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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味混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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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方休?步珩微腦海裏當即閃現出了沈香苑那一幕,她立馬甩了甩頭故意板下臉道:“還想讓我被奪一季祿?”

李綏皺了皺眉,“那把我的一季祿補償給你如何?”

“你一個從五品下的大理正才多少俸祿?你還要養家糊口!”步珩微翻了個白眼,趁機掙脫了他的攬抱,順勢又補充道,“我看一醉方休就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回家睡覺罷,明日還要攢足精神查案呢!”

李綏下意識地收起空蕩蕩的臂彎,隨後翻手覆上腰間的佩劍,唇角微揚,“以後你想一醉方休時,隨時奉陪!”

步珩微咧嘴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往臺階上走去,走了幾級後忽又想到什麽,回身對著站在原地的李綏擺了擺手,“休沐時,陪我去坊市買頭驢罷。”

“我一個從五品下的大理正,到時可沒多少錢借給你。”李綏雙臂抱在胸前,撇嘴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轉身離去。

“你……小氣!”

“小氣也不借給你!”

含笑的聲音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步珩微翌日早起,精神滿滿,一掃先前的頹喪之氣。入坊門驗魚符前,她瞅著司門郎中陳覆正牽著驢噠噠地往前趕,便嗖嗖往前緊邁了幾步,湊在陳覆身側小聲問道:“不知陳郎中這頭驢花了多少銀錢?”

“啊!什麽?”冷不丁冒出的聲音嚇得陳覆一個哆嗦,險些將手中的韁繩扔出去,他撫著噗噗的心臟,斜眼往身後側瞥去,心想哪個不長眼的崽子竟敢沖撞本郎中,定要狠狠呲他一頓!

眼神相對電光火石間,陳覆的心跳瞬間停止,一口氣噎在喉頭再也下不去,他提了好幾次氣才終於發出尖聲,“啊!中丞大人啊!您這是……您誤會了!”

陳覆一手將驢頭扒拉進懷裏,嚎道:“這是下官攢了兩個月的俸祿買的啊!真是下官自己買的啊!不是別人送的!”

眼看就要一把鼻涕一把淚了,步珩微訝然往後退了步,用袍袖抹了抹臉上的唾沫星子,這是……抽風了?

“你難道不知別人送了你個外號‘步無常’嗎?”冷冰冰的聲音漫過她的頭頂往前方飄去。

“啊?”步珩微訥訥的望著出言譏諷的陸璟蘊,早將陳覆的驢拋在了腦後,陳覆巴不得被忽略,一溜煙兒地驗過魚符往殿堂趕去。

“什麽是……步無常?”步珩微莫名有些難受,因為話語出口瞬間她已明白了是何意,明亮眼眸中湧過一絲淒然。

無常者,陰間鬼差,專勾人生魂,勾誰誰死!這不就是在譏諷自己嗎?自己彈誰,誰就得死!真是荒謬!

步珩微望著那些躲著自己遠遠的眾官員,苦笑著搖了搖頭,心底裏卻忍不住發狠道:“本官倒要嚇嚇你們這些不睜眼的老匹夫!看看‘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到底是不是真的!”

步珩微昂起頭往前邁著步,專往湊堆的官員處打量,眼鋒如刀,她半垂著眼皮仿若睥睨世人的神祗,大家無一例外別過臉逃離她眼神的追殺,她倒成了這長道上橫行的螃蟹,眾人無不避離。

陸璟蘊瞧著她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冷笑了聲,“步無常大人現在就要勾人魂魄,只怕三尺之上的神明都要動怒了。”

步珩微也不想搭理他,便權當沒聽見他的話語,隨處找了個點安放自己的眼神,卻不想她視線的所落之處竟是他腰間的金魚袋,陸璟蘊嘖聲挑了挑眉,“怎麽,羨慕了?”

“那珩微大人就多彈劾幾個人,反正人命在你眼裏也不過是草芥而已。”淡漠的聲音隨著他離去的身影漸漸模糊不清。

步珩微滯楞在原地,她內心本已無波瀾,可剛剛陸璟蘊眼裏的戲謔,話語裏對她的暗諷,硬生生將她刺得怒氣滔天。

朝參結束後,步珩微惡狠狠地瞪著廊廡下從三品官員處,眼刀剜了又剜,榮漢闐以為她眼疾又犯了,拖著就要去太醫署,步珩微好說歹說才給他掰正思想——收朝食尾子比眼疾更重要,他這才囑托了幾句,甩著胖身軀往廊廡下擠去。步珩微火氣未消,也沒心情去吃朝食,便一個人踢著小石子,無聲地咒罵著返回了官署。

進署堂時,一股香氣縈縈繞繞潛進了她的鼻間,步珩微立馬散去周身陰郁,後退一步往西北角望了望,只見公廚的門大開著,她下意識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小嘴撇了又撇,掙紮了一小會兒後才深吸一口氣,踅身往西北方向走去。

且不管那只該死的刺猬,先喝碗甜米粥罷!

“今日的粥好香啊!”步珩微人還未進公廚,聲音已經傳了進去,管事者忙停止吆喝躬身至階前行禮,“步中丞,請。”

步珩微循著濃濃的粥香來到小吏廚前,“誒?怎麽都備入食盒裏了?”

