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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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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一過, 便是鐘老國公的生辰。

謝昭昭得了蕭淮允許, 可以親自到國公府上為老國公祝壽。為了圖方便, 她自然還是省去了貴妃娘娘的儀仗, 只一輛馬車,帶著碧荷和柳絮便出了宮。

國公府在大周朝已有百年,鐘家男兒代代上戰場護國殺敵, 是大周百姓護國石柱一般的存在。可如今,老國公的八十大壽,待謝昭昭的馬車到了國公府的門口,卻也只看到她的大舅母鄭氏和二舅母黎氏,居然一個前來賀壽的官員都沒有。

和鄭氏、黎氏寒暄過後,謝昭昭便熟門熟路的往鐘景祺的院子去了, 她為老爺子準備的壽禮還在鐘二那裏。

甫一走近, 院子裏便傳來一陣鏗鏘之聲,謝昭昭擡眼望去,便見鐘景祺著著身絳紫色窄袖勁裝, 手握一柄銀槍。閃轉騰挪之際, 銀槍自空中劃出一道道耀眼的白光,氣貫長虹,煞是威風。

“鐘將軍好槍法!”謝昭昭撫掌, 大聲喝到。

她今日只穿了簡單的藕色衣裙,算不上多出挑的顏色,卻偏偏襯得眉眼愈發明艷。

見到謝昭昭來,鐘景祺當即收了兵器。大抵是因為正在練武, 他額頭上還滲著一層薄汗,笑得卻格外耀眼,“母親說你過了巳時才來,怎的這般早?”

自那日在太和殿的一拜後,謝昭昭便不許鐘景祺再在私下的場合裏同她行禮。不止是鐘景祺,鐘家謝家的人都被謝昭昭這般叮囑過。一來,她本不是古人,不講究那些繁文縟;二來,這些人都是真心待謝凝好的人,謝昭昭想,若是依著謝凝的性子,只怕也不願這些人拜她。

“我的壽禮呢?可是幫我備好了?”

一聽她問起這個,鐘景祺哼笑一聲,“你還好意思說……”

“不是……”自覺自己這話過於放肆,鐘景祺連忙收斂,又四下裏張望才壓低了聲音開口,“若不是前幾日你突然跑去胡鬧,自然早早就看到了。”

“我才不是胡鬧,我有正經事情做。”謝昭昭背著手,不欲再同他啰嗦,徑自往內堂走去。

內堂裏最顯然的地方置著一副兵器架,謝昭昭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架子上的一柄大刀。

“你且來看看,可是好刀。”

“自然是相信你的眼力。”說著,謝昭昭走上前,當真仔細端詳起來。

刀身三尺見長,泛著凜凜寒光,一看便知不是俗物。謝昭昭不住的點頭,“是柄好刀。鐘二,多謝!”

鐘景祺抱著臂,沖她挑眉,一副“我厲害吧,趕快誇我”的模樣。

謝昭昭卻笑著搖搖頭,“多少銀子,我回頭拿給你。”

一聽她說銀子,鐘景祺便不大樂意了,“餵,你說什麽呢,可省省吧。”

就在謝昭昭以為鐘景祺大抵是要說他們打小的交情,談錢傷感情,誰知他語調小轉,笑得燦若朝陽,“你小時候犯渾的時候,花了小爺我多少銀子?現在才假惺惺算起賬來……”

對上謝昭昭愕然的眸子,鐘景祺微頓,當即躬身抱拳,“微臣逾矩了,還請娘娘贖罪。”

這突然的態度轉變,讓謝昭昭心中驀地有些發酸。她突然覺得,很多珍貴的東西再一點點的離開她,離得越來越遠,她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當初一門心思要進宮,是不是錯了?

不,她不是謝凝,沒有權利去評價她的人生對錯與否。

“餵,你是在西北歷練了幾年,愈發皮厚了不是?”謝昭昭收起心思,虎著臉,“我都說過了,不許再說什麽娘娘微臣的,找打是不是?”

