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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果決如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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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果決如斯 (2)

這一次,他真不是逃離,而且他也的確沒有離開步兵陣列,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如果再扔下步兵,到時候必然會在曠野中淪為被狩獵的對象。

他是真的想救下這支步兵,也想救下自己。

不過,看到王伯龍帥旗下騎兵散開,朝著自己湧來,楊再興卻是振奮難名,因為對方這個動作,同時也露出了破綻,將步兵嚴密的門戶給打開了。

不等與郭進做唿哨,楊再興揮舞鐵槍,率自己身後這幾十騎迎著金軍騎兵逆流而上。郭進遠遠看見,氣急敗壞,卻也只好放棄原本的戰術,乃是率部上前,奮力去給楊再興做遮護。

王伯龍立在自己的大旗下,隔著面罩上的眼孔望見這一幕。

他看到那當先一騎拎著一把巨大鐵槍,卻宛如揮舞什麽小玩意一般輕松,一路沖來,逆流而上,卻連續格殺自己的騎兵不斷,不過須臾便殺了十來人,而且朝著自己這裏推進不斷,卻是恍惚之中想到了自己十幾年前作戰時的模樣。

還記得某次攻城不利,他甚至丟了頭盔,結果非但不退,反而不顧自己已經是一方大將,幹脆披著重甲,頂著一個大鍋當頭盔,然後拎著一個鐵槍攀梯登城,就在城上親手格殺了二十多人,最後破城為先。

從此以後,便是訛魯補也不敢在他面前稱勇了。

今日此人,不亞自己當年之勇!

自己剛剛的命令並沒有犯錯,只是此人之勇,委實可觀罷了。

一念至此,王伯龍反而鼓起餘勇,在馬上取下大槍來,迎敵而上。

楊再興見到一名甲胄非凡的大將自旗下過來,如何不曉得是王伯龍?也是愈發欣喜,直接再殺數騎,搶到跟前,然後挺槍便刺。而王伯龍只是擡手一接,便覺得雙臂發麻,然後陡然清醒……這不是自己還有沒有當年勇的問題,而是對方比自己全盛時還要強到沒譜!

這下子,這位金國開國萬戶再不猶豫,直接一手俯身抱馬,一手拖槍而走,試圖隨自己四散開的騎兵們一起向外突散……事到如今,他再不考慮什麽戰事,只求活命而已。

而王伯龍既逃,其部眾親衛多少是有些忠心的,覆又蜂擁而上,不惜性命的阻攔楊再興,而楊再興再強橫,殺人總得一個個殺。

反倒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郭進在後方為楊再興做阻擊,此時看到這一幕,心知關鍵已到,卻是奮力向前,當面來堵此將。

王伯龍又不是個沒眼力勁的,之前便窺的這個人跟之前那人一樣,為百騎鋒銳之尖,這邊雙臂還麻著呢,哪裏敢對,便當即於馬上再度折向,慌不擇路一般撞入另一個騎兵戰團。

混亂的戰場上,岳雲手持父親贈與的雙鐧,親眼看著那名甲胄非凡的大將幾度折向,最後居然朝自己這裏沖來,也是一時茫然,而且略顯擔憂……若是此人從自己這裏逃了,要不要挨軍棍?

可是張統制的命令是將部隊交給郭統領,若是不做,是不是也要挨二十軍棍?

但不管念頭如何催逼,隨著那甲胄精良、披風精致的金軍大將闖到跟前,初上戰陣的岳雲一怔之後,還是即刻向前迎上,乃是揮舞雙鐧親自來砸此人。

王伯龍見到只是一個身形偏矮的尋常都頭,自然不懼,當即擡槍一擋,結果只是一擡,原本就發麻的胳膊直接劇痛失控,當場丟了大槍。

這還不算,這矮小都頭不敢怠慢,一鐧砸落對方兵器,另一鐧直接跟著落下,繼續砸到對方肩上,然後一鐧又一鐧,認真到如訓練時砸木頭一般,片刻不停。

卻是將王伯龍砸的當場劇震,一聲都不能吭,就直接疼痛到失控,繼而當場翻落馬下。

而岳雲不敢有半點輕忽,生怕對方裝死,覆又在自家騎兵的遮護下翻身下馬,持雙鐧又在地上認真砸了十幾下,砸的地上這人全身盔甲都變形了,這才扔下此人,重新上馬作戰,試圖完成張憲交給任務,也就是將這幾百騎交給郭進。

