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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仁者宜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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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間東京城發生了許多事情,都很重要。

諸如趙官家強調了偽齊的應對策略,宣布同意了呂頤浩版的東南月椿錢,制定了禦營各軍兵馬定額……

其中,禦營後軍經江寧軍亂後,直接被縮編為一萬五千定額,依舊駐紮東南,主要是協助呂頤浩安定後方,兼做必要的後備軍:

禦營左軍,也就是韓世忠所領淮西軍,為四萬五千定額;

禦營右軍,也就是張俊所領淮東軍,為三萬五千定額;

禦營前軍,也就是岳飛所領昔日東京留守司和他的本部,合計五萬五千定額,卻是需要對東京留守司兵馬進行大規模縮編淘汰了,但東京留守司的兵馬敢戰之餘良莠不齊也是事實;

禦營中軍,因為李彥仙領導的陜州軍有河東義軍存在,加之他在前線抽不開身,暫時不好議定具體數額,但王德與王彥加一起卻有三萬五千的定額……

而這些總共加在一起,卻是以二十萬步卒為定額,還有三萬紙面上的騎兵編制,但後者短時間內卻是難以兌現的,只能慢慢來。

此外,還有關西的任命。

關西那邊由於地理原因,著實難以跟巴蜀分隔開來,而考慮到轉運損耗,二者又很自然的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經濟、軍事體系。最合情最合理的方式,自然是巴蜀直接供給關西,然後在關西成軍。

而且巴蜀富庶,此番又是唯一一個沒有受戰亂影響,甚至從趙開的經濟改革來看,彼處的經濟潛力還可以深挖的地區,所以鞭長莫及之餘也要格外重視。

對此,趙官家倒是一如既往放得開,他依舊以宇文虛中坐鎮長安,協調所有;以張浚為巴蜀兼熙河五路轉運使,總攬後方財政糧秣;以胡寅為鄜延、涇原兩路制置使,總攬前線……這就形成了一個能保證忠誠度的三人班子。

說到底,趙官家對胡明仲還是比較信任的,這人雖然軍事無能,但品格是沒的說,既然他說了只會聽宿將言語,不會以私意幹涉軍事,那便一定能做到。

而相對於這些事故,諸如補李光為禦史中丞,以萬俟卨為殿中侍禦史,出巡南京,作為岳飛此次整軍的‘監軍’,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最後的最後,雖然這個五月格外繁忙,但趙官家最終還是決定要親切接見高麗使臣金富軾了……

沒錯,趙玖終究還是打了自己的臉。

且說,甭管劉子羽怎麽試探,人家高麗使臣怎麽可能答應大宋聯合起來抗金?這又不是當年完顏阿骨打剛起兵的時候,兵馬大幾千,高麗國還能起點心思,現在的大金畢竟是帶甲數十萬的萬裏大國,你讓他那個身板抗金未免不現實。

實際上,高麗在金國崛起、契丹滅亡、大宋衰弱這個過程中,一直表現的格外實在……完顏阿骨打起兵後,他們看人家弱小,就打著幫宗主國大遼鎮壓叛亂的旗號發兵去討伐;後來完顏阿骨打在遼東殺瘋了,他們立即跟金國約為兄弟之邦;再後來靖康之變爆發,二聖北狩,他們聽聞消息震驚之餘,卻又立即對金國稱臣效忠。

而整個過程中,高麗不知不覺間,居然趁勢占領了鴨綠江以東的所有領土,將自己的版圖擴大了小半不止。

相較而言,西夏那個傻缺,契丹亡了跟金國爭地盤,結果一場騎兵大戰,機動主力直接被金國最強大的西路軍給徹底打崩,靖康之變後明明已經沒了擴張實力,卻又試圖在大宋邊界上占便宜,結果又被曲端跟吳玠打了個防守反擊,然後就沈默到了現在。

換言之,高麗作為眼下宋金之外對局勢看的最清楚的第三國(肯定比西夏看的清),一直以來都有自己對局勢的判斷,而他們此番遣使來到東京,不管內部是如何爭論的,但從外在表現上來看,卻明顯是受到了年初金軍無功而返的沖擊,覺得將來的局勢,恐怕是宋金南北對峙的局面……金國雖然強盛,卻很可能變成一個強大一些的契丹,而宋國雖然衰弱,卻能夠穩住局面。

於是乎,便有了高麗國再度兩邊一起下註的情形,也算是延續一百多年的傳統藝能了。

至於趙官家為什麽要食言而肥,原因很簡單。

首相呂好問親自過來告訴趙官家,高麗那邊雖然不能用來抗金,但是兩國貿易往來還是很友好的。而靖康後,因為最近高麗的齊魯之地落入賊手,經貿往來不免嚴重受挫,適當接見一下,表達一下從徐州以南恢覆海船貿易的期盼,想來對商稅的增長是有很大好處的。

對此,已經窮瘋了的趙官家自然是從善如流。

然而,就在這位官家尋來東京城內有知曉高麗內情的商人,以提前做功課的時候,卻驚愕發現……高麗好像真有主動伐金的可能性!

