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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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裏的陽光頗有些蒼白，愛麗絲雙手插在大衣兜裏，穿過醫院的大廳往外走，跟路過的幾個醫生護士簡單打了招呼，有個年輕的護士停下腳步，驚詫地看了她一眼。
“你……這麽快就出院了？”護士小姐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她是住院區的值班護士，不負責愛麗絲的病房，卻也互相說過幾句話，還算認識。她記得，三個月之前這孩子被送進醫院時傷得很重，腰部和左腿都受了重創，具體是骨折還是挫傷她不清楚，只記得在急診室裏折騰了整整一宿。聽說是遇上了車禍，開車的人當場死亡，這孩子算是撿了一條命回來。
愛麗絲穿著黑色大衣，微卷的金發披肩，如同流動的陽光一般，站在那裏對她露出一個堪稱溫暖的笑容，護士不禁楞了楞神。她剛住院時，護士就時常在註意她，看見她眼睛是漂亮的深藍色，皮膚白皙，像是外國人，但是細看其面容五官，還有些東方人的影子，中文也說得流利，可能是個在這邊長大的混血兒。
“謝醫生也說我出院有點早。”愛麗絲說，“不過已經沒大礙了，可以回家休息。”
護士回過神來，又問了一句：“有人接你麽？”
愛麗絲點點頭，指了指醫院樓外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辦完了出院手續我們就走。”
護士朝她點點頭，“那你回去好好歇著。”
愛麗絲笑著擺擺手，“這段時間多謝照顧了。”
吉祥物一樣的病人並不多見，長得可愛，脾氣又好，而且一頭金發太過惹人註目，這兩個月住院部的人幾乎全認識了她，現在她要出院，護士有點不習慣。
不過康覆了總歸是好事，想著那傳說中當場喪命於車禍的司機，護士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轎車駕駛座上沒有人，門也沒鎖，愛麗絲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砰一聲關上了門，回頭往後看了一眼。
後排還窩著個人，是個金發少年，看起來十六七歲，也是一身黑的打扮，正塞著耳機聽歌，這時候才迅速地把耳機摘了下來。
他摘了耳機，卻也不說話，只呆呆看了愛麗絲半天，忽然苦笑了一下，嗓音有些發澀地說：“謝陵遠沒有嘮叨你？”
愛麗絲看著他微微笑了笑，“當著阿城的面，他不敢多嘴。”
幾分鐘後，一個一身黑風衣，戴著墨鏡，走起路來腳下生風活像個黑社會老大的人物從醫院裏大步出來，走近了打開車後備箱，將兩包行李扔在裏面，開門坐到駕駛座上啟動了車子，長嘆一口氣：“這該死的出院手續，麻煩死我了。”
“不是挺快的麽。”後排的少年嗤笑一聲，“醫院的工作人員才是可憐，沒被你嚇死？”
“哪有，我對他們可溫柔了。”黑社會黑著臉，慢慢將車子開上了馬路，“這個點兒估計得趕上早高峰。”
“不用著急，十點才開始。”少年咕噥了一句，重新將耳機塞回了耳朵裏，縮在座椅裏不說話了。
轎車在路上慢吞吞蹭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擺脫了擁堵路段，暢行無阻了一段時間後，到達目的地已經是九點二十分了。
在一片公墓外的停車場停了車，黑社會打開車門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站起來點了根煙，悶悶地說：“我不進去了。”
“臨陣脫逃？”已經下車的金發少年看了他一眼。
“我……”黑社會半晌無語，過了一會兒才說：“讓我緩一緩，你們先進去吧。”
少年只好不管他，拍拍愛麗絲的肩膀，“走吧。”
進了墓園，一直往裏走就是殯儀館，很容易找到，裏面已經聚了不少人，卻並不吵鬧，服色一水兒的非黑即白，人們只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氣氛顯得肅穆沈重。
