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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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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成敗與否全在於速,譬如賀蘭欽與顏伯辛的李代桃僵之計,一旦落實過程中遭遇耽擱,便漏洞百出,最終很可能落得一敗塗地。

好在登基大典在即,使者急得恨不能立刻回去覆命,哪還能容他們再拖延?於是乎,只安排了另一名使者去元家通知,而“元嘉”本人竟是連家也不必回,帶“傷”帶兵,一行人倉促用過午飯就浩浩蕩蕩出發了。

元家近來因頻繁被查已是收斂低迷了許多,元信、皇夫接連去世,對他們更是不小的打擊,而喜事這時傳報而來,元家上下多少舒了一口氣——因這意味著元家仍有庇護,太女一旦即位,冊立了新皇夫,元家便又可揚眉吐氣了。

元家人擔心倉促上路的元嘉能否順利抵達長安,身為一家之主的老太太忍不住過問:“可是有人陪他去了?”

執事回道:“方副將陪同,又帶著五千精兵,您老放心吧。”

老太太這才松口氣,期盼這僅存的嫡孫能夠安全抵京,為她元家再謀榮光。

長安城的夏日來勢洶洶,熱烈的日光與大風將城中堆聚的陰霾都拂散。

按大周制,帝王陵墓應在死後營建,因此下葬基本是在三個月之後,這便意味著太女登基之時,女皇及皇夫的靈柩仍是沒有下葬的。而本朝國喪並不禁嫁娶,太女冊封新皇夫便無可厚非,相關衙署為這數十年才得一見的登基大典及冊封大禮忙得不知東西之際,朝中因為權力更疊帶來的悲苦與傷感氣氛已是一掃而空。

眾人熱火朝天籌備著大典,掖庭宮內卻冷冷清清。李淳一住在多年前居住的小殿裏,仿佛回到了幼年時,好幾次午夜夢回,都驚出一身冷汗,坐起來回過神,卻只有身旁烏鴉的低鳴及屋外夏蟲不知倦的叫聲,分明又與幼時不同。

偏北的屋子常年陰冷,在這夏日裏也不例外。窗戶慢慢亮起來,她下榻洗漱,臉被冷水逼出一些血色,她緊接著給烏鴉換完藥,轉頭就聽到外邊的腳步聲。

殿外侍衛沒多過問,可見只是例常的送餐。殿門打開,晨光迫不及待撲進來,還是那老內侍,捧著盛了飯菜的漆盤走到案前,將食物放下後雙手收進袖中,道:“請殿下用早飯。”

李淳一坐下來不聲不響地吃飯。此時距太女登基大典只剩了一日,等明早太陽升起大典結束,皇位就會徹底易主,局勢便再難更改。內侍朝她看過去,卻並未從她臉上捕獲到慌亂與茫然。

待她吃完,內侍上前收拾杯盤,壓低了聲音向她傳達道:“元嘉昨日過了潼關,今日中午就會到。”他說完將空盤子重新放回漆盤,李淳一擡眸問了一句:“相公那裏可有動作?”

內侍小心回道:“風平浪靜。”

李淳一斂眸不再出聲,只起身抱過烏鴉往殿門口走去。此時殿門難得大敞著,李淳一走到門口,侍衛立刻警覺起來,怕她要出逃似的連忙握緊了腰中的劍。而她不過是站在原地擡頭看了天色。

夏日的燥熱在不斷累積醞釀,然晨光渾濁,風裏蘊著泥土氣息,天際是白茫茫的一片。

或許明天,長安百姓未必會見到太陽升起的壯景。

內侍端著漆盤迅速離了殿,侍衛們便不由分說關上了殿門。

殿內重新陷入昏昧,而宗宅這時卻曝露在慘白日光下,明媚又燥熱。

宗如萊去井邊打了一盆水,寶貝似的將一碗熟透的楊梅泡了進去,剛打算去廚舍尋一些酸酪,卻見執事腳步匆匆地往宗亭房裏去了。

宗如萊心中騰起一些預感,他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外界都傳宗亭將與吳王和離,但如萊卻是不信的。他們兩人之間的情誼似乎已超越尋常男女愛欲,難割難舍,和離應只是權宜之計,傳言所說的“宗亭對吳王被困一事冷漠至極”如今看來也一定是假的,因宗亭這陣子與外界的走動並不少,如萊甚至能夠確定宗亭正為營救吳王籌謀著什麽要緊事。

又或者,這件事比他預估的還要大。

這時執事進了宗亭房間,宗亭攏著一盆小菖蒲靜靜聽他講話。執事道:“太女的醫案在左春坊藥藏局,紀禦醫抄了近期的一部分送了來。”說罷將抄錄的李乘風醫案遞到了宗亭面前。

宗亭翻開來瞥了一眼:“紀禦醫如何說?”執事道:“太女近日來似乎都避開藥藏局太醫署求醫,紀禦醫並無法親自診斷。”

“東宮呢?”