這不是玄幻,而是事實,原因在於高麗的內部鬥爭。

“好教官家知道,高麗之前也不太平。”

還是在那個臨湖的石亭內,唯一的區別是,七八天過去了,此地的野草長得更旺盛了,湖中蛇蟲之屬也明顯繁盛了許多,大白天的,人聲居然遮不住蛙聲與蟬鳴……而此時說話的乃是一名身材欣長,容貌端莊、身著白衣的中年人,是個喚做王倫的舊日落地書生,後來的東海富商,因為行事儒雅,所以得了個綽號喚做白衣秀士,此刻正坐在石亭內緊張朝官家講述。

“先是之前多年間國中出了大大的權臣,乃是當今高麗國主的外祖父,喚做李資謙,權傾朝野,經歷三朝之後,漸漸有了王莽之意……”

言至此處,此人明顯一頓,這位白衣富豪的身側,亭中另一個石凳上,另一位容貌端正、望之風姿如玉的素衣中年人,也是本能面色尷尬起來,因為這位陪坐之人正是一個標準的外戚,所謂珍珠吳氏當家人。

沒錯,這位年約四旬的素衣之人,自然就是趙官家口口聲聲要打秋風的那位吳氏岳父吳近了,此番趙官家正是托他尋來高麗海商,白衣秀士王倫的。

“聽你言語,必然是沒成了。”趙官家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卻是毫不在意,隨口催促。

“自然沒成。”王倫趕緊做答。“這種事情如何能成?當今高麗國主倒也是個有手段的,所謂鄭伯克段於鄢,欲擒故縱,卻是在靖康元年那一年拉攏了他外祖父的心腹大將,然後忽然間鏟除了他的外祖父,並將其一黨盡數誅除,隨後又流放了他外祖父的心腹大將。”

趙玖緩緩點頭……這也是東亞老套路了,只能說高麗國苗紅根正,不愧是綿延已久的東亞核心文明之一了。

“後來。”見到官家點頭,王倫也漸漸去除了初見官家的緊張情緒,漸漸順暢起來。“李氏雖倒,兵馬財政大權卻一時無人掌握,反而引起了高麗國內開京、西京兩撥貴族的內鬥……”

趙玖聽得索然無趣,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合情合理了好不好?

話說,王倫一個讀過書的富商,如何不懂察言觀色,情知官家不耐煩聽這些,卻是趕緊跳過這些狗屁倒竈之事,進入重點:

“好教官家知道,兩撥貴族既以地域分派系內鬥起來,卻是給高麗國主自起心腹的機會,他為親自掌權,不惜破格任用和尚妙淸,還有一些新提拔的心腹之臣,如鄭知常等人來主政,而這些人卻都是一力主張伐金的,並且在靖康年間,運作過一次伐金。只是恰好如今使者金富軾,當日從東京回去,告誡了靖康之亂,說明了金人之強,方才中止。”

趙玖心中微動,終於來了點興趣。

“官家。”介紹完畢,王倫終於小心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官家詢問小民高麗內情,小民不得不鬥膽以對……依著小民見解,高麗國中上下,如今對金人野蠻姿態,普遍還是看不起的,朝野之中對稱臣於金也都頗感憤懣。但以此番來使金富軾為首的一批人,卻是專務事大,不論蠻夷華夏的,他們見到誰大便專心事誰,從不吝於改換門庭,也不在意臉面。之前上表稱臣於金的,正是金富軾,如今見到官家龍威大振於中原,主動來使的,還是他金富軾。”

趙玖思索片刻,卻是緩緩點頭,口稱辛苦。

王倫驚嚇不已,當即起身行禮。

“這樣好了。”趙玖稍作思索,隨口相對。“你若還是要做生意,便去做生意,只當此次是平白過來了一趟。但若是有心,朕便發個條子問下呂相公,如今國家用人之際,能不能請你暫入鴻臚寺,當個金富軾的館伴使……然後若此番做的好了,便賜個出身,正經來做此事?”

王倫本是昔日科舉不第,才去做的海商,此番覲見,本就存了些許期待,如何不願?只是他也知道,自己還得過呂好問那關,便也不敢流露過多情緒,只是俯首謝恩而已。

而謝恩既畢,王、吳二人情知此事已了,便也不敢多留,直接拱手請辭。

趙官家也不在意,居然專門送了吳近幾十步,方才折回亭中思索。

且不說趙玖想起了什麽,又準備如何應對高麗使者,只說那王倫與吳近一起出門,走過許多步,眼見著周圍荒草萋萋,而且連個人煙也沒有,心中愈發感慨,偏偏又不敢多言。

但轉過門來,迎面卻又迎上一副儀架,說是儀架,卻既無牲畜,也無車轎,只是四五個宮人、內侍圍著一宮裝麗人迎面而來,而那宮裝麗人還親自捧著一盤雪糕,正裊裊婷婷往之前官家方向而去。

王倫尚且糊塗,吳近卻是一個頭兩個大,遙遙便躬身行禮,而那麗人卻看都不看,也不出聲招呼,直接就越過去了。

待到人走,王倫方才恍然大悟:“是潘娘子?你家那位夫人呢?”

吳近看了看日頭,也是郁悶,卻又只是搖頭:“此時當在讀書,或是練武……反正是在上學。”

白衣秀士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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