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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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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壓在山外天,悶雷滾滾,閃電劈下來照亮每個人的臉。

那女子站在那裏,被夜風吹的散發拂面,“幾位找我嗎?”

從善看著她錯愕不已,是幽草,她在這靜心庵裏唯一的一位‘朋友’,她們住在一間屋子裏,躺在一張床|上,互相傾訴苦難,互相安慰,她離開時還答應過幽草如果有機會她一定會回來救她。

可是她如今站在那裏,成為了另一個陳從善。

幽草為何要冒充自己?她來不及想明白。

溫江雪看林律,“林大人,是她嗎?”

他們幾人當中只有林律與陳從善有過一面之緣。

林律又打量了她一番,有些遲疑道:“我當初只是隔著馬車與陳大小姐匆匆說過幾句話,並沒有太看清她的樣貌,而且已經五六年了,女大十八變……”又想起什麽道:“我倒是記得她曾與少游是青梅竹馬,少游定認得的。”

幽草站在那裏輕笑了一聲,“幾位是想證實什麽?我是不是陳從善?我竟是不知如今我陳從善也有冒充的價值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輕聲道:“不必叫霍少游來,我不想見他,幾位有事便說,無事,請回吧。”

她低蹙著的眉頭看的從善揪心,仿佛她真的是陳從善,自哀自怨不願再見故人。

林律想說什麽。

“轟隆”一聲雷響,炸的從善一縮脖子下意識的捂住耳朵,緊接著大雨瓢潑而至,傾瀉一般幾乎要沖塌山石。

溫江雪看著那雨皺緊了眉,他不喜歡下雨,他討厭下雨,每每下雨聽到水流聲他的耳朵連著腦子就會一跳一跳的疼,這麽多年了,每疼一次他就多恨陳從善一分,恨不能將她綁在大雨中鞭撻而死。

“進屋再說。”他道,轉身要去推鐘房的門。

幾個尼姑嚇得忙擋住,三言兩語道:“不能進不能進……”

“這個屋……太臟了!。”三白道:“不好請幾位老爺進去。”

大雨落的聲勢浩大,溫江雪眉頭越皺越緊。

幽草便道:“幾位不嫌棄就去我的房中吧。”一側身坐了一個請的姿勢。

溫江雪一刻也不想站在回廊裏,率先跨步過去,進了那間廂房中。

林律和幾個尼姑隨後要進去,被溫江雪攔得住,他道:“我有些話要單獨對陳大小姐講。”他看了一眼從善,“你進來。”

從善站在那裏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

她沒有朋友,靜心庵中人人自衛,為了一點吃的可以大打出手,這裏沒有朋友這種東西,可是她認為幽草是的,幽草教會她很多東西,怎樣討人喜歡,怎樣在最惡劣的情況下保護自己,怎樣認命。

她與幽草進了屋子,封崖和林律以及幾個尼姑被關在房門外。

封崖是想進去,見從善對他搖搖頭便沒有硬是進去,只囑咐她小心。

她點點頭進了屋子。

封崖很明顯的感覺到她進屋子後渾身都繃緊了,她似乎……十分抗拒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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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被關在屋外,這屋中只剩下他們三人。

屋子還是像從前一樣,不算太簡陋,和尋常的禪房一般,長床榻,得體的被褥床單,一張桌子,四條長凳,墻上掛著菩薩的畫像。

多諷刺,她們就是在這菩薩眼前被一個一個男人強|暴打罵。

這裏就像是一個粉飾成佛堂的地府,這裏的姑娘被教育的從不敢像外人透露什麽。

當初她被送來時她的父親也特地來看過,看到這粉飾下的佛門凈地很安心的將她留下。

“你是陳從善?”溫江雪又問一次。

從善擡頭看幽草,她並不看自己,而是看著溫江雪蹙了蹙眉,她生的雅致,一顰一笑之間是與從善完全不同的弱柳風情。

“我是。”她站在那裏問道:“請問你是?”

溫江雪看從善,“是她嗎?”

從善一楞,隨後道:“我……與陳從善只有很小的時候見過面,並不認得。”陳楚玉一直被養在外面,只有幼年時見過,沒有多大的印象。

“這位公子又是誰?”幽草看著她問。

這一問,問的從善無言以對,論演技她始終不如幽草。

溫江雪看著她,他並不知陳從善長的什麽模樣,只是覺得……陳從善不該如此的嬌弱……那樣惡毒的小姑娘長大了也該是個鬼精靈,“你可還記得我?”

幽草擡頭看他,蹙著眉,“我認識你嗎?”

“我是……你父親的好友。”他看著幽草笑道:“你父親托我們來接你回京。”

幽草一驚一楞,望著溫江雪眼眶一點點泛紅,隨後苦笑了一聲,“是嗎?他想起來還有我這麽個女兒了嗎?那他為何不親自來?”