“東宮的消息是,太女已有近一個月未召過人侍寢了,且也不輕易讓人近身。”執事如是回道,“對外只說要為先帝及主父守喪。”

這借口太蹩腳,別人守喪都可信,偏偏擱到李乘風身上就十分奇怪。避開宮中藥局求醫已是一重疑點,突然禁欲又是一重疑點,不讓人近身更是自曝弱點。宗亭騰出一只手來翻完醫案,心中大約有了數。

他合上醫案,擡首問道:“掖庭有消息嗎?”

“沒有。”執事頓了頓,“千牛衛謝中朗將這會兒在西廳候著,可要領他來?”

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只是要委屈李淳一在那陰冷的鬼地方再多待上一晚了。宗亭忽將手裏的金錢蒲放回了案上:“讓他來。”

謝翛這時已等了有兩柱香的工夫,執事喊他過去時,如萊恰好端著楊梅要送去給宗亭。謝翛瞥了一眼那來自南方的稀罕物,又看如萊一眼:“你便是宗相公的小叔叔嗎?”

如萊點點頭,示意他先入內,自己則在外等著。宗亭聽到動靜,卻說:“三十四叔也進來吧。”

謝翛疑惑地又看他一眼,只身踏進了門檻,如萊這才跟了進來。

如萊進屋後放下楊梅就要走,宗亭卻說:“你留下聽。”隨即擡頭對謝翛道:“今晚元嘉便到,太女會設宴招待,屆時左右千牛衛、東宮內軍值宿宮禁,該準備的都要準備妥當,此事就交給你了。”

宗亭給出了十足的信任,謝翛十分受用。東宮內軍負責太女安危,是太女勢力的心腹所在,在這堅壁中鑿出一條路來相當不易,然宗亭做到了。

他的策略一向是挑次要人物收買,一來他們容易收買,二來這些人往往能在關鍵時刻提供最有力的支持;何況女皇先前在東宮內軍中同樣安插過心腹,如今女皇死了,這些眼線便徹底落入了宗亭一人手裏。

李淳一被軟禁掖庭,正是由東宮內軍看守,要說救一定能救出來,但那樣便會暴露內奸,並令李乘風起疑。

一直靜候著不救,是為了讓太女篤信東宮內軍仍是不可置疑的心腹。

謝翛又與宗亭溝通了一些細節,如萊在一旁聽得心驚。十幾歲的少年,人生中還未遇到過如此膽大包天的謀劃,待謝翛告辭了,他還是沒能回過神。

“三十四叔。”宗亭一句話將走神的宗如萊拽回來,說罷他斂起眸、最終合上了眼,緩聲道:“我不是教你這樣做事,我願你永遠不必面對這樣的事,但遇上了也不用害怕,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你自然會知道要怎樣做。祖父已無精力再理事,分家的無理取鬧需要人扛著,朝堂上你若有想法也得自己去爭,這擔子我得真正移給你了,你害怕嗎?”

宗如萊楞了楞,卻立刻換上了堅定眸光,筆直地站在宗亭案前:“不怕。”

“那很好。”宗亭說著起身,將案上楊梅推過去:“楊梅送來就是給你吃的,拿回去吧。”

臨近中午的宗宅仍是安靜的,宗國公坐在廊下聽小仆給他讀書,宗亭洗了個臉出門去中書省,天光仍然慘白一片,有風,但還是悶熱。

蟬鳴聲倦了,到下午時分更是一點力氣也沒有,竟是歇了下去。浩浩蕩蕩的元家軍隊伍進了長安城,但只能在朱雀門外止步,唯有幾位使者及“元嘉”能夠繼續往裏行過天門街,再抵達巍峨宮城。

龍首原上的新宮殿就快要落成。有傳聞說太女繼位之後,不日將遷至新宮城,舊宮城從此就只能抱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沈寂下去,再無人問津。

然登基大典仍在舊宮城,太女召見新皇夫亦是在這裏。暮色迫近,空氣裏的燥熱卻不減,兩儀殿的筵席早已經備好,禮部也趕在承天門鼓聲敲響前送來了新帝王及皇夫的禮服,奢侈地呈放在長案上,在宮燈映照下顯得分外奪目。

