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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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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眨眼就到了夏收時節,到處都是一片金黃的麥田,成熟的麥穗在太陽下發出一圈圈金光,麥穗粒粒飽滿,微風一吹,麥浪滾滾。

開年之後,福伯就指揮長工馬不停蹄洗田,經過這幾個月治理,已經初見成效,等夏收結束,他們就可以種占城稻了。

林雲舒親自去瞧過,那鹽堿地裏的鹽已經比之前少了許多。開春後,被治理過的地方長滿了野草。原先光禿禿的荒地現在已經有不少綠意,不少百姓都將家裏養的牛羊拉到地裏吃草。

他們這邊幹得正起勁,鹽儉縣的大戶人家卻是愁白了頭。

原先鹽堿縣大部分土地都在大戶人家名下,普通百姓田地極少,大部分百姓都是從大戶人家賃十畝良田,再給人當長工,一家子勤勤懇懇,勉強度日。現在倒好,眼見著要夏收,長工卻招不到了。

出去一打聽,才知道長工都在鹽堿地裏忙活呢,年前就已經簽了一年的約,要是違約一個銅子都拿不到。

福伯弄出來的動作不小,員外們原先也聽下人說起過。但是鹽儉縣貧苦百姓那麽多,他們也沒當回事。偏偏沒想到他們居然把壯勞力都招過去當長工。

這可把這些員外們氣壞了,一個個在家裏詛咒縣令大人做人不厚道。

而那些識時務的員外就要好多了。他們原先就想著縣令大人混,也買了幾頃地,簽了不少長工。鹽堿地先不著急,便讓這些長工先幫忙夏收。

而那些跟縣令大人對著幹就遭殃了。

眼見著糧食一天天爛在地裏,辛苦半年,眼見著瓜熟蒂落,居然沒時間去摘。

夏收靠天吃飯,若是來一場大雨,那地裏的糧食全都跟著遭殃。

他們終於坐不住了,親自到縣衙遞了拜帖,求見縣令大人。

小四晾了他們兩個時辰才將人請進來。

幾位員外郎知道這是縣令大人在下馬威,卻也不敢表示不滿,進來就是一陣寒暄。

小四也裝作看不到他們的尷尬,不鹹不淡開口,“幾位員外郎可是有事?”

其中一位員外郎上前道,“不瞞大人,我們此次前來,有事相求。”

小四似笑非笑看著他們,“你們若是有冤,我作為父母官自會為你們做主。有事相求,那就是論私人交情了。我是無利不起早的性子。幾位不如直說。”

無利不起早?哪怕再貪的官也沒這麽形容自己的。這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訕笑,試探著問,“大人,如果我們現在就登記良田,不知大人能否借我們一些長工回去。”

小四故作驚訝,“你們至今還未招到長工?”

員外們心裏一個個嘔得要死,要不是你把長工都給簽了。他們哪還會招不到?

小四拍了拍額頭,似是才想起來,“你們不說我還忘了。年前我就打算治理鹽儉地,這才招了長工。不過既然你們都來問了,我自然也不好推辭。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坦坦蕩蕩,小肚雞腸能幹什麽大事。我說了既往不咎就是既往不咎,絕不食言。”

眾人這才放了心,紛紛站起來,“請大人快些給我們登記良田吧。田裏的莊稼快要朽在地裏了。”

他身後的老二臉上露出一絲古怪。

小四看向老二,“二哥,麻煩你去幫他們登記。我去後院找咱娘,給這些員外郎勻些人手。”

幾位員外郎紛紛道謝。

老二帶這些人往辦事房走,幾位員外郎趁機打聽,“縣丞大人,那鹽堿地果真能長出莊稼嗎?”

