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7章

關燈
那日行到一處密林, 兩側聳高的樹木遮住了道路,斑駁的樹影撒在地上,猶如落下了一地的碎銀。

一行人, 除了馬蹄聲和車輪碾壓枯葉的聲音, 似乎再無其他聲響。

馬車裏的趙可安亦是昏昏欲睡。

忽然, 一道利刃劃破冷空的聲音響起,穿過茂密的叢林,直直飛向華麗的車架。

一瞬間,箭鏃沒入車壁,箭尾甚至還在劇烈地抖動著, 原本井然有序的隊伍瞬間變得慌亂了起來。

趙可安也突然醒神,起身就想出去。

“保護公主殿下。”

領隊的蔣統領率先反應過來,指揮人馬圍在了馬車前面,不多時, 另一陣密密麻麻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

一看對面都是一群一身短打的彪悍漢子,一行人便猜到了應是遭遇了劫匪了。

蔣統領高坐馬背, 護在趙可安馬車前, 朝著走近的那一幫劫匪高聲道:“大膽匪徒, 可知我們是什麽人。”

“什麽人?!”土匪頭子帶著一個眼罩, 滿面絡腮胡, 瞧著極為粗獷, 聽到蔣統領的話以後, 不屑冷笑,“俺們做土匪的,管你們是什麽人, 天王老子來了, 照劫不誤。”

坐在馬車裏的趙可安聽了這一番話, 眼睛露怯,嚇得眼眶都濕潤了。

秋玲在一邊安慰道:“殿下莫怕,蔣統領會護著我們的。”

既然無論如何都是被打劫,蔣統領幹脆自報家門,如若那劫匪是個慫貨,或許他們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我乃禦前侍衛蔣昭闊,車架內的乃是當朝公主,我等奉命送公主回京,今日你們若是還想活命,就趕快離開。”

那土匪頭子聽完哈哈大笑:“那我們隨你們一起護送公主回京,我們能做官不。”

這沒由來的一句挑釁的話惹得蔣昭闊極為惱火:“放肆,區區草莽,妄圖脅公主謀官途,你將我大乾的律法置於何地。”

那土匪極為猖狂,舉著刀指著馬車,開口:“今日我就是聽聞有公主的車架路過此處才特意截道的,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前安東盧虎府折沖都尉單德,拜你們乾皇所賜,如今家破人亡,做了無家可歸的喪家犬,我正愁尋仇無門呢,正巧,如花似玉的公主殿下就送上門來了,今日,就是我單德收第八房夫人的時候。”

“放肆!”

蔣昭闊話語剛落,耳側呼嘯而過一陣勁風,一把鋥亮的利刃從他臉邊呼嘯而過,直直朝著馬背上的單德刺了過去。

單德自詡武藝高超,否則也不敢當著這麽多禦林軍的面攔截公主尊駕,況且他人多勢眾,就是料準了護送公主的人馬之中,沒幾個能和他比的,所以才如此大膽。

今日他也沒打算放任何人離去,截了公主以後,就直接逃到關外去,去突厥,讓那尊貴的公主,做人人可騎的軍妓。

所以他多少有些放松,也沒想到對面的人居然如此大膽,在人少勢弱的情況下還敢主動出刀。

擲刀之人力道和角度都極為了得,單德險些沒有反應過來,在刀刺入馬脖子的時候,他飛速下馬,指著蔣昭闊身後身形單薄的少年,大聲罵到:“小崽子,待會有你給老子下跪的時候。”

沈含止陰著一張臉,漆黑的瞳孔冷冷睨著那人,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兩方人馬就這樣交戰了起來。

車外傳來的陣陣廝殺聲擾得趙可安心顫,她坐在馬車的角落裏,任由秋玲和秋桑抱著自己。馬車久久沒有人闖進來,趙可安多少覺得有些幸運,可是這樣的心思還沒盤旋多久,車壁外忽然刺進來一把匕首,一下子紮破了秋玲的脖子。

