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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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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先擺弄好了,才帶著人都出去了。采桑先讓徐嬤嬤去吃飯,自己抱著暖手爐,守在門口。

屋裏,剪秋自聽了郭絡羅氏剛才那句話,心裏就開始掙紮。

自己真的要服侍他們倆吃飯嗎?那自己還能吃嗎?她可是專門等著郭絡羅氏回來一起吃的啊,就下午墊了一盤點心兩杯奶茶,其他什麽都沒吃啊!尤其是聞著這湯後,更是撓心撓肺地餓啦!

早知道進來要伺候人,她還不如在小廚房隨便填吧點呢!

郭絡羅氏掃了眼剪秋,就知道她在糾結啥,心裏好笑起來。

“自己涮,自己吃。”

郭絡羅氏先動了手,將肉、菜、面一股腦都倒了進去。弘普和剪秋慢了半拍,在一旁給郭絡羅氏遞著盤子。

剪秋站起來,給兩人添了茶,意思意思伺候了一下後,屁股就堅定地黏在了凳子上,眼睛就死死盯在了鍋裏。

郭絡羅氏吃得專心,弘普有話也不敢說,也只能悶著頭吃。

剪秋用漏勺給兩人碗裏添菜,弘普吃了半天,才發現,身邊這兩個女人的食量,竟然都比他都要大……

雖然他的確是因為有心事沒有放開了吃,吃的只是平日的五成……

但是她們倆……吃得要不要這麽豪邁……雖說吃相都很斯文規矩……

弘普眼見著剪秋漏勺湯勺在鍋上和三人碗間飛來飛去,一桌子就見著她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郭絡羅氏又下了一輪菜和面,讓剪秋給她盛了碗魚湯喝。

弘普不禁也被帶動了,他好久沒吃得這麽暢快過了。最後三人都吃得出了一身汗,礙著有弘普在,郭絡羅氏和剪秋也不好脫外套,剪秋就去把爐子滅了一個。

郭絡羅氏放了筷子,弘普和剪秋也便跟著停了。

弘普想要漱口,卻不敢使喚剪秋,他也不知道漱口用的東西都被放哪了,只能喝了口茶潤潤嘴。

還是剪秋看出來了,去外間轉了一圈,拿了東西進來,先伺候郭絡羅氏漱了口,再是弘普 。

剪秋忙和完就出去了,她守著門,讓采桑去吃飯了。

弘普這才對郭絡羅氏道:“兒子不孝,給額娘賠罪了。”

郭絡羅氏一笑:“沒差事的時候,就多在府裏陪陪世子福晉吧,我和你阿瑪,都還等著抱孫子呢。”

哼,懷了孩子,就沒那麽多精力折騰事了。

今天世子福晉之所以拉著四福晉在宮門口說那麽半天話,不就是為了讓四阿哥出來時,第一眼就看到她們嗎。然後,再順理成章地看到,郭絡羅氏去勾搭三福晉去了。

才剛進門多久,腳跟都沒站穩呢,就妄圖對她指手畫腳了!郭絡羅氏和誰來往,連允祿都管不了,更何況一個便宜兒媳婦!

郭絡羅氏都懶得搭理世子福晉,直接甩話給弘普,反正弘普是個明白人。

弘普低頭應了,郭絡羅氏想了想,又道:“你四弟也要到娶妻的時候了,頂多後年,你阿瑪就要給他請封鎮國將軍了。我想著,既然要娶親,自然是身上有爵位更好說親。等過了年,尋個皇上心情好的時候,把折子遞上去,也就成了。”

雍正的大限就在這幾年了,就算甄嬛被他們這幾只蝴蝶扇的沒機會按照原定軌跡弄死他,照著他這麽作的樣子,說不定還要提前把他作死了。那弘皓的爵位什麽時候能到手,可就不好說了。他的婚事也要早早定了,新君登基,還不曉得是什麽光景呢。

