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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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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忽然下了雨。

從善被帶回,簽字畫押,認罪,秋娘也翻了供,說是從善逼她陷害的陳從郁少爺。

之後林律就上報聖上,不過是半個時辰的時間她就被定了罪,關進了大牢中。

聞人尋壓根沒想知道真相,他只是想盡快的除掉她,在阿鸞發現阻止之前除掉她,所以不過短短的半個時辰從善就變成了死囚犯,關進地牢中,沒有聖上的口諭不準任何人探視。

行刑時間定在午夜時分。

這夜裏忽然就下了雨。

大牢裏又暗又潮濕,從善靠在角落裏看著那天窗外的一線天光,時不時露進來的雨。

她想起溫江雪來,這樣的天氣裏她總是不可抑制的想起他,雖然不想承認,但她不得不承認她從十一歲之後感受到最大的善意是在溫江雪身上。

她靠在潮濕的墻上笑了笑,多可笑,她居然在仇人身上感受到善意,她的親人厭惡她,她的仇人善待她。

真可笑。

她閉上眼等死,忽然聽到牢門被打開的悶響聲,她睜開眼就看到一個人快步走了進來,站在她的牢籠前,一頭銀發,臉色凝重。

“封大人。”她有些驚喜的笑了,“你如何進來的?”她起身走過來道:“你能來送我最後一程也好也好。”

封崖一雙眼睛牢牢的盯著她,不講話。

從善想他是為了自己偷跑的事情在生氣,便笑道:“我都是個將死之人了,封大人就別跟我生氣了。”

封崖忽然擡手將一件冰冰涼的事物塞在了她手中。

她低頭一看,是一把鑰匙。

“走。”封崖低聲道:“現在逃出去,我會引開那些官兵,你逃出去丁丁和薛雪會接應你,送你出京。”

從善看著那鑰匙眨了眨眼,封崖能不顧個人安危和九公主的安危做出這樣的事,她真的……非常感動。

“多謝,封崖謝謝你。”她握了握封崖的手指,將那把鑰匙又塞回了他手掌中,“可是我不能走。”

封崖在昏暗的光線下抓緊了她的手指,眉頭緊蹙,“他已經死了,死了那麽多年,你為了一把白骨搭上你的命……”

“值得。”從善打斷他道:“這條命本就是他給的,就像封大人守護九公主,他曾經保護我,如今換我來保護他,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這是我想做的,應該做的。”她看著封崖那樣的神情嘆出一口氣,“我並不怕死,其實靜心庵裏那幾年我有很多次想一了百了,可是……我這條命是從郁用自己的命換來的,我活著就是為了贖罪。”

她的聲音又輕又淡,在那雨聲下悶悶的。

封崖看著她,看著她,慢慢將鑰匙攥緊,卻不松手,“我希望你活著。”

從善看著他笑了,是沒想過他這樣的悶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她貼近了一步低聲道:“我不會死。”

封崖一楞,聽她拉著他的手極低極低道:“別問為什麽,我想求封大人幫我個忙,明日的這個時候去長公主的府中找我,給我帶一樣東西。”她的手指在封崖的掌心,飛快的寫了三個字。

封崖的眉頭一點一點蹙緊,剛想開口問什麽,守在外面的丁丁探頭急道:“有人來了封大哥,快點!”

從善松開手道:“封大人走吧。”

封崖在那昏暗裏看她,她笑著對他說:“禍害遺千年,我死不了。”

封崖攥緊手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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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律帶人進來時看到從善還在墻角坐著,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什麽人已經溜進來過了,這個節骨眼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他揮手讓守衛出去,只帶了一個守衛和一個犯人上前來,開了牢門帶著那名犯人進去。

從善蹙了蹙眉,還以為他要關另一個犯人進來,一擡頭林律將一個包裹丟給她。

“換上它。”林律道。

包裹裏是一套女人的衣服。

從善拿著衣服笑了笑,“我以前一直奇怪林大人得罪相爺那麽久,居然還在官場上穩坐不動搖到底有什麽樣的秘訣,如今是明白了,不是靠秉公執法,剛正不阿,而是靠你的姓氏。”這官場果然沒有一個幹凈的,大家的偽裝神乎其神。

林律緊蹙的眉沒有說話,只是吩咐身後的那個犯人道:“你換上她的衣服,之後到行刑前都不要開口說話,明白嗎?”

