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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了他一面,態度立刻來了個180°大轉彎。縱是皇上喜怒無常,這也太過無常了。

粘桿處把四阿哥這幾年的事差了個底掉,這個長命鎖,是四阿哥從小帶著的,是他生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至於這個暗格,四阿哥也說不清楚,他從不知道還有這東西的存在。唯一可知情的奶嬤嬤,也不在了。

皇上當然不會知道,是餘鶯兒偷偷仿照了一個,在四阿哥原本長命鎖的樣子上,改動了幾處,讓它看起來很像純元皇後的那個,又增加了一個暗格。

難道,難道這是天意?

皇上忍不住這樣想著。

無論是四阿哥,他的生母,還是那個奶嬤嬤,都沒有能力在這種事上造假。

那個長命鎖,打造出來後,只有皇上和純元皇後見過。後來,就由現任皇後收著,見過它的人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皇上打量著四阿哥,越看,就越覺得,他長得有點像純元。尤其是那雙靈動的眼睛,簡直像了七分。

自己之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呢?

四阿哥聰慧過人,過目不忘,很快就討得了皇上的歡心。

齊妃坐不住了,給四阿哥送了一盤有毒的糕點,被當場發現了。

齊妃上吊自盡,皇後理所當然撫養了三阿哥。

四阿哥一直被養在慈寧宮裏,宮裏有人在猜,若不是惠嬪位份不夠,人太年輕,太後怕是會讓惠嬪去養四阿哥的。

從人人不屑的透明阿哥,一朝成為皇上最寵愛的兒子,四阿哥倒是一直保持著榮辱不驚的心態,讓皇上越發地看重這個兒子了。

“皇上,可沒完全信你呢。”餘鶯兒輕聲道。

四阿哥機警地打量著四周,“你不是說,可保萬無一失嗎?”

餘鶯兒笑道:“我唬你的,不這麽說,你怎麽肯做。”

四阿哥懊惱地咬著嘴唇,他還是太嫩了。

“這個計劃太過行險,他不信也是正常的。他那個多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你乖乖當你聰明伶俐孝順恭敬的好兒子好孫子吧,剩下的就是我的活了。”餘鶯兒涼涼道。

四阿哥警惕地看著他,道:“你到底求的什麽?”

餘鶯兒笑瞇瞇道:“你回頭就知道了。咱們就是互相利用的關系,這樣想,你是不是放心多了?”

四阿哥道:“的確放心多了,只要我對你一直有用,你就會一直幫我。同樣的,你也要一直體現出你的利用價值,我才會一直用你。”

“喲,還沒當皇帝呢,就開始命令我了。”

四阿哥聽了這話,臉色變了變,道:“這話以後別說了。”

