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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欄桿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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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沈謙是真的沒跟上江灼的思路,但是他忽然有一種奇怪而可怕的預感,不想再聽江灼把話說下去了。

江灼看著沈謙,眼中殊無笑意,唇角卻若有若無地揚了一下,隨即又很快變成了漫不經心的閑適:“我本來不想摻和貴府的恩怨,但真正的重點一直都被你忽略了——該關註的不是沈子琛,是周女士所等待的那位客人。”

“你想想,究竟是什麽人讓她的感情那樣覆雜,不想讓你見到,又希望你能夠留在家中,作為某種陪伴和保障。所以才會采用偷下安眠藥的方式,將你留在家裏。”

答案呼之欲出。

沈謙的瞳孔驟縮,在世界無數次地崩塌又被重建之後,他終於追上了江灼的思路一回,做出了正確的反應:“我父親?”

江灼道:“就我能想到的,只有他了。”

沈謙用手支住額頭,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出來跟人吃頓晚飯,還吃出來這麽一個驚天大瓜,父親、兄弟,身邊最親近的那些人,竟然都不是他看見的樣子。這跟智商和靈敏度沒有關系,只是來源於對親人們無條件的信任罷了。

誰能想到今天見了江灼一次,整個世界都在他的面前被轉了個個。

但雖說如此,畢竟周美娥去世的年頭已經不短了,沈謙也早就在生意場上獨當一面,他不可能放任自己被憤怒或者悲傷吞噬。

沈謙緩了不到半分鐘,便重新恢覆了坐姿,沖江灼道:“我知道了,我回去會把這些事好好地查一查。”

江灼慢悠悠地說:“沈總今天知道的都是大秘密,回去之後千萬別跟其他人說啊。我就不特意給你下封口的詛咒了。”

他姿態悠閑,眉眼更是甚為俊秀,眼睛微微瞇著,眼角彎下一個微妙的弧度,乍一看仿佛帶著點笑意。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在以為江灼跟他只是在進行朋友之間的談笑。

沈謙看了江灼一眼,心裏突然湧起一個很不合時宜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們幹這行的是不是個個都這麽狠,或者個個都……這麽好看。

他聞弦歌而知雅意,無奈地妥協道:“江少放心,我父親和林阿姨都很少過問我的事情,我不會把咱們今天的見面說出去,也不會在林阿姨面前提起你。”

江灼用紙巾擦了擦手,準備離開:“好。沈總比一開始見我的時候討喜多了。”

沈謙知道自己一開始的行為肯定把對方給招惹了,結果最後出盡洋相的還成了他,搖了搖頭,簡直不知道該再說點什麽好:“總之是我冒犯,不過江少你今天也算是報仇了。等處理完家事,我以後一定再請你吃飯賠罪。”

江灼不置可否地沖他一頷首,也不知道是答應了還是沒有,起身離開,沈謙倒也識趣,沒有再主動要求送他。

江灼出了那間餐廳的門,表情立刻便沈了下來,迎面初秋的冷風吹過,他反倒出了一身的冷汗。

腳下的地面硬的硌腳,走了兩步又讓人覺得軟的像棉花,總之就是不好走。或者也不是因為路有毛病,是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他那個糟心的親媽。

當著沈謙的面,要穩住,要淡定,說什麽不能輸了面子,更不能讓對方看出來他對這個消息的在意,那樣很容易被揪住弱點。

直到周圍沒人了,心裏提著的那股勁一下子就從胸腔裏洩了出去。

有時候,他簡直覺得往事就像是一柄被刺入胸口中的劍,初始只是劍鋒入體,微微隱痛,因而讓人不甚在意,但這柄劍卻總是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刻被某些回溯而至的往事寸寸推進,仿佛一定要把心臟都洞穿才可以罷休。

旁邊就是護城河,江灼走到河邊,想趴在欄桿上面休息一會。身後的一排路燈發出橙光色的光暈,面前的河面漆黑而平靜,他伸手,對著河面比劃了一個兔子的手影。

i祖父並沒有因為過度的保護而對江灼隱瞞他生母的事情,家裏也有一些林瓊的照片。江灼小時候經常翻,長大一些之後,知道原來自己是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就不怎麽喜歡看了。