老二似笑非笑看著他們,“就算真能長出。咱們縣也沒有多餘的鹽堿地賣給你們了。”

眾人大驚,原以為縣令家簽這麽多長工是跟他們作對,原來人家將鹽堿地都給買了。

老二瞧著他們變幻不停的臉色,心裏暗笑,嘴上卻是客客氣氣,“我也不瞞你們。顧家族裏,我家,縣衙還有劉員外幾家瓜分,現在已經沒了。而且價格也是按照以前的價格,並不曾便宜。”

他們所作所為皆合法。老二也不怕他們說嘴。

員外郎們聽到這話,一個個都暗自算了一筆賬。

照這麽一算,他們豈不是花了好幾萬兩銀子購地。再加上治理,少說要搭進去十萬兩。

能拿得出這麽多銀子,這顧家果真是富裕人家。眾人開始重新衡量這顧家實力了。

夏收過後,天氣更熱了,到處都是黃的綠的色彩,田地裏已經耕種完,在幾場小雨滋潤下,種子漸漸長出嫩芽,遠遠看去又是一片嫩綠。

林雲舒苦夏,便讓竈上做幾樣消暑的飯菜。

可惜竈上的婆子翻來覆去就會做那幾樣,林雲舒早就吃膩了。

她原想自己下竈做幾樣,老大剛好回來,主動脫下長衫要幫忙。

外面有風,院子裏的大榆樹可以遮陰,林雲舒拿著蒲扇坐在石凳上,老大將面盆端到外面石桌上揉面。

林雲舒瞧著他揉面的動作比廚娘利索多了,笑彎了眼,“咱們做涼面吃,拌些胡瓜絲,再加綠豆芽,滴幾滴麻油倒也清爽,我看你這兩天都沒什麽胃口。”

老大穿著短打,時不時用布巾抹汗,笑得一臉憨厚,“都在苦夏,吃不下。不過咱們飯館的那些冷飲賣得極好。”

林雲舒見他三句話不離飯館,心中只覺得好笑。這孩子還真是幹一行愛一行。

老大又說起一事,“今年的玉米,紅薯和土豆賣不上去年那個價,一鬥只有十文錢,街頭巷尾都在偷偷罵寧王。”

林雲舒卻覺得不應該怪寧王,本來這幾樣東西的產量就很高。物以稀為貴,一開始只是新鮮,現在家家戶戶都種,價格自然就跌下來了。

老大又喜滋滋道,“倒是今年小麥漲了不少。咱家這次又是好收成。”

去年他們選擇種這些還能說是運氣好。但今年收成,卻是他娘自己推算出來的,他娘足不出戶就能將生意經運用如此純熟,遠比他這個紙上談兵要好多了。

淩淩從外面進來,手裏還捧著老大剛剛說的冷飲,吃得正歡。她找個凳子坐下,將自己逛街時聽到的消息說與他們聽,“我剛剛去飯館買冷飲,聽到一責消息,是南邊來的客商說的,寧王向聖上告罪,願意以一鬥十八文的價格回收玉米,土豆和紅薯。”

老大將面也不搟了,瞪大眼睛,“那跟小麥一個價啊。畝產卻比小麥翻了兩倍。寧王好大的手筆啊。聖上也能同意?”

淩淩搖頭,“京城那邊都亂出大亂子了。我還聽說剩下的八文錢是寧王自己貼補的。滿京城的人都誇讚寧王是個體恤百姓的賢王。”

林雲舒擰著眉,沈吟良久。寧王此舉是為了鼓勵百姓種植這些作物。今年十八文,明年說不定就要降到十四文了。一點一點往下降。無利可圖後,那些地主可能不願意再種。但對於吃不飽的百姓來說,當然更願意種這些。

難不成他真是賢王?林雲舒總覺得這寧王不像外表那麽簡單。同時還在心裏揣測起來,他該不會也想謀反吧?

初夏的夜晚靜悄悄的,漆黑如幕的天空隨意灑落幾顆星星,月光朦朧,帶著層層光暈,照映在湖面上,平靜無波的湖水像撒上了一層碎銀,閃閃發亮,躲在草叢中的青蛙也被這美景吸引,撲通一聲跳入湖中,掀起層層漣漪,月牙的影子隨風扭曲。

林雲舒拿著老二前幾天寫好的書,瞧了幾眼,直打瞌睡。故事情節倒是寫得很精彩,可為什麽要用文言文?她看一句,都要在腦子裏過好幾遍才能明白話裏的意思。怪不得淩淩看都不看,直接將書遞給她呢。

知雪知雨見外面傳來打更聲,便上前勸道,“老夫人,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

林雲舒放下手中的書,將書簽放進去,拍了拍,“你們去打水吧。”

她站起來往裏間走,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有丫鬟請安的聲音,“四奶奶。”

林雲舒微微一怔,崔宛毓?她大著肚子不在房裏睡覺,跑這邊幹什麽?

