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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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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逆子!當真是個逆子!

謝堯臣帶著謝澤回到祝東風, 重新換了衣服,上了回家的馬車。

馬車內, 謝堯臣伸手摟住謝澤, 撩起肩上披風將他攏進懷裏,認真叮囑道:“金金,今日見過伯父的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記下了嗎?”

謝澤靠著爹爹, 兩手捏著謝堯棠給他刻的平安符, 擡眼看他, 見爹爹如此認真, 點頭道:“好!金金記住了。但是爹爹,為什麽不能說啊?”

謝堯臣摸摸兒子的頭,絲毫沒有避諱, 直言道:“因為爹爹和伯父是皇帝的兒子, 而你是皇帝的皇孫, 皇家非比尋常。除了今日見過的這位伯父以外,等日後回京,其餘伯父叔父,都不是你的伯父叔父,姑姑也不是你的姑姑。但阿翁和祖母,會真心疼愛你, 可你要記著, 阿翁雖是你的阿翁, 但他更是天下的皇帝, 大魏的主人, 在阿翁面前, 金金切記慎言。”

爹爹嚴肅起來,面色冷峻,有點嚇人,謝澤心顫顫,不由捏緊手裏的平安符,擡眼看著爹爹,輕聲點頭:“嗯。”

說罷,謝澤便垂下了頭,將手裏的平安符塞進了衣襟深處,跟著兩手合並夾在膝蓋間,兩條小腿懸空輕晃,不敢擡頭看爹爹。

可稍坐片刻,謝澤便打了個哈欠,擡手擦了擦跟著出來的眼淚,饒是如此,也沒敢吱聲,繼續乖巧坐著。

見兒子這幅異於往日的拘謹,謝堯臣這才意識到今日自己情緒有些太沈了,他恢覆往日的笑意,語氣舒緩的問道:“金金是不是困了?”

謝澤聽見爹爹同往日一般的語氣,這才擡頭,正見謝堯臣含笑的面容,心間懼意散去,立時轉身,撐著椅子面跪在椅子上,張開手臂就往謝堯臣懷裏撲,小短手攀上父親脖頸,側臉枕上父親肩頭,撒嬌道:“爹爹,金金就是困了。”

謝堯臣伸手順勢抱住兒子,將謝澤橫抱在懷,取過車裏的毯子,將他裹住,沖他笑道:“睡吧。”

謝澤聞言又打了個哈欠,又往謝堯臣懷裏縮了縮,小手捏著爹爹衣襟的交領,嘟囔道:“還是娘親懷裏軟和……”

謝堯臣看著懷裏嫩玉般的小人,唇邊掛上深深的笑意,佯裝蹙眉道:“你還挑三揀四?”

這孩子忒會享福,外出走不動就要他抱,因為他高,在他懷裏視野好,但睡覺就要往娘親懷裏鉆,因為宋尋月懷裏更軟和舒適。

謝澤咬唇笑笑,跟著閉上了眼睛,僅瞬息的功夫,就睡了過去。

等回到家時,謝澤在謝堯臣懷裏已經睡得脖子都軟了,腦袋枕著他的胳膊耷拉到一側,謝堯臣拉起毯子將他整個人都蒙住,抱穩後起身下車。

回到房中,屋裏燈亮著,見謝堯臣來,守在門口的婢女將門拉開,謝堯臣抱著孩子大步走了進去。

宋尋月在貴妃榻上看書,已沐浴換了衣服,等他們回來。頭回父子二人都不在,今晚屋裏安靜的過分,莫名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不多時,宋尋月便聽見謝堯臣熟悉的腳步聲進屋,她放下書起身相迎,很快便見謝堯臣抱著兒子大步進來,見他將謝澤橫抱在懷,還用毯子蒙著,輕聲問道:“睡了?”

謝堯臣點頭:“一上車就睡了。”

宋尋月引了他往塌邊走,將被子揭開,又伸手取下謝澤身上蓋的毯子,謝堯臣這才彎腰,小心將兒子放在榻上。

宋尋月邊捏起謝澤的腳腕給他脫鞋,邊低聲問謝堯臣:“路上可順利?”

謝堯臣含笑點頭,同樣輕聲道:“順利著呢。”

宋尋月又將謝澤外衣小心給他脫了,問謝堯臣道:“你二哥怎麽樣了?”