餘鶯兒嘻嘻一笑,沖著四阿哥拋了個媚眼,扭身走了。

四阿哥如今跟前伺候的太監叫羅九生,是太後專門撥給他的,人很穩重。太後給的人,四阿哥都一副很倚重的樣子,但是他心裏還是琢磨要培養自己的人脈的。

太後撫養他,還是想把他養成烏拉那拉家的人。皇後她是不敢指望了,再養出個仇人來,烏拉那拉家才要完蛋呢。

四阿哥躺在床上,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如今後宮裏寥寥無幾的高位嬪妃們。

皇後,已經有了三阿哥,可是那是個資質平平的,不過就是占了個長而已。

端妃是不用想,武將出身。敬嬪資歷夠了,可惜無論是太後還是皇上,都不會讓她養一個阿哥。以敬嬪的能力,養個公主還可以。

惠嬪,太年輕了。再往下那些,就算還能升上來,養育自己的可能性也極低。

不過,自己年紀也不小了,過了年,就要滿十二歲了,再過幾年,就可以出宮建府了。

只是,他要往那個位子上去搏一搏,還是需要依靠皇上枕邊人的力量的。

餘鶯兒的臉浮現在四阿哥腦海裏,他搖搖頭,想要否決,卻突然覺得,這未必不是一招險棋。

連端妃都不知道,餘鶯兒和自己有來往。

四阿哥突然想起慘死的奶嬤嬤,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死,究竟是誰搗的鬼。

奶嬤嬤死了,明著看是有人要害他,但實際上,卻給了他一個回到紫禁城,見到皇上的機會。

四阿哥在那糾結的時候,皇上已經尋了兩個伴讀給他,每日陪他到上書房讀書。

這兩個伴讀,一個是鄂生,是國子祭酒鄂拜的次子。另一個,則是莊親王允祿的次子弘普。

允祿聽了這旨意,心沈了下去。三阿哥四阿哥年紀漸長,他不想自己的兒子牽扯到儲位風波裏。當年九龍奪嫡的慘烈,他年紀小,也看的分明。

可是皇上已經下了旨,那就是把莊親王府硬是架到了四阿哥的船上,由不得他們不願意。

李氏見著允祿陰沈的臉,到嘴巴的話就咽了回去。

她也不願意兒子去上書房給四阿哥做伴讀,伴讀哪裏是那麽好當的。康熙朝不是沒有死過伴讀,裏面也不乏親王權貴家出身的孩子。

可是連允祿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她都不敢攔,更何況是皇上下了明旨的事!

李氏也顧不得哭了,把兒子叫到跟前,叮囑了再叮囑,看著兒子懂事的樣子,心跟刀攪了一般疼。在府裏好好的小主子,也是金貴無比的養大的,卻要送進宮裏給皇家的主子當奴才了!

郭絡羅氏讓人送了文房四寶來,弘普進宮一應的事物允祿都親自準備好了,郭絡羅氏也就沒再多事。

李氏見著郭絡羅氏一臉平靜的樣子,想著若她的長子沒死,那如今入宮的就該是那個孩子了,該著急上火的也就不是自己。

郭絡羅氏把弘普叫到跟前,道:“皇上的意思,你阿瑪和你說了嗎?”

弘普小心翼翼道:“阿瑪讓我好好讀書,不要辜負了皇上的厚愛。”

郭絡羅氏嗤了一聲:“皇上是讓咱們家當四阿哥黨,給四阿哥增加籌碼。書是要好好讀,但是和四阿哥的關系也要搞好。你也別太擔心,你們倆都是半大小孩,就當朋友一起玩好了。只是四阿哥到底是主子,你也不能太放肆了。你平日裏看著你娘和你阿瑪怎麽相處的,照貓畫虎用在你和四阿哥身上就好了。太遠了不行,太近了也不行。不過,四阿哥剛入宮,你是他第一個伴讀,他也和你一樣,不知道該怎麽辦呢,你也別太擔心了。”

弘普唯唯諾諾應了,回了院子,李氏道:“福晉和你說了什麽?”

弘普猶豫了下,掐去了幾句話,和李氏覆述了一遍。

四阿哥是主子,他是奴才,他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想過,阿瑪是李氏的主子,李氏是阿瑪的奴才。

從他記事起,阿瑪就總是在李氏的院子裏,他和李氏非常恩愛,也很疼愛他和兩個弟弟。

久而久之,他的天地裏就只有這麽一個小院子,院子裏,是他的阿瑪,他的娘親,他的兩個弟弟。王府的其他事,其他人,都離他那麽遙遠。

可如今,這個假象被打破了。

李氏的院子,只不過是諾大王府的一部分。李氏,也只是阿瑪的一個側福晉。他,的確是阿瑪寵愛的兒子,可是皇上讓他去給四阿哥當奴才,阿瑪再寵愛他,也不敢說個不字。

阿瑪甚至都不敢把這皇上的真正意思,掰開了告訴他,怕他自尊心受不了。

弘普已經十二歲了,皇家的孩子都早熟,他已經是個半大的男人了。他懂,他其實都懂。

福晉為什麽就這麽大咧咧的告訴他,因為福晉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不用顧忌他的感情,不用擔心他受不受得了。