弘普就點頭,這事,肯定是郭絡羅氏和允祿提了,允祿沒答應,郭絡羅氏才轉來和他說的。郭絡羅氏難得讓他做些什麽,弘普格外珍惜這表現的機會。

他出屋後,就開始打著腹稿,琢磨著怎麽去說服允祿。待見了富察氏,他腦子略清醒了些,看了妻子好半天,直看得富察氏開始不安了,才道:“馬上就是額娘生日了,你親手繡幅地藏經給額娘作生辰賀禮吧。”

這可是個大工程,弘普特意叮囑了讓富察氏親手繡,富察氏剛進門,也不敢在丈夫眼皮子底下弄鬼,心裏頓時叫苦不堪起來。

郭絡羅氏留了剪秋值夜,讓采桑等人都退出去了。

郭絡羅氏的床很大,剪秋就睡在腳踏處。她摟著被子靠在床邊,悄聲道:“怎樣?”

“看不出,今天熱明天冷的,不好說啊。”

“那,他身子怎樣?”

郭絡羅氏瞇了瞇眼,笑道:“酒色掏空身子,靠丹藥提著呢。”

剪秋吃了一驚:“你這也能看出來?”

“那是,他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從眼神就能看出來。”郭絡羅氏得意道。

剪秋也不問她從哪見多了這樣的人,道:“那,你覺得還有多久?”

“也就這兩年了。”郭絡羅氏沈吟了下,“只是,到底是身份擺在那,就是還剩兩天,他要動誰,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剪秋把下巴埋在被子裏,悶不吭聲了。

甄嬛眼看著是不行了,兩個阿哥她連邊也挨不著,她該怎麽救餘鶯兒呢?

就看著越來越沈默的蘇培盛、小圖圖,剪秋都能猜到,養心殿如今是個什麽光景。雍正若是真的要死了,知道那些腌臜事的,都要被滅口。蘇培盛、小圖圖是一直不沾這事,保命是沒問題。但餘鶯兒呢,說起來,這些事還都是因她起的呢。

郭絡羅氏則想著弘普,一開始,只是覺得是個笨拙老實的,才順勢要過來養。她怎麽也是嫡母,也自負手段了得,不怕這個兒子翻了天去。

只是處得久了,卻也感念這孩子一片赤誠之心。

李氏,真的是生了個好兒子呀。

若是換成她或者弟弟那樣的,呵呵。郭絡羅氏自嘲一笑。

☆、第 75 章

? 新年後,三阿哥越來越受重視,皇上也不罵他了,總是把他帶在身邊批折子、處理政事。只是這個時候,四阿哥就沒資格在旁邊當三阿哥的影子了。他被打發去上書房帶著倆弟弟念書了。

六阿哥謹慎地保持安靜,七阿哥一如既往地沈默,四阿哥勉強維持著好哥哥的面具,心裏早翻江倒海起來。

他倒是不擔心,皇阿瑪會在他和三哥之間,選後者。怎麽看,都是他更加適合當皇帝。若是三哥當了皇帝,大清估計也氣數將盡了。皇阿瑪還沒昏庸到這個份上,做出這種荒唐的決定的。

他怕的是,皇阿瑪在那明褒暗貶的過程中,不小心駕崩了,那按著明面上的勢頭,朝臣們肯定是選三阿哥而不選他啊!

那他辛辛苦苦臥薪嘗膽卑躬屈膝陪著皇阿瑪演了半天戲,不就白費了嗎!