汩汩血液瞬間噴灑了出來,秋玲捂著脖子,抽搐了一會,不多時便沒了動靜。

秋桑的尖叫尖銳地響起,趙可安也在秋桑的尖叫聲中回了神,一把扯住秋桑,讓她不要挨著車壁,然後趴下身子,拽過秋玲尚且溫熱的身體。

趙可安紅了眼,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大膽,捧著秋玲的臉一聲又一聲呼喚著,甚至血跡糊滿了她整雙手她也沒反應。

可是一旁的秋桑看見這一幕著實被嚇著了,整個人癡楞著,唇瓣都被嚇得沒了血色,隨後腦袋一扭,直接就逃離了馬車。

等趙可安反應過來,她早就沒了影子。

趙可安擔心,雖然已經嚇得不能自已,但是還是忍不住掀開車簾打算去找秋桑。

入眼,地面躺著不少屍體,也好在大部分都是劫匪的屍體。趙可安一擡眼簾,看著提著裙擺的秋桑正急切地想要逃離這片戰場,她似乎回頭看了趙可安一眼,隨後還沒轉過腦袋,便被一個飛箭刺入了心臟,轉眼便倒地不起。

趙可安嚇得捂住唇,豆大的眼淚倏地落下,那雙靈動的眸子此刻滿是血絲,眼尾也泛著紅。

她還癡癡望著秋桑倒地的身影,這時眼前忽然一暗,一抹高大的男子身軀忽然擋住了趙可安的視線。

沈含止不由分說,用手環住趙可安的腰就將人往馬車上提。

“救…救救,救救秋桑。”趙可安眼睫撲簌簌,揪著沈含止的衣襟苦苦哀求。

沈含止低頭看了她一眼,薄唇緊緊抿著,半晌才道:“她沒救了。”

不僅沒救了,那群土匪直接架馬踏上了屍體,來回踐踏。若非沈含止擋著,那一幕就落入趙可安的眼裏了。

“殿下快進馬車。”

趙可安硬是被重新塞入了馬車裏面。

就在沈含止即將放下車簾退出去的時候,不遠處有人瞄準了那一晃而過的美麗倩影,手指一松,利箭飛出去的一瞬甚至微微變形,然後直直飛向車簾的方向。

沈含止剛將人推進去,忽然神色一凜,察覺到了什麽,而後猛地轉身,緊接著就是飛撲上馬車,硬是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飛向趙可安的奪命箭。

箭鏃整個沒入他的臂膀,赤紅的血跡瞬間湧了出來。

馬車內的趙可安聽到了動靜甚至想出來,卻被沈含止低聲呵住:“別出來,躲好。”

趙可安縮在馬車坐人的木板下,蜷縮著抱著自己,面對眼前血水流了一地的馬車,她也只能緊緊捂著耳朵閉上眼睛,試圖隔離這場恐怖的廝殺。

車外,沈含止咬著牙,斬斷了多出了箭尾,然後擡腳就把靠近的那人給踹翻了出去。

瓢潑大雨傾瀉而下,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的簾子被人忽然從外面掀開,趙可安嚇得身子猛一哆嗦,看清楚來人服飾以後,提著的心才放下。

大雨浸泡之下,沈含止已經發冠歪斜,甚至臉上還有不少的汙泥,盡管一身狼狽,他還是揚起了明媚的笑意,道:“沒事了。”

聽到這三個字,趙可安蒼白的嘴角緩緩扯了一下,隨後,兩眼一黑,徹底地暈厥了過去。

“殿下!”

再次醒來,已經是躺在柔軟的床榻上了,昏暗的屋內燃著燭火,一個身著紅褐色粗布麻衣的婦人坐在不遠處的桌前,正一下又一下地點著腦袋。

趙可安喉嚨幹澀,睜眼的一瞬看了四下除了老婦空空如也的屋子,張口就喊:“秋玲,秋桑。”

聞聲的老婦人立馬醒來,著急地迎了過來:“公主殿下醒啦?”

