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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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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巳時已過,明晃晃的日頭高高掛起,照亮了朝華宮的金瓦紅墻。

謝昭昭提著裙擺一路小跑出來,遠遠的就看到宮門口跪著一個身形單薄的女子,穿著最下等的粗布宮衣,衣服上還裂著口子,像是被藤鞭抽打所致。

慘,還是她家女主慘。

謝昭昭放緩了步子,心裏雖然緊張,卻還是穩住心神,端出了賢妃的架子。她現在是寵冠六宮的第一人,怎麽能在個下等宮人面前失了分寸,豈不平白遭人猜疑。

碧荷喘著粗氣跟上來,“娘……娘娘,可慢著點,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

這事可不能當著小白菜的面說,謝昭昭眸色微轉,“你去小廚房瞧瞧冰鎮的甜湯準備好了沒。”

“娘娘您想通啦?”碧荷面色一喜,輕快的福了福身子,“奴婢這就去。”

謝昭昭:……?

也不知道這小白菜怎麽突然就這麽開心,謝昭昭懵懵的眨眨眼,緩步向宮門口走去。直至三步之外,才站定。

“奴婢給賢妃娘娘請安。”見到她,跪著的人盈盈一拜,仍舊低垂著頭。

“你就是柳絮?”

“回娘娘的話,奴婢賤名柳絮。”

謝昭昭端著賢妃的身姿,在眉眼中凹出三份輕蔑,“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話落,跪在地上的姑娘緩緩擡起頭,修眉聯娟,櫻唇單薄,盈盈秋水剪瞳,即便穿著最下等的宮衣,也難掩風華。

這就是她的真大腿啊,謝昭昭不禁有些激動,要不是礙著賢妃的身份,她真想直接沖上去把人扶起來,好生噓寒問暖一番。

輕咳了一聲,謝昭昭才又緩緩開口,“你可知,本宮為何會將你提來?”

聞言,柳絮神色一暗,再叩首,“奴婢沖撞了娘娘,自知罪孽深重。”

“若單單只是沖撞,本宮只要稍加暗示,這宮裏自然有的是人替本宮教訓你。可如今,既然將你提來……”謝昭昭微頓,沒有將話繼續說下去。

片刻,伏在地上的人才輕聲開口:“奴婢愚鈍,還請娘娘明示。”

這柳絮,果然是個明白人。

謝昭昭心中千回百轉,方才在那群女人七嘴八舌商議百花宮宴的時候,她就在捉摸,怎樣利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給柳絮制造機會。

原書中,這柳絮後來也成了蕭淮眾多小老婆中的一員,只是她心中真正愛慕之人卻並非皇帝,而是寒門出身的大將軍程尋,即原書男主。在謝昭昭已知的劇情裏,最後謝家敗落,柳絮被封慧妃,而程尋卻駐守北地,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定北王。

謝昭昭原本想著,可以借賢妃的身份好好提攜柳絮,幫助她盡快走上人生巔峰的,可今日馮婕妤和徐昭儀的事情多少還是給她提了個醒,她可萬萬不能讓這柳絮成了蕭淮的女人。宮闈傾軋,人心難度,萬一哪天柳絮站在高位上反咬一口,她謝昭昭大概還是只有死路一條。

農夫與蛇的故事,她自小聽了無數遍。姑且不說柳絮是不是蛇,這樣的蠢事,謝昭昭不會去做。

“本宮聽浣衣局的常姑姑說,你精通音律,下個月的百花宮宴,本宮想排個曲子,可如今人手些緊,你可願來?”謝昭昭頓了頓,美目微擡,“這曲子若是得了陛下的歡喜,昨日的沖撞之罪,本宮便不再與你計較。”

能從一個下等宮人,一躍成為寵妃手下的樂師,這是多少人做夢都求不來的福分,更何況柳絮還擔著個沖撞貴人的罪名。

謝昭昭彎著唇,看向地上跪著的人,她給了柳絮一條通天的捷徑,是福是禍,全看她如何把握。

到底是原書的女主,個中利害了然於心,柳絮盈盈一叩到底,“奴婢叩謝娘娘天恩。”

“還算是個識擡舉的。”謝昭昭點點頭,“行了,你先退下吧,收拾收拾東西,趕明兒就住進朝華宮來。”