追悼會的場地已經布置好了，黑白遺像高高懸在墻上，照片上的男人眉目俊逸溫潤，嘴角的笑容似乎有幾分輕佻不羈。
少年沒敢多看，只瞅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面色微微有些發白。
他多少有些理解邵萬城為什麽不敢進來了。
“亞瑟。”愛麗絲忽然出聲，“遺體已經火化了吧？”
“嗯。”亞瑟點點頭，“他傷得太重，所以……”
愛麗絲一直擡頭盯著黑白的遺照，似乎皺了皺眉，“我們出去吧。”
他們倆回頭又出了殯儀館，正迎面碰見走過來的邵萬城，邵萬城楞了楞，瞪著他們問：“怎麽了？”
“沒事，你進去看一眼吧，我們去前面的長椅上坐會兒。”亞瑟若無其事地說。
邵萬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走遠，自己進了殯儀館，沒過幾分鐘也出來了。
果然還是無法接受。
朝夕相處的人就這麽死了，遺像高懸在墻上，一會兒要混在一群不認識的人裏面參加他的追悼會，有些陌生的面孔上甚至看不出來哀戚，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心裏發悶。
邵萬城沒敢往長椅那邊走，默默地又點上了一根煙。
在長椅上坐下，亞瑟沈默了一會兒，轉頭問：“你冷不冷？”
愛麗絲搖搖頭，今天沒有風，坐在太陽底下倒還不算太冷。
氣氛不由自主地沈悶下來，亞瑟看看表，還有十幾分鐘追悼會就要開始，可是他已經不打算再進去。
周圍安靜得可怕，墓園裏的樹都禿得只剩下枝幹，只有幾棵長青的松柏還蒼老地綠著。
“之前一直沒敢跟你說。”亞瑟忽然說，“你們出事那天晚上，我在醫院裏哭了一宿，差點以為連你也回不來了。”
愛麗絲有些驚訝地轉頭看著他。
“很丟臉吧。”亞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總覺得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心裏怕得要命……可能是中二還沒畢業吧。”
他把心裏那些模模糊糊的感覺歸結為了中二少年的無厘頭幻想。
“過了一個多月，本來好多了，今天又有些撐不住。”亞瑟臉色蒼白，只有眼圈泛紅，“不過這件事總要揭過去的，人死不能覆生，要是不想開些，他在天上也會不安心的。”
愛麗絲沈默著點了點頭。
“等追悼會結束，我們就不提這件事了。”亞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開始說起不相幹的事，“這兩個月我們網吧的生意越來越好了，你回去別被嚇著。”
愛麗絲笑了，“這年頭，網吧還真火得起來？”
“重要的是感覺嘛，就像酒吧和咖啡館，誰家裏沒有酒沒有咖啡啊，可是照樣生意興隆。”換了個話題，亞瑟終於侃侃而談起來，“網吧也是一樣，當初我們花了那麽多經費，設備和服務都是一流的，誰不來誰吃虧。”
“但願警察叔叔別來查我們的身份證。”愛麗絲說，“我們還未成年。”
“不慌不慌，反正網吧掛的是阿城的名字，我們就說是他家屬。”亞瑟笑說。
“家屬你個頭。”邵萬城冷不丁站在他身後，沖著他後腦勺來了一巴掌，“誰要你這麽敗家的家屬。”
亞瑟捂著腦袋回頭瞪他一眼，只見他手裏拿著三罐自動販賣機裏買來的飲料，分給他們一人一罐。
“旺仔牛奶？”亞瑟和飲料罐上魔性的小人大眼瞪小眼，“我不喝這麽幼稚的東西。”
“知足吧，沒給你買成長快樂就不錯。”邵萬城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地往他們倆中間一坐，差點把亞瑟擠下了椅子。
愛麗絲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將手裏的咖啡打開喝了一口，邵萬城說，“我給你買了熱的，味道可能不太好，將就喝吧。”
“還可以。”愛麗絲看看他手裏的啤酒，不禁有點同情起亞瑟。
“你往那邊兒點！”亞瑟吼了一聲。