又在上書房熬了一天,四阿哥腳步沈重地出了屋。

六阿哥默默地看著他走遠了,旁邊七阿哥輕聲道:“三哥都不來了。”

“三哥忙。”六阿哥言簡意賅道。兩人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四阿哥心裏根本沒有他們這兩個弟弟,對他們只是面子情而已。以前四阿哥還願意裝一裝,如今,確實連裝都不肯裝了。

七阿哥還好,和三阿哥來往不多。六阿哥卻是真的思念這個好哥哥起來,他對著墻壁,長籲短嘆了大半天,弄得素言在他跟前晃了好幾次。

不得不承認的是,在三哥眼裏,他們這幾個小的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四阿哥在他心裏的分量。

誰讓他們生的晚呢,四阿哥又那麽會做戲呢。

六阿哥是心心念念希望三哥能登基的,但他也明白,四阿哥在三哥背後默默無聞做了這幾年只求付出的影子,不是白做的。他要是真心只想當三阿哥的賢王,六阿哥就把自己的靴子吃了。四阿哥有自己的小算盤,他的勝算,怕是比三哥還要大些,全看皇阿瑪怎麽想了。

想到這,六阿哥垂頭喪氣起來。四阿哥登基的話,三哥和他們,都不會有好日子了。

四阿哥走到宮門口,見著三阿哥在等他,就快走了幾步。

兩人一同騎馬出了宮,三阿哥才道:“再過幾天,就是聖祖爺生辰祭禮了。”

四阿哥隨口嗯了聲,去年這個時候,他還幫著三阿哥辦祭禮的事。今年,皇上交給了莊親王去辦,他就徹底閑了下來。他現在連給三阿哥打下手的資格都沒有了。

“我想著,替八叔、十四叔他們求求情,讓皇阿瑪把他們放出來。”

四阿哥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三阿哥剛說了什麽,他瞪大了眼,看著三阿哥。三阿哥也靜靜地看著他。

你腦子又壞啦!自己都還沒立穩呢,能別老想著去幫別人嗎?知不知道皇阿瑪最忌諱什麽?上趕著去摸龍屁股,覺得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嗎?又要惹事是不是?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替你死去的額娘,替景仁宮裏的皇額娘想想吧!皇額娘可全靠你了!

如同以前那幾次般,四阿哥想要發火,想要苦口婆心勸三阿哥打消這主意,順道讓三阿哥看到自己為了他有多麽操心,自己是個多麽多麽難得的好弟弟,換得三阿哥的熱淚盈眶和死心塌地,讓他能被自己利用得更加順手。

但是看著不知何時,開始變得越發沈穩的三阿哥,那一肚子的話,四阿哥就說不出口了。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三哥變得像個真正的大人了呢?

是之前被皇阿瑪一次次罵得擡不起頭的時候,還是最近開始跟著皇阿瑪批折子處理政事的時候?

三阿哥一直是比四阿哥高的,但是平日裏他總喜歡微微躬著身子,仿佛被皇後、皇上訓斥慣了般,四阿哥總覺得三阿哥和自己站一起差不多高。

但是如今,四阿哥突然發現,三阿哥看起來,似乎比自己,要高了,連陽光都被他的頭擋住了。背著光,三阿哥臉上的表情,四阿哥看不清,只看到一雙清亮的眼睛。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眼兩人的馬,第一反應是,今天三阿哥騎的馬比自己高。

隨即,他才反應過來。

他別有用心地當了三阿哥這幾年的影子,誰知三阿哥悄悄成長了起來,真的擋在了他的跟前。他的臉上、身上,被三阿哥投射下來的影子,遮的嚴嚴實實了。

再這樣下去,也許他這輩子都要當三阿哥的影子,再翻不了身了。被他一直瞧不起的三阿哥給翻了盤,他才是真正成了大笑話呢!