趙可安退縮了一下身子,一雙烏亮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她:“你是誰?”

“吱呀”一聲,守在門口的守衛聞聲推門而入,趙可安看見熟悉的服飾,眼淚奪眶而出。

沈含止道:“殿下莫慌,現在沒事了,我現在去找太醫,殿下稍等片刻。”

趙可安一看沈含止要走,連忙掀開被子穿鞋,著急忙慌的樣子,似乎生怕沈含止把她扔下。

沈含止見狀急忙剎住腳步,想要去扶她,可是又怕自己一身汙泥弄臟了她,就在他猶豫著想要收回手的時候,趙可安的手忽然遞過來,抓住了沈含止的手。

“我不想一個人呆在這。”

趙可安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那雙濕漉漉的眸子透著害怕,唇瓣微張著,整張小臉,除了眼睛是紅色,其他肌膚甚至沒什麽血色。

沈含止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屬下叫其他人陪殿下好不好?屬下不方便。”

趙可安的視線落在了他紮著白帶的胳膊,瞬間認出了他是誰,雖說夜晚光線昏暗,但是他那醒目的傷口讓趙可安極為篤定,眼前之人,就是推自己進馬車之人。

趙可安緩緩松開手:“好。”

沈含止一扭頭,朝著一邊的婦人道:“還不扶公主上榻。”

“是是是。”那婦人急忙上前。

沈含止不一會就離開了,但是門一直大敞著,一邊的門邊,守衛的身影露出了半邊,這讓趙可安稍稍安心了一下。

沈含止守到趙可安醒來以後,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他的傷口雖然已經經過了處理,可一開始是需要隔幾個時辰就換一次藥的,守著趙可安醒來以後,他也安心了,回到了自己的屋內,打算清理了傷口休息一下。

被箭刺穿的胳膊動一下就專心刺骨的痛,沈含止光解個衣裳,就用了一刻鐘左右,身上已經薄薄得一層密汗。

正當沈含止專心看向自己的傷口的時候,不合時宜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沈含止擡眸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想著可能是幫自己送飯的白莊。他回來的時候叫白莊吃飯的時候給他送一份,他受傷了,就不下去用飯了,所以也沒有多想,光著半邊身子就打開了房門。

開門看見人影的一瞬,沈含止就後悔了,門口哪是白莊啊,儼然是換了一身衣服的趙可安。

趙可安的身量堪堪到沈含止下巴,那麽嬌小的身軀,倒顯得沈含止“壯實”了。

趙可安擡眼,二人的視線碰撞到了一起,然後沈含止面無表情地將門給關上了。

剛一關上,趙可安敲門的聲音就再度傳來了。

“你開門。”少女細軟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進來,沒有絲毫威嚴,聽著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沈含止急忙回去,撈起一邊的衣服,不顧身上的疼痛,急忙穿上,然後再重新去開門。

“殿下怎麽來了?”

趙可安以為自己吃定閉門羹了,沒想到沈含止居然還是給自己開了門,趙可安走進去了以後,才提了提自己手裏的紗布和藥,道:“我來給你換藥的。”說完又想往屋裏面走。

沈含止著急攔在了趙可安面前。

“我,自己來吧。”語畢,沈含止擡起自己的手就想接過趙可安手裏的東西,奈何一時忘記了自己一只胳膊還受著傷,瞬間齜牙咧嘴了起來。

趙可安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直接繞過他,坐在了一邊的圓桌邊。

“此事怎可勞煩殿下,屬下自己來就行。”沈含止一邊說著,一邊就走到了趙可安面前。

“你替我擋了一箭,現在我也沒有其他辦法感謝你,所以,給你上藥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既然趙可安都這樣說了,沈含止也只能點頭應了,只是面對那雙秋水盈盈的眸子的時候,沈含止還是忍不住別開了視線。

