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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淳貴人,然後便走了。

淳貴人打開荷包,見裏面是塊顏色暗淡的香料,看著有些時日了。

寶娟聞了聞,道:“這,仿佛是之前我們小主往養心殿送的安息香。”

安陵容有孕後,就沒再碰香料,如今養心殿裏用的,都是內務府專制的羲和香。

幾人腦袋湊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也摸不著餘鶯兒的意思,索性把那香料丟進了香爐裏,讓太醫聞聞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太醫聞了半響,說沒問題。

安陵容卻醒了,她在床上聞著那香,呆了好半響,才出聲道:“這香哪來的。”

屋裏人都圍著香爐和太醫,直到聽到安陵容說話,才發現她人已經醒了,又都圍了過來。

說也奇怪,安陵容自聞了那香,病竟一日日的好了起來,讓沈眉莊、淳貴人嘖嘖稱奇。

安陵容病好後,就重新拾起了制香的愛好。沈眉莊覺得安陵容之前是閑得發慌才東想西想愛生病,如今有了事做,也就沒精力亂想了,是好事,便也不攔著。淳貴人嘰嘰喳喳纏著安陵容給自己做香粉,把自己院子裏的花都拔得光禿禿的,氣得宮嬤嬤一個勁地念叨她,說萬一皇上來了,看到院子這樣還不生氣嗎。

安陵容制了幾個新方子的香後,又開始往養心殿送了。皇上用了,還讓內務府送了許多香料來。安陵容領了賞賜,謝了恩,懸了許久的心,終於落了回來。

餘鶯兒還願意用自己,說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說明她暫時就不會動自己,那自己就是安全的。

沈眉莊想的沒錯,安陵容之前主要是閑的。嬪妃不爭寵,就跟廚師不做飯,本職工作都不做,在後宮裏又沒別的事幹,可不就閑出毛病了。

甄嬛那麽聰明的人都要出宮清修避禍,沈眉莊家世那麽好,還要巴著太後這顆大樹。但是餘鶯兒,長相在後宮裏也並不是數一數二的,偏偏得寵這麽多年,依舊不見頹勢。

在安陵容眼裏,餘鶯兒要比那兩個人強多了,餘鶯兒給自己鋪的路,也好走多了。曹琴默是一個需要主公的軍師,安陵容就是個需要大哥的打手,她們都不是能在宮裏單打獨鬥的主。

餘鶯兒就是安陵容認定的大哥,之前安陵容也不屑餘鶯兒出身低,人品差,可是這點心思也被後宮的殘酷爭鬥給消耗掉了,留下的只有順服和崇敬。

瞧瞧,瞧瞧,甄嬛和沈眉莊成天給安陵容甜棗吃,安陵容還覺得這兩人是宮鬥的失敗者。餘鶯兒無事就拿棒子打安陵容,偶爾給了兩三個甜棗,被安陵容當成王母娘娘賞的蟠桃,吃的那叫一個感恩戴德,恭恭敬敬。

只是有餘鶯兒比著,安陵容倒越發真心地把甄嬛、沈眉莊和方淳意當親姐妹了,早年那些互相利用、宮裏怎會有真情的想法也都沒了。

餘鶯兒真是犧牲自己作惡人,成全她人姐妹情的無私典範。

安陵容重獲寵愛,延禧宮熱鬧了起來。淳貴人也被連帶著翻了幾次牌子,沈眉莊卻遠遠的避了出去。

這日,沈眉莊又帶著朧月去太後那,淳貴人和安陵容對視著嘆了口氣。

沈眉莊有家世有太後有公主,她可以不要寵愛,安陵容和淳貴人卻沒有那樣的底氣。

晚上,皇上來了延禧宮,和安陵容及淳貴人一同用了晚膳。

吃過了晚膳,安陵容便立著給皇上唱曲,淳貴人在一旁拿了個花鼓拍著,她也就只會“演奏”這麽一個“樂器”。

皇上吃了不少酒,剛才在席上,安陵容小心翼翼勸了句,皇上沒吭聲,安陵容也不敢再勸,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杯杯的喝。