四阿哥又嗯了一聲,這一聲,輕得偷偷摸摸,仿佛糊在窗上的薄紙,三阿哥再問一句,便要捅破這脆弱的兄友弟恭的偽裝了。

三阿哥看著四阿哥的頭頂,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四弟,沒有阻止他。

三阿哥摸了摸四阿哥的頭,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

四阿哥仿佛被燙著般,往後縮了一下。他頭也不擡,含糊地告了別,騎馬拐到另一條路,打算繞個遠道回去了。

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這場好哥哥好弟弟的戲,走到如今這一步,是再唱不下去了。

三阿哥用力握緊了韁繩,還不夠,他做得還不夠多,不夠好。

他還要更加努力,更加刻苦,討好皇阿瑪,才能得到更大的權勢,才能最終坐上那個位子。

只有他成了皇帝,才能讓四弟徹底死心,才能讓四弟乖乖地不再玩陰謀詭計,才能讓四弟真正老老實實地當他的好弟弟。

四弟的不馴和野心,他早就明白,皇阿瑪怕也,早就看出來了。

四弟不知道,這有多危險。或者說,他知道,只是他已經被野心蒙蔽了雙眼,顧不得這許多了。

四弟在玩火,他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可是這種事,就連皇阿瑪,都要謹慎處之,何況他一個貝勒。

都怪他,他之前那麽懦弱、無能,才養大了四弟的心。

三阿哥閉上眼,心裏想著的,是剛才四弟微微發抖的身子。

連四弟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裏有多糾結。他越糾結,就越說明,他對這份兄弟之情,是那麽的看重。

就為了四弟對自己的這點真心,三阿哥都要逼著自己,把自己一路逼到龍椅上去。

那之後的幾日,四阿哥一直避著三阿哥。崇恩和弘普都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發現,對著兩個主子,越發地恭敬起來。

聖祖祭禮這日早晨,三阿哥還沒到宮門口,遠遠地看到了四阿哥在那,似乎是在等他。三阿哥一夾馬腹,剛想快點過去,就見著四阿哥一扭頭,往宮裏去了。

四弟這還是避著他呢,三阿哥好笑地想著。

既想勸他不要和皇阿瑪提那事,又舍不得放棄這麽好的扳倒自己的機會。還故意讓自己看到他的糾結,事後無論自己落個什麽下場,四弟都好把事圓過去。

四弟這樣子,真的不累嗎?三阿哥看著都覺得累了。

所以說,君子坦蕩蕩,四弟,啊,雖說不能算小人,但是也總是戚戚然,長久如此,對身體也不好啊。

三阿哥思維發散地進了宮,待快到皇上跟前,崇恩輕聲喊了他一句,他才回過神,打點起了十二分精神,預備著應付皇上。

皇上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好,自從過年後,他就一直這樣心情好,讓三阿哥忐忑起來。

皇上,從來都是喜怒無常的,一直心情好的皇上,是不正常的。皇阿瑪故意擺出這樣子,是給他看,還是給別人看的?他又有什麽打算?

朝裏已經沒有年羹堯、隆科多那樣對皇權有威脅的存在了,唯一能威脅到皇阿瑪的,只有他們這些越來越年長的兒子們。

三阿哥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把八叔和十四叔等人從宗人府裏放出來的事,皇上臉上的笑意一滯,刀一樣的眼神就掃了過來。

三阿哥立刻伏在地上,磕頭道:“兒臣,也是為了皇阿瑪的聖名著想!”

皇上冷冷地哼了一聲,待要說什麽,卻聽到外頭慌亂的聲音。

他扭頭看向外面,只見著東面的天空,被火映得紅了一片。

☆、第 76 章

? 四阿哥大口大口喘著氣,吸進來的,全都濃煙,他連咳帶嗆,滿臉涕淚。

今天是宮裏的大日子,各宮的人都被調走不少,阿哥所也不例外。

他身邊跟進來的,只有一個多誠。火勢剛起來的時候,他就讓多誠去看六阿哥和七阿哥是否無事。等到火勢大了他後悔了,卻再找不到人了。

四阿哥心裏一直想著三阿哥的那個提議說出口後會落個什麽下場,不知不覺走到了阿哥所,也不想去看兩個弟弟,就在一個小院子裏窩著。那院子平時也沒人去,當年阿哥所裏只有他們倆時,三阿哥還帶他來這裏捉過鳥,烤過蟬。

