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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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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口貼著告示,遠遠的看不清寫的什麽,人頭攢動夾雜著嗡嗡的議論和嘆息,外圈的人看不見急得墊著腳伸著脖子往裏擠,裏圈的人也不見出來,只顧著和身邊的人聊天。容月圍著人群轉了一圈,比劃了兩下終於放棄了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擠進人群的想法。忽然人群裏一陣騷動傳來幾聲叫罵,不一會兒鉆出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笑嘻嘻的按了按擠歪了的開花帽,緊了緊腰裏系著的麻繩,擡腿就走。

“哎,這位小兄弟,姐姐問你個事兒啊。”容月伸手攔下這個衣衫襤褸的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眼神裏滿是警惕,說道:“什麽事兒?我什麽都沒幹!”

容月從袖子裏摸出一塊松子糖,塞進小叫花子手裏,這還是前兩天突然想吃糖買了一包,後來咬了一口覺得和印象中的味道差距甚遠,便剩下了。小叫花子看了看糖,出人意料的沒有一把塞嘴裏,而是小心的舔了舔,然後咧嘴一笑,露出一對小虎牙上,問道:“姐姐問什麽?”

“姐姐問你,你聽沒聽到他們說告示寫的什麽?”容月蹲下來,柔聲問道。

“沒聽到,”小叫花子嘻嘻笑著,看容月滿臉失望要站起身,連忙拉住容月的衣袖,說道,“不過我看到了喲!”

容月喜道:“你看到了?你識字?”

“切,小看人不是,小爺當然識字了。”小叫花子胸脯挺得老高一臉得意。

“那你趕緊告訴姐姐那上面寫的什麽?”

“哦,就說先皇駕崩之後,太子也被他親弟弟三皇子害死了,現在說是三皇子弒父殺兄已經被圈禁在宮裏了。現在立五皇子為帝,因為五皇子年幼,暫由淳王爺總領朝政直到五皇子成年。”

小叫花子聲音清脆,難得的說話條理清楚,把告示上洋洋灑灑一大篇文字幾句話就說清楚了。容月驟聽到太子死了只覺得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心裏反覆對自己說,都是假的,靈均說過的,這幾天的消息都是假的。慢慢平覆下來,伸手一摸,額頭一層冷汗。其實早有準備,朝中早晚會對靈均的失蹤做解釋,如今聽到言之鑿鑿的說太子死了,卻還是忍不住一時心慌。

小叫花子歪著頭看著容月,看她一下子臉煞白,嘻嘻笑著,說道:“姐姐你怎麽啦,小爺和你說呀,這些都不關咱的事兒,誰當皇帝我也還是當我的小叫花子。哎呦,小爺要跑了,姐姐再見!”

容月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前面人群中沖出兩個年輕人,指著這邊就喊:“那個小兔崽子站住,是不是你偷的我的銀子!”

小叫花子辦了個鬼臉,扭頭就往人群裏鉆,七拐八拐馬上就消失不見了,那兩個年輕人罵罵咧咧的沖過去緊追不舍。

“哎,等等。”容月看這個小叫花子挺機靈,本來還想再給他幾個錢,沒想到竟是個偷兒,轉眼就跑的不見了,只能暗自搖了搖頭。回去和趕車的牛二打了個招呼,容月也沒再上車,一邊想著心事兒一邊跟著大車往客棧走。

靈賀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危險,弒父殺兄啊,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不死也要脫層皮吧。先前就擔心他,現在看來果然是身在宮中的靈賀最危險,甚至比飄在江湖中的靈均的情況都兇險。不知道皇後怎麽樣了,如果皇後沒有倒,興許還能保住靈賀的性命,至少堅持一段時間,堅持到靈均回京。

五皇子越靈鈺,沒記錯的話今年應該只有十歲吧。記得五皇子生母只是個低位的嬪妃,還難產死了,所以五皇子從小養在王淑妃宮裏。越靈鈺從出生禦醫就說他先天不足,後來也一直是體弱多病,才十歲就喝成個藥罐子。容月也見過這個五皇子,十歲的孩子看起來也就像七八歲的樣子,別說三皇子越靈賀那個只長個頭不長心眼兒的了,就連七公主都比她五哥的個子要高上一點兒。而且許是病得久了,容月印象中的五皇子整個人都蔫蔫的,不怎麽愛說話。

最後就扶了這麽一個新皇麽?容月心下琢磨,要說這個五皇子應當最是毫無背景的了,這又是弒君又是追殺太子,如此大動作看似不可能是五皇子所為,他背後應該沒這麽大的勢力。那麽這幕後之人又到底是誰呢?

天色已經擦了黑,今天是再沒有趕路的可能,就算心急如焚也要等到明天才能趕到幽州了。比之朝廷拿出來廣而告之的故事,在幽州王那裏應該會有更多□□消息。

“姑娘,你看那小孩兒應該是叫你吧?”牛二撓了撓頭,雖然不想打擾容月可還是問了一句,這姑娘看來是真的有心事兒,那邊又叫又罵的多大聲音啊,居然完全沒有反應。

“啊?”容月是真的沒聽見,牛二這一說才註意到,就在兩人右邊不遠的墻角,四五個年輕人正在追著打一個小叫花子,正是之前被容月攔下來問話的那個小孩兒。小叫花子看起來好像粗通些拳腳,身手挺靈活,可是現在被幾個年輕小夥子圍得死了,自己力量不夠大,空間小了又施展不開,這會兒雖然沒讓人堵在墻角狠揍,卻也已經挨了不少拳頭。小叫花子兩手護著頭,努力躲開要害,還一直往這邊張望,終於見容月看過來,趕忙叫到:“姐姐救我呀!”