聽了兩首曲子,皇上跟小夏子使了個眼色,小夏子揮揮手,就帶著寶娟等人下去了,只留皇上和安陵容、淳貴人在裏間。淳貴人覺得不對,起身要告退,被皇上抓著手,拉到了身邊坐著。

安陵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強笑道:“臣妾先退下了。”

皇上卻道:“你也過來。”

低著頭的安陵容和淳貴人心裏都是一沈。

不是沒有皇帝一晚上臨幸多位嬪妃的,那是皇上龍馬精神的體現。可是那都是一個擡出來,下一個才擡進去的。她和淳貴人如今都在屋裏,皇上這是要,一起來?

安陵容低著頭,昏昏沈沈往前走了一步。皇上明黃色的靴子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一同出現的,還有淳貴人紮著白色絨球的花盆底。

這個絨球,還是安陵容給淳貴人紮的,這種絨線,過了一遍水就沒有這種蓬松感。淳貴人喜歡得不了,只在屋裏穿,不敢穿出去,怕弄臟了。

安陵容立住了,雙腿仿佛灌了鉛般,再不能往前進一步了。

淳貴人突然從榻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請罪道:“臣妾身體不適,皇上贖罪!”

皇上臉上露出一絲不喜,過了會才揮揮手,讓淳貴人出去了。

淳貴人出去前,偷偷看了安陵容一眼。安陵容吸了口氣,倒了杯茶給皇上。安陵容臉上討好的笑容太過明顯,皇上心情好了些,拉著安陵容上了床。

這一晚上,無論是淳貴人,還是安陵容,都極其難熬。

安陵容早就知道,她對於皇上,不過是個寵物,可是皇上如此打她的臉,連帶還打了淳貴人的臉,她還是接受不了。

但是更多的,是懼怕。她怕一個伺候的不好了,皇上厭棄了她,又把她關起來,再有甚者,打入冷宮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晚上,安陵容放棄了所有的自尊,任由皇上擺布,想怎麽來怎麽來,痛極了也只能忍著。

第二日皇上果然心情好了許多,讓人賞了許多東西給安陵容,撤了淳貴人的綠頭牌。

等皇上走了,淳貴人才敢進屋。她跪在床邊,抱著安陵容,嗚嗚地哭了起來。

安陵容嘴唇動了動,卻哭不出來。

皇上昨晚上要做什麽,她和淳貴人都心知肚明。淳貴人出去了,只剩個安陵容,皇上心情又不好,會怎麽對待安陵容,她們倆也心知肚明。

淳貴人不肯,她失去了寵愛,卻保住了自己的尊嚴。哪怕這尊嚴在皇家看來,是那麽可笑。安陵容保住了寵愛,卻把自尊親手送給了皇上去踐踏。

淳貴人,會不會看不起自己。

安陵容想著,抓緊了身下的褥子。

淳貴人哭道:“我知道,姐姐是為了保我,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姐姐。”

安陵容聽了,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明明是你保了我,傻丫頭,你以後在宮裏,可怎麽辦啊。”

兩個人,總要有一個去順著皇上。不順著的那個,就是失寵的下場。安陵容哪條路都不敢選,淳貴人卻替她做出了決定。淳貴人是為了保住安陵容的寵愛,才選擇了失寵的那條路。

皇上若真的厭棄了淳貴人,那她和沈眉莊,也難保她平安。宮裏慣是拜高踩低的人,淳貴人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兩個人抱頭哭了起來,卻不敢哭得大聲,怕被外面的人聽到。

在皇上眼裏,她們兩個小小的貴人,算得了什麽呢?

