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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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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如萊正要上前查看,宗正卿卻是搶先一步沖過去拔了匕首。他抓起那字條“啊”了一聲,辨清其中內容,驚魂不定地攥著字條沖出了門。宗如萊醒過神趕緊追上去,到門口卻被宗正卿一推搡,生生退回了門內。

“你在這好好待著!別亂打聽!也不許同長輩亂說!”宗正卿將字條揣進袖中,火速登上停在門口的馬車,催促車夫道:“快!進宮!”

此時閉坊聲咚咚作響,承天門也將關閉,車馬聲滾滾如雷,逼得地面塵土紛湧、歸人掩面急行,車上的宗正卿一臉焦躁,收在袖中的手也不安得發顫。

字條內容寫得甚是囂張,生怕別人不知這惡事是誰幹的。宗正卿自言自語叨叨“分明已經得瘟疫死了的人怎麽就跳出來了,真是活見鬼”時,飛奔的馬車終在鼓聲落盡前趕到了承天門前。

已是宮禁時分,人車皆不能入。左監門衛一擁而上去攔車,宗正卿突然來了脾氣:“出大事了攔什麽攔!”說著將魚符一扔,跳下車來,捋起袖子就要往裏沖。監門官上前將其一把揪住,厲聲道:“倘有要事請由得某等轉告,闌入可是大罪!”

宗正卿被他這一震,才稍稍冷靜下來:“我在這裏等,你速遣人去稟殿下,就說事關中書相公,等不及明日再說了!”言罷一攏袖,見監門官吩咐下去,這才松口氣往後退幾步,回到門外等候。

沈甸甸的宮門依制關上,撲進眼簾的只有一對碩大的鎏金鋪首,獸目怒睜,瞪得人心慌。

李淳一處理完折子從延英殿出來,還未及用膳,就被內侍告知宗正卿此時候在宮門外,是有急事相稟,且又恰恰關乎宗亭。此時夜幕遮了光亮,高聳闕樓也失了顏色,唯剩一對鴟尾傲立正脊兩端,仿要戳破天幕。李淳一聞言佇在廊下,眉目擔著沈憂:“令宗正卿速到門下政事堂。”

急促步履踏碎夏夜蟲鳴聲,政事堂廊下昏睡的燈籠仿佛也被吵醒。李淳一預感不妙,遂將值守宮廷的謝翛也召了來。謝翛甫進門,還未及行禮,門外就傳來喘氣聲:“殿、殿下——”

只見宗正卿氣喘籲籲一路跑到門口,鞋也不及脫,大步一跨入得門內撲地道:“殿下看這字條!”他說著將攥在手中的字條塞給李淳一的內侍,這才擡起頭來急促地補了口氣:“元信那賊竟將宗相公給抓了!”

一旁謝翛聞言先怔,登時將目光投向李淳一。

李淳一拿捏著字條,眉間憂慮愈沈,手背青筋更是紛紛繃起。元信於押送途中被人劫走後再無音訊,對此她心中始終存了隱憂,如今果生枝節,竟將宗亭搭了進去。而元信目的,斷然不是只對付宗亭一人,否則他也不必留下這字條了。

然字條上僅是說宗亭現下在他手裏,其他一概不講,教人無從下手。

宗正卿喘過氣來,問道:“元賊仰靠的是誰人勢力,竟敢如此大膽?”太女已倒,山東元家軍氣數也盡,難道是皇夫留下來的那撥人?

他如此猜測,李淳一心中亦是同樣想法。皇夫擅留暗棋,哪怕他已亡故,暗棋仍能動作,彼時半途將元信劫走的或許正是這些棋子。但這藏在暗中的力量是何等勢頭,元信到底想借此做什麽,都沒有確切結論。

謝翛扭頭問宗正卿:“此事距現在有多久了?”

宗正卿回:“有一個多時辰了!”

“殿下——”謝翛轉向李淳一,“應速追捕元賊,畫其面影發至各坊、各城門官,同時發急報至函谷關、潼關,以免生變。”

“對對對,先將出路給堵死了,叫那賊插翅難飛!”宗正卿連忙附議,卻又話鋒一轉:“不過元賊病亡一事先前是殿下親自與先帝稟報的,如今卻要明著追捕他,恐是不妥。眼下正值新舊交替,若生出什麽閑話來怕是麻煩,不如暗中——”

他主張暗捕的提議還沒講完,門外驟響起傳報聲:“殿下,有急報。”

宗正卿倏地止住話頭,內侍匆匆出門接了消息,入內稟道:“殿下,今日未時過後,長安萬年兩縣有十餘坊遭遇危急火情。京兆尹疑是有人作亂,府廨人手不夠,怕事態惡化,特請增派金吾衛巡夜。”

此事來得蹊蹺,時機又微妙,不像巧合。

一眾人等李淳一的決定,李淳一卻只問:“宗相公被抓,何人會擔心?”

