大,發絲隨意用根布巾紮緊,穿著青衣,明明熱得滿臉汗,袖子和褲管卻都紮得緊緊的,隨身帶著佩刀,胡子拉碴,一瞧就是江湖游俠。四人徑直走到櫃臺,其中一人跟掌櫃說話,另三人百無聊賴,打量大堂客人,與老三審視的目光剛好對上。

那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精光與警惕讓老三心神一凜。

他走鏢這麽多年的經驗,看過不少游俠,他們大多都是性情豪爽的江湖好漢。但這四人卻給他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仔細在四人面上打量一眼,卻發現都不是畫上之人,又將目光移開。

那四人在胡掌櫃的帶領下,徑直上了四樓。

約莫過了一個刻鐘,胡掌櫃下來,老三沖他招手。

胡掌櫃笑容可掬上前,“顧捕頭有何吩咐?”

老三指著旁邊的椅子,“坐下答話。”

胡掌櫃戰戰兢兢坐了,抿著唇,靜靜聽他尋問。

老三手指著上方,低聲問,“那四人什麽來頭?”

胡掌櫃先是身子一僵,又很快釋然,“哦,那是龍威鏢局的鏢師,每年這個時候,他們從京城回來都會到我們清風樓、這不剛剛才回來,家還沒回呢,就來喝酒解饞了。顧捕頭可是有話要問?我幫你叫人去。”

老三回想剛剛那四人的穿著,的確風塵仆仆,想來也是剛押鏢回來,那賊人應該跟他們沒關系,擺了擺手,“罷了,還是抓賊要緊。”

胡掌櫃笑容不變,點頭說好。

老三守了一下午,衙役們在街頭巷尾排查,始終不見賊人蹤影。

第二日,天蒙蒙亮,太陽如同鹹蛋黃自東方緩緩升起,溫度還沒徹底上來,小鳥在枝頭嬉戲,嘰嘰喳喳吵得人心煩意亂。

小四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房門被人從外面拍響。

也不等裏面有人答話,如紅站在門簾處,也不進去,低聲咳了兩聲,如實稟告,“大人,外面有幾個員外遞了帖子,說有急事求見大人。”

幾個員外?小四猛然驚醒,坐起來,“可是有事?”

崔宛毓看了眼窗外,“還沒吃飯呢,讓他們等等不行嗎?”

小四已經翻身下床,“你再睡會兒,我先去瞧瞧,興許是出了大事。”

崔宛毓雙手撐著,慢慢滑下來,忍不住揶揄道,“你這縣令可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偏你還當得那麽樂呵。”

“那有什麽。我能為百姓做事,我就高興。”小四套好衣服,洗漱後,連早飯都沒吃,直接往外走。

到了外面,老二和老三比他起得還早。這兩人倒是沒有什麽怨言。

尤其是老三,居然還猜起來了,“別不是他們也被人偷了吧?”

老二笑罵他一句,“別烏鴉嘴。”

誰知,三人到了大堂,幾個員外哭喪著臉上來就是一通哭訴,“縣令大人可要為我們作主啊。我們家招賊了呀。”

老二和小四齊齊看向老三。

老三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訕笑著,“我就是隨口一說。”誰知道還真猜中了。

他突然眼睛一亮,又猜測起來,“該不會是同一個人偷的吧?”

那幾個員外面面相覷,雖不知這三人在打什麽謎語,卻齊齊從身上掏出一張紙。

小四總覺得這場景有些眼熟。

老三搶先一步接過來,打開一瞧,“呦吼!還是熟人!”可不是熟嘛,正是高秉仁和吳江陷害過小四的那一招。

義俠趙飛?!

劉員外見三人面色古怪,立時猜到他們所想,當即舉手發誓,“大人,我們可不是高秉仁和吳江,這是趙飛昨晚才留下的墨寶。”他指著紙張下面的有一行小字,“你瞧,下面還有顧家錦紙字樣。這個標記是今年剛出的,高秉仁和吳江那張是去年趙飛留下的。紙張遠不如這種好。”

小四了然,所以之前高秉仁和吳江並不是胡謅的。趙飛確確實實在鹽儉縣偷過他們東西。而現在又卷土重來了。

可他神龍不見尾,該如何抓他呢?