弘普早就猜到,自己以後會是莊親王府的世子。但是如今,他的位子,也許還能更進一步了。

這讓他懼怕,更讓他興奮。

連郭絡羅氏都沒料到的是,弘普去了上書房沒幾日,皇上就把允祿叫了過去,說弘普既然以後是要做世子的,不如就由福晉撫養,也好名正言順。

郭絡羅氏當然不會以為皇上這是為了自己好,也不會認為自己的弟弟有這麽大本事說動皇帝給自己塞個兒子過來。

嫡母養庶子,為了以後名正言順地繼承王府。

想想如今中宮裏養的三阿哥,皇上這是在提醒四阿哥,也提醒想要站過來的人。

四阿哥入宮才多久啊,皇上就已經開始在他和三阿哥之前玩平衡了。郭絡羅氏冷笑,老康兒子多,玩平衡玩廢幾個也不怕,可雍正就這麽倆長成的兒子啊。呵呵,果然對於權勢的獨占欲大過了對於無後的恐懼。

別說四阿哥聽了這旨意,心裏多麽百轉千回,李氏的院子,也翻起了天。

三個孩子都是李氏親手養大的,連貼身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對允祿,李氏都不曾這樣上心過。

皇上這個旨意,哪裏是要走李氏一個兒子,這是生生把李氏的心挖去了一塊。

允祿想著這陣子,皇上對四阿哥的偏心,對三阿哥的冷淡,就仿佛當年皇阿瑪對八哥的倚重,和對太子的責罵。

他當年僥幸逃過了的漩渦,自己的兒子卻不幸被卷了進去。

☆、第 41 章

? 半個月後,三阿哥和四阿哥搬入阿哥所。三阿哥身邊的自然都是皇後的人,四阿哥身邊則是太後的人,至於皇上,他誰也沒派。

皇後琢磨著皇上的意思,一時間都沒精力去管祺貴人和容貴人之間的小打小鬧了。

三阿哥倒是最淡定的一個,每日都老老實實去上書房讀書,和新來的弟弟說說話,打打架。

他對這個弟弟倒是很喜歡,怕四阿哥在阿哥所住不慣,總是去尋他玩。

誰也沒敢告訴三阿哥齊妃真正的死因,還是幾年後,三阿哥自己從各色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來的。

槿汐胎相穩妥後,被遷到離養心殿極近的鐘粹宮偏殿居住。

這日,天剛擦黑,小夏子就來請瑾汐過去。

小夏子的頭幾乎要低到地上去,瑾汐只略失了失神,才跟著小夏子走了。

路上空無一人,和以往一樣。

進了屋,小夏子把她引到後殿西耳房處,那是餘鶯兒的住所。

小夏子打了熱水來,伺候瑾汐洗了手,瑾汐就熟門熟路去床頭拿了藥箱出來,將一會要用的東西準備了起來。

不多時,兩個小太監擡著被卷在被中的餘鶯兒進來,輕手輕腳放在了床上,小夏子放下裏外間之間的帷幔,便帶著那兩人退了出去。

屋子早就被燒得暖烘烘的,瑾汐將慢慢掀開,用白色的羽毛沾了濃稠的藥膏,輕輕抹了上去 。

餘鶯兒閉目躺著,昏昏沈沈的,過了好一會她才睜開了眼。

見到瑾汐,她楞了下,啞聲道:“怎麽是你?”