安陵容倒罷了,淳貴人可是出身八旗,正兒八經的滿家姑奶奶,皇上說作踐也就作踐了。

若昨天,淳貴人不自請出去,真的由著皇上來了,她們倆以後,怕是連見都沒臉見對方,也沒臉見其他人了。

是淳貴人,犧牲了她自己,救了安陵容。

安陵容想著,入宮以來,千不好萬不好,至少讓她碰見了眉姐姐和淳兒。

就這一點,也值了。

☆、第 44 章

? 餘鶯兒聽了小夏子的話,怔了半天。

皇上這一年,越來越胡來了。聽說祺貴人和她的宮女攸欒一同伺候皇上了幾次,皇上看起來是嘗到了甜頭,竟然還把註意打到了兩個貴人身上去了。

也是他看著安陵容家世卑微,淳貴人年輕膽小,才敢這般胡來。

幸而皇上還知道要臉,這些事都是瞞著太後、皇後等人。不過安陵容可不是自己這樣的宮女,她身邊伺候的人那麽多,每天見的人也那麽多,還有太醫常常去請脈,皇上再這麽來幾次,少不得被人發現。那個時候,安陵容和她宮裏的人,都要沒命。

餘鶯兒瞇了瞇眼,低聲囑咐了小夏子幾句。

半個月後,皇上去圓明園百駿園狩獵,回來的時候,帶了兩個女人進宮。

一個是馴獸女葉瀾依,另一個則是圓明園附近的農家女秋海棠。

葉瀾依一入宮就被封為答應,秋海棠被封為了更衣,兩人就住在鐘粹宮中。皇上極寵愛這兩名新人,幾乎日日都宣她們來養心殿伺候。

有了新人,餘鶯兒和安陵容自然就往後站了,這讓兩人都松了口氣。

太後在病中,自然是無力阻止。皇後倒是阻止了,可是她也是有心無力。

沈眉莊到底是知道了那晚的事,她扶著額,咬著嘴唇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太過分了!”

采月不敢吭聲,沈眉莊連安慰那兩人的話都不敢說,只當作不知,叮囑了小施盯著點淳貴人那裏,看淳貴人缺了什麽,立刻從自己這裏拿了過去,不可驚動了內務府那邊。

安陵容也是這麽叮囑了寶娟,淳貴人瞧著那兩人前後腳送來的東西,笑了一會,淚就流了下來。

宮嬤嬤心疼地抱住淳貴人,她不能說淳貴人做錯了,也不敢罵皇上做錯了,只能陪著小主子,默默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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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祿被皇上閑置了,郭絡羅氏是半個月後才後知後覺發現的。

允祿回來後,榮四海就回了外書房,雖然也日日傳消息來,但是這個消息,打了不少折扣了。

還是要培養自己在外面的勢力,不能什麽都靠著允祿。

李氏不敢用培養自己的人脈,那是因為她的一切都是允祿給的,允祿都給她一手操辦好了,李氏再做什麽,反而會引得允祿不滿。

但郭絡羅氏就不一樣了,允祿想起來,就給郭絡羅氏帶句話,想不起來,郭絡羅氏就是瞎子聾子。李氏是沒得選,必須要依仗允祿,郭絡羅氏卻不必如此。

自甄嬛搬入淩雲峰後,郭絡羅氏就沒再讓人盯著他們,怕打擾了甄嬛和果郡王偷情。甄嬛若是不懷上果郡王的孩子,她就不會選擇再入宮,四阿哥沒了甄嬛扶持,也就未必能打得過三阿哥了。

但是每個月郭絡羅氏還是勤勤懇懇地去甘露寺上香,做事做全套,要有始有終。而且上香也是她為數不多可以名正言順出門放風的理由了。

莊子裏新得的西紅柿,郭絡羅氏讓人送了兩筐給剪秋。剪秋和藍田、張媽搗鼓了許久,做了五罐子西紅柿醬出來。

剪秋送了郭絡羅氏兩罐,給了隔壁一罐,自己留了一罐,還有一罐,有一日早晨,她讓蘇培盛給帶進宮去了。

蘇培盛當時審視剪秋的眼神,讓剪秋忍不住出了一身的汗。幸而蘇培盛沒說什麽,拿了那罐子就走了,留下剪秋在原地惴惴地轉圈圈。

蘇培盛進了宮,換了衣服,喊了小夏子來,讓他把那罐子拿給餘鶯兒。

雖然兩人都在禦前當值,但是這幾年說的話,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小夏子接過罐子,蘇培盛卻沒放手。他看著小夏子,這個孩子,剛到他跟前的時候,才八歲,瘦不伶仃的,仿佛風一吹就倒。