從善站在那裏看著幽草的小表情小苦澀,深深的讚嘆,幽草果然是幽草,一如既往的厲害。

“他……發現了點事情,來不了了,所以拜托我來接你。”溫江雪撒謊不眨眼的道:“你父親叫陳知秋,你母親姓謝,閨名玉兒,你還有一個哥哥叫從郁,幼年為了救你被馬賊殺害,你若是不信,我可找人證明……”

“不必了。”幽草道:“我跟你回去。”

溫江雪倒是沒料到她答應的如此爽快,“陳小姐不怕我騙你?”

她苦笑了一下,擡眼望他,盈盈的眼波中全是苦澀,“我不過是陳府遺棄的一個不值錢女兒,有什麽價值好騙的?”又道:“就算被騙,也比留在這裏好。”

“是嗎?”溫江雪望著她慢慢笑了,“希望以後陳小姐也這樣覺得。”他起身道:“那今夜陳小姐就好好的收拾一下,等雨停了我們就動身。”他跨步要出房門。

幽草忽然有些慌張攔了一下,又忙收斂住,捋了捋碎發道:“我也沒有什麽要收拾的,我想快些回京,不如我們今夜就起程。”

溫江雪低頭看她,她一張清水瓜子臉,漂亮的杏眼和淡淡的眉,蹙起眉嬌弱動人,讓他有些恍然,當初那個折磨的他痛不欲生的陳從善居然是這副模樣嗎?

“陳小姐倒是著急。”他伸手捏起幽草的下顎道:“但我不想雨天趕路,因為啊……我耳朵疼。”

幽草擡眼望他,眼神盈盈生波瀾,我見猶憐的道:“那我可否今夜跟大人在一塊?這屋子前天才死了一個姑娘……今夜又電閃雷鳴,我實在……實在怕的很,不想一人留下。”

外面悶雷轟隆,閃電劃破夜空。

她一驚伸手抓住了溫江雪的手,往他懷裏縮了縮,膽怯的道:“就讓我跟著您,隨便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就好,我太怕打雷了……”

怕打雷……

溫江雪想到了小老鼠一般的陳楚玉,回頭看了一眼,陳楚玉站在他身後低著頭,縮著肩膀,也不看他,也不知在想什麽,沈默的像個透明人。

她一害怕就格外沈靜。

溫江雪抽開被幽草抓著的手,撥開她道:“我倒是不知陳小姐在這裏住了這麽些年還會怕。”他一伸手將陳楚玉撈到身側,“陳楚玉,你這姐姐怕打雷的缺陷倒是隨你。”

從善一楞,擡頭看他,又看幽草。

幽草臉色略微沈了沈,她是怕夜長夢多。

“陳楚玉?”幽草驚愕難當的看她,“你……就是那個私生子陳楚玉?”

從善嘆氣,“是我。”又道:“你若是當真怕,今夜就隨我去前山休息,我也正好和你敘敘舊。”她看著幽草。

幽草眼神頓了頓,隨後便道:“也好,我們雖沒什麽舊可敘,但我也想問你幾個問題。”

從善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門。

門外大雨磅礴,封崖還站在門外,靠著斑駁的紅柱等她。

林律已經先行回前山客房休息了。

溫江雪跨出房門,只對從善說了一句,“我在前山等你。”就沈著一張臉快步離去。

封崖過來,看了看幽草又看她,問道:“她是誰?”

從善回頭看幽草,還沒回答,幽草便笑道:“我是誰不要緊,要緊的是……”她伸手抱住從善,低笑道:“你不想當陳從善,那我替你當了且不是皆大歡喜?”

從善拉開她的手,對封崖說了一句:“你先回前山,我一會兒便到。”拉著幽草又回到了那屋中,伸手將門合上,轉頭對幽草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誰?為何要來找陳從善?”

幽草靠在門板上,揉著手腕,輕輕對從善笑,“我當然知道,他是你口中那個仇人溫江雪。他來找你做什麽?”她笑了笑,“大概是報仇?無所謂。”

從善驚訝的看她,“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冒充我?你就不怕他殺了你?”

“怕啊。”她靠著門望從善,“但我更怕一輩子都留在這個‘活墓|地’裏,每天都被人蹂|躪|踐|踏,活的不如一個妓|女。”她展眉笑了笑,“你應該很明白我的感受,就算死也要離開這裏。”

她明白,她當然明白,可是……

“再說了,對付那溫江雪一個人,總比對付一群臭|男|人和外面那些死尼姑要容易的多。”她攏了攏散發。

從善看著她,沈聲道:“幽草,溫江雪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他會讓你生不如死……”

“我早就生不如死了。”她道:“要出頭總是會有風險的,我能不能搞定他,你就不要擔心了。”

“幽草,你不要自尋死路。”從善道。

幽草忽然看定她,“從善,你答應過要回來救我。”

“我在京都自身難保,你等我……”

“你不會救我。”幽草冷笑了一聲,“我對你來說只是一個沒有價值無關輕重的人,你不會為了浪費精力,所以我要自己救自己。”她伸手握住從善的手,輕輕柔柔道:“反正你也不想當陳從善,就借用一用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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