瑾汐笑了笑,道:“百合伺候的不好,被皇上貶去暴室了。”

餘鶯兒沈默了會,由著瑾汐給自己上完了藥,擦過了身,才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疼的緊了,才喊了一聲。必是小夏子多的嘴。”

瑾汐拿了繃帶給她纏好了,又餵她吃了枚藥丸。

“你如今懷著孕,本不該見這些的。”餘鶯兒嘆道。

瑾汐沒有說話,待餘鶯兒緩了過來,才將餘鶯兒從那床臟了的被褥上扶到了床上。瑾汐將臟被褥疊好,放到了床腳,一會會有人將它收走的。

皇上根本沒把瑾汐這胎當回事,瑾汐不過是個宮女,她的孩子,也就比四阿哥的出身好那麽一丁點而已。百合伺候的不好了,皇上便依舊讓瑾汐過來伺候餘鶯兒,哪怕她如今已經不是宮女了,哪怕她已經懷了皇上的孩子。

連餘鶯兒都知道心疼她有孕,皇上卻半點不心疼。就算瑾汐早就明白,心卻依舊有些難受。有了孩子,當了母親,到底是不一樣了。

她真的不該要這個孩子的,只是既然意外有了,她也舍不得打掉他。

餘鶯兒沈沈睡了過去,瑾汐在旁邊看了她半天,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餘鶯兒雖是女官,但是她伺候皇上的時候,敬事房也是要派人過來的,記一本暗檔,監督皇上不可放縱了身體,也防著餘鶯兒偷偷給皇上吃什麽不該吃的,用什麽不該用的。

餘鶯兒在養心殿第一次受臨幸,外面站著的就是瑾汐和小夏子。蘇培盛那個精乖的,早就躲了出去。

那之後的每一次,都是他們兩個人。瑾汐就這樣成了敬事房裏掌管這件陰私的掌事姑姑,而小夏子,也這樣成了餘鶯兒的心腹。

每次擡餘鶯兒進出的那兩個小太監,就是小夏子收的徒弟,這兩個人的舌頭,早就給人拔掉了。

第一次見到餘鶯兒身上的傷,瑾汐是很吃驚的。她不是沒聽說過這種事,上位者玩死一兩個奴才,是常有的。餘鶯兒身上的傷也不重,皇上還是自恃身份和規矩,不敢弄得太過的。

皇上賜了藥,瑾汐就強作鎮定,給餘鶯兒抹了。餘鶯兒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瑾汐,仿佛受了傷受了辱的那個人,不是她自己般。

時日久了,餘鶯兒和瑾汐雖然極少說話,但還是漸漸熟稔了起來。如此私密的事情兩人都經歷過了,也用不著再裝出一副陌生人的樣子。

周寧海想要娶瑾汐,皇上第一反應就是,華貴妃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或者說,她想知道什麽。

瑾汐是個守口如瓶的好奴才,他一時還不想換掉,就幹脆提成了官女子,狠狠發落了華貴妃,這樣誰也不敢再打瑾汐的主意了。

瑾汐趕在宮門下鑰前離開了,小夏子在耳房旁的小屋瞇了一宿,第二日就早早地起來,讓人領了熱水來,自己親自端著送進了屋。

小夏子在床邊叫了幾聲,便將床帳撩了起來。餘鶯兒果然已經醒了,正冷冷地盯著小夏子呢。

小夏子躬著身子,不敢看餘鶯兒的臉。

餘鶯兒閉上眼,嘆了口氣。

百合的事,也怪不到小夏子身上。

她那幾天心情不好,不想伺候皇上,才推脫說傷還沒有養好。傷還沒好,自然不是皇上的錯,也不能是餘鶯兒的錯,小夏子被提過去審問,為了撇清自己,才把百合推了出來。

百合被打發去暴室,餘鶯兒一點不覺得愧疚,也不可憐她。

餘鶯兒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瑾汐。

瑾汐沒有似百合那樣看不起她,反而還很憐惜她。她和姐姐從小就分開了,她知道自己是有這麽個姐姐的,但是姐姐是個什麽樣子,她早就不記得了。

爸爸從小就愛打她,她不敢在家裏呆,成天在外面晃。有時候,她也會想著,媽媽是什麽樣的,姐姐是什麽樣的,她們如今都在哪裏。

對於媽媽和姐姐的記憶,大多都建立在她不切實際的幻想上。

媽媽是溫柔的,姐姐也是溫柔的,她們不會打她,不會罵她,會給她買新衣服,做好多好吃的。

可實際上,媽媽是個癮君子,姐姐的性子,和自己如出一轍。她們都不是什麽好人,一家子都是在底層掙紮的雜碎。

那天,她躺在床上,發起了燒,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看到瑾汐沖她溫柔一笑。那一瞬間,瑾汐和她幻想中的姐姐的形象,重合了。