“嘖，肅靜肅靜。”邵萬城稍微挪了挪身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裏是陵園，大聲嚷嚷什麽。”
亞瑟低頭看了看表，竟然已經十點多了，他轉頭往殯儀館的方向看了看，沒再說話，低頭開了那罐牛奶，毫無怨言地喝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殯儀館中有哀樂傳出，聲音飄到這裏已經很微弱了，可還是沒有人說話，他們好像聽得很認真似的，也不知能聽出什麽。
冗長的哀樂過了七八分鐘才徹底結束，亞瑟白著臉喝完最後一口牛奶，終於說了句話。
“呸，甜死了。”
邵萬城安慰似的胡擼胡擼他一頭金毛，亞瑟不領情地打開他的手，他也沒計較。
空咖啡罐上殘留的溫度正在一點一點褪去，愛麗絲將它投進不遠處的垃圾桶，站了起來，“我們回車裏去吧。”
“冷了吧？”邵萬城掏出車鑰匙拋了拋，“走。”
亞瑟也跟著起身，“愛麗絲，你身體沒事？”
“坐久了還是有點疼。”愛麗絲按了按自己的腰，“站著腿又疼。”
“是不是不該這時候出院？”
“再住下去也是一樣的。”愛麗絲搖搖頭，“有些小毛病也好，以後好偷懶，我覺得我差不多可以退休了。”
“你總這麽說，總也退不成。”亞瑟嘆了口氣，“要是日子太平些多好，你什麽也不用幹，我亞瑟少爺可以養你。”
邵萬城走在前面，實在聽不下去他這不著調的話，回頭瞪了他一眼，“敗家子閉嘴，你看看你的網購記錄，我卡裏一半的錢都是你花的！”
亞瑟一凜，轉過頭去裝作咳嗽了幾聲，不說話了。
他們一行人回到車上，卻沒有立刻開走，似乎是想一直等到追悼會結束。
邵萬城打開了空調暖風，有些郁悶地趴在方向盤上，誠然，讓他進殯儀館完完整整地參加追悼會他是不肯的，可是就這麽逃了出來，又總覺得心裏怪怪的，好像少了點什麽，又好像是對不起那遺像上面的人。
也不知道另外兩個人是不是有差不多的想法，他不敢問，只好在心裏安慰自己，少了這次告別，就當他是一直活在心裏吧。
說得怎麽跟個烈士一樣。
連日以來的悲傷沈悶至此似乎積攢到了極點，邵萬城忍不住又下了車，點上一根煙，靠在車門上慢慢地吸起來。
“大煙鬼。”亞瑟嘀咕了一句。
愛麗絲在車子裏終於覺得暖和起來，漫無目的地往外張望，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有一撥人陸陸續續地從公墓的大門裏走出來，應該就是殯儀館裏參加追悼會的那群人，她不由多看了幾眼。
“你看那個人。”愛麗絲忽然說，“怎麽好像有些眼熟？”
亞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公墓門前站著一個年輕男人，正和來參加追悼會的幾個朋友交談著，他視力好，即便隔得這麽遠也能依稀看清那男人的面目，琢磨了一會兒，不確定地說：“好像是阿羽的弟弟吧，我以前見過他的照片。”
“阿羽那個不怎麽見面的弟弟麽。”愛麗絲想了想，“我記得好像是叫秦淵？”
“對，我還查過他的資料呢。”亞瑟說，“他和阿羽長得有幾分像，我也覺得挺眼熟。”
他說完了這話，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對秦淵這個人的熟悉感並不是出於相貌，而是由於別的什麽。
可是他鐵定跟此人沒有過任何交集，思考了一會兒，只得將原因歸結於這人是秦羽的弟弟。
亞瑟覺得自己的中二幻想癥真的需要治治了。
邵萬城在車子外面，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麽，只是吸著煙下意識地往大門的方向看，可能是他的打扮和動作都太顯眼了，秦淵送走了幾個朋友之後，有意無意地朝他這邊看了一眼。
嚇得邵萬城趕緊把煙熄了。
平時他是不會在意這些的，可今天畢竟是阿羽的追悼會，在這兒抽煙被人看見似乎有些大不敬，雖然他已經在陵園外面。
秦淵卻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很溫和，而後可能是還有事要處理，他很快轉身回陵園去了。
邵萬城楞了一會兒，打開車門坐了進來，傻呆呆地問：“剛才那人是誰？”