崔宛毓沒有讓丫鬟進來,而是獨自進了屋。瞧見她大肚翩翩的樣子,林雲舒免了她的禮,“大晚上不睡覺,可是有事?”

崔宛毓點頭,坐到婆婆旁邊的榻上,“娘,相公下鄉體察已經十幾天了。一直也沒回來,別是出什麽事了吧?”

林雲舒打個哈欠,暗自算了算。被崔宛毓這一提醒,她才想起來,小四和老三下鄉有好些日子了,確實連個口信都沒傳來。

不過她到底是經過事的,寬慰她,“興許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這鹽儉縣範圍比京城還要大。地廣人稀,興許他在哪旮旯發現案子,正在處理呢。老三在江湖上可是數一數二的高手。有他跟著,小四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崔宛毓一直惶惶不安的心這才踏實下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娘,是我太不經事了。”

林雲舒擺了擺手,“沒事。你關心夫君也是人之常情。我明兒問老二,看看小四去哪辦差,讓衙役去尋一尋,你也好安心養胎。”

崔宛毓喜不自勝,“多謝娘。”

林雲舒瞧著她高聳的肚子,還有十天就到了預產期,也不知小四趕不趕得上,“沒事,快點回去歇著吧。太晚睡,對氣色不好。”

崔宛毓起身告退。

第二日,溫度終於緩和下來,涼風咕咕吹著,不冷不熱。

吃早飯時,林雲舒問老二,“小四和老三去哪視察民情?怎麽一直未歸呢?”

老二想了想,“應該是到平林村。那裏山多人稀,交通非常不便。三弟四弟去那裏肯定要耽擱不少時間的。”

崔宛毓早上是跟大夥一塊吃飯的,聽到這話總算放了心。

林雲舒還是叮囑讓老二派人去瞧一瞧。老二點頭應了。

看了眼外面的好天氣,林雲舒看著淩淩,“咱今天去逛街吧。家裏孩子越來越多,布料沒幾樣,咱們自己去挑一挑。”

淩淩原本要到武館去,聽到婆婆這話,當即點頭,“行啊,正好再給虎子做身短打。他現在訓練加重,衣服都不夠穿的。”

虎子樂得見牙不見眼,舉手道,“娘,我也要去!”

淩淩果斷拒絕,“不行,你早上要讀書。下午要去武館練武,不能耽擱。”

虎子癟著小嘴,見親娘死活不同意,還是悶聲應了。

淩淩出來沒帶丫鬟,林雲舒只帶了知雨,三人一路溜達到了城中街道。

到了布店,林雲舒選了幾樣細棉布,每樣都要幾丈,淩淩給虎子選了細麻,這種面料是鹽儉縣獨有的,穿在身上一點也不紮人,又透氣。很適合皮膚嬌嫩的孩童練武穿,也要了幾丈,打算給虎子做兩身,換著穿。

選好後,兩人到櫃臺結賬。掌櫃也認得兩人,主動給兩人抹了零,“老夫人只管叫我們將面料帶過去就是,何必自己來呢。”

林雲舒其實就是想出來逛逛,選好布料後,還是得要掌櫃送上門,笑著道,“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掌櫃笑瞇瞇恭維,“老夫人心善,這是不想我們多跑呢。”

就在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五十來歲,身穿綢衣,長得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富商,他懷裏摟著個十七八歲,嬌滴滴的姑娘,她身上插著明晃晃的金飾,晃花人的眼。身後跟著四個丫鬟和四個小廝,每人懷裏都捧著一大堆東西。

那富商瞧著面生,應該不是本地人。他在屋裏掃了一眼,沖著身邊的姑娘,大方道,“蓮兒,這裏的布料,只要你喜歡,只管選。”

看兩人的舉止,這姑娘應該是這富商的小妾。

蓮兒捂著嘴一通嬌笑,眼尾上挑,喜得見牙不見眼,“老爺當真?”