小四讓二哥給這些員外做了份丟失財務的登記。自己背著手往後衙去了。老三帶著手下繼續在城中找人。

小四剛到後院,就見管家帶著族長從另一頭小道進來。

這是後院,管事除非有要事稟告,一般不會過來。

只是他身後的族長卻是滿頭大汗,頭發亂糟糟,緊緊貼在臉上,十分狼狽。

小四差點沒認出來,“族長這是怎麽了?”

治理鹽堿地需要不少銀子,族長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往這邊送銀子。

怎麽說也是縣令大人的親二叔,他還是很講究門面的。可現在卻成了這副模樣。

林雲舒正在院裏納涼,知雨給她扇風,聽到動靜,兩人走出來。

瞧見他滿身狼狽,林雲舒眉峰忍不住皺緊,“二弟,你這是遇上打劫的了?”

雖說鹽儉縣的土匪已經鏟除幹凈,但是誰知道有沒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呢?

自打顧家起來,族長在吃穿用度上從來不曾虧待過自己,誰成想今天會這麽狼狽,他老臉一紅,想到丟失那麽多銀子,他也顧不上自己的臉面,忙道,“我帶著族裏十幾個青年於七日前到了鹽儉縣,四天前在永平鎮上一家客棧住下,誰成想到了晚上,我帶的一萬兩銀票被人偷了。”

永平鎮?林雲舒眸光暗沈,不就是離雁山最近的那個鎮嗎?難不成那雁山上還有土匪沒被她捉到?

正這樣想著,就見族長從身上掏出一張紙遞過來。

林雲舒不明所以,接過來一瞧,她氣血上湧額上青筋直跳,帶著難以忍受的怒氣,一直流到手指,死死地捏著這張紙,“又是義俠趙飛?”

四天前在永平縣偷東西,到了城中,又接二連三犯案,他這是走一路偷一路,而且專挑有錢人家偷。

老大兩口子和淩淩在大堂聽到動靜,也湊過來瞧。剛好聽到母親最後這句話。

“趙飛?”老大大驚,“那怎麽辦?我聽說這個趙飛很厲害的。他在好幾處地方都犯過案子。官府一直沒能抓住他。他又不是頭一回來鹽儉縣,肯定有朋友,咱們怎麽抓人?”

淩淩突然出了個主意,“四弟,但凡是江湖人士最愛的就是武刀弄槍。不如咱們在城中擺下擂臺,引他去打?咱們在四周布滿人手,來個甕中捉鱉。”

小四覺得此計倒是可以一試,倒讓淩淩通知武館的學徒著手去辦。

林雲舒忙把淩淩攔住,“武館那些學徒只是三腳貓武功,那趙飛是個慣偷,一定是眼明手快之人。如何會自降身份跟學徒比試?我看他未必會入套。”

從來沒聽說過學霸會跟學渣比成績的。就連老三每次去武館也只是打著磋磨他們的想法,並不會真的拿出真本事跟他們比試。

小四聽罷,也覺得母親言之有理,“那怎麽辦?三哥身手好,可許多人都認識他。二嫂是個女人,許多江湖豪俠都信奉好男不跟女鬥,唯恐遭人恥笑。”

林雲舒倒是想了個更好的法子,她請大家進了大堂,將自己之前釀的烈酒拿出來給每人倒了一杯,“咱們不比武,不如比誰能喝酒。”

小四不明白他娘為何如此做,卻也順著她的意端起酒杯。

這酒杯剛湊到嘴邊,他就聞到一股奇異的酒香,遠比普通酒要香要烈,而且顏色也是極為純凈,與水相差無幾。

老大經營飯館,對酒也算是行家,只瞧了一眼就大驚失色,眼睛瞬間發光,“娘,這酒是何時釀的?我怎麽不知?”

到了這鹽儉縣,林雲舒一刻都沒閑過,哪裏有時間釀酒,隨口道,“這是我之前就釀出來的。當時想著拿出來不是時候,所以就一直收起來。”

現在拿出來,正是時候。

小四啜了一口,這味道遠比之前他喝過最辣的燒刀子還要辛辣。

老大自然也會品酒,嘗過一口,砸吧兩下嘴,越品這酒味是綿甜爽凈,喜滋滋道,“娘,這酒要是放在咱們飯館賣,我保證飯館日日爆滿。”

那清風樓不就仗著有祖傳佳釀,生意才能那麽好嘛。

林雲舒搖頭失笑,“我釀得不多。我將方子給你,你找信得過的人來釀。到時候咱們舉辦賽酒大會。”

老大拱手應是。

小四聞言更是一喜,“多謝娘。”

商定完,大家都在耐心品酒,很快大家發現這酒的度數不低。像嚴春娘這樣不善飲酒,半杯就有些頭暈,臉頰發紅。

像老大這樣善飲酒的,一盅就有些迷迷瞪瞪。

就在這時,有個丫鬟跑進來,說是外面有人找淩淩。

淩淩不明所以,丟下空酒杯,跟著丫鬟出去。

沒一會兒,她就進來了,納悶道,“娘,我今天又碰見一件稀奇事。”

眾人齊齊看向她,林雲舒給自己倒了杯茶,“什麽稀奇事?”