瑾汐說過,她是在玩火。

餘鶯兒也知道,自己是在玩火。她完全可以不必做到這一步,皇上已經足夠寵愛和信任她了。可能是因為,她真的不太會當人吧。從來也沒有人把她當人看待過,久了,連她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是個人了。有時候,她比這些古代原裝貨,更像是個奴才。

狐假虎威的奴才,奴性深重的奴才。自尊、自愛,早就被餘鶯兒拋在腦後了。守著這些沒用的東西,過得實在太痛苦,也太艱難了。

剪秋就完全不一樣。

哪怕她也穿成了宮女,哪怕皇後再怎麽不喜她,哪怕她對著這些所謂的主子,多麽恭敬多麽規矩,她的心裏,也從來都沒把自己當成奴才看待。

剪秋認定了,自己是個自由自在的人,她和這個後宮裏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都是平等的。她跪下磕頭,跪下的是她的身子,低下的是她的腦袋,但是她的心,她的靈魂,一直傲然站著。

真好,真讓人羨慕。

所以餘鶯兒不敢讓剪秋知道,瑾汐是怎樣當上的這個官女子。她怕,怕剪秋會瞧不起她,她的下()賤,她的狠毒,她的不知廉恥,她的恩將仇報。

剪秋一下子從瑾汐的身上想到了舒太妃,想到了果郡王,餘鶯兒就順著她的話編了下去。反正她騙剪秋的話,也不多這一句。

餘鶯兒穿上寬大的宮裝,整個人瘦得仿佛只有一把骨頭了。

她晃晃悠悠扶著小夏子走出房間,跟著一群低頭肅穆的太監、宮女一同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送走了皇上去上朝,餘鶯兒也不回屋歇著,而是靠在一個柱子上,瞇著眼睛擡頭看著日漸東升的太陽。

有一次,她也是這樣這樣靠在某處,擡頭看著這樣的一個天。

路上都是匆匆忙忙去上學的少男少女,他們都和自己一般大。有的打著哈欠,有著吃著早點,或有幾個精力旺盛的,和同伴在追逐打鬧。剪秋,也曾經是這些人群中的一員吧。

餘鶯兒逆著上學的人群,慢慢地往自己的公寓走去,她上了一晚上夜班了。偶爾有幾個人奇怪地看著她,餘鶯兒挨個惡狠狠地對視回去。

她不喜歡上學,她不是老師喜歡的那種乖學生。好幾年前,爸爸就不給她錢交學費了。是幾個老師湊錢幫她墊的學費、雜費,那時候餘鶯兒只覺得這幾個人假惺惺,如今卻覺得自己實在是對不起他們。