“微臣……”看到謝昭昭眼睛一瞪,鐘景祺立馬將話吞回了肚子裏,好半天才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行行行,你是小祖宗,真是怕了你了。”

是了,這才是鐘景祺,才是謝凝記憶裏的鐘二。便像那年去淩霄樓看犒軍,他也是這般無奈的搖頭,只說“小姑奶奶,我真是怕了你了”。

謝昭昭心中發酸,卻依舊扯出一個大大的笑,不服氣道:“知道我是小祖宗便好!”

——

得了壽禮,謝昭昭便命人抱著寶刀,一路往老國公的院子去了。剛走到院門口,便見老胡拎著個酒壺歪倒在墻角,呼嚕聲震天。她皺著眉笑了笑,吩咐碧荷給老胡尋個鋪蓋來。

老胡年紀大了,這深秋的天氣,這般睡著,只怕要受涼。

等進了院子,謝昭昭各處尋了一圈,卻不見鐘老爺子的身影。正想著找舅母問問時,老國公身邊的侍從便急急忙忙的炮來了,說老爺子在馬廄刷馬,委屈娘娘再跑一趟。

刷馬?這一大家子的人等著給他過生辰,他卻跑去刷馬?這老頭,也忒任性了。可轉念一想,謝昭昭便回過味來。

老驥伏櫪,志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說的,大抵就是鐘國公眼下的心境了。

待到了馬廄,謝昭昭遠遠的就看到了正在刷馬的鐘國公,老爺子著著短衫,擼著袖子,一副老當益壯的模樣。

“外公!”謝昭昭大聲喊道。

鐘國公尋著聲音望去,待看清楚來人的時候,幾乎笑得合不攏嘴。這小丫頭,這些年到底是沒白疼,還知道來給他這個老不死的拜壽。

謝昭昭提著裙擺,忙不不疊的跑過來,一進馬棚,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去拿馬刷,“外公,我來給你幫忙。”

謝凝小的時候,就時常跟著鐘國公刷馬。謝昭昭刷的有模有樣,一邊刷,還一邊念起來,“馬兒乖,馬兒乖……”

這突然出口的童謠,讓兩個人都是微微一楞。隨即,鐘老國公哈哈一笑,不住的點頭,“是我鐘家的丫頭,當了娘娘,也沒有忘本。”

謝昭昭卻一陣心驚,從她進馬鵬擼袖子到這出口就唱的童謠,居然都是她下意識的行為,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連做謝凝,都變得這麽自然了?

極力壓制中心中的驚慌,謝昭昭嘿嘿笑了兩聲,“那是當然,我可是外公的心肝,哪怕是做了娘娘,外公也休想讓我將這心尖尖上的位置讓出來。”

瞧著言語間透著嬌俏的小丫頭,鐘國公朗聲笑道,“你這丫頭,就是嘴巴甜。”

可話也沒有說錯,這小丫頭片子……就是他的心肝寶貝麽。

祖孫兩個一邊刷馬,一邊閑聊,不知怎的,謝昭昭就提起了今日門庭冷落的事情。雖說老國公年事已高,有很多年都不問朝事,可她大舅舅、二舅舅仍在朝中,鐘家繁盛百年,如今雖沒了往日的輝煌,可也不至於清冷致斯,更何況還有她這個貴妃外孫女。若說敗落,那著實還尚早。

“這是我的意思。我叮囑了你兩個舅舅,若有同僚要來賀壽,一律回絕。”鐘老國公仔細的刷著馬背,語氣卻不若方才欣喜,頗有幾分沈重的味道。

謝昭昭心中一沈,不知自己哪裏觸到了老爺子的傷心事,只小心的試探著問道,“這又是為何?”

老國公擡眼,謝昭昭便一下子對上了老人看來的目光。雖然已經一把年紀,可這眼中卻不見半點渾濁。謝昭昭想,大約只有真正在上過戰場的人,才能有這般清明沈冷的目光。

“昭昭啊,你可知自大周立朝,我們鐘家出了多少位將軍?”

謝昭昭搖頭,如實回到,“昭昭不知。”

“十七位。”老爺子開了口,目光卻一點點沈下去,落在了馬背上,一瞬不瞬的盯著。

謝昭昭的心,也跟著鐘國公的目光,沈了下去。那些曾讓她困惑不解的,在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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