“就是昨天咱們接濟的那個小丫頭啊,我不是跟她去她家嘛,她有個娘犯了重病,我讓郎中給她治了。沒想到她剛剛來找我,說昨晚有人在她家院子裏丟了一百兩銀子。她就將我之前付的十兩藥錢還給我了。”似乎是怕大家不信,她還將手裏的銀錠子亮給大家看。

小四手撐下巴,也覺得此事稀奇,“誰家會把銀子扔到她家啊?這世上還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嗎?”

老三正巧從外面跑進來,剛好聽到他這一句,咕嚕咕嚕灌了一茶缸的水,又聞到一陣奇異的酒香,嗅了嗅幾下,發現大家都在品酒,可惜酒杯已經空了。

他有些失望,隨口道,“那義俠不就是劫富濟貧的俠士嘛。”

劫富濟貧?林雲舒對此嗤之以鼻,“咱家也是富人,憑什麽我們辛辛苦苦賺的錢,要被他偷去接濟窮人。難不成活該我們有錢?你這說得哪門子歪理!”

老三罵親娘這麽一通罵,臉色漲得通紅。他剛剛也就是順嘴一說。不明白他娘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火,整個人都懵了。

林雲舒氣那趙飛偷了族人一萬兩銀子,這銀子也是他們族人冒著生命的危險出海才掙回來的,憑什麽趙飛仗著自己身手好就給偷了去。偏偏老三言語上對他還頗為敬佩,可以說是捅了馬蜂窩,“你現在是個捕頭,就要有捕頭樣兒。你覺得那些江湖游俠是對的嗎?孔子教我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給窮人錢就能讓他們變富了?不會!只會越養越壞!”

老三有些冤枉,“娘,我已經不走江湖了。我就是說說。”

“你不是說說,我看你是打心底認同這套歪理!”老三平時就愛聽這些江湖故事,並且還十分認同江湖上那些歪理,“如果沒有我拖累你,你是不是也要拋家舍業走江湖,當一個小偷了?”

人家說藝高人膽大不是沒有道理的。像老三這樣武藝高強,脾氣暴躁,性子又急,走向歪路的可能性都比別人高。她要是不糾正他的思想,還不知道他將來要鬧出什麽亂子來呢。

眾人還是頭一回見到林雲舒發火。前次雖然也是發火,但好歹是做戲,只是空架子。但這回卻是真真正正生氣了。

老三站都站不住了,縮著脖子任她訓。

林雲舒將其他人揮退,聲音放緩,拉著他坐下,“你覺得娘在這麽多人面前訓你,丟不丟人?”

老三不會對親娘說謊,老老實實點頭。

林雲舒默默嘆氣,語重心長道,“丟人就對了。你要是學那趙飛去當個小偷,不光你丟人,我們全家都跟著你一塊丟人。”

老三一個五大三粗漢子耷拉著腦袋站在一旁,乖乖被親娘教訓,“娘,我知道錯了。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做小偷的,你別生氣,當心上火。”

林雲舒一腔火就這麽散了,聲音也柔和下來,“那成!我已經設了局,到時候你就站在外面看著,一定要把人給我抓住嘍。你要是敢故意放他走,我就讓小四把你從捕頭位置上擼下來,當一個小小的城門守衛。”

老三眼睛一亮,“娘,你有法子了?”

林雲舒讓知雨給他倒了杯酒,“娘釀了好酒,打算引那小偷上勾。”

老三飲了一杯,這酒味香濃,他喝過的所有酒都要夠味兒,他眼睛更亮,“娘,你用這麽好的酒去引他上勾,也太奢侈了。”

林雲舒又氣又笑,“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只要你辦成了事,那餘下一壇,娘就賞了你。”

老三搓著手激動不已,“娘,你放心,我肯定會把他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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