謝堯臣輕嘆一聲:“能幫的都幫了,剩下的便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宋尋月唏噓嘆氣,給兒子拉過被子蓋上,伸手摸了摸他熟睡的小臉,對謝堯臣道:“凈室裏熱水備好了,你快去沐浴。”

宋尋月跟他說這句話時,眼睛一直不離兒子,謝堯臣見此笑道:“難得今晚他回來時已經睡著了,應該扔去耳室,叫他自己睡,讓奶娘看著。”

小時候謝澤睡哪裏他倆還能做主,但自從他能說能跑,每晚就纏著要和他倆一起睡,往他倆中間擠,趕都趕不走,他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抱著宋尋月睡過覺了。

宋尋月轉頭看他一眼,隨後又看向榻上的謝澤,對他道:“長得太快了,也同我們睡不了多久了,回京怕是就得叫他去耳室睡,再過兩年,便得給他單獨開院。”

宋尋月這麽一說,謝堯臣心間亦生時不我待之感,看一眼母子兒子,嘆道:“也是,我去沐浴。”

謝堯臣去了凈室,宋尋月將方才給謝澤脫衣時,從衣襟裏掉出來的木牌,給他放在枕畔,隨後小心進了睡榻裏側,側躺著看謝澤,等謝堯臣出來。

宋尋月凝眸望著兒子,唇角含笑。而就在這時,睡夢中的謝澤,側了側身子,本能的鉆進了宋尋月懷裏,接著睡,宋尋月不由笑開,心頭一片濃濃的暖意。

說來奇怪,謝澤都四歲了,她怎麽還是沒再有過身孕?若說頭兩年是緣分沒到,這都四年了,緣分還沒到嗎?之前她覺得沒什麽,但現在看著謝澤一天天長大,小模樣這麽可愛,謝堯臣這個爹又做得極好,她就還想要個女兒。

之前在各地停留時,祝東風那邊也會有小女孩來和謝澤玩兒,每次來穿得都特別漂亮,各種花花綠綠的小裙,她看著眼熱,想打扮孩子的心驟起,但謝澤又是個小子,穿不了好看的小裙,也戴不了各種各樣漂亮的頭花。

她要是有個女兒,肯定會把女兒打扮的特別特別漂亮,每日都換小衣服給她穿,夏日裏看見好看的花,就摘下戴姑娘頭上,像謝澤那樣跑起來,肯定像只滿院飛的小蝴蝶。

宋尋月正想著,便聽凈室門響,擡頭便見謝堯臣已換了睡袍出來,他熄了燈上榻,手臂越過謝澤摸索到宋尋月的手,隨後握住,對她道:“過兩日帶金金去北城門看看,咱們便走吧,這會寧府,呆著鬧心。”

宋尋月知他心裏不舒服,到底是兄弟,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即便沒有什麽兄弟情,同為皇子,心間怎會不生唇亡齒寒之感?

宋尋月反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應聲道:“好!”

餘下兩三日功夫,謝堯臣和宋尋月便安排一眾人收拾東西,已是春季,但會寧府太靠北,尚殘留著些冬季的尾巴,不是很熱。

全部收整完畢後,啟程那日的清晨,謝堯臣安排眾人直接去南門,而他則帶著宋尋月和謝澤,並幾個護衛,繞道北門。

會寧府主城的北門,一裏地外,便是北遼,已不再是大魏國土,他想叫兒子看看。

馬車來到北門處,尚未靠近,便已被官兵攔下馬車,但聽外頭官兵厲聲喝道:“北境重地,不得擅近,速離!”

謝堯臣推開車窗,朝辰安使了個眼色,辰安會意,上前同那官兵說了幾句話,那官兵眼中立時露出訝然之色,聽辰安說完,又看了辰安手裏的令牌,大步朝馬車走來,在車外行禮道:“末將拜見琰王殿下!方才多有失禮,還請王爺恕罪!”

謝堯臣下巴輕挑,道:“盡忠職守,無妨。”

那官兵問道:“王爺可是要出城瞧瞧?”