謝翛遲疑道:“殿下會擔心。”

“還有呢?”

謝翛接著道:“宗家人會擔心。”

“還有誰?”

謝翛不明就裏蹙起眉,宗正卿卻恍然大悟道:“關隴會擔心!他那武園表弟是十足莽夫,如今帶個小娃娃守著西北,若是得了相公被抓的消息,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事來!西北局勢緊張,可容不得亂哪!”

他氣躁語急,講得對,卻也不全對。

要看武園是怎麽得了“宗亭被抓”的消息,更要看他願意如何相信此事。武園對李淳一成見頗深,甚至以為李淳一欲立顏伯辛為新夫,因此哪怕元信讓人報信給他只是講“李淳一欲與宗亭和離,因宗亭不肯而將其秘密抓獲、並打算滅口”,武園也會信以為真。

這滿腔怨怒之火一燒,屆時關隴怎麽冷靜得下來?

“先傳信給關隴。”李淳一倏地起身往外走,同時也下了決斷。內侍連忙跟上,謝翛拉起地上宗正卿亦跟出門,只聞得李淳一道:“傳令去左右金吾衛,速增派人手巡防,抓到作亂者立即送京兆府嚴審。”

謝翛已聽明白了其中意思,李淳一認定今夜城中之亂是元信所施的障眼法,其真正目的是亂關隴。她要搶在元信前通知關隴,是先發制人,叫武園不要亂來。

“是否還要明著追捕元賊等人?”謝翛又將先前提議問了一遍,這時主張暗捕的宗正卿卻搶著答道:“要的要的,面影要畫,消息也得傳到外邊去,不然更易生誤會。”

李淳一頷首,叫謝翛先去辦。

得了令,日暮後便沈寂的皇城諸司又忙碌起來,這一忙就到五更二點,承天門上的大鼓毫無動靜,城門坊門也因敕晚開,坊街裏時不時有金吾衛騎馬馳過,激起塵土一陣,混著昨夜火災過後的焦臭味,實在難聞。

百姓在坊門口排起長隊,等門開的同時又喋喋議論道:“瞧見那邊貼的海捕文書沒有?上頭那人以前可是都督,且還是已故太女的丈夫,聽說在山東惡事做得多了,被先帝降罪,本要押送回京,半途卻佯死逃了,眼下帶著人四處縱火擾民,真是可恨!”、“可不是,昨日鬧了一夜,金吾衛卻一個活口也沒捉到,據說不是逃了便是吞毒死了。”、“依某看,留在城裏作亂的皆是些小卒子,文書上的那賊哪,怕是早就逃出城去了!”

“讓路!速讓路!”

一眾人正說著話,就聞得喊令與馬蹄聲急促傳來,匆匆分成兩路避讓,只見紅衣金吾衛騎著高馬直奔坊門而去,後邊拖著的囚車裏竟關了個活人。

坊卒急忙忙打開門,諸人也趁機往外擠。人群一陣哄亂,對街開的宗宅大門口卻安安靜靜停了輛馬車。宗國公一言不發登上車,宗如萊犯了錯似的跟上去,坐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原來昨日宗國公歇得早,宗如萊沒及時將宗亭失蹤一事告訴宗國公,直至晨間吃飯才說了此事,宗國公自然氣急黑臉,拄了拐杖就急忙忙地要進宮去。

日頭升得愈發高,蟬鳴聲中多了幾分煩囂之意。馬車穿過寬闊坊道奔向朱雀門時,仍可看見南衙衛隊巡邏的身影,儼然有全城戒嚴之態。

李淳一徹夜未睡,一手是南衙巡捕的進展報告,一手是安西最新的軍情奏抄,沒有一處順當如意。內侍送了早膳來,卻不敢貿然詢問,只悄悄放在一旁便又退回去。他擡頭望去,外邊除了侍衛仍沒有旁的身影,這便意味著京兆府仍未查問到有用消息。

然只分神的工夫,就聞得外邊傳來通報聲:“宗國公求見——”

這邊還未給回應,那廂“咚咚咚”的拐杖聲卻是愈近愈急迫。李淳一從軍情奏抄中擡起頭,宗國公已是帶著宗如萊怒氣沖沖地來了。

拐杖擊地聲頓住,宗國公站定,只將氣稍捋,便指了宗如萊、面向李淳一質問道:“這樣大的事,這孩子不懂事不與我說,殿下竟也不知會老臣一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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