“是。”身後那個犯人應了一聲,是個粗啞的男聲。

從善望過去,在那幽暗的光線下看清了那名犯人的臉,繞是有心理準備還是吃了一驚,那個人……和她‘長’的一模一樣,只是臉色白的像死人。

怎麽會有人和她生的一模一樣……

“快些。”林律催促她,“九王爺在外面等你,你換了衣服跟我出去。”

從善將外衣脫下,換上了那套女人的衣服,林律又讓她將頭發紮成了女人的發髻,這才放心的帶她出去,吩咐她,若是遇到有人盤問,就說她是來探監的犯人家屬。

她出牢門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替她頂罪的犯人,換上她衣服坐在她剛剛坐過的角落裏,一言不發的樣子和她……不差分毫。

林律帶著她出了地牢,剛到門口就撞上一群前來的羽林衛。

從善忙低頭躲在林律身後,就聽那些羽林衛道:“聖上有令提前處刑陳楚玉,聖上親自監刑,命我們來提陳楚玉。”亮了令牌。

聞人尋還真是急著要她的命……

林律應是,請羽林衛進了牢房,對他的手下低聲吩咐,“帶這位家屬出去,交給該交給的人。”轉身跟著羽林衛去押送‘陳楚玉’。

是等羽林衛和林律押著‘陳楚玉’離開,林律的手下才敢帶著她往地牢外去。

大雨的夜裏,一輛馬車停在地牢外的小巷中。

從善被押過去,挑簾上了馬車就看到坐在馬車中笑吟吟看著她的林瑞陽。

“恭賀你重獲新生。”林瑞陽舉杯為她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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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聲大的讓人心緒不寧。

溫江雪被從大理寺刑房中的暗室裏救出來時就看到了關心切切看著他的聞人尋。

他快步過來扶溫江雪,擔憂的道:“愛卿怎麽會如此不小心落進刑房的機關裏?這若不是有人路過聽到了愛卿的聲音,後果不堪設想。”

不小心?

溫江雪看著他,心裏明鏡似的,他在下午趕來大理寺,被帶進這刑房,然後他就‘不小心’掉入了這地道暗室中,一直困到如今才有人‘路過聽見他的聲音’。

是有多麽巧合,偏在這個時候有人‘不小心’觸動機關,困了他半日。

是他太大意了,沒想到聞人尋為了除掉陳楚玉用這麽卑劣的手段困住他。

他也顧不上追究這件事,抓著聞人尋問道:“陳楚玉呢?”

聞人尋嘆氣道:“你那義子已經對她殺人嫁禍一事供認不諱,愛卿就不必再費心了。”

供認不諱……她認罪了?

“她人呢?”溫江雪緊抓著他的腕子又問:“關在哪裏?”

“已經依法懲治了。”聞人尋道。

“依法懲治?”

“對。”聞人尋無辜的看他,“殺人償命,林大人剛剛行刑完畢。”

行刑二字如同雨聲入耳,溫江雪推開他快步就往外走,卻在門口絆了一下幾乎踉蹌。

“愛卿小心些。”聞人尋揮手道:“扶愛卿去為他那大逆不道的義子收屍。”

溫江雪推開過來扶他的官兵,疾步往刑場去。

那夜雨大的讓人心緒難寧,像是要將整個京都淹沒一般。

他耳朵中,腦海裏嗡嗡作響,他什麽都聽不太清,他快步出了大理寺,冒雨走去那刑場。

夜雨澆的他又冷又僵,他看到封崖和薛雪站在行刑臺上,腳下是一具齊腰斬斷的屍體,血被大雨澆的滿地都是。

他在那裏僵了僵,一步一步走了過去,那屍體躺在血泊裏,就在封崖的腳邊,被一張草席蓋了住,他看不清模樣。

“打開。”他手指發僵,不想去掀開那層草席。

薛雪道:“溫相爺,陳楚玉已經死了,就盡快安葬吧。”