“阿羽的弟弟。”亞瑟似乎懶得跟他再解釋一遍，隨便敷衍了一句，就閉上眼睛裝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每天上午10點更新吧，明明是幾個月前才寫的，為什麽自己看了看覺得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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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穿著黑色大衣，微卷的金發披肩，如同流動的陽光一般，站在那裏對她露出一個堪稱溫暖的笑容，護士不禁楞了楞神。她剛住院時，護士就時常在註意她，看見她眼睛是漂亮的深藍色，皮膚白皙，像是外國人，但是細看其面容五官，還有些東方人的影子，中文也說得流利，可能是個在這邊長大的混血兒。
“謝醫生也說我出院有點早。”愛麗絲說，“不過已經沒大礙了，可以回家休息。”
護士回過神來，又問了一句：“有人接你麽？”
愛麗絲點點頭，指了指醫院樓外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辦完了出院手續我們就走。”
護士朝她點點頭，“那你回去好好歇著。”
愛麗絲笑著擺擺手，“這段時間多謝照顧了。”
吉祥物一樣的病人並不多見，長得可愛，脾氣又好，而且一頭金發太過惹人註目，這兩個月住院部的人幾乎全認識了她，現在她要出院，護士有點不習慣。
不過康覆了總歸是好事，想著那傳說中當場喪命於車禍的司機，護士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轎車駕駛座上沒有人，門也沒鎖，愛麗絲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砰一聲關上了門，回頭往後看了一眼。
後排還窩著個人，是個金發少年，看起來十六七歲，也是一身黑的打扮，正塞著耳機聽歌，這時候才迅速地把耳機摘了下來。
他摘了耳機，卻也不說話，只呆呆看了愛麗絲半天，忽然苦笑了一下，嗓音有些發澀地說：“謝陵遠沒有嘮叨你？”
愛麗絲看著他微微笑了笑，“當著阿城的面，他不敢多嘴。”
幾分鐘後，一個一身黑風衣，戴著墨鏡，走起路來腳下生風活像個黑社會老大的人物從醫院裏大步出來，走近了打開車後備箱，將兩包行李扔在裏面，開門坐到駕駛座上啟動了車子，長嘆一口氣：“這該死的出院手續，麻煩死我了。”
“不是挺快的麽。”後排的少年嗤笑一聲，“醫院的工作人員才是可憐，沒被你嚇死？”
“哪有，我對他們可溫柔了。”黑社會黑著臉，慢慢將車子開上了馬路，“這個點兒估計得趕上早高峰。”
“不用著急，十點才開始。”少年咕噥了一句，重新將耳機塞回了耳朵裏，縮在座椅裏不說話了。
轎車在路上慢吞吞蹭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擺脫了擁堵路段，暢行無阻了一段時間後，到達目的地已經是九點二十分了。
在一片公墓外的停車場停了車，黑社會打開車門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站起來點了根煙，悶悶地說：“我不進去了。”
“臨陣脫逃？”已經下車的金發少年看了他一眼。
“我……”黑社會半晌無語，過了一會兒才說：“讓我緩一緩，你們先進去吧。”
少年只好不管他，拍拍愛麗絲的肩膀，“走吧。”
進了墓園，一直往裏走就是殯儀館，很容易找到，裏面已經聚了不少人，卻並不吵鬧，服色一水兒的非黑即白，人們只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氣氛顯得肅穆沈重。
追悼會的場地已經布置好了，黑白遺像高高懸在墻上，照片上的男人眉目俊逸溫潤，嘴角的笑容似乎有幾分輕佻不羈。
少年沒敢多看，只瞅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面色微微有些發白。