那富商旁若無人,捉住她的小手就是一通亂親,古代人都講含蓄,大庭廣眾之下做此等之舉,簡直辣眼睛。

蓮兒嬌笑後,沖著屋內擺放整齊的布匹亂指一通,“這個,這個,這個……全都要一匹。”

她一連指了十幾個,顏色無一不精美,面料一個比一個高貴大氣上檔次。

引得眾人驚呼連連,夥計屁顛屁顛將她所指的布匹遞給她。富商身後的小廝忙上前搬東西。

掌櫃還在收賬,動作慢一點,惹得她有些不高興。

掌櫃擔心這人犯渾,找了林雲舒碎銀後,故意道,“多謝縣令家的老夫人賞光。”

林雲舒有些無語,裝作沒看到別人打量的目光,面不改色出了人群。

那小妾也跟著別人一塊打量,瞧見林雲舒和淩淩只是穿著最普通的細棉衣服,她嫌棄地撇了撇嘴,沖著那富商嘀咕,“該不會弄錯了吧?縣令老娘這麽寒酸?”

掌櫃臉都綠了,這人是不是傻啊?人還沒走遠呢,居然這麽編排人家。

他試探著看去,果然見三人停下。

林雲舒回望著那小妾,一本正經道,“我兒子雖是縣令,卻不收人賄賂,堂堂正正為官。我們家全靠著大兒子開飯館度日。日常接待也極為辛苦,他賺錢那樣辛苦,我又怎好奢靡度日!”

圍觀群眾對小四這個新縣令很是愛戴,聽到這話連連叫好。

蓮兒嬌媚的臉頰漲得通紅,富商倒是個有眼色的,收斂了剛才的色相,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郭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是隔壁高硯縣的商人,得知鹽儉縣的縣令是個清官,便帶著家眷過來游玩。今日一見,老夫人果真是好氣度,難怪能養出縣令大人那麽清正廉明的好官。”

甭管他這人怎麽樣,林雲舒被他一通誇,倒是沒了跟這兩人計較的心思,只謙虛回了一禮,“郭員外客氣了。”

那郭員外轉頭吩咐小妾,“蓮兒,快點過來給老夫人賠不是。”

蓮兒差點氣哭,卻還是犟不過郭員外,委委屈屈行了一禮,“老夫人見諒!”

林雲舒見她一副小白蓮模樣,只覺得倒胃口,胡亂點了頭,就帶著淩淩和知雨往外走。

就在這時有個小丫頭擠了進來,跪在蓮兒腳邊,“夫人,求你收下我吧。我娘臥病在床,沒錢治病。夫人,你買了我吧。”

蓮兒剛被人懟過,心情正差,此時哪還有同情心,一腳將人踢開,指著那丫頭大罵,“我家裏不缺丫頭。若要賣身只管找那牙婆去。瞧你長得也頗有幾分姿色,莫不是想勾搭我家老爺,所以才不知廉恥攀上來吧?”

那小丫頭年紀還很小,哪裏被人這麽罵過,一張小臉漲成豬肝色,羞愧欲死,雙手捂臉,痛哭不止。

郭員外原想著跟縣令大人搭上關系,也好到這邊來做生意。

碰上林雲舒,自然想上前巴結,卻不想被個丫鬟擋住了去路,鬧得心煩,正想將人收下,連兒卻扯住他的胳膊,“不行,就是不能收。”

郭員外也不好為了個小丫頭就惹自己的愛妾不高興,摟著小妾帶著下人離開了。

淩淩走得慢一點,將裏面的情形瞧了個一清二楚,覺得這姑娘有幾分可憐,忍不住開口,“娘,咱們要不要幫她?”

林雲舒瞧著那姑娘也才十一二歲,身上穿著打補丁的衣服,五官長得端正,卻是蓬頭垢面,倒是不像剛剛那小妾說的勾引男人。不過那小妾說她要賣身應該找牙婆,卻是沒有說錯,她擡了擡下巴,“我和知雨在前面茶館等你,你隨她去她家瞧一瞧,如果她娘真的病了,你就給她出醫藥費。”想了想,又叮囑一句,“註意安全。”

淩淩點頭,“娘,我知道該怎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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