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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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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皇帝原只以為是文人誇張文辭,在只與她分別的這短短幾日,飽經相思熬煎後,才知豈止所言不虛,簡直還說輕了!!

他深深凝望著懷中日思夜想的面容,情不自禁地以手背輕拂她清致的眉眼,動情低道:“朕為夫人相思如狂,夫人這幾日,可有想朕?”

溫蘅哪裏有回話的心情,她掙著要退,可怎敵得過皇帝的氣力,被他打橫抱起、直走向靜室裏間。

皇帝人坐在裏間的花梨木圈椅上,令她就坐在他的身上,手攬著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貼面追問道:“夫人可有想朕?”

溫蘅自然也有想他,但每每想起他,伴隨著的,是怨恨、憂惶與絕望,是對明郎的深深愧疚,是滿心無法排遣的深重痛苦。

她垂下眼簾不語,皇帝柔撫著她面頰,凝望著他這幾日在心中思念描摹了無數遍的煙眉水眸、瓊鼻櫻唇,撫著撫著,情不自禁地手攬在她發後,就要低首吻上那讓他眷戀不已的柔軟香唇。

他早想來見她,可偏偏明郎告假官署,成天形影不離地陪著她,而她又成天待在這裏不出去,好不容易今日才得了機會,能出宮做回“小賊”,溫宅內仆從僅五六人,他攜三四近侍出行,進來地極其容易,這幾日飽受相思之苦的皇帝,就要一親芳澤、稍解心火時,卻見她微微側首、避了開去。

溫蘅原想寂然忍受,就像在承明後殿那十幾日一般,可是,一想到她此刻身處在哥哥為她精心布置的房間裏,想到她在這裏與明郎度過的幾日夫妻相諧的美滿時光,她便無法容忍自己在此,與別的男子,行這等茍且之事。

皇帝一怔,撫著她鬢發問:“怎麽了?還在生氣朕多關了你哥哥幾日嗎?”

他含笑道:“朕已破格升他為從五品侍講學士,有意補償他了,朕也讓人查過你父親的政績,做個七品經學博士是委屈他了,按理也可提升,但你父親喜歡講學,身體又不大好,還是算了,朕還是另賜財帛之物嘉賞他頤養天年,總之,有朕在,天底下沒有人可以隨意傷害誣陷你的家人,你放心。”

皇帝先不急著與佳人親近,做起“君子”來,他挽著她的手起身,語含笑音道:“朕可是裝病曠朝出來的,夫人得好好招待招待朕,來,先帶朕參觀參觀夫人的房間。”

他頗有興致地打量著雅室內的碧幔珠簾、檀案香幾,牽著她的手,邊走邊看,漸走到書案之前,見青玉鎮紙下壓著數頁暗花小箋,其上簪花小楷清麗雋秀,笑道:“夫人寫的一手好字,朕得帶回一二珍藏。”

皇帝拿起那數頁小箋一張張看著,漸看到最後一頁,唇際的笑意立即如冰僵住,書著“得成比目何辭死”的簪花小楷旁,“願作鴛鴦不羨仙”七字,矯若驚龍、力透紙背,那是明郎的筆跡。

皇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將那數頁小箋放下,目光又落到內間的黃花梨拔步床處,望著榻上疊得整齊的合歡錦被,心想,都道小別勝新婚,明郎與她,近日可是夜夜在這榻上魚水情濃……

一想到那場景,想到她攀摟著明郎婉轉嬌音、香汗暗融,皇帝心裏那點滋味,更有點不是滋味了,他正默默,聽她輕聲下“逐客令”道:“陛下還是走吧……”

皇帝問:“為什麽?”

……這難道還要問為什麽嗎?!一個皇帝,青天白日的,跳窗跑到一個臣婦的房裏,這像什麽樣子!!

溫蘅忍著心中怒氣道:“這不合禮儀。”

皇帝嗤地一笑,挨在她耳邊暧昧道:“朕與夫人,早行過周公之禮,還需執著這點禮儀?”

溫蘅出身詩書禮儀之家,聽了這話,登時羞慚氣結地面皮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正氣恨不語,皇帝又搖了搖她的手道:“朕為趕來早與夫人相見,連早膳都沒用好,夫人可有茶水點心招待招待朕?”

溫蘅心裏正愧殘羞氣地宛如翻江倒海,咬著牙不說話。

皇帝就這般搖著她的手,左一句“夫人,朕餓了”,右一句“朕餓了,夫人”,來來回回“央”了十幾遭,見她始終冷著臉不說一個字,靜了靜道:“夫人,你這樣是在犯罪。”

他道:“苛待天子之罪。”

然而女子還是不理他,皇帝默了默道:“如此,朕只能喚人送些吃食進來了……”

他作勢要喊,一直沈默不動的女子終於擡起頭來,氣且無奈的眸光,自他面上一掠,開口喚道:“碧筠!”

碧筠自是知道天子來此,她人就守在門外,遵命端了茶水點心來,低頭進來,低頭出去,將房門關得嚴實,繼續守在外面。

室內,皇帝拉著溫蘅在桌邊坐下,笑嘻嘻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夫人盛情款待朕,朕也有茶點款待夫人。”

他先從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天星釉茶葉罐,獻殷勤道:“禦供的湘波綠,夫人無事時泡著喝”,又從懷中掏出用素帕細細包裹的某物,一層層地,在她面前展開,還沒完全打開帕子,就已忍不住“邀功”道:“這是朕從宮裏給夫人帶的楓茶糕,朕捂在懷裏帶來,糕點還和軟著,夫人嘗嘗看。”

他這樣說著揭開最後一層,卻見裏頭並不是原先堆疊得整齊的方方正正的楓茶糕,而是一堆糕點碎渣,原是他不知什麽時候,不小心地將捂藏在懷中的楓茶糕,都擠壓成了渣渣。

皇帝楞在那裏片刻,訕訕地罷手道:“……這點心做得忒不結實……”看了會兒那帕子上碎成渣渣的楓茶糕,尤是惋惜,嘆了一聲道,“要不,朕想辦法把這個擅做青州點心的禦廚,安排到夫人家裏的廚房?”