不是沒有好心人幫過自己,只是那時候自己傻,竟不知道抓住他們的手。

如今,依舊有人對自己伸出了手,可是她連碰都不敢碰了。

她在泥潭裏已經陷得太深,太深了,一個不小心,會把企圖救她的人也扯進來。

☆、第 42 章

? 郭絡羅氏打了個哈欠,示意徐嬤嬤送弘普出門。

弘普在她這住了半個月,人瘦了一圈,滿院子除了郭絡羅氏外,一個個心都提了起來。

允祿見著了也沒說什麽,只是把弘普身邊的小太監劉開心喊過去問了幾句。

劉開心是剛從外院分來的小太監,是榮四海手把手帶了七八年的徒弟。他本名叫劉德喜,進了正院後,被郭絡羅氏改了名叫劉開心。

如今弘普身邊的太監和長隨,都是允祿現給他配的,全是從外書房選的。至於奶嬤嬤和宮女,郭絡羅氏表示,二阿哥這麽大了,不需要了。

外書房沒有宮女,郭絡羅氏自己也不想派人到弘普身邊,她更不允許李氏的人進自己的院子,故而弘普只能懂事地表示,自己年紀大了,的確不需要宮女和嬤嬤伺候了。

若說郭絡羅氏對弘普不上心,弘普的一應事務,郭絡羅氏都要過問,錢、人、物,要什麽給什麽,缺什麽送什麽。

若說上心,也實在是不像。

徐嬤嬤擔心地說了幾句,郭絡羅氏就笑了。

“二阿哥都這麽大了,他親娘還在呢,怎麽也不可能養成自己親兒子了。我是嫡母,不是生母,也不想當什麽養母。如今這個度,正好。你也看緊了院子,別讓某些人過界了。”

如今允祿身上沒有差事,他日日接送弘普去宮裏。弘普出門和回家頭一件事,就是跟著允祿去書房,把這一天的大事小事都過一遍。

弘普出門時郭絡羅氏還沒起,他也用不著去和郭絡羅氏請安。

弘普回來後,偶爾他會跟著允祿去李氏的院子裏吃晚膳,大多數時候,他都會回正院,和郭絡羅氏一起用膳。有的時候,允祿也會一同來。

每當桌子前只有他和郭絡羅氏兩個人時,弘普都覺得,自己仿佛是被拋棄的,多出來的那一個。

他已經習慣了,李氏院子裏,那熱熱鬧鬧仿佛一家子的感覺。他本來以為,郭絡羅氏是個安靜的女人,所以她在飯桌上,總是一言不發。整個屋子,都靜悄悄的,讓人窒息。

後來,那個叫剪秋的宮女來小住,郭絡羅氏單開了一桌給她,每次吃飯的時候,就聽這兩人嘰嘰喳喳聊個沒完。

弘普這才知道,郭絡羅氏是個如此能言會道的人。之前對著自己沈默,不過是因為,她和自己無話可說。

就算自己是未來的世子,未來的莊親王爺,郭絡羅氏也和自己無話可說。

“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太內斂了。他天生就這樣嗎?”剪秋小聲道。

“不是,不過是來我這硬生生逼成這樣的。”郭絡羅氏吃了個葡萄,慢悠悠道。

“你不覺得瘆的慌嗎?”

“不覺得。”郭絡羅氏淡定道。

這麽個小屁孩,她怕個球啊。他老子來,郭絡羅氏都不怕。

剪秋卻有些擔心,這樣子會不會不利於孩子的身心健康。可是轉念一想,這幫子皇家的小孩俱是人精,她在這瞎操心啥啊,被人知道了還要覺得被冒犯了。

“這孩子,你打算怎麽養?”

“就這麽養,順其自然咯。”郭絡羅氏道。

的確,都這麽大的孩子了,性子也定的差不多了,還能怎麽養?允祿還在後面虎視眈眈呢。

而且,人怎麽思考,取決於站在什麽位置上。弘普之前在李氏的院子裏,自然是事事向著李氏。如今弘普在她的院子裏,就算他不想,也會不用自主地,從她的位置去看這個王府,去看允祿,去看李氏,去看這府裏,大大小小的主子們。

郭絡羅氏想起了什麽,對剪秋道:“我過幾日去宮裏見太後,你去嗎?”

剪秋楞了下,道:“不去了。”

郭絡羅氏的手指在杯沿裏滑了半天,剪秋生怕她問出那句話,幸而郭絡羅氏沒有問。

剪秋松了口氣,心卻有些空落落的。

郭絡羅氏是想帶她入宮,看看能不能見餘鶯兒一面吧。

上次一別,已經有近半年的時間,沒再得到她一點消息了。小夏子也不登門了,蘇培盛更是不會提她。

剪秋悶悶地喝著茶,喝著喝著覺出不對,道:“這是什麽茶?”