有林瓊的照片當中,出現了江灼的也只有那麽一張。那個時候他還是個不會走路的小寶寶,穿了一身帶著耳朵和尾巴的小兔子裝被母親抱在懷裏。

母子兩人身後就是這條護城河,河邊的欄桿上,一串串霓虹燈纏繞閃爍,燈光與波光交織,水面蜿蜒如夢。

而在母子兩人身邊的地面上,就清晰地印著一個兔子的手印。江灼問過祖父,江老說照相的人是江辰非,比個手印就當跟江灼和林瓊合影了。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張全家福,兩只大兔子,一只小兔子。想必江灼在出生之後,林瓊和江辰非也曾經努力試著修覆兩人感情之間的裂痕,但終究還是沒抵過那些現實的矛盾,幾個月之後,終於以最快的速度辦理了離婚手續。

又是一陣風過來,河面的影子被打碎了,兔子逐漸扭曲成奇怪的形狀,江灼興味索然,把手收了回來。

“餵餵餵,你怎麽啦?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聽一聽嘛。我可是很會安慰人的呦……為什麽不說話?總不會是想跳河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千萬不要啊,餵餵餵!”

正在這時,一個絮絮叨叨的聲音忽然從下方一點的位置上傳了出來。

江灼低頭一看,發現說話的是被自己趴著的雕花石欄桿。不知道是不是跟材質有關,它的聲音有點像機器人,語速又快,聽起來非常聒噪。

江灼低頭看著這貧嘴的欄桿,面無表情地說道:“對,我就是要跳河,不想活了,你管我。”

他眉眼冷峻,也看不出來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欄桿勸阻道:“你看你這就沒意思了,人生在世有什麽事過不去的,像你這個模樣,沒錢了還可以去賣色,失戀了也會有癡情總裁苦苦守候,出路很多的。何苦尋短見,損你又害我。”

江灼本來沒什麽心情說話,結果被這個欄桿瞎扯一通,他也沒忍住嘴欠,跟著搭訕上了:“我要跳河,害你什麽了?”

欄桿道:“我靠,怎麽這種問題你還問啊。你沒看出來我很漂亮嗎?知道每天多少人過來跟我合影嗎?桿生的盼頭也就是這個了。你要是在這裏跳河淹死,別人肯定會忌諱鬧鬼的,那誰還敢來這裏玩,誰還會願意跟我一起照照片。”

不得不說,欄桿的雖然嘴很碎又能扯,但聽它這樣天南海北不沾邊地胡說八道一番,似乎真的能讓人心情好起來。

江灼一哂:“你想多了,你是一個石欄桿,壽命很長,在這裏立上幾百年也不會壞。等我死了過一陣,游客們就會把這事忘了,照樣有很多人來跟你合影留念。”

欄桿道:“游客們會不會忘了你,那我不知道,可是我能活幾百年,我會記得你呀。”

江灼怔了怔。

欄桿又說:“我照相也很挑的,你長得這麽好看,我就想跟你合影呢。活著吧,咱們每年都一塊照照片。”

江灼忽然直起身,猛地回頭。只見欄桿的另一頭,雲宿川趴在那裏,正在月色水波之間笑著轉眼沖他看過來。

江灼平時遇到了太多成精的東西,早對這種隨時隨地有人跟他說話的狀況習以為常,只以為是欄桿成精了,根本沒往別的地方想,誰料到竟然是雲宿川這個缺德的玩意給石欄桿“配了個音”。

他是聽到後面才意識到不對勁的,再真的看見是雲宿川耍他,皺眉道:“說什麽瘋話呢!”

江灼這一板臉,雲宿川臉色霎時就變了,表情之惶恐簡直讓江灼以為後面來了什麽不得了的大妖怪,還回頭看了一眼,周圍除了他們兩個,什麽人都沒有。

雲宿川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跟前,拉著江灼歉然道:“對不起,你別生氣。我回去找不著你,出來接,然後看你好像不高興,是想逗你開心的。你不信嗎?要不然我跳下去給你賠禮道歉……你別生氣,我一看你皺眉心都顫了……”

他摸了摸胸口,想了下又說:“噢,說錯了,我沒有心。”

“……”

江灼反手一把揪住他,已經聞到了空氣裏淡淡的酒味,想起雲宿川似乎是替他老爹去哪個宴會應酬了:“你喝酒了?”