“打開。”他只重覆這兩個字。

大雨太吵,這每一刻都讓他煎熬,他等不及彎腰將那層草席掀開,那張臉就露在眼底下。

那張臉被雨水沖刷的像是褪了色一般,白的讓人心驚。

他有些看不清,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看了半天無法確認,他像是忽然不認識那張臉了一般。

怎麽會?一天之前她還活生生的溜回府中,半天之前……她不是還被封崖困在了暗部裏嗎?怎麽會躺在這裏?

有官兵問他:“相爺,陳楚玉的屍首是您來收?還是封大人來收?”

那個名字刺耳的令他發怒,一擡頭喝道:“滾!”

那官兵忙閉了嘴。

溫江雪忽然伸手一把就攥住了封崖的脖子。

“溫相爺!”薛雪要攔他,封崖擡手止住他。

溫江雪幾乎要被那大雨淩遲,他盯著封崖,問他,“你為什麽要帶她回來?”

封崖沒有講話。

“你為什麽不帶她走?”溫江雪問他。

他依舊沒有講話。

溫江雪忽然笑了,蒼白的臉,綠幽幽的眼,笑的可怖,“好,好。”他看著封崖道:“她那麽喜歡你,既然她死了,那你就去陪她吧!”猛地反手拔出旁邊官兵的佩刀,一刀就要朝封崖砍下去。

“溫江雪!”薛雪嚇的雙手抓住他的腕子,急忙道:“不要沖動!不要沖動……”他死死拉著溫江雪的手,被他眼裏的殺意嚇的不敢撒手,拉著他往屍首上摸,“不要沖動……你放松,再看看陳楚玉,再好好看看!”

他那話……

溫江雪低頭看那屍首,薛雪慌忙將他的手按在屍首的下|半|身上,那尚有餘溫的屍體,他在小腹之下摸到了一團東西。

男的?

他一楞,心臟突突亂了起來,男的……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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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馬車搖搖晃晃前行。

林瑞陽拿了一塊帕子給她擦臉上和發上的雨水。

從善攔下他的手,接過帕子坐在一角,慢慢擦著自己的發。

林瑞陽收回手,笑了笑,“不著急,來日方長,我們慢慢培養感情。”他揮了揮手令車夫駕車回府。

這落雨太大,風燈在車角搖搖擺擺的看不清路,車夫不敢行太快,只能慢悠悠的駕著車。

車內悠悠晃晃,從善坐在車裏專心致志的擦頭發。

林瑞陽開口道:“你不想跟我說說話嗎?我希望你能清楚,我救你出來是因為我喜歡你,我也希望你能回饋我。”

從善擡頭看了他一眼,笑了,救她出來,好個救她出來。

她放下帕子,對他笑道:“說什麽都可以嗎?”

“可以。”林瑞陽托腮看她,“但最好不要掃了我的興致,我如今心情很好。”

她便道:“那我可以問一問小王爺替我去死的那個人是誰嗎?”

“一個要死的犯人。”林瑞陽笑道:“你肯定很想知道他為何和你長的一模一樣。”他對從善伸手,“坐過來,我告訴你。”

從善笑了一聲,低頭繼續擦頭發,她也並不是很想知道。

林瑞陽手指僵了僵,卻也不惱,而是嘆氣道:“你就不能裝的對我有些興趣嗎?”從善不答他,他自己等了一會兒又道:“好吧,我告訴你,這世上有一種絕技叫易容術,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將他易容成了你的樣子,你應該好好感激我。”

從善無比順從的說了一句,“多謝小王爺。”卻連頭都沒有擡。

林瑞陽在那幽幽的光線下看著她,過了片刻忽然開口問道:“你知道我為何喜歡你嗎?”

從善沒有答話,她並不感興趣。

林瑞陽自顧自的道:“你很像碧珂。”

從善驚訝的擡了擡頭,九王妃,碧珂郡主?