溫蘅斷然拒絕,“臣婦受不起。”

皇帝又嘆了一聲,自己就著茶水,拾掇著盤上的點心吃,這般用了一會兒,覺得一個人吃甚是無趣,對溫蘅道:“夫人一起。”

溫蘅道:“臣婦不餓。”

皇帝又又嘆了一聲,想和她說說話,可覷她神色,看她面上始終淡淡的,沒什麽表情,不知道該說什麽,正默默時,忽聽外頭起了喧嘩聲,只聽春纖焦急的聲音遠遠傳來,“大長公主,小姐正在房內歇息,請容奴婢通傳……”

皇帝尤未有什麽反應,見她已倉皇站起,拉著他起身,推著他往後窗去。

皇帝聽外頭姑母這氣勢洶洶的動靜,停步窗前不動,握住她手臂道:“她若是欺負打罵你……”

溫蘅推不動皇帝,急道:“縱是她當場打死我,陛下您難道還能現身嗎?!!”

皇帝被她這話噎住,也不知心裏是何感覺,只是難受憋悶,一腔郁氣堵在心口。

外頭,華陽大長公主已一路闖到了房門前,正被身懷武藝的碧筠強行攔著,溫蘅知道華陽大長公主身邊也有侍女會武,攔不了多久,她害怕華陽大長公主撞破此事,她畏懼明郎知道她與聖上的糾葛,若明郎知曉她與聖上的種種,知道聖上以她兄長的性命挾她就範,知道她已委身於聖上,他會發瘋的……君臣有別,若他到時情緒激湧地失去理智,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些什麽傷害聖上的舉動,招禍自身,那可如何是好……

溫蘅急得出汗,不停地勸“陛下您快走”,卻始終推不動他,最後急得跺腳低吼:“你走啊!!!”

皇帝望著身前滿面惶急的女子,雙眸微暗,翻身出窗。

人影掠過無蹤,只窗外翠竹輕輕隨風晃動,溫蘅略定了定心神,走至桌邊坐下,朝外淡淡地喚了一聲“碧筠”。

碧筠會意,不再攔著來人,退到一邊,華陽大長公主也無暇跟這侍女算賬,直接推門而入,見那個素日低眉順眼的兒媳,就坐在桌邊,靜靜地望著她的到來,動也不動。

華陽大長公主冷笑,“你是個什麽身份,見到我也敢坐著?!!”

溫蘅道:“公主從不把我當兒媳看待,我又何必再把公主當婆母侍奉。”

華陽大長公主聽她連“母親”也不叫了,更是冷笑連連,“我從不把你當兒媳看待,是因你根本就不配當我的兒媳!賤人!!竟敢唆使明郎搬離武安侯府,不要我這個母親!!”

她知道明郎這幾日住在這裏不回家,本就忍了一肚子火,在聽了底下人通傳明郎有意派人修繕外宅、在外安家的消息後,滿腹怒火瞬間爆發出來,來找這“唆使”明郎的“罪魁禍首”算賬!!

華陽大長公主嗓音尖銳,怒氣沖沖地灼視著桌邊的女子,“明郎從小就是好孩子,極少違逆我的心意,可自被你勾了魂兒去,就三天兩頭地忤逆我這個母親!!兒媳?武安侯夫人?你不配!!你是什麽低賤身份,合該和你的父兄一輩子在青州的泥潭裏打滾,竟敢一門心思地攀附權貴,把主意打到明郎身上,算計著嫁入武安侯府!!從你嫁到武安侯府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眼中刺,有你這麽個卑賤的兒媳,是我華陽大長公主平生最大的恥辱!!”

被華陽大長公主這般連帶著家人辱罵,溫蘅中途本已氣得心潮翻湧,但暗暗攥緊著雙拳聽到最後,氣性反被徹底激了上來,竟是氣極反笑,她懶懶揚眼,望著身前風度盡失的中年婦人笑道:“公主既這樣說,我更是要日日夜夜地攀著明郎,與他永不分離,讓你心裏永遠梗著這根刺,畢生食不下咽,終其一生,都背負著我這個莫大的恥辱,在人前擡不起頭來。”

“你!!!”

華陽大長公主氣得要上前打她,被碧筠等溫宅仆從死死攔住,華陽大長公主帶來的侍從也非善類,兩邊正一片混亂時,溫蘅昂然起身道:“打,公主打得越厲害,明郎越是疼惜,離我越近,離公主越遠!”

華陽大長公主給她氣直了眼,揚起的手,不知是要打要落時,有侍從匆匆來報,“公主,不好了,停在門外的馬車,不知為何,突然失火了……”

華陽大長公主心道難道是有人蓄意謀她性命,一時也沒心情空閑放在溫蘅身上,她狠狠剜瞪了溫蘅一眼,恨不能從她身上割兩塊肉下來,匆匆轉身離去。

隨侍公主而來的仆從也跟著急走,溫宅眾仆都關切擔憂地看向小姐,溫蘅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退下,溫蘅從內關了房門,背倚在門邊,方才那股凜然的氣勢,也因內心深處不斷上湧的倦乏,而慢慢洩盡,她想著方才與華陽大長公主的對峙,想著今夜原要與明郎攤牌和離的事,目光落在桌上的楓茶糕碎渣上,再想著聖上的不斷糾纏,正覺愁緒無盡、疲憊不堪時,又見開著的後窗處,一顆頭幽幽地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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