“誰是你姐姐,你個小叫花子敢偷錢,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幾位大哥,幾位大哥停停手!”容月喊了聲,便拎著裙子跑過去,四面福了一福,說道,“幾位大哥高擡貴手,別和他小孩子計較了。”

幾個人一看沖過來了個姑娘,倒是先停了手,有人問道:“你又哪兒來的管什麽閑事兒啊?他偷了我錢!”

容月見幾個人停了手,擰著眉,一把拉過小叫花子,說道:“偷的錢拿出來,還給人家!”

小叫花子嘴一撇還想說什麽,一看容月,一手扯著自己胳膊,滿臉的嚴厲。不是嫌棄,不是鄙視,不是憎惡,到好像真的是長姐對弟弟的那種怒其不爭的嚴厲。小叫花子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幾年來在街上流浪,什麽人沒見過,什麽眼色不會看,施舍的大多擺出一副善人的嘴臉,即使是最良善的大姐也是一副憐憫的神情。可他從來沒見過有人用這種看一個平等的人的表情看自己,小叫花子低著頭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舉著過去小聲嘟囔了一句:“切,還給你們了,又沒幾個錢。”

“沒幾個錢也是偷!”容月低頭對著小叫花子厲聲說。說罷擡起頭向對面幾個年輕人飄飄又道了個萬福,摸出一點兒散碎銀子,連帶著身邊幾吊零錢一同遞了過去,柔聲說道:“幾位大哥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我這個小弟吧,這幾個錢給幾位大哥打點兒酒壓壓驚。”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既然追回了丟的錢,又多收了容月幾兩碎銀子,樂得去好好吃一頓,也沒多說什麽招呼一聲就走了。容月拉著小叫花子一直沒撒手,看幾個人走了,這才轉過頭說:“你跟我去客棧,好好洗洗澡吃頓飯。”

等回了客棧安頓好自己,容月又給了牛二一錠銀子讓他幫忙買幾套合適小叫花子的衣服,順便換點兒散碎銀子。等小叫花子洗好了澡換了幹凈衣服,又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桌子菜,容月又給他倒了一杯白水讓他捧著慢慢喝。果然人要衣裝,這小叫花子換了身幹凈衣服,還真是挺精神個小孩兒,大大的圓眼睛滴溜溜的轉個不停,小翹鼻子加上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就是小臉兒沒什麽肉,看來之前營養不好,不過長大了估計是個帥小夥兒呢,容月心想。

“說說吧,你叫什麽,哪兒來的,別編瞎話我看得出來。”容月見他喝了半杯水,開口問道。

“切,小爺才不編瞎話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爺我叫高長萬,我爺爺是前朝雁門關總兵高穎之。當年先帝兵至雁門關的時候,爺爺和先帝約定三件事:一不傷關內百姓,二不傷投降的官兵,三不放北國胡騎入關,先帝允了,然後爺爺就自盡殉國了。當然那時候還沒有我,這都是我爹告訴我的,我爹說他當時還小,這都是奶奶說的。爺爺殉國之後先帝說是敬重爺爺忠烈,而且抗擊北國多年,便要接奶奶和爹爹去京城安頓。奶奶不願,自己帶著爹爹偷偷跑了,後來流落到幽州,孤兒寡母也沒什麽依靠,相依為命勉強度日。後來爹爹娶了我娘,說我娘是天下最好的女子,不嫌棄他家貧,一心一意跟著他。可惜我爹空有一身武藝,還是不願意從軍,也就沒有什麽出頭的機會,爹爹說最對不起的就是我娘,不能讓她過得更好一點兒。再後來,我爹和我娘都得病死了,就剩下我了。我從幽州一個人錢也花完了就一路乞討到了涿州。”

高長萬還是一副清脆的少年嗓音,絮絮的說下來並沒有太多傷心的情緒,也就說道爹娘都病死了稍微呼了一口氣。倒是讓容月聽得有些難過,前朝大將高穎之她聽父親說起過,還記得當時父親的評語是說:“高將軍用兵及其沈穩老道。從其父到高穎之,兩代駐守雁門,能保一方百姓平安,應是為將者最大的榮耀。雖然我不讚同殉國之舉,不過也敬重其忠烈。”沒想到高家的後人竟然流落到如此境地,真是讓人唏噓。

“那,你還恨先帝逼死你爺爺麽?”容月思索良久,雖然看著高長萬不像心懷怨懟之人,不過還是多問了一句。

高長萬習慣性的撇了撇嘴,切了一聲說道:“有什麽恨的,我們高家求的也不外是忠君報國,保護百姓。從我太爺爺便在前朝為官,到我爹爹也算三代忠良了。我爹說了,到我這兒就算了吧,先帝當年君子一諾,答應我爺爺的事兒都辦到了,而且給我爺爺修墳立傳,也算待他老人家不錯。而且治國也算不錯,看百姓過得不算艱難,所以我爹說讓我想投軍就投軍去好了,只是不要打本朝人,本朝人都是自己的兄弟姊妹,要打就打北國蠻夷。可惜我爹死得早,還沒來得及把功夫都教給我,我這麽小,投軍人家也不收。”

容月暗讚一聲,這孩子的爹爹好豁達的人物,可惜早早就死了,不能一見,心裏有了主意,輕輕摸摸高長萬的頭頂,說道:“那你這當個小叫花子也不是個事兒,要是信得過姐姐,你就跟著我吧。早晚有你軍中揚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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