她有些錯愕地盯著那小碧玉碗,自己也沒吩咐裝食盒啊!難道管事者怕粥涼傷身?還真有心思,她剛想要誇讚番,管事者已湊上前解釋道:“陸大人的郎官剛才來吩咐,一定要在陸大人回官署前將熬好的甜米粥送去,一定要熱乎的。”

什麽?步珩微眼裏瞬時冒起了火,不要臉的又來搶甜米粥!那只刺猬是個女人嗎?還一定要熱乎的?

步珩微磨了磨牙,轉過身瞥了眼管事者,口中話語淡然無波,“那你們去忙罷,本官正巧要向陸大人匯報事情,這食盒就暫且由本官帶過去罷。”

也容不得管事者多說,步珩微蓋上盒蓋將就食盒提在了手裏,小吏廚也不好再去搶食盒,就垂首隨著管事者去了後堂。步珩微眼瞅著周邊無人,一個旋身飛速往壁櫥裏抄了個鹽罐,拔下塞子就往粥裏猛倒了半罐鹽,而後若無其事地蓋上盒蓋,穿過半個官署,來到陸璟蘊常召集三院議事的官室,將食盒交到了郎官手裏。

“有勞步中丞,大人在議事,還請稍後片刻。”郎官恭謹施禮後,從側門入了官室。

步珩微楞楞地盯著官室前高大的松柏,有一剎那的晃神,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等在這裏,難道就為了辯解一句自己不是視人命為草芥嗎?還是為了宣誓自己查案彈劾永不言棄的決心?

官室內,郎官奉上熱粥,“食盒由步中丞親自送來,她已在門外等候奏報。”

陸璟蘊微皺了下眉,再無其他表情,郎官垂首退下後,站在他幾尺開外的修長身影卻輕笑出了聲,“你不覺得你做得很過分嗎?”

“不覺得。”陸璟蘊繼續執筆批閱文書,顯然並沒有把來人當成是客。

“好,那我問你,”來人抱臂於胸前,昂首義正言辭地質問道,“你為什麽要奪去她查案彈劾的權利?”

陸璟蘊執筆的手微一滯,最終擡起眼皮瞥了眼李綏,“以你現在的身份,你無權過問。”

話語淡漠無情如往常。

“好,那我現在不過問。”李綏很識趣地將手指封在自己唇前,慢慢地往案牘前走去。陸璟蘊剛垂下眼皮,他忽然一個俯身,雙手猛地撐在案牘邊緣處,盯視著陸璟蘊平淡的面容,完全一副不容駁斥的架勢,“我來要說的是,她是我同科好友,不求你照拂,只希望你不要處處針對她。”

陸璟蘊當即反轉手中筆,戳著他的腦袋別開去,“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罷!自己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還有閑心去管別人。”

說罷他又繼續低頭執筆批閱文書。

“我擔憂有用嗎?能改變局勢嗎?”李綏不禁嗤笑出聲,剛才的壓制氣勢全無,瞬間又成了那玩世不恭的公子樣兒。

陸璟蘊這次沒有再擡頭,只加重了語氣,“你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話音剛落,李綏已一臉不滿地轉過話頭,“這甜米粥是珩微專門吩咐吏廚給她自己做的,你也好意思喝?”

說罷,他探身抓過碗仰頭將甜米粥一口喝進了肚裏。

咳咳!李綏皺眉強行咽下口中的米粥,意味深長地瞥了眼陸璟蘊,而後握著長劍頭也不回地出了官室。

“誒?李綏?”正倚在松柏前無聊數松枝的步珩微一個躍起,“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看看我大表舅。”舌頭發黏的李綏一手搭在步珩微肩頭,表情扭曲,“珩微啊,你這官署裏的吏廚是不是該換了。”

“啊?什麽?你說話怎麽含糊不清的。”

李綏捏了捏自己的嗓子,牙縫裏擠出最後幾個字,“這甜米粥齁死人啊!”

步珩微被李綏箍著一路送至官署門外,待她小跑返回官室前時,陸璟蘊已立在青石階上,寡著臉,眸光森然,“珩微大人,可否說說你近幾日到底在查什麽?”

“金吾衛賭場案,陸大人交待的案子,下官不得不查。”步珩微很想翻白眼,他每天這麽問,他不累她都煩了。

“本官說的是兵部侍郎高平恷一案!”陸璟蘊不動聲色地壓下聲音,“你又去翻閱了十四年前的卷宗?”

“誰告訴你的?”

陸璟蘊並未答話,只瞇眼瞧著她白皙的小臉,步珩微在灼灼逼視下毫無畏懼,“禦史臺可從未有一條禁止調閱不相關案卷的條例,陸大人是要私定令條?”

“臺內條例皆由本官定。”陸璟蘊背手而立,話語簡短卻有力。他那高高在上的氣勢,讓步珩微忽然了然,何為禦史大夫,何為三院之首。有些時候是她想得太簡單,譬如官職、權勢,其實始終是無法逾越的。

三院侍禦史已趕至官室前,不明階上階下的兩人到底在對峙何事,只是垂首候在官門外時,聽得陸璟蘊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

“步珩微,罔視律令,笞二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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