雲宿川大著舌頭說:“就一點。”

江灼:“……”

他沒好氣地說道:“奇聞怪談,魈居然還會喝多了酒嚷嚷著跳河,我真是開了眼了。走,跟我回去。”

雲宿川倒是不吵不鬧很聽話,老老實實在江灼身後跟著上了車。晚飯那些紅酒江灼一口都沒喝,倒是沈謙一杯杯悶了不少,所以他開車毫無障礙。

兩人回了拍攝組。天色已晚,嘉賓們早就吃完了飯回到各自房間,一樓空蕩蕩的沒有人。江灼和雲宿川剛剛上樓,一間臥室的門忽然砰地被撞開,沈子琛氣急敗壞地從裏面沖出來。

他顯然是聽到了聲音特意出來找江灼的,見到他立刻瞪大了眼睛,嘶聲道:“你跟我哥說什麽了!”

雲宿川瞇著眼睛,也不知道看沒看清楚來的人是誰,第一反應是拽著江灼把他藏到自己身後。他力氣大的不行,江灼也沒跟這個酒鬼抗著,站在雲宿川身後看著沈子琛,唯一的感想就是“好大一坨”。

其實嚴格地說,目前的沈子琛應該只算是普通意義上的胖子,談不上多麽誇張,但一來他個頭不高,二來也是以往的形象一直屬於清瘦單薄一類,一下子跟過去的自己產生這麽大的反差,視覺效果就很驚人了,怪不得要發瘋。

沈子琛瞪著江灼,眼中布滿血絲,簡直恨不得一下把他從樓上給推下去。

剛才沈謙和江灼一起出去的時候,他還覺得滿心期待,哥哥一向疼愛自己,想必肯定是抓住了江灼的什麽把柄,來幫著他出氣,這一點沈子琛絲毫不會懷疑,畢竟他對於沈謙來說,既是弟弟,也是關鍵時刻救了他一命的人,地位非比尋常。

沈謙來的時候給他帶了家裏廚師做的奶油蛋糕和肥宅快樂水,沈子琛美滋滋在房間裏吃喝了一會,正刷視頻刷的開心時,忽然覺得胸口有什麽東西“啪”一聲崩了出去,打在對面的墻上。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自己胸前的扣子被撐開了一顆,白花花的肥肉正從修身襯衣的口子裏面爭先恐後地擠出來。

沈子琛大驚失色,手上的奶茶灑了一身。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正要確認自己看見的是不是真的,緊接著便只聽“啪啪啪”又是好幾聲,這下可倒好,隨著他的動作,衣服上一枚扣子都不剩了。

沈子琛敞著衣襟從床上跳下地,滿身都是奶茶不說,褲子和袖子上的布料也緊繃繃地貼著身體,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負地爆開,肚子圓滾滾地挺著,仿佛以前應酬時見過的那些中年發福的煤老板。

沈子琛驚駭極了,臉頰上的肉都在顫抖,他摸著自己的身體,無法相信那些肉真的屬於他。

肯定跟江灼和沈謙的談話有關系,他們到底說了什麽?!

沈子琛根本就沒有往那段十多年之前的舊事上想過,畢竟都過去那麽久了,沈謙又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噩夢,事情被挖出來的幾率基本為0。他慌亂地摸到自己的手機,打開APP,想要向客服問個清楚。

這樣絕對不行,等於把他整個人賴以生存的本錢都給毀了,無論怎樣也要想辦法弄到容貌點,哪怕是賒賬呢,總之他這個樣子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看見!

他抖著手拿起手機,結果卻發現APP好像崩了,無論怎麽樣都點不開,沈子琛折騰了半天也沒起作用。

他六神無主,又給沈謙打電話,發現一向依賴的大哥那邊手機也打不通了。絕望從四面八方湧來,幾乎把他淹沒,最後沈子琛氣的一把將手機扔了出去,緊接著便聽見門外隱約傳來江灼和雲宿川說話的聲音。

沈子琛頭腦一熱,把門推開,不管不顧地就沖了出去。

他感覺自己快要瘋掉了,瞪大眼睛看著江灼,惡狠狠地說道:“你幹什麽了?你、你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把我害成這樣?!我警告你,我要給我哥打電話,我要跟你當面對峙!”

雲宿川酒勁上來了,都沒太聽明白沈子琛在嚎些什麽,只是對他沖江灼嚷嚷感到很不滿,醉醺醺地瞪著他說道:“別擋路,死肥豬。”

沈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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