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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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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工作之外的事,紀璇都有點拖延癥。

所以直到租金到期的最後一天,她才開始徹底收拾租房殘留的東西,全搬到新家裏去。

秦肆正好也沒事,就幫她一起收拾。

“哎,你家出租不?”正在打包紙箱的男人問,“考不考慮收留一個社會優質男青年當租客?可以一次付清五十年房租的那種。”

紀璇知道這人打什麽主意,瞪他一眼:“想得美。”

“我認真的。”秦肆搬起小板凳坐到她面前,“你給我開一個月兩千,五十年就是十萬,我那十萬塊你不用還了。”

“你想住就住,誰要你的錢。”紀璇踹了他一腳,“趕緊去幫我收拾那些書。”

秦肆乖乖地抱著箱子去書櫃旁裝書。

這些年她看過的書還真不少,設計專業相關的就有一半,其餘的有名著小說,人文社科,升職後又買了幾本管理類和語言藝術類的書。

高中時她就愛看各種課外讀物,別的同學課間瘋趕打鬧,聊八卦,偷偷玩手機和MP4,她桌上卻永遠有一本課外讀物。

秦肆經過她座位的時候總會偷偷記下她最近在讀什麽書,也會買來看,但他那時候學習太費勁,看了幾頁就忍不住去打籃球。

後來去了國外,一遍又一遍地想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覆看。在她喜歡的大學裏,把她讀過的那些書讀了無數遍。

書架角落有一本新概念作文大賽獲獎作品集錦,秦肆記得那個比賽她得過獎,於是把那本書拿了下來,翻閱尋找她名字的時候,不慎有一樣東西從書裏掉出來。

紅底的登記照,少年穿著夏季短袖校服,似乎對拍照這件事很不滿,表情裏寫著不情願。

眉眼張揚帥氣,是曾經的他自己。

照片背面沾著一層粉色紙屑,像是從哪裏撕下來的,秦肆突然想到什麽,不可置信地望向正在收衣服的女人。

“寶貝。”他叫她。

紀璇被他突然用這種稱謂叫自己弄得一激靈,走過去:“怎麽了?”

那本新概念作文被放在桌子上,秦肆緩緩地把手從背後伸到她面前:“什麽時候偷的我照片?”

紀璇眼皮顫了一下,似乎緊張地攥了攥手指,但很快恢覆平靜:“這是你什麽時候的照片?為什麽會在我這裏啊?”

秦肆伸手摟住她腰,俯身逼近:“高三元旦全市聯賽,獲獎證書上的那張,你是怎麽從老劉那兒摳來的?”

紀璇一驚,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怎麽會——”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麽會拿到證書?我不是早就出國了嗎?”秦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你是不是以為你那會兒喜歡我喜歡得很隱晦?我真看不出來?”

紀璇硬著頭皮,咬咬牙:“我那會兒沒喜歡你。”

說著,她腳往後挪了一步。

秦肆吊兒郎當地笑著,朝前一步:“騙人。”

紀璇又退了一步,死守底線:“真沒。”

秦肆繼續往前:“哦,騙得還挺真。”

“就是沒有啊。”紀璇擡手戳戳他胸口,一臉認真道,“你自己想想我那時候喜不喜歡你吧。”

暗戀是不為人知的,也該是不為人知。

到如今依舊想隱藏在歲月的角落,讓那些證據都被沖碎在時間的河裏,不留下一絲痕跡。

詐了她幾句,秦肆還是沒辦法從當年她對自己忽冷忽熱毫不在意的態度中,騙自己她是喜歡的。

有些過程,註定就是遺憾。

但好在結果不遺憾。

秦肆摸了摸手裏照片,問:“那這個……”

“誰知道是不是你哪個追求者偷來的,然後不小心放我書裏了。”這書的確是高中時看的,她的書也經常在班裏給同學們傳閱,所以紀璇編得毫無心理壓力。

秦肆像突然發現了什麽,目光突然盯著她剛剛收拾的雜物箱,然後蹲下去,從裏面拿出一張五寸照片。

“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他皺眉問。

這是在他相冊裏保存了七年的照片,奶茶店門口,女孩纖瘦的背在許鑫然懷裏,沒照出完整的臉,但也能看出是她。

“……沒什麽。”紀璇從他手裏奪過,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別人給我的,我忘了扔,就——”

秦肆盯著她慌亂的樣子,即便不願意胡思亂想也控制不住腦袋裏瘋狂的運轉:“你跟他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紀璇悶著聲把照片扔回箱子裏:“沒發生過什麽。”

“那這是怎麽回事?”秦肆指著那張照片,語氣加重,“你特意把這張照片洗出來留下,說沒發生過什麽我信嗎?”