養了八年,不是沒有感情。

他藏了私心,不肯碰皇帝陰私的事,推了小夏子出去。小夏子一開始不懂,但是後來,也明白了。

這些年,小夏子跟著餘鶯兒,不該知道的事,碰的越來越多。他,還有餘鶯兒,會有什麽下場,他們幾個人心裏,都心知肚明。

這麽想著,蘇培盛心裏難得生出了些心酸的情愫。

小夏子似是看了出來,笑著說了句:“還有事吩咐嗎,師父?”

自小夏子跟了餘鶯兒後,他就再沒叫過蘇培盛師父了。

蘇培盛怔了下,也笑了:“沒了。”

他本來想說,這西紅柿醬難得,味道也極好,讓小夏子回頭去奉承奉承餘鶯兒,賞他一口吃。或者,他回家,讓剪秋再做一小罐子出來,送了小夏子,也算對得起這八年的師徒情誼了。

可是小圖圖正好走了進來,這些話,他就說不出口了。

等到回了家,蘇培盛讓人拿了個小罐子出來,從自家那瓶罐醬裏,挖了幾勺出來,封了進去,預備著明天帶給小夏子。

他沒有想到,自己那句“沒了”,竟然是他對小夏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晚上,剪秋見著蘇培盛回來一言不發地去了廚房,好奇地也跟了進去。

蘇培盛從袖子裏掏出個罐子,將裏面紅艷艷的醬,一勺一勺又舀了回去。

“這東西以後你自己留著吃,不要讓我看見。”蘇培盛說完,就回了屋,連晚飯都沒有用。

剪秋嗯了一聲,過了好幾日,才從小圖圖那裏得知,小夏子的死。

養心殿裏沒了個小太監,在後宮並未引起什麽波瀾。

有些人是不敢打探,有些人是不在意。

瑾汐抱著六阿哥,坐在窗邊,餘鶯兒坐在另一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秋更衣說小夏子對她言語不遜,皇上就杖斃了小夏子。

餘鶯兒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小夏子的兩個徒弟俱是不識字的啞巴,也被皇上打發去了暴室。

餘鶯兒沒想到,自己竟然在秋海棠這麽個民家出身的女人身上栽了跟頭。

她讓小夏子去挑漂亮沒腦子的,結果小夏子偏偏挑了個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腳跟還沒站穩呢,就想著脫離掌控,自立門戶了。

秋海棠暫時不知道,小夏子是受了餘鶯兒的指使去的,但不代表,她就不會針對餘鶯兒了。

餘鶯兒和小夏子的關系,養心殿裏的人都知道,秋海棠也早晚會知道的。

餘鶯兒只是來瑾汐這裏坐了坐,秋海棠屋裏的宮女就探頭探腦好幾次了。

瑾汐看了眼窗外,在陰影裏露出一絲諷刺的笑來。

餘鶯兒靜靜地坐了半響,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對著瑾汐這樣的聰明人,她也無需說些什麽。

沒幾日,皇上在養心殿裏暈倒了。皇後一怒之下徹查,發現皇上是用了催情的香料,而秋更衣的屋裏,被搜出了這種香料。

秋更衣喊冤,她說這是皇上讓她弄進來的。皇後只聽了第一句話,就吩咐旁邊的人堵了秋更衣的嘴。後面的話,秋更衣就說不出來了。

她是偷聽瑾汐和宮女說,討些催情的香料送去給餘鶯兒,幫著餘鶯兒爭寵。這香料偷偷用點也沒什麽,就是助興用的。秋海棠這才動了心思,想著宮裏雖說是禁這些東西,但是如果皇上都開口了,那誰還敢說什麽。