內侍略顯尖利的傳報聲到來,正是“元嘉”到了。

李乘風極少出關中,而元信這位弟弟一直養在山東,因此李乘風只見過幼年時的他。內侍傳報聲落,昏燈籠罩下的殿門口出現了一位高挑的華服青年,面上則戴了一只精巧面具,將大半張臉都遮去了,正是喬裝的顏伯辛。

李乘風擡起頭看過去,他走進來俯身行禮:“臣見過殿下。”

“聽說你在山東受了傷,所以遮了臉?”李乘風下意識伸手去執酒盞,但卻在碰到盞壁的瞬間驚醒般地抽回了手。

這是戒酒之人下意識的反應。她刻意避酒,是當真如宗亭所言“中丹藥之毒已深”了嗎?站在門口的顏伯辛敏銳捕捉到了她的動作變化,隨即又聽她說:“在我面前不必遮掩,摘了吧。”

顏伯辛道:“殿下不在意,但臣十分在意,就容臣養好傷再摘吧。”

李乘風擡眸將他打量一番,也不再執著此事,指了一張小案道:“坐。”

顏伯辛聞令坐下,面前美酒佳肴滿案,是極盛情的款待,但其中卻藏著太女的齷齪心思。顏伯辛目光警敏地一一掠過那些酒菜,袖子裏卻捏緊了字條。方才進來前,遭遇一位行色匆匆的內侍,那內侍撞了他,但同時卻往他手裏塞了條子。

一來是傳達宗亭的安排,二來是讓他千萬不要飲酒。

因此顏伯辛用飯期間,竟是碰也未碰那盞酒。旁邊一老成內侍問道:“將軍為何不飲酒呢?”

“飲酒加重傷勢,而我指望這傷快些好。”他瞥一眼那內侍,同時又將這有理有據的回答通過目光傳達給李乘風。

李乘風顯然是要他飲那酒的,她甚至預備好了讓“元嘉”今晚就在掖庭宮過夜,陪著她那被關了將近一個月的妹妹。

但她這時卻只道:“明日要穿的禮服都已妥當,你先試試。倘有不合身之處,還能連夜叫他們改。”

顏伯辛卻問:“殿下的試過了嗎?”

“沒有。”

“那就一道試吧。”顏伯辛面具後的目光灼灼,李乘風聞此言竟然笑了一笑:“你這樣著急嗎?”

外面熱極了,燥得人犯困,東宮六率中一個副率卻有些焦慮地在廊下踱步,他皺著眉,腦海中劇烈地回憶思索著,最終步子停了下來,拍額道:“有鬼,這其中有鬼。”說罷瞥見另外一個副率,趕忙三步兩步追上去,定定神問那副率:“某先前見過元二郎,他手背上有一道相當可怖的疤,人的疤應是不會無緣無故沒的,那今日來的那位萬一不是元二郎要如何是好?”

那副率睨他一眼:“指不定有神藥呢?”

他搖搖頭:“不會,我覺得有鬼。模樣身形貿一看很像,但細想還是有差別。”

那副率聽得他這樣說,神情頓時變得緊張起來:“那要趕緊通報給殿下才是。”

兩人一合計,加快了步子趕緊往兩儀殿去。

而這時顏伯辛卻端著酒盞走到了李乘風面前,隔著長案不顧僭越地俯身看向她,唇邊勾起魅惑微笑:“臣的確有些迫不及待,阿兄曾多次與臣講過殿下的好,臣也仰慕殿下多年——”聲音低下去,同時挨得她更近:“仰慕得都快要瘋了呢。”

李乘風精神有些不濟,闔上雙目卻又乏力睜開:“是嗎?那將酒喝了,不要管什麽傷疤,我送你去個好地方睡覺,明早起來你就是這宮城新的主父。”

這時殿外靜悄悄,仿佛一個人也沒有,連內侍都悉數退下了。顏伯辛輕擡起她下頜,面具後的目光灼灼盯著她,唇邊笑意更深:“為何要去別的地方,在這裏睡不可以嗎?”

他將頭湊到她耳畔,將吻未吻,手卻探進了她寬大的袖子裏。夏日衣裳單薄,皮膚便觸手可及,就在李乘風要制止之際,顏伯辛卻在她小臂上摸到了潰爛的膿瘡。

作者有話要說:

顏桑=宗桑1.2測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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