“信不信隨你。”紀璇轉身走出書房,離開前,又把照片從箱子裏撿起來,撕碎,扔進垃圾桶。

秦肆直覺她心裏有事,可能真如她所說,她和許鑫然之間的確什麽都沒有,可這張照片顯然不是毫無意義。

他想問,但紀璇沒給他機會。

他只好給她發微信:【寶貝,我沒兇你。】

那邊正在輸入幾秒後,沒消息過來。

他坐在馬桶上,繼續發:【我錯了,我以後註意態度。】

紀璇總算賞給他一個字:【喔。】

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天晴了一半。

“哦”和“喔”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前者的感覺是她不想理他,但後者的感覺是她雖然不想理他,但還在乎他的感受,讓他覺得不那麽冷漠。

廁所門突然被敲了敲,外面傳來女孩幹巴巴的聲音:“秦肆你在裏面生孩子啊?好沒?”

他只是洗完手在這兒坐著,聞言站起來:“我好了。”

哪想他人剛出去,廁所門就被無情地關上。

紀璇在廁所洗了把臉,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發了會呆,情緒緩下來。

秦肆從沒跟她發過脾氣,甚至說一點重話,她都快忘了,他也是個人,也有脾氣的。

只不過剛剛被他兇那一句,委屈得慌,再不跑就要哭出來了。

該解釋的總要解釋,可這事一旦解釋清楚,她想要隱藏的東西,就再也藏不住了。

紀璇再次用冷水潑了潑臉,對著鏡子,深深地吸了口氣。

紀璇在廁所裏待了很久沒出來,秦肆不再等,回了剛才收拾東西的書房。

那張照片的碎屑還在垃圾桶,他蹲下去,拿了兩張起來,又挫敗地扔回去。

真是賤的,還想給她拼起來。

他繼續把那些書分門別類地往箱子裏裝,小心翼翼地,不折到任何一頁書角,裝完一箱就挪開,再裝另一箱。

把裝滿的箱子移到書桌時,發現桌面有些淩亂,他用手把那些淩亂的小東西抹開,突然不慎碰掉一個褪了色的鐵盒子。

似乎是很久之前裝餅幹或糖果的盒子,但上面印的圖案已經看不清,金屬也銹了。

掉下去後,盒口被摔開,掉出許多五顏六色的手折五角星。

心臟忍不住一個猛震,他蹲下去時,手已經開始微微發抖,從撒了一地的五角星中間,顫巍巍地撿起一張泛黃紙條。

上面是用藍筆寫下的字跡,經過漫長的時間已經有些暈染,但還是一如當年,工整清秀——

“不管身在何方,願他永遠有星光相伴。”

而背面,是寫得密密麻麻的同一個名字——

“秦肆。”

有的工整,有的淩亂,摩挲著這些字跡,仿佛能觸摸到少女鎮定壓抑著,卻依舊瘋漲乃至瘋狂的愛。

想起她當年總是漠然淡定的樣子,看著自己時從不多表露一分的情緒,他以為她當真沒有情緒,也當真對他毫無感覺。

原來十七歲少女那雙清淩的眼有多麽平靜無波,心底就有多麽熱烈和澎湃。

而她要怎麽隱藏那種熱烈和澎湃?是一次次用心底的烈火焚燒自己,再以冰水澆灌,一次次地失控,再一次次地竭力克制,一次次在黑暗裏放縱,再一次次割裂掉那些情感,偽裝成旁人所看不出的模樣,才敢站在陽光下?