皇上醒後,秋更衣已經讓皇後命人絞死了,皇上聽了也沒說什麽,只是提了葉瀾依為常在,這是要保葉瀾依了。

葉瀾依倒是一臉平靜,盯著瑾汐的房間,若有所思。

小夏子頭七那天,餘鶯兒在屋裏,無聲地念了章往生經。

念完了,她躺在床上,睜著眼,毫無困意。

餘鶯兒突然坐了起來,將那罐子醬翻了出來,拍開了封皮,拿了銀勺,一勺勺吃了。

她本來想著,天氣越來越涼,這罐子她就放在外面窗下,能放很久,她也就能吃很久了。

下一次再出宮,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大口吃了幾口後,餘鶯兒的速度慢了下來。

西紅柿醬又酸又甜,在口裏仿佛化開了一眼。

餘鶯兒小口小口的吃著,每一口都細細的品著。吃一口,就少一口,吃完了,也就沒了。

一罐子醬,餘鶯兒足足吃了一個時辰。

她用銀勺將裏面刮得幹幹凈凈,直到再刮不出什麽,才含()著勺子,呆呆地坐著。

馬上就要到皇上起來的時辰了,餘鶯兒回過神,找了塊布,在罐子上包了厚厚一層,然後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然後尋了重物,隔著皮將那罐子碾成一塊塊碎碎的渣。

餘鶯兒將碎渣包好,出了門,去了禦花園,溜達了一圈又一圈。碎渣窸窸窣窣掉在泥土上,被餘鶯兒慢慢地踩下去,和泥土混在一起。那碎渣的顏色和泥土一樣,被碾得極碎,掉在地上,被人踩過後,半點看不出來了。

餘鶯兒隨意摘了幾朵花,回去換了鞋,將花□□了瓶中,灑了點水進去,再放入了禦書房中。

蘇培盛來的時候,餘鶯兒已經忙和完了。

“以後,別讓她送東西進來了。”擦身而過的時候,餘鶯兒輕聲道。

蘇培盛微不可覺地點了下頭。

餘鶯兒站在廊下,看著陰沈沈的天空。

危險總是在防不勝防的時候出現,小夏子是第一個,卻不會是最後一個,早晚有一天,就輪到她了。

餘鶯兒心裏卻感覺不到怕,她只是翻來覆去想著一句話。

她再不能見剪秋了。

☆、第 45 章

? 餘鶯兒將咳嗽憋在嗓子裏,一直忍到出了殿門,才輕聲咳了兩聲。

新來的小太監湊了過來,拿了個痰盂給餘鶯兒。

餘鶯兒擺擺手,那個叫阿慶的啞巴就又縮回了陰影裏。他的孿生哥哥阿福吃了飯,過來換了弟弟的班。

也不知道皇上從哪整了這麽多啞巴來,天曉得他們是不是天生啞的。

昨日安陵容來養心殿時,聽見餘鶯兒咳嗽了,就將她隨身帶的荷包給了餘鶯兒。安陵容愛護嗓子如同愛護容貌,身上總是帶著潤嗓的藥丸。

餘鶯兒拿出一個含了,甘甜苦澀的味道彌漫開來。

她來了這裏這麽久,還沒真正的病過。皇上再寵愛她,也不會容許一個病人呆在自己身邊。若是被挪出了養心殿,想再回來就難了。

如今皇上,對她也有點淡了,純元這張牌,也不是那麽好打了。

那次皇上弄得太狠了,餘鶯兒差點病倒了,之後她就一直避免著再弄得那麽嚴重。幾次後,皇上就有些不高興了,轉而更加寵愛葉瀾依去了。

有得必有失,餘鶯兒在寵愛和健康之間,只猶豫了一秒鐘。

餘鶯兒回了房,將自己這些年攢下的東西翻出來,挨個看著。

那個石榴石做的項鏈,她是想著給剪秋的。這玩意不打眼,沒有印記,本來是想趁著某天蘇培盛值班的時候,偷偷讓小夏子送出去的,沒人會發現。

餘鶯兒摩挲著那項鏈,許是因為她總是這麽做,石榴石的表面格外的光滑。

餘鶯兒嘆了口氣,將那項鏈帶上了。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做的這些,究竟值不值得。

該享受的她也享受過了,再呆下去,也只是無止盡地受苦。

她一直在等,等某天,某個人會來要她的命,只是一直沒有等到。

究竟還要讓她等多久呢?