四阿哥循著記憶走到一個樹下,摸著上面刻著的印記。那是他和三阿哥在比個高。

火勢是從七阿哥那邊起來的,四阿哥想著阿哥所門口那一溜儲水的大缸,心裏想著應當沒事,很快就能被撲滅的。

結果火不知怎的竟燒了過來,風也大了起來,四阿哥想出去的時候,已經沒路了。

路上有幾個被嗆得跌跌撞撞的太監、宮女,還有幾個已經暈地上不知生死了。

木材被燒得劈啪響,外面更是喊聲沸天,三個小主子全在裏面,任何一個出事,他們都要沒命。

四阿哥叫了幾聲,有個太監摸過來想要扶他,冷不丁被上面倒下來的房梁砸死在了四阿哥眼前。

四阿哥一聲尖叫憋在嗓子裏,踉踉蹌蹌地跑進了一個屋。

水!水!

四阿哥找到了一個盆,卻找不到水在哪裏。

他慌亂地舉著盆,幾乎要哭了出來。真不該逞能,七阿哥六阿哥出事了關他P事,何必讓多誠過去問一句呢!見著起火了他就該馬上跑出來,再小的火,被風一刮也要大起來的!偏他還想著借此事在皇上跟前出頭,不能讓人報過去他慌亂無措貪生怕死的消息。

四阿哥不禁又想起了,疑患天花時躺在床上萬念俱灰的自己。那個時候,他就應該想到的!

他千算萬算,算到了每個人,卻獨獨落算了他自己。落算了一次便罷了,老天爺提點了他一次,他卻偏偏沒放在心上!

若是此時死了,就算三阿哥觸怒皇上被圈被禁徹底斷了登基的可能,他也是沒希望了!

四阿哥跑出屋,腳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了下,猛地摔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他已經在床上了。

四阿哥茫然看著床頂,視線裏突然多了一個人的臉,嚇了他好大一跳。

“四弟!”三阿哥驚喜道,“你醒了!”

四阿哥想說話,嗓子卻疼的厲害。滾燙的濃煙燒壞了他的喉嚨,鼻子裏也難受得很,全身上下,就沒有不疼的地方。

多誠端了藥來,三阿哥先嘗了一口,才餵四阿哥喝下。

四阿哥勉強喝了兩口,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屋裏,腦子慢慢地恢覆了運轉。

多誠一直低著頭,屋裏除了他和三阿哥,再沒有別人了。

不對勁,這很不對勁。

四阿哥的心有些慌了,他抓著三阿哥的手,看著三阿哥,努力想要說話:“三哥,我,我……”

三阿哥用力回握住他,紅著眼道:“命保住了,比什麽都重要。”

四阿哥突然去摸自己的臉,多誠眼疾手快給攔住了。

三阿哥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小六大半個身子都燒壞了,現在都還沒醒呢,太醫說就是好了,也是個廢人了!小七,小七,小七沒了。”

四阿哥卻聽不進三阿哥的話,他怒視著多誠:“鏡子!”