且不提岳雲如何,只說王伯龍一方名將,卻終究未能如另一個時空中以郡王之尊善終,最後居然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給亂錘砸翻在地,連個首級都不割的。

遠處楊再興一路追來,目睹這一幕,本已經目瞪口呆,再一回頭,卻又聞得一陣驚呼聲,乃是郭進瞥到空隙,將王伯龍的大旗給奮力奪來,折斷在了地上。

這下子,楊再興徹底無語,只能調轉馬頭去亂殺亂沖起來。

這番場景,說起來很覆雜,其實不過是兩刻鐘的事情,而若是從之前田師中來誘敵時算起,全程居然不到一個時辰……實際上,這個時候,阿裏的部隊剛剛整備好,正準備越過冰道,還沒動身過來呢。

只能說,王伯龍之果決,之迅速,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元城城頭上,高景山親眼看著王伯龍的軍陣被宋軍小股精銳騎兵給突散,親眼看到王伯龍的旗幟淹沒在亂戰之中,然後親眼看到陷入到宋軍營寨裏的那幾十個謀克被徹底包圍,卻不知從何時開始陷入到了詭異的沈默。

他身後,高慶裔和蒲速越也都無話可說。

沒辦法,王伯龍實在是太快了。

“蒲速越!”忽然間,高景山回頭相顧。“出兵!”

“都統,這個時候出兵還有什麽用?”蒲速越苦笑相對,明顯不解。

“四太子派來的繞後部隊應該馬上就到,你從東南水門出去,牽著馬過河,去接應他們!”高景山面無表情,這般下令。“看看能不能跟他們會合在一起,盡量救些人。”

蒲速越還是不解:“都統!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此時宋軍在忙於會殲王伯龍的部屬,說不得能出去,可即便如此,也未免會被大名城的王貴和南線湯懷部打擊,少不了死傷的……何況,便是出去了,又如何能回來?”

高景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對方,然後忽然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蒲速越,當日出首舉告你父親心懷怨懟的不是別人,正是我……所以我才能留任大名府,繼而在後來的朝局反覆中趁勢成了都統……換言之,你父在小吳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有我一份功勞……你知不知道?”

蒲速越怔在當場,繼而面色潮紅一片,呼吸漸漸粗重,引得城頭上的侍衛紛紛警惕,但最終此人卻只是一聲不吭,只是扶刀立在那裏。

“這是軍令,速速去執行。”高景山這般催促,便不再發一言。

而蒲速越幹站了一會,也是霍然走下城樓,而高景山的侍衛更是在自家都統的示意下宛如押送什麽罪犯一般隨之下樓。

“都統!”蒲速越一走,之前裝死的高慶裔即刻上前。“何至於此?”

“你也隨他去!”對上高慶裔,高景山當然不至於那般姿態,乃是憑欄喟然以對。

“我都說了,何至於此?”高慶裔繼續跺腳。

“如何不至於此?”高景山語氣略顯頹喪。“一夜立寨,我便曉得這元城只有四成生路了,而今日王伯龍死不足惜,可丟掉了幾乎一整個萬戶,而且還丟的這般快,以至於今日攻勢幾乎廢棄,之前數日辛苦瞬間東流,卻是使得這元城只有一成生路了……”

“都統。”高慶裔愈發不安。“一成不至於。”

“便是不至於,那生路也不在內,而是在外!你留在此處又有何用?”高景山打起精神,平靜相對。“你若有心,就在外面盡量救救我吧!總不能讓我給你們一起走吧?我若棄城走了,魏王必然殺我以正軍法。”

高慶裔也是黯然,繼而艱難以對:“都統,其實都統若想活……”

“不要說了。”高景山迅速搖頭。“我不可能降的……畢竟完顏氏知遇之恩擺在那裏,凡二十年至於一都統,掌軍數萬,坐擁名城,降了又有什麽意思,當我是宋國二聖嗎?你出去後,告訴魏王,請他放心,就說真有萬一之時,我斷不會使國家蒙羞的。”

高慶裔徹底無言,只能咬牙以對:“若如此!我當在魏王身前盡力為都統轉圜,以求勝機!”