果郡王出發了,過不了多久,他“遇難”的消息就會傳來,甄嬛也有再次入宮了。

餘鶯兒懶洋洋想著,提不起半點興趣,去琢磨怎麽布一個新的局,以保證自己的寵愛和地位。

四阿哥那,也有陣子沒傳消息過來了。他是覺得自己失寵了吧,沒有利用價值的奴才,對主子是毫無用處的。

餘鶯兒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待她醒來,天都有些黑了。

皇上一直沒喊她去伺候,阿慶他們也就沒有打擾餘鶯兒。

餘鶯兒看了一眼鏡子裏自己帶著的項鏈,眼睛一酸。

皇上賞了她一匣子石榴石,她挨個挑了幾十個最圓最好看的出來,一個個穿了孔,拿了金絲線擰了十幾股,然後串起來。白天要伺候皇上,晚上偶爾要侍寢,餘鶯兒串了拆拆了串,怎麽弄也不滿意,最後金絲線都換了好幾批,花了兩個多月才算弄好。

她想著,剪秋看到這項鏈,會猜到是自己親手做的嗎?

她那麽迷糊,肯定發現不了。

這樣也好,餘鶯兒想著,她不知道也好。若是知道了,她肯定就不敢帶了,自己也不知道該拿什麽表情再去見她。

如今,這項鏈卻送不出去了,自己也再不能見剪秋了。

餘鶯兒將項鏈摘了下來,放回到了首飾盒裏。

她重新洗了臉,上了妝,才讓阿慶將晚飯端了進來。

剛才瞇著的時候沒有蓋被子,似是著了涼,嗓子疼得更厲害了。餘鶯兒又吃了枚藥,用湯將餑餑泡爛了,一小勺一小勺的吃了。

吃著吃著,餘鶯兒又想起那晚化在嘴裏那西紅柿醬的味道。真好吃,她兩輩子加起來,也不曾嘗過這麽好吃的味道。

想著想著,稀爛的餑餑也似乎變得美味起來。

甄嬛回宮的時候,餘鶯兒正在瑾汐那逗弄小阿哥。

宮裏貴人以上的嬪妃都去迎接甄嬛的鳳駕,沒資格去的,在屋裏也都坐不住,一個個都跑了出來。

四阿哥沒有當成甄嬛的養子,皇後也沒能如同電視劇裏,暗地煽動言官反對甄嬛入宮。

當皇上露出要給甄嬛改姓鈕鈷祿,並意欲將四阿哥記在她名下時,餘鶯兒給端妃透了消息。

端妃在四阿哥身上花了那麽多心血,怎麽會允許煮熟的鴨子飛到甄嬛手裏。她去找了沈眉莊,沈眉莊去找了太後,太後一錘子定音,皇後和朝堂再怎麽反對也無法。無人反對了,人能順利接回來了,皇上自然不用再琢磨著給甄嬛鍍金增加籌碼了。

再熬幾年,四阿哥成親出宮建府,無論是端妃還是甄嬛,對他的影響力和掌控力,都進一步的降低了。餘鶯兒自己做不到將四阿哥變成自己的人,那麽其他人也別想做到。

小阿哥已經會說話了,握著餘鶯兒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喊著姑姑。

餘鶯兒笑了,嗓子癢了起來,她抽回手指,往旁邊走了幾步,用帕子按著唇咳嗽了起來。

瑾汐皺眉道:“也該找個太醫看看。”

“找了,也開藥了。”餘鶯兒啞聲道,“我回去了,回頭再來看你。”