原來,他愛她十年,卻從未徹底了解過她。

緩慢而沈重的腳步聲從背後靠近,他聽見她平緩的呼吸,站起來,將那副柔軟的軀體擁入懷裏。

他本該是歡喜的,原來他們從十年前就兩情相悅,原來他早就擁有了他想要的。

她喜歡他,無論過去與現在。

可他卻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喉嚨仿佛被哽住,他知道自己想問些話,腦子裏的想法卻被抽空,只是抱著她,越抱越緊,像是要揉進骨血。

最近天氣總是陰沈,偶爾有雨,天說黑就黑,甚至看不到夕陽。

兩人依偎著坐在陽臺邊的毛毯上,全靠一盞落地燈的光來照亮。紀璇盤著腿,腿上擱著那個糖果盒,裏面是被撿起來放好的99顆星星,和那張寫滿他名字的紙條。

“你知道的,從小我奶奶就不喜歡我,覺得我一個女孩,以後的用處也就是嫁人生子,伺候公婆,給別人家傳宗接代。”紀璇用手指撥弄著盒子裏的星星,低著頭,“奶奶不喜歡我,我爸對我也就不親,他就是個媽寶男,什麽都聽奶奶的。整個家裏,會疼我愛我叫我寶貝的只有媽媽。”

“剛六歲那會兒,奶奶不想我念書,是教育局領導找到她,告訴她這是國家規定的義務教育,不讓我讀書就犯法,她才不情不願地送我去上學。”

“後來我拼命地學,就是為了讓她知道,我比那些男孩子更優秀。我用全市第一的成績考進一中,校長親自來家裏拜訪,讓她覺得特有面子。”

“但在她和我爸有限的眼光看來,我學習好,未來能有個好工作,都只不過是為了嫁個更好點的男人,給她換更多的彩禮。”

“上高中後我漸漸明白了,我要做的不僅是證明給他們看,未來我還一定要逃離這裏,逃得遠遠的。只有遠離他們,我才能擺脫被安排的命運,不用作為籌碼和生育工具,當一個有尊嚴的人。”

“所以秦肆,那時候的我只有一個目標,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地學習,每提高一分,就是離他們更遠一些。”她緊緊捏著一顆星星,“所以我不能分心,不能讓自己出錯。”

秦肆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掰開她緊攥的手指,“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以為他只是在靠近喜歡的女孩,也許是有些浪蕩不羈,離經叛道。但如果她不喜歡,至多給她造成些困擾,也不算太多,把他當只蒼蠅拍拍就算了。

後來他逐漸做到了,他靠近了她,她對他從一開始的完全冷漠,到偶爾會流露出一些溫暖。

他以為他們算朋友,也僅僅是朋友,他很清楚兩人的感情並不對等。他要的是愛情,她能給的只是一點點友情。

但那一點點就夠了,既然能從無到有,便也能由少變多。

可現在他終於明白,他的每一次努力靠近,對她來說並不只是困擾,而是煎熬。

紀璇搖著頭笑了笑,從盒子裏捧出一把星星放在他掌心。

“我不想告訴你,就是怕你內疚。”她在他手掌裏數星星,“秦肆,你這個人其實一點都不灑脫,只是看上去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一點點事你都能放在心裏,很久都過不去。”

男人苦笑著扯了扯唇。

是啊,要不怎麽能愛她這麽多年?

“其實我的苦難跟你沒關系,我出生在什麽樣的家庭,擁有什麽樣的家人,又不是你能決定的。我不告訴你,你就沒義務要知道。”她笑了笑,終於從裏面找到一顆金色的星星,拿起來,在燈下閃閃發光,“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你不是好奇那張照片嗎?”紀璇仰頭望著他,眼睛裏帶著終於坦白的釋然,“那天是班長的升學宴,我吃完午飯從酒店出來,喝了點酒,很想你,然後陰差陽錯地走到那家奶茶店門口。

“就是你第一次給我買珍珠奶茶的那家店,老板說我們很配,她以為我是你女朋友。

“那天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也給女孩買了珍珠奶茶,我就哭了,哭得特別特別傷心。”

“你走之後,我一直忍著沒哭過,我逼自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甚至比正常人還要麻木。可是那天,我覺得全身繃著的力氣好像都散了,我在那哭了一個小時。

“許鑫然只是剛好路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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