謝堯臣搖搖頭,回道:“去城樓便好。”

官兵行禮道:“末將為王爺領路。”

謝堯臣點頭,率先出了馬車,隨後將兒子抱下來,又將宋尋月扶下來,謝堯臣彎腰牽起兒子的手,跟著那官兵一道上了城樓。

一家三口在角樓上站定,那城墻邊緣,比宋尋月還高一點,她只能站在空隙裏往外看,謝堯臣則彎腰將兒子抱了起來。

宋尋月望向城口外,眼前是一片廣袤無際的荒原,蒙著些許新出的嫩綠,遠處隱隱可見一些白色的帳篷,成群結隊奔跑的駿馬,而城樓下,一裏地之內,全是大魏的官兵,各個訓練有素,巡邏之姿莊嚴肅穆。

謝澤盯著遠處看了許久,望著奔馳的駿馬,忽地向謝堯臣問道:“爹爹,我們去那邊玩兒嗎?金金想騎馬。”

謝堯臣沖他笑笑道:“那裏我們不能去。”

謝澤不解道:“為什麽啊?”

謝堯臣解釋道:“因為那裏不是大魏的國土。”

謝澤又好奇問道:“不是我們的國土,我們便不能去嗎?”

謝堯臣點頭,打趣著解釋道:“是,如果要去,需要通關文牒,但爹爹是皇子,便不能去,除非奉你阿翁之命出使。若是咱們單獨去,會被有心之人利用,說不準會被抓起來,當成威脅你阿翁的人質。”

謝澤小臉上露出驚訝之色,覆又看向遠方,看了半晌,他心間又起了好奇,向謝堯臣問道:“那爹爹,既然這麽危險,那我們為什麽不將那邊也變成我們的國土?這樣不是就能隨便去了嗎?”

謝堯臣和宋尋月聞言笑開,這個年歲的小孩子,當真是什麽都要問個為什麽?

謝堯臣一時不知該如何給兒子解釋戰爭,求助的眼神看向宋尋月,宋尋月想了想,對謝澤道:“因為現在那邊有主人,也有個皇帝,就像別人的家一樣,咱們不能去闖別人的家,就像咱們也不允許別人來咱們家一樣。”

謝澤聞言恍然大悟,繼續看向遠處異於大魏的景致,還有他們官兵對面,那些著裝同樣異於他們的人,他看得很是專註,小小的腦袋瓜裏,不知在想著些什麽。

而就在這時,張立忽地上了城樓,眉宇間有些愁意,在他們身後站定,喚道:“王爺……”

謝堯臣聞聲轉頭,看向張立:“怎麽了?”

張立啞聲張了張嘴,眼底閃過一絲悲涼,沈吟片刻,方道:“剛得的消息,今晨天亮前,庶人謝堯棠,過身了。”

謝堯臣身子一怔,抱著兒子,凝眸望向張立,如一尊雕像般,許久未有半點動靜,一滴淚水終是沖破他的眼眶,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謝澤尚對生死無感,但他知道伯父就像旁人說的一樣,不在人世了。謝澤伸手擦去謝堯臣臉上的淚水,對謝堯臣道:“爹爹,你別難過,你要是想伯父,金金把伯父給金金的平安符給你。”

聽聞此言,謝堯臣心間百感交織,沖謝澤一笑,轉身再次面向北境,覆又將他抱高了些,但終是未發一言。

春寒料峭的風不斷從角樓拂過,一家三口,便在這城墻的角樓上,無聲的站了許久。

馬車駛離會寧府,一路南下,絲毫未歇,不知走了多久,從娘親懷裏午覺睡醒的謝澤,這才揉著眼睛推開馬車的車窗,卻正好見幾棵海棠樹從車外掠過,隱可見幾朵剛開的小花,謝澤面上立時綻放開笑意,指著窗外,轉頭沖爹娘朗聲道:“爹爹,娘親,外頭海棠花開啦!”

謝堯臣聞言,隨他目光看向車外,沈寂一日的臉上,這才徐徐出現笑意。

而此時此刻的京城內,皇帝陰沈著臉,坐在書桌後,向統領詔獄的廷尉問道:“他當真這麽說?”

廷尉行禮道:“是!臣所言一字一句,皆為康王原話。”

皇帝聽罷,沈默不語,只胸膛大幅的起伏著,片刻後,他忽地抄起手邊茶盞,重重砸了出去,厲聲斥道:“逆子!”