他多少有些理解邵萬城為什麽不敢進來了。
“亞瑟。”愛麗絲忽然出聲，“遺體已經火化了吧？”
“嗯。”亞瑟點點頭，“他傷得太重，所以……”
愛麗絲一直擡頭盯著黑白的遺照，似乎皺了皺眉，“我們出去吧。”
他們倆回頭又出了殯儀館，正迎面碰見走過來的邵萬城，邵萬城楞了楞，瞪著他們問：“怎麽了？”
“沒事，你進去看一眼吧，我們去前面的長椅上坐會兒。”亞瑟若無其事地說。
邵萬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走遠，自己進了殯儀館，沒過幾分鐘也出來了。
果然還是無法接受。
朝夕相處的人就這麽死了，遺像高懸在墻上，一會兒要混在一群不認識的人裏面參加他的追悼會，有些陌生的面孔上甚至看不出來哀戚，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心裏發悶。
邵萬城沒敢往長椅那邊走，默默地又點上了一根煙。
在長椅上坐下，亞瑟沈默了一會兒，轉頭問：“你冷不冷？”
愛麗絲搖搖頭，今天沒有風，坐在太陽底下倒還不算太冷。
氣氛不由自主地沈悶下來，亞瑟看看表，還有十幾分鐘追悼會就要開始，可是他已經不打算再進去。
周圍安靜得可怕，墓園裏的樹都禿得只剩下枝幹，只有幾棵長青的松柏還蒼老地綠著。
“之前一直沒敢跟你說。”亞瑟忽然說，“你們出事那天晚上，我在醫院裏哭了一宿，差點以為連你也回不來了。”
愛麗絲有些驚訝地轉頭看著他。
“很丟臉吧。”亞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總覺得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心裏怕得要命……可能是中二還沒畢業吧。”
他把心裏那些模模糊糊的感覺歸結為了中二少年的無厘頭幻想。
“過了一個多月，本來好多了，今天又有些撐不住。”亞瑟臉色蒼白，只有眼圈泛紅，“不過這件事總要揭過去的，人死不能覆生，要是不想開些，他在天上也會不安心的。”
愛麗絲沈默著點了點頭。
“等追悼會結束，我們就不提這件事了。”亞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開始說起不相幹的事，“這兩個月我們網吧的生意越來越好了，你回去別被嚇著。”
愛麗絲笑了，“這年頭，網吧還真火得起來？”
“重要的是感覺嘛，就像酒吧和咖啡館，誰家裏沒有酒沒有咖啡啊，可是照樣生意興隆。”換了個話題，亞瑟終於侃侃而談起來，“網吧也是一樣，當初我們花了那麽多經費，設備和服務都是一流的，誰不來誰吃虧。”
“但願警察叔叔別來查我們的身份證。”愛麗絲說，“我們還未成年。”
“不慌不慌，反正網吧掛的是阿城的名字，我們就說是他家屬。”亞瑟笑說。
“家屬你個頭。”邵萬城冷不丁站在他身後，沖著他後腦勺來了一巴掌，“誰要你這麽敗家的家屬。”
亞瑟捂著腦袋回頭瞪他一眼，只見他手裏拿著三罐自動販賣機裏買來的飲料，分給他們一人一罐。
“旺仔牛奶？”亞瑟和飲料罐上魔性的小人大眼瞪小眼，“我不喝這麽幼稚的東西。”
“知足吧，沒給你買成長快樂就不錯。”邵萬城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地往他們倆中間一坐，差點把亞瑟擠下了椅子。
愛麗絲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將手裏的咖啡打開喝了一口，邵萬城說，“我給你買了熱的，味道可能不太好，將就喝吧。”
“還可以。”愛麗絲看看他手裏的啤酒，不禁有點同情起亞瑟。
“你往那邊兒點！”亞瑟吼了一聲。
“嘖，肅靜肅靜。”邵萬城稍微挪了挪身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裏是陵園，大聲嚷嚷什麽。”
亞瑟低頭看了看表，竟然已經十點多了，他轉頭往殯儀館的方向看了看，沒再說話，低頭開了那罐牛奶，毫無怨言地喝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殯儀館中有哀樂傳出，聲音飄到這裏已經很微弱了，可還是沒有人說話，他們好像聽得很認真似的，也不知能聽出什麽。