“我說不清哪裏像。”林瑞陽看著她,眼神癡迷的像在看另外一個人,“明明眼睛,鼻子,嘴巴和她都不一樣,可是你總讓我看到碧珂。”他問從善,“你還記得我們從宅子裏逃出來,你昏迷後被我帶到客棧的那一晚嗎?”

從善心頭一跳。

他笑道:“你放心,我什麽都沒做。”他拿了一件披風丟給從善,“就是那個時候你讓我想起了碧珂,我想不通你們哪裏像,但你昏睡時太像碧珂了,你們都在睡著後掉眼淚,那種瀕臨崩潰的樣子太像了……你不知道有多像,我那時看到你幾乎看到了第一次哭時的碧珂,我在得到她的那一夜,她昏昏沈沈的哭著,和你那時一模一樣,脆弱的讓人心碎……”

從善聽的發寒,她從未想過林瑞陽出於這樣的目的看著她,那種在別人身上找失去的人的影子,還是第一次強奸她之後的樣子……又恐怖又惡心。

“你真的愛過她嗎?”從善忍不住問他。

“當然。”林瑞陽答的毫不遲疑,“若非真的愛她,我怎會如此恨她背叛,還會留下忍冬那個孽種,這全是因為我太愛她,她跪下求我饒了忍冬時,我幾乎想過要原諒她,既往不咎,可惜她太不識好歹,執意要找死,她但凡有一點悔改之意,肯乖乖的留在我身邊,我都不會讓她死在那偏院裏。”林瑞陽笑了笑,“這一點你倒是比她乖覺,你肯聽話。”

從善也笑了笑,“是嗎?你若是當真愛她,怎麽會舍得讓她那麽崩潰?林瑞陽,你那不是愛,是強行占有她。”

林瑞陽道:“我只是希望她接受我的愛,並且回饋於我。”

“回饋?”從善擡頭看他,“你的愛太斤斤計較了,你大概恨不能將愛稱斤論兩,計算好了讓對方一定要接受,一定要回饋,若不然就是對方不識擡舉,不知好歹。林瑞陽,你這愛真可怕。”她低下頭苦笑道:“我大概明白了碧珂郡主為什麽會與人私通,她只是在不恰當的時候愛上了一個不將她當成物品的人。”她那時也才十五歲,情竇初開的年紀被當成貢品強制許給一個陌生人,那種情況下要愛上一個人太容易了,只要對方給她一點點的善意和憐憫。

林瑞陽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拖到眼前,“你明白?”他的眼神裏滿是兇光,“她與人私通奸|淫,你理解她?”

馬車忽然停了,車夫在外道:“王爺,大理寺的人找您。”

林瑞陽松開從善,挑簾望出去,就見幾個大理寺的官兵行禮道:“王爺,刑場出了點問題,林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林瑞陽眉頭就是一皺,“出了什麽問題?”

“屬下不知,請王爺速速前去。”

林瑞陽應了一聲,放下簾子回到車中對從善低低道:“老老實實的回府等著我。”他抓過從善,托住她的脖子,在她額頭冰冰涼涼的親了一下,“這附近全是我的人,不要不聽話。”松開從善就下了馬車。

從善坐在馬車裏,聽著林瑞陽和那些官兵走遠,馬車往前慢悠悠的行駛,她拿過帕子一下一下的擦著額頭。

只是行了沒多遠,馬車忽然又停了,停的突然,顛簸的從善扶住小案幾才坐穩。

她聽到外面吵雜的雨聲中似乎有腳步聲,林瑞陽這麽快就回來了?

她聽不到旁的聲音,她的心臟莫名其妙的突突跳的激烈,有人就在外一把掀開了車簾,冷風冷雨兜面吹進來,她打了個激靈望過去,就在那大雨夜中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和一雙綠幽幽的眼。

“相爺……”下一瞬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如今是女兒身,猛地要轉過頭。

溫江雪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將她往身前一扯,一字字道:“我放過你不是為了讓你回來送死!我讓你遠走高飛,讓你跟你的封大人去逍遙快活,你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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