多誠哆哆嗦嗦拿了鏡子來,四阿哥猛地奪了過來,卻不敢照,拿著鏡子的手一直在抖。

三阿哥憋了幾天,哭起來有些停不住。他抽噎著將四阿哥手裏的鏡子摳出來,人雖哭得發抖,手上的力氣卻依舊很大。

三阿哥將鏡子舉到四阿哥跟前,四阿哥狠下心去看,看到半張臉都糊滿了藥膏的自己。他的半張臉都毀了,燒傷一直延伸到了脖頸處。

四阿哥身子一軟,直直地往後倒去。

三阿哥大驚,也顧不得哭了,鏡子一丟,就去扶四阿哥。

“四弟,四弟,你別嚇你三哥啊。”三阿哥小聲道,將四阿哥小心翼翼地放倒回床上,握著他冰涼的手,來回搓著。

多誠往被子裏又添了個湯婆子,給四阿哥暖腳。

三阿哥看了多誠一眼,多誠知機的退了出去,留他們兄弟兩個人在屋裏。

離開滿是藥味的屋子,多誠緩緩出了口氣。

如今宮裏,四阿哥毀容,六阿哥半殘,七阿哥夭折了,八阿哥病怏怏,九阿哥年紀小且生母卑微,只顯出這麽一個三阿哥了。

多少人在猜這場火背後是三阿哥,三阿哥偏還在這個時候,攬下了照顧四阿哥的攤子,還把伺候的人都打發得遠遠的,是生怕這個黑鍋背不到自己身上嗎。

多誠知道,三阿哥是擔心四阿哥敏感的自尊心,所以不許別人近身伺候,怕他們見了四阿哥崩潰發狂的樣子。這都是宮裏的人,不似王府裏那麽好封口。

也因著這,多誠願意相信,這場火,絕對和三阿哥沒關系。但是景仁宮那裏,可就不好說了。

可是,如今三阿哥是皇上唯一成年、健康、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兒子了,就是再多的人猜測這件事和三阿哥有關,也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誰敢得罪未來的皇帝呢。

就是皇上,也不願意往這方面想。

這是他唯一能立為太子的兒子了。

所以,三阿哥才能指揮得動這院子裏的人。這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當年,也就是因為四阿哥吃了冷食傷了胃,三阿哥才第一次對著宮裏伺候的奴才們發了火。

多誠揉了揉臉,看向隔壁院子。六阿哥生死不明,七阿哥被燒成焦炭,三阿哥慶幸四阿哥無性命之憂,但是四阿哥自己,卻不會這樣想吧。

屋裏面,四阿哥眼睛終於聚焦,看向了三阿哥。

三阿哥心頭一松,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弟弟有多麽好強,他的心氣有多高。這個燙傷,徹底把四弟從皇位上拉了下來,再沾不得邊了。

三阿哥本來想說,好歹還活著,活著就比什麽都強。但是此時的四阿哥怕是聽不進這樣的話了。

四阿哥伸手抓著三阿哥的手,然後是胳膊,最後是肩膀。他將完好的那半邊臉靠在三阿哥的肩上,仿佛要用盡一生的力氣般,雙手死死地抓著他,壓抑地哭了起來。

“三哥!三哥啊!”

四阿哥含糊不清地喊著,他張大了嘴,用力呼吸著空氣,胸口卻一直因為缺氧而生疼。好幾次他哭得快要背過氣去,三阿哥就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他哭了好久,仿佛一輩子那麽久。翻來覆去只喊著他的三哥,除了這,他再沒別的能喊了。

幼年時受人白眼被人冷落,他就下定了決心要出人頭地。他永遠也忘不掉,在圓明園的時候,他跪在勤政殿外的青磚上,被正午的太陽曬得整個人都頭昏腦漲的感覺。而他的皇阿瑪,一直就在屋裏,始終不肯見他。

一開始,他只是想要進紫禁城,讓他的皇阿瑪正眼看看他。後來,他想著做皇阿瑪最寵愛的兒子,再後來,就是那個位子。

他一直為此努力著,謀劃著,窮盡半生的心血,到最後,被一把突如其來的大火,給毀了。

受傷的那半張臉被淚水浸得生疼,他卻感受不到了。

完了,全完了。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明明他是最聰明、最刻苦、最像皇阿瑪的兒子!

他付出了這麽多,這麽多啊!

四阿哥痛哭著,哭他擦肩而過的龍椅,哭他毀於一旦的野心,嘴裏卻只能喊著他的三哥。跪在勤政殿外的時候,他絕望過,混亂的腦子裏甚至想著,自己就這麽曬死了,皇阿瑪都不會看自己一眼吧。

但那絕望中,好歹還存有一絲希望在。

可如今,他是半點希望都沒了!全沒了!