“雪頂含翠。”

剪秋弱弱道:“我記得,這是貢茶,只有太後、皇上、皇後宮裏才有的。”

“是啊。我給內務府新上任的總管送了兩房美妾,他就回了我這個。”郭絡羅氏道。

“你,你,這,這……”剪秋結巴了,端著茶再不敢喝,小心翼翼把茶杯放下了,“要是讓人知道了,可是要治罪的。”

郭絡羅氏笑嘻嘻道:“我巴不得有人治罪呢,反正有人搶著要給我背鍋。”

剪秋想了想,道:“你是說,王爺?”

“可不是,整日一副情聖的嘴臉,那我就成全他。”郭絡羅氏冷笑,“所以我說,女人不能讓男人太省心了,太省心,他就對你不上心了。越不讓他省心的,他就越惦記著。”

之前的福晉就是太傻了,看人家李氏,一副全聽王爺,一切由王爺做主,沒了王爺就仿佛要被人生吞活剝了的樣子,就這麽一步步成了王爺心尖上的人。多聰明的女人。

這麽想著,郭絡羅氏心安理得的決定繼續招惹是非,看看允祿這個情聖能抗到哪個地步。

李氏生日那天,王府沒有大辦。宮裏太後不太好了,郭絡羅氏白天進宮看望太後,一直到天色擦黑了才回來。

弘普從上書房回來後,就一直在正院裏。

允祿今天是不可能來的,之前李氏的每一個生日,只要允祿在家,就都會和李氏一同過的。

郭絡羅氏和弘普沈默的吃了一頓飯,弘普就回屋看書練字了。

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不獨這個院子,府裏除了李氏的院子,經常都是這樣靜悄悄的。王氏的院子,朱氏的院子,那拉氏的院子,富察氏的院子,都是這樣,靜悄悄的。

弘普從來沒有這麽清晰的發現,府裏原來是這樣的安靜。

允祿愛去李氏的院子,是因為李氏讓他覺得舒服。他是王爺,他去誰那裏,可不就由著他自己的心思嗎。

弘普也一直是這樣想的,阿瑪願意來,那是李氏的本事,別人眼紅眼饞,就想辦法把阿瑪請走啊!

他已經習慣了,允祿去李氏的院子,而現在,允祿也的確還在李氏的院子裏。

可是他卻已經不在了。

和其他府裏的那些人一樣,他們被排斥在那個院子以外了。

弘普曾經以為,他,阿瑪,李氏,兩個弟弟,才是一家人。但其實不是的,這個府裏的所有人,都包括在這個家裏。尤其是郭絡羅氏,她才是最該呆在阿瑪身邊的女人。

阿瑪沒有錯,他只是想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李氏也沒有錯,阿瑪要來或者不來,從來就不是她能說了算的;郭絡羅氏和其他女人更沒錯,她們做不到如李氏那樣,將阿瑪伺候的那樣好,留不住阿瑪的心,但是她們也都盡力了。

娶妻納妾的時候,講的是祖宗規矩,一個都不能少,多多益善;等到真的關起門過日子了,卻要求由著自己心意來了,想去誰那裏,就去誰那裏。這不過是因為,跟祖宗規矩比起來,這些女人要好擺弄得多了。

弘普脫了衣服,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心裏翻來覆去念叨著一句話。

原來院子外的生活,是這樣的啊。

弘普在郭絡羅氏的院子呆久了,人也沈默了起來。

四阿哥也沈默了許多,皇上對於三阿哥的偏愛,不僅僅是他,前朝後宮,都看在了眼裏。

崔更衣早產生下了一個皇子,皇上沒有給起名,也不知是不在意這個孩子,還是怕他如同安陵容的五阿哥般,養不活。

皇後見狀,撥了個嬤嬤和四個宮女到鐘粹宮,照顧六阿哥。

安陵容將之前給五阿哥做的幾件小衣服洗凈包好,和寶娟一起細細檢查了,才往鐘粹宮那走去。

安陵容知道,自己送了,崔更衣也未必會用。

她和崔更衣,一直也是沒什麽交集 的。

安陵容這麽想著,在鐘粹宮偏殿的門口站住了,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寶娟輕聲叫了一聲,福身道:“餘禦侍。”