高景山連連頷首,明顯有些敷衍之態。

而高慶裔也不再多留,直接下樓而去。

暫不提這幾個渤海人如何喟嘆局面,只說王伯龍既死,其部主力騎兵尚被圍在營區內,留在河對岸的步卒也被大舉沖殺,兩側幾乎是一起全面崩潰,但不過是一兩刻鐘後,已經看到潰軍、意識到情況不妙的阿裏部便倉促在北面顯現。

宋軍背嵬騎軍當即一分為二,一部與阿裏部混戰阻擊,一部繼續沖殺不斷,以圖盡量殲滅更多金軍潰兵。

但是,隨著阿裏部過河騎兵越來越多,尤其是隨後元城中殘餘騎兵冒著巨大傷亡強行自結冰的水門出城,也漸漸湧現在南側,背嵬軍到底是放棄了全殲王伯龍最後殘餘的意圖,開始謹慎撤退。

而待到半個時辰後,隨著宋軍徹底撤回營區,戰場東線重新歸覆平靜,民夫甚至開始在最東端大舉修補起了防線。而東線南側,訛魯補與完顏奔睹的旗幟也終於姍姍來遲,出現在大名城身後。

這二將路上遇到潰兵,便已經惶恐不安,待到與阿裏部匯合,打聽到具體戰況,又尋得王伯龍那已經如棉絮一般的屍身,卻是徹底惶然,如喪肝膽。

這根本不是什麽戰敗受挫的問題,也不是什麽大將戰死的問題,這是一個萬戶被憑空斷送,而且是這麽快被斷送的問題!

考慮到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種事,甚至都不止是一個萬戶沒了那麽簡單。

有些道理,這些將軍未必能說得清,卻不耽誤他們內心有一個感性而敏銳的認識。

下午時分,預定的總攻時間到達,完顏奔睹、訛魯補、阿裏,還有逃出城的高慶裔、蒲速越等將只是枯立,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更不知道要不要按照原計劃發起總攻。

阿裏幹脆不知道去哪裏。

非止是這邊,便是北面的杓合部聞得訊息,也不知道該不該往宋軍最牢固的北面防線上送命。

不過,訊息的傳遞是有延時的,並不知曉這些的西線金軍主力,依然組織並分派好了兵力,並在預定時間冒著巨大危險升起了熱氣球。

唯獨熱氣球升起後,金軍高層指揮官便也察覺到了戰事的不對勁,因為最起碼杓合就沒有按計劃發動牽扯作戰,東線足足三個萬戶的動靜也沒理由這麽小。

就在猶疑不解之間,一騎自北面而來,杓合搶在拔離速和兀術質問之前遞交了剛剛獲知的確切情報。

拔離速先看,目瞪口呆於當場,繼而雙手不加掩飾的顫抖起來。

兀術忍耐不住,直接上前劈手奪來,而這一次,隨著後腦勺又一陣翻騰之感,他卻是再無之前的隱忍了。

“王伯龍!還俺萬戶!”黃河之畔,本能脫口一吼,兀術便覺得眼前一黑,幾乎從馬上栽下。

所幸太師奴在側,扶住了這位魏王。

就在兀術被情報震動到進退兩難之時,宋軍營壘內,最後一絲戰事也徹底被了結,一戰虎口拔牙,雖有波折,卻終究建立奇功,充當指揮臺的土山上,自然振奮莫名。

和兩側的金軍一樣,或許不能說出一二來,他們也都曉得,在這種節骨眼上,這般迅速和順利的殲滅了金軍的一股有生力量,其影響絕對是超出戰勝本身的。

田師中更是敏銳意識到,原本顯得艱難的大局已經松動。

而也就是此時,幾乎全程沒有離開座位的岳飛註意到了一個信使,然後轉向了了聞訊後明顯色變的黃縱:“何事?”

“王剛王統制傷重,回來後片刻便死了。”黃縱無奈以對。

岳飛沈默片刻,微微頷首,表示知道,然後便一言不發,看向了西面。

彼處,依然殺聲震天,依然有以十萬計的兵力在河道上下奮力搏殺,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

但人已為,事已畢,又怎麽可能沒有變化呢?

PS:感謝新盟主,我不要悲劇,這是本書第191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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