三阿哥輕輕撫著四阿哥的背,心裏嘆息著,這樣也好。

四弟是徹底斷了那個念想了,也就絕了再走錯路的可能了。

從今天起,四弟就是皇阿瑪的乖兒子,是他的乖弟弟了。

就算四弟如同六弟一樣,下半輩子可能是個廢人了,他也寧願四弟活著。這是他盼了那多年,付出了那麽多感情的弟弟啊,比任何一個弟弟都要重要。一想到可能會失去四弟,他就恐懼得無法呼吸。四弟昏迷的這兩天,他的心,就一直提著,沒有放下來過。

他願意把自己的壽命,分給四弟,求老天別收走四弟,把四弟還給他。

四阿哥這一生,只失控了這麽一次。

他的哭,被三阿哥解釋為為兩個弟弟悲慘遭遇的傷心。

四阿哥哭完了,也懶得和三阿哥溫情脈脈地互訴衷腸,已經如此熟了,自己除了巴著三阿哥不放沒別的出路了,兩個人都心裏明白得很了,那些個場面上的把戲也不想使了。

“誰幹的。”四阿哥惡狠狠地問道。

“皇阿瑪說,是不小心走水的。”三阿哥輕聲道。

在宮裏,越是大事,越要瞞著。這次失火,表面上牽扯到了三個阿哥,背地裏,牽動的是更多後宮的嬪妃,甚至是前朝的勢力,還指向了立儲大事上。所以皇上才那麽快地給這件事定了性。

至於背地裏,皇上要怎麽查,那是粘桿處的事,他們更加不能過問了。

四阿哥磨著牙,逼問道:“是不是皇後?”

三阿哥搖搖頭:“我不知道。”

四阿哥憤憤地瞪著三阿哥,哭了半天,他也累了,瞪沒多久,三阿哥在他眼裏就重了影。

三阿哥趁機給他灌了碗加了藥的粥進去,四阿哥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三阿哥松了口氣,往他旁邊一躺,和衣睡了。

☆、第 77 章

? 剪秋將手裏的衣服疊好,又去廚房看了眼,見菜都做的差不多了,才回大廳坐著。

沒一會,蘇培盛就回來了。剪秋忙迎了出去,攙著他胳膊把人扶進來了。

那天宮裏忙的一團亂,蘇培盛不小心扭到了腳,強撐著不敢歇,腳就一直腫著下不去。

藍田端了熱水來,剪秋給蘇培盛洗了腳又上了藥,揉了好半天,才給他換了雙鞋子穿了。

剪秋洗了半天手,聞得沒藥味了,才讓人端了飯菜上來,兩人去另一個屋子吃了。

吃完飯,蘇培盛就回屋歇了。剪秋也回了自己屋,怔怔地發呆。

她和蘇培盛,有三天沒說話了。

認識蘇培盛這麽久了,三天前,她才真正看明白了蘇培盛是個什麽人。

其實早該明白的,不是嗎?電視劇裏,蘇培盛不就從雍正黨,變成甄嬛黨了嗎?

忠心,呵,她對皇後都沒忠心,幹什麽還強求蘇培盛呢。

雍正總會死,蘇培盛要給自己找退路啊。

只是,當這現實赤0裸0裸地擺在眼前時,剪秋還是有些不適應。

其實,從小夏子死的時候起,蘇培盛,就已經和雍正離心了吧。

剪秋閉上眼,想著蘇培盛剛才送走的那個孩子。

就是雍正也想不到,蘇培盛會和餘鶯兒聯手吧。

這場本來是甄嬛策劃出的苦肉計,被餘鶯兒故意透露給了皇後,蘇培盛和餘鶯兒又趁機在裏面攪了攪,把水攪得更加渾濁,讓皇上看後宮裏哪個女人都有了嫌疑,才讓他不敢再查下去,否則,皇上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三阿哥被設計成為雍正唯一一個能繼承皇位的兒子,這個局,是誰也不曾想到的,除了餘鶯兒和蘇培盛。

甄嬛只想著,毀了七阿哥的容,斷了皇上猜疑的源頭,鍋給皇後去背,然後借此求得皇上的憐惜和對皇後的忌憚,若是能降皇後拉下後位就更好了。這可不是一個四個月不成形的孩子了,這可是一個活生生的阿哥,愛新覺羅家的血脈啊!