冗長的哀樂過了七八分鐘才徹底結束，亞瑟白著臉喝完最後一口牛奶，終於說了句話。
“呸，甜死了。”
邵萬城安慰似的胡擼胡擼他一頭金毛，亞瑟不領情地打開他的手，他也沒計較。
空咖啡罐上殘留的溫度正在一點一點褪去，愛麗絲將它投進不遠處的垃圾桶，站了起來，“我們回車裏去吧。”
“冷了吧？”邵萬城掏出車鑰匙拋了拋，“走。”
亞瑟也跟著起身，“愛麗絲，你身體沒事？”
“坐久了還是有點疼。”愛麗絲按了按自己的腰，“站著腿又疼。”
“是不是不該這時候出院？”
“再住下去也是一樣的。”愛麗絲搖搖頭，“有些小毛病也好，以後好偷懶，我覺得我差不多可以退休了。”
“你總這麽說，總也退不成。”亞瑟嘆了口氣，“要是日子太平些多好，你什麽也不用幹，我亞瑟少爺可以養你。”
邵萬城走在前面，實在聽不下去他這不著調的話，回頭瞪了他一眼，“敗家子閉嘴，你看看你的網購記錄，我卡裏一半的錢都是你花的！”
亞瑟一凜，轉過頭去裝作咳嗽了幾聲，不說話了。
他們一行人回到車上，卻沒有立刻開走，似乎是想一直等到追悼會結束。
邵萬城打開了空調暖風，有些郁悶地趴在方向盤上，誠然，讓他進殯儀館完完整整地參加追悼會他是不肯的，可是就這麽逃了出來，又總覺得心裏怪怪的，好像少了點什麽，又好像是對不起那遺像上面的人。
也不知道另外兩個人是不是有差不多的想法，他不敢問，只好在心裏安慰自己，少了這次告別，就當他是一直活在心裏吧。
說得怎麽跟個烈士一樣。
連日以來的悲傷沈悶至此似乎積攢到了極點，邵萬城忍不住又下了車，點上一根煙，靠在車門上慢慢地吸起來。
“大煙鬼。”亞瑟嘀咕了一句。
愛麗絲在車子裏終於覺得暖和起來，漫無目的地往外張望，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有一撥人陸陸續續地從公墓的大門裏走出來，應該就是殯儀館裏參加追悼會的那群人，她不由多看了幾眼。
“你看那個人。”愛麗絲忽然說，“怎麽好像有些眼熟？”
亞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公墓門前站著一個年輕男人，正和來參加追悼會的幾個朋友交談著，他視力好，即便隔得這麽遠也能依稀看清那男人的面目，琢磨了一會兒，不確定地說：“好像是阿羽的弟弟吧，我以前見過他的照片。”
“阿羽那個不怎麽見面的弟弟麽。”愛麗絲想了想，“我記得好像是叫秦淵？”
“對，我還查過他的資料呢。”亞瑟說，“他和阿羽長得有幾分像，我也覺得挺眼熟。”
他說完了這話，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對秦淵這個人的熟悉感並不是出於相貌，而是由於別的什麽。
可是他鐵定跟此人沒有過任何交集，思考了一會兒，只得將原因歸結於這人是秦羽的弟弟。
亞瑟覺得自己的中二幻想癥真的需要治治了。
邵萬城在車子外面，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麽，只是吸著煙下意識地往大門的方向看，可能是他的打扮和動作都太顯眼了，秦淵送走了幾個朋友之後，有意無意地朝他這邊看了一眼。
嚇得邵萬城趕緊把煙熄了。
平時他是不會在意這些的，可今天畢竟是阿羽的追悼會，在這兒抽煙被人看見似乎有些大不敬，雖然他已經在陵園外面。
秦淵卻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很溫和，而後可能是還有事要處理，他很快轉身回陵園去了。
邵萬城楞了一會兒，打開車門坐了進來，傻呆呆地問：“剛才那人是誰？”
“阿羽的弟弟。”亞瑟似乎懶得跟他再解釋一遍，隨便敷衍了一句，就閉上眼睛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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