瑾汐起身,送了她幾步,見著餘鶯兒裹緊了鬥篷走遠了,才回了屋。

再這麽病下去,早晚要被挪出去。

餘鶯兒歪歪斜斜地走著,不知不覺,走到那日剪秋學蛙叫瘋跑的那條甬道。

耳邊仿佛回響起剪秋的叫聲,餘鶯兒閉上眼,靠著墻站了許久,才慢慢走向了養心殿。

皇上今晚怕是要留宿在永壽宮裏,餘鶯兒便回了屋,喝了杯熱水後,倒在床上裹著被子發汗。

餘鶯兒是被人喊醒的,她茫然睜開了眼,聽著蘇培盛在床帳外的話,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不知昨晚甄嬛和皇上說了什麽,皇上今兒一早起來,就封了餘鶯兒為更衣,遷入鐘粹宮偏殿。

餘鶯兒掀起床帳,瞪著蘇培盛。蘇培盛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餘鶯兒突然明白了,是剪秋。

剪秋,剪秋。

餘鶯兒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放下了床帳,低下頭,把臉埋入被子中。

蘇培盛走了出去,將門關上,隔絕了裏面壓抑的哭聲。

他將餘鶯兒的話告訴剪秋時,剪秋就猜到了,餘鶯兒在養心殿裏,開始走下坡路了。

留在養心殿,和離開養心殿,對餘鶯兒來說,都很危險。餘鶯兒太能得罪人了,她離開皇上的庇護後,滿後宮都是等著找她算賬的人。可是離開還有一線生機,不離開,就必死無疑。必須要趕在那一天來臨前,把她弄出養心殿,隨便找哪個犄角旮旯塞進去,慢慢等著後宮裏所有人把她忘記,等皇上把她忘記。

跟後宮裏的嬪妃奴才比起來,當然是皇上的殺傷力更大。

可是怎麽把人給弄出去呢?

陶姚來找剪秋的時候,剪秋道,她可以讓蘇培盛幫著甄嬛重新回到皇上的視線裏,條件是甄嬛想辦法,讓皇上封餘鶯兒為嬪妃,遷出養心殿。

寢食難安地熬了兩日,陶姚帶回了甄嬛的答覆。

剪秋知道,哪怕是更加苛刻的條件,甄嬛都會答應,因為她沒有退路了。

她頭一次如此慶幸,慶幸甄嬛的聰明,慶幸甄嬛的受寵,讓整個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

就算,這樣在甄嬛面前,暴露了她和餘鶯兒的來往。不過,就算讓甄嬛知道了又能怎樣?

剪秋從來沒有想過,餘鶯兒願不願意離開養心殿。餘鶯兒每次替剪秋打算的時候,可也從來沒有問過剪秋的意思。

得知餘鶯兒被封為更衣,遷入鐘粹宮的消息,剪秋難掩喜色,無比狗腿地給蘇培盛捶腿。

蘇培盛也不掩怒色,手一直敲著桌子,似乎是把那當成了剪秋般捶打著。

“熹妃得寵,對你也有好處啊,你氣什麽啊?”

“氣你,胳膊肘總是往外拐。”蘇培盛道。

剪秋嘿嘿一笑,道:“以後我都往裏拐了,你在我心裏最重要了,餘鶯兒誰啊,我不認識!”

蘇培盛看了她會,忍不住笑了:“行了,你回屋歇息吧。”

餘鶯兒再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瑾汐的臉。

自己又受傷了嗎,瑾汐是來給自己上藥的嗎。

餘鶯兒迷迷糊糊想著,昨晚皇上,明明應該歇在甄嬛那的啊。

瑾汐喊了她幾聲,拿了濕帕子給她擦了臉。

餘鶯兒側過頭,看著個陌生的宮女端了藥給她喝。

嗓子疼的厲害,餘鶯兒又閉上眼,任由瑾汐餵了藥給她。

不對!