好在也只是傷著了胳膊,而不是傷著心肺。沈含止露出自己的胳膊,其他部位的肌膚擋得密不透風,然後板直地側坐在趙可安面前,目視前方,一臉的清心寡欲。

二人坐在燭火下,昏暗的光線只能照耀沈含止的半邊臉,趙可安擡眸掃了一眼他菱角分明的側臉,想著,若是忽視了那紅彤彤的疹子,他長得還算不錯,不過,她也是靠那滿臉的紅痕辨別他的。

趙可安拋去思緒,然後低頭……

望著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趙可安的手瞬間僵住了。

沈含止等了好一會,都沒有等到手上傳來刺痛,垂眸一看,趙可安烏長的眼睫下滾下淚珠來,隨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低低的嗚咽聲傳來。

沈含止慌了,“殿下這是怎麽了?”伸手想替她擦拭眼淚,可是又不敢。

趙可安哭著,並不理會沈含止,兀自拿起自己帶來的金瘡藥,揪開塞子,一下又一下地灑在沈含止的傷口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受傷了上藥呢,哭得如此傷心。

沈含止望著她明明哭得那樣傷心,卻又克制著聲音的模樣,無措又心痛,低聲道:“殿下是覺得傷口嚇人,還是?”

少女倔強用袖子抹開淚水,繼續上藥,然後斷斷續續道:“我只是難受,秋桑的心口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傷口,秋玲的脖子,血不停地往外湧,止不住,我……我不知道我是想她們了還是害怕。”

握著藥瓶的手緊緊地顫抖著,沈含止見狀,身子一側,直接將自己受傷的胳膊給藏了起來。

沈含止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笨拙地開口:“殿下不要想了,不想就沒事了。”

趙可安坐在那,橘黃色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上,將她整個人襯得孤小無依,可偏偏沈含止還不能上前擁她。

“殿下,殿下……”屋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蔣昭闊帶頭,領著一群人尋了過來,好在沈含止的大門是開著的,否者有千張嘴可能都說不清了。

一波人的湧入,瞬間讓狹小的屋子變得更擁擠了,沈含止與趙可安的距離在蔣昭闊出現以後便似隔著萬重山。沈含止望著被眾人圍住的她,默不作聲。

那日之後,為了避免勾起趙可安想起一些血腥的畫面,蔣昭闊下令沈含止不許靠近趙可安。

剩下的行程,幾乎是日夜兼程,用了短短四天就到了京城,到京城的前一日,蔣昭闊囑咐沈含止。

“臭小子,你記著你是頂替許沖來的,回去以後千萬別邀功,否則小心小命,明白了嗎?”

沈含止本來也沒打算邀功,只是可惜,回來的路上,趙可安都被保護得太好,沈含止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有的,只是伺候她的丫鬟過來詢問他的傷口愈合情況,然後轉述給她聽。

悄然間,夜已深,酒已經見底,沈含止的回憶也已經落寞。

沈含止一時分不清,眼前的酒,到底誰喝得更多。

趙可安趴在矮桌上,小臉貼著手背,瞧著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

“殿下?”沈含止輕輕喚了一聲,然後探過身子,想看看趙可安睡了沒有。

他真是怕自己一席肺腑之言白白說給了空氣聽。

沈含止正提著心,視野中,趙可安長長的眼睫動了一下,隨後她突然直了腰來。

沈含止驚得縮回了脖子,一雙明眸直勾勾地看著趙可安。

趙可安眼眸迷離,顯然是有些醉了,她看著沈含止道:“沈含止,你今日所言,我聽進去了。”

沈含止眉眼溫柔,嘴角上揚:“那殿下原諒沈某嗎?”

“我還有一個問題。”趙可安話音一轉,“你為什麽要瞞我這麽久?這讓我覺得,自己自從嫁給你以後所以的胡思亂想都那麽的可笑,如若你早點告訴我,趙嫆她也不可能整如此一出戲離間你我。”

一說到此事,沈含止沈默了下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