安陵容聽了,猛地擡起了頭,往後退了幾步。

才剛剛入秋,餘鶯兒就已經披上了鬥篷,臉上更是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

安陵容嘴唇動了動,餘鶯兒卻不待她說什麽,越過她就離開了。

崔更衣身邊的小宮女素言見到了安陵容,忙過來請安道:“奴婢見過安小主。”

屋裏的崔更衣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安陵容勉強擠出一個笑來,連六阿哥都沒見,讓寶娟放下包袱,就急匆匆地走了。

崔更衣看著安陵容的樣子,若有所思。

安陵容回了屋,就躺在床上,環住身子,瑟瑟發起抖來。

餘鶯兒為什麽會去見崔更衣,難道,難道崔更衣是餘鶯兒的人?

是了,是了,她們都是宮女,崔更衣這麽大年紀了,竟然還得了皇上的眼,還生了個健康的小阿哥,這都是餘鶯兒個原因!

自己有眉姐姐幫著,都沒能保住兒子的命?崔更衣從伺候皇上,到如今生子,都默默無聞的,卻能母子平安。餘鶯兒果然很有本事,只是她為何不自己生呢?

是了,是了,她就是因為自己不能生,才推了崔更衣出來!

只是自己無意間發現了這事,餘鶯兒,餘鶯兒不會殺自己滅口吧?

先不說這都是安陵容自己腦補的,就算這都是真的,餘鶯兒也完全沒必要殺安陵容。可是安陵容早就已經嚇破了膽子,腦補了一夜後,第二天就發起了燒來。

☆、第 43 章

? 自從懷孕生子,五阿哥夭折後,安陵容的身子就一直沒有好利索。沈眉莊特地請了旨意,讓太醫每三天來瞧一次安陵容,進補的東西也流水地送進延禧宮。可惜安陵容主要是心病難醫,再高明的醫術,吃再多的補品,也還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沈眉莊和淳貴人聽說安陵容又燒了起來,並未放在心上,只是叮囑了寶娟和翠芝,要好好伺候。

結果安陵容這一燒起來,就沒下去,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後,整個人都迷糊起來了。

寶娟和翠芝急得團團轉,沈眉莊忙著在太後跟前侍疾,只有個不頂事的淳貴人。

淳貴人如今也沈穩多了,讓人熬了米湯來,一勺一勺餵給安陵容吃。安陵容如今也只喝的下這個了,其他的是吃什麽吐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餘鶯兒來了。一屋子人見了她,個個如驚弓之鳥,大氣都不敢喘。

幸好安陵容還昏迷著,不知道餘鶯兒來了,否則還不嚇得背過氣去。

餘鶯兒也不請安,往床尾一站,看了安陵容慘白慘白的臉幾眼,嘀咕道:“還真嚇到了。”

她是真沒想到,當年她借著皇上的手把安陵容關屋裏關了一個月,能把安陵容嚇到這個地步,都兩三年了都沒緩過來。

不過也是,宮裏有人會不怕皇後,不怕太後,不怕當年盛寵的華妃,但是沒人不怕皇上的。她們的身家性命、榮辱興衰,都栓在皇上身上,皇上一念之間,便可讓她們生不如死。

尤其是沒了一個小阿哥後,安陵容好不容易養回來的一點膽子,又嗖的一聲沒了。

她竟是連恨都顧不上了,只留下了驚和俱。

餘鶯兒低頭笑了下,將一個荷包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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