餘鶯兒猛地睜開眼,瑾汐身邊的宮女她都認識,而皇上是從來不許養心殿的宮女伺候自己的。

她打量著房間,是了,是了,她如今,已經不在養心殿了。

剪秋想了法子,把她從那裏,給撈出來了。

想到這,餘鶯兒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仿佛要飛起來般。

剪秋之前送自己吃的,逗自己開心,為了她觸犯宮規,都沒有讓她這樣感動過。

那時候,自己總是欺負剪秋,剪秋每次看到她,都大氣不敢喘的樣子。剪秋為她做這些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怕她,或者有求於她,餘鶯兒心裏很清楚這點。

可是如今,剪秋不必再怕她了。剪秋出了宮,嫁給了蘇培盛,餘鶯兒鞭長莫及,也威脅不到剪秋了。

可是剪秋,還是救了她。哪怕她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要求。在她呆在養心殿等死的時候,那個傻瓜,不知道熬壞了多少腦細胞,琢磨著該如何救她。

餘鶯兒從來都沒想過,該怎麽努力活下去。她只考慮,該如何過得更好,站得更高。剪秋和她正好相反。

這個世上,有一個人,不為利益,不受逼迫,只是為了救她而救她,純粹是為了她好,而對她好,一切的行為,都是出自於本心,沒摻染半點雜質。

餘鶯兒本來以為,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人出現。就算有,也輪不到她的頭上。本來最該這樣對自己的家人,都不曾對自己好過,還能奢求別的陌生人嗎。

她本來都不抱希望了。

在她心都死了的時候,剪秋卻出現了。

真好,能碰到剪秋,真好。

下次,下次再見到她,一定要問問,她本來的名字。還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她。

餘鶯兒甜蜜地想著,她簡直要迫不及待,一想到從剪秋的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就激動得渾身顫抖。

瑾汐見著餘鶯兒臉都紅了,只當她發燒了,拿了冷水帕子蓋在她的臉上。

餘鶯兒被冷水一激,回過神來,盯著瑾汐,張張嘴想說些什麽,喉嚨處就一陣疼痛。

瑾汐見狀,看了那宮女一眼,道:“你先出去。”

待那宮女出去了,瑾汐才湊到餘鶯兒耳邊,小聲道:“別說話,你被灌了啞藥。”

餘鶯兒楞了下,一臉平靜地看著瑾汐。

瑾汐見她接受得這麽快,松了口氣。跟嗓子比起來,自然是命更重要。皇上灌的啞藥,而不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餘鶯兒心裏可惜了下,她還想著唱歌給剪秋聽呢,剪秋還從來沒聽過她唱的歌呢。

不過,啞了就啞了吧。就算是立刻死了,餘鶯兒也不會有半點傷心絕望。

跟剪秋的真心比起來,命算什麽!

☆、第 46 章

? 餘鶯兒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就讓那個叫曉白的宮女搬了個椅子在庭院裏,坐著曬太陽。

瑾汐也抱了六阿哥過來,素言拿了個布老虎引著六阿哥走了幾步,六阿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哭,依舊咿咿呀呀地叫著。

瑾汐把六阿哥扶起來,六阿哥扭過身,看到餘鶯兒,咧開嘴樂了起來。

傻乎乎的。餘鶯兒想著,跟剪秋一樣,就知道傻樂,一笑起來就顯得格外的傻。

不知道剪秋在做什麽。

等過陣子,過陣子宮裏人把自己忘在腦後了,就想想辦法,見剪秋一面。

下次姐姐入宮的時候,讓她把剪秋帶上。姐姐都是去太後和皇後宮裏,這兩個地方她都不能去,只能在路上“偶遇”下剪秋,趁機和剪秋說說話了。

剪秋是不會去皇後宮裏的,那麽就要去慈寧宮附近那條路,去堵剪秋了。也許,她們還會去端妃那,那和慈寧宮是兩個方向,自己還是要提前去看看路線。

還有兩個月,就是姐姐入宮的日子了。她都是上午來,午飯前回去。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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