茶盞清脆的碎在地面上,碎瓦綻開一地。廷尉立時單膝落地跪下,福祿則大驚失色,陛下最是會收斂情緒,發這麽大的火,這輩子也沒見過幾次,他忙取出帕子,替皇帝擦手上的水。

皇帝氣得臉色泛起異樣的潮紅,重新癱坐回椅子上。

福祿給皇帝擦完手,覷了眼皇帝的神色,忙去收撿地上碎掉的茶盞。

福祿滿心裏暗罵,這九大王當真是年紀小,這才封王出宮一年,就敢這麽狂!方才廷尉來,給陛下稟告的話,他聽得明明白白。

康王如今猖狂的不得了,居然敢大放厥詞,說什麽“大哥太子被廢,又被降為郡王,難再堪用。二哥已被廢為庶人,更是不中用。三哥更不須說,天生一個廢物,父皇就從未瞧得上他。如今這朝堂之上,父皇能用的兒子就只有本王一個,肯定要重用於本王!出宮這一年來,便是大哥手裏的許多差事,都已移交到本王手上,本王如今這勢頭,定於一尊,指日可待!”

福祿連連搖頭,雖然事實如此,但這些話怎能宣之於口?還叫詔獄的人聽去,稟告到陛下跟前。這康王,才被重用一年,就已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猖狂至此,當真是自掘墳墓!

皇帝氣得連連點頭:“好啊,好,好一個定於一尊,指日可待,可當真是朕生的好兒子……”

皇帝閉目深吸一口氣,滿眼皆是失望,嘆道:“皇位,不僅僅只是代表著權力和尊貴,更是要記得自己肩上的重擔,叫百姓富足,天下歸心,一生要面對多少洪荒激流?要得,就得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於色的氣度!”

說著,皇帝伸手,拿起桌上一摞折子最上頭的一本,隨後一本一本的往桌面上扔:“瞧瞧,這便是近月來,這逆子給朕辦的差事!沒有一件做得幹凈漂亮,樁樁件件,都得朕給他擦屁股!”

越說,皇帝越氣,扔折子的動作,全然變成了洩憤的摔砸,斥道:“他還有臉狂!他有什麽臉狂?”

最後半句話,皇帝近乎是吼出來的,伴隨著最後一本折子被他摔在桌上,皇帝怒極,厲聲吩咐道:“去,傳旨!給朕摘了這逆子的爵位!叫他滾回王府反省去!”

廷尉行禮退下,福祿忙沖自己徒弟使個眼色,叫他去翰林辦擬旨的事。

人都走後,皇帝癱坐在椅子上,胸膛依舊起伏不定,福祿重新倒了杯茶給皇帝,端至桌邊,小心翼翼道:“陛下,您別氣壞自己身子,九殿下年紀還小,難免行差踏錯。”

皇帝一聲嗤笑,罵道:“老大剛封太子時年紀也小,老二出宮時年紀也小,老三出宮時同樣還是小,怎麽就沒一個狂成他這樣的?尤其老三那般不著調,也從來沒有自矜身份,做出任何盛氣淩人之舉。怎麽就他謝堯譽特殊?說到底,就是沒本事還愛炫耀,品行差!”

福祿聽罷,只好繼續勸道:“這……每個人長大的路上,犯的錯是不一樣的,所幸九大王年紀還小,才十五歲,能掰得回來,說不準他吃了這回教訓,日後就會明白過來,歸束己心,陛下莫要氣壞了自己身子。”

皇帝聽著福祿這些話,心間怒氣確實散了不少,對他道:“朕雖然生氣,但朕腦子還是清醒著呢。摘他爵位只是暫時的,他這般猖狂,就得叫他狠狠摔一跤,才能知道花無百日紅的道理。希望這次教訓,能叫他養成立於高位而不驕,囿於淩夷而不卑的氣量。”

福祿聽罷行禮,讚道:“陛下遠慮。”

康王謝堯譽,被皇帝摘去爵位,罰入王府反省的消息,當日便傳遍京城,自然也落進了恭郡王的耳朵裏。

他正在王府裏餵魚,春暖花開,天氣極好,池中錦鯉爭相上浮,來吃水面上的魚食。

恭郡王逗著魚,對身邊人笑道:“《管子》有言:事者,生於慮,成於務,失於驕。我這弟弟,真是沈不住氣。你瞧瞧,就連老天都要幫本王。”

說罷,恭郡王向身邊人吩咐道:“康王府不是有個美妾,跟咱們府的人沾親帶故嗎?且叫她去嚇唬嚇唬本王這弟弟,就叫他以為,父皇如此盛怒,他這輩子,完了。”

身側人行禮,即刻去辦。

恭郡王繼續面含笑意餵魚,只要送走謝堯譽,就只剩下謝堯臣那個廢物,廢物能有什麽威脅?當初連母後都懶得再搭理他。

到頭來,這太子廢來廢去,還得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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