皇後則想趁機把三阿哥的威脅者——四阿哥剔除,鍋給甄嬛去背,再逼得皇上立三阿哥為太子,自己借著這個大恩順理成章在日後把持下任皇帝。

端妃、敬貴妃、沈眉莊等人幫著甄嬛布好了局,不妨被皇後攪亂了。皇後也不想這事鬧得如此之大,甄嬛的兒子死了,誰會信這是甄嬛設計的呢?餘鶯兒這麽一折騰,倒是把甄嬛從裏面給摘出來了。

皇後本意只針對四阿哥,誰想到兩個小的竟然也出了事,倒把渾水給引到三阿哥身上,弄巧成拙了。

皇後和甄嬛一黨死掐,都想把鍋給對方去背。端妃、敬貴妃見狀立刻裝死,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甄嬛在永和宮裏發了狂,恨不得和七阿哥一同去死的樣子,把伺候的人都嚇著了。皇上只能讓三位公主去見甄嬛,安撫她受創的心靈。

真正的七阿哥,則被蘇培盛從宮裏偷偷帶了出來,讓人送去到了江南。甄嬛是在晚上才知道兒子沒死的,這是蘇培盛對她的投誠,但何嘗不是被蘇培盛握在手裏的把柄呢?

郭絡羅氏說的沒錯,餘鶯兒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她早就有自己的計劃了。

這條線,早在餘鶯兒剛到禦前,就已經埋了下來。

她和蘇培盛的明爭暗鬥,都是做給人看的。

他們倆鬥得越歡,雍正才越放心用他們。

四阿哥,也只是餘鶯兒的一步棋而已。

從某方面來說,四阿哥和餘鶯兒是同一種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所以餘鶯兒怎麽可能會讓四阿哥登基,那她才會真的沒命。

皇後就是巴不得皇上的兒子死得就剩下一個三阿哥,也不敢真的這麽做。但是餘鶯兒敢。

逼得皇上只有一個兒子,讓他選無可選。

幸好餘鶯兒也只是這個局其中一個推手,讓那幾個阿哥們都僥幸撿了條命回來。

這些事,蘇培盛有的說了,有的沒說,大多數是剪秋自己推測出來的。不過,就算蘇培盛不說,這麽瘋狂的計劃,剪秋也能猜到,蘇培盛的合謀者是誰。

只是,剪秋一想到生死不明的六阿哥,就覺得心驚。

餘鶯兒,一直和瑾汐住在一起呀,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就忍心去害瑾汐的孩子嗎?六阿哥明明登基的可能性比九阿哥還要小啊……

還有蘇培盛,不還曾經喜歡過瑾汐嗎?瑾汐被皇上寵幸、有孕的時候,蘇培盛還那麽低落過。

但是在涉及自身的利益上,這些就都靠邊站了。

這麽一想,蘇培盛和餘鶯兒,在某方面,也是一類人啊。

剪秋可以無視餘鶯兒的殘忍,卻不能接受蘇培盛的無情。

仿佛一只吃草的羊,突然開始吃起肉來般。

其實,他們都是食肉的,只有有的,偽裝成食草的而已。

事態發展到現在的樣子,剪秋不敢再拿小說、電視劇和真正的歷史往裏面套了。對於劇情的先知已經失效了。

餘鶯兒還要做什麽,她不知道,也無從去問。蘇培盛不會告訴她,就她這幾天的表現,蘇培盛就算本來想說什麽,也都不會說了。

自己一直以來,是不是都在瞎操心呢。餘鶯兒自己就籌劃得很好,雖然瘋狂,但是有效。

和餘鶯兒一比,自己連渣渣都不如。

剪秋將頭靠在床柱上,聞著它木頭的清香。

她只是,想要變得有用些,想要幫到餘鶯兒一些,好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麽無力。

鐘粹宮裏,餘鶯兒側頭聽了聽瑾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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