大腿嘛,既然得罪不得,就還是要放在眼前才安心。

打發走了柳絮,謝昭昭伸了個懶腰,才慢悠悠的往正殿走去。她穿過來也有一天了,都還沒好好打量一下自己的地界。據說這朝華宮是後宮中最大的一處宮殿,毗鄰皇帝居住的承明殿,是大周朝歷代皇後的居所。

所見之處,紅墻黃瓦,白玉雕欄。正殿之後,依次是後殿、寢殿,綠樹掩映之間,東西各有一處偏殿。整個宮殿,制式規矩,氣勢恢宏,無一處不透著天家威嚴。

謝昭昭依稀記得,這賢妃剛入宮之際,因禦賜了這處宮殿,還招來宗室和禮部一群老頭子的反對。蕭淮卻大筆一揮,不顧朝臣異議,將這“鳳藻宮”改成了“朝華宮”,並直言:“從此再無鳳藻,只有朝華,唯昭昭一人爾。”

這賢妃,也因此成了後宮第一人。

唯昭昭一人爾?

謝昭昭撇撇嘴,縱然萬般寵愛,最終不還是將賢妃打入冷宮,還抄了整個謝家。自古伴君如伴虎,誰知帝王深情不是舔血白刃?抑或這盛寵不過是捧殺,只因忌憚謝鐘兩家滔天的權勢?

賢妃這條自保的路,並不好走,於她謝昭昭而言,每天都是踩在刀尖上。無心再欣賞這宮中景色,謝昭昭有些喪氣的走進了正殿。迎面,就遇上碧荷端著托盤,托盤上一只碧色小碗,盛著冰好了的甜湯。

“娘娘,奴婢已經備好了甜湯。還冰著呢,皇上一定喜歡。”碧荷笑盈盈的走上前,“而且奴婢瞧著,這也快要到午膳的時辰了,小廚房還備了幾樣小菜,娘娘要不要一起送過去?”

謝昭昭:……

原來這小白菜方才這麽高興,就是以為她想通過了,願意親自給蕭淮送甜湯了?

按理說,她是蕭淮的寵妃,適時表現一下關心,撒個嬌什麽的,是分內的事。可現下,她不但有點怕這個皇帝,還因為賢妃後來的下場,生出些兔死狗烹的悲涼,著實很難對這個男人有什麽好臉色。

“娘娘,你這是怎麽了?可是柳絮那賤婢又頂撞了娘娘?”碧荷見她心情不好,連忙放下手中的托盤,關切的問道。

“沒有。”謝昭昭搖搖頭,盯著那托盤中的碧色小碗好一會兒,才將托盤端起來,“我去就是了,但你們都不許跟著。”

“這……”碧荷皺了皺眉,不知道自家娘娘怎麽突然看起來就愁眉苦臉的。但娘娘的吩咐她不敢忤逆,就只能聽話的待在朝華宮裏,幹著急。

而謝昭昭端著個盤子,一路出了朝華宮,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正是正午時候,日頭毒辣,路上的宮人見賢妃居然自個端著個托盤,身邊連個侍候的人都沒帶,無不露出驚訝的表情,卻也只低著頭,恭敬又小心的問安。

謝昭昭卻沒有在意這些宮人的揣度,只眼觀鼻鼻觀口的往禦書房走去,在路過一個岔路口的時候,兀自改了道。她按著原書中路線一路往皇宮的西面走去。直到面前出現一片碧湖,湖中有一處涼亭,四周鮫紗輕垂,荷葉連天。

這亭子的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儲冰室,所以即便是這樣炎熱的夏日,亭子裏也十分涼爽。謝昭昭將托盤放在白玉石桌上,倚在軟塌上歇涼。

她才不要去哄男人,平白給自己添堵。想著,謝昭昭端起桌上的甜湯,晃了晃湯匙,甜湯入口,甘涼的味道瞬間熨帖了她所有的情緒。

“喵~喵~”

兩口甜湯下肚,亭子裏突然響起貓叫,謝昭昭循聲望去,便看到角落裏一團白毛,此時正蜷著身子,頂著個毛茸茸的腦袋,沖著她叫,樣子奶兇奶兇的。

“呀,你是哪裏來的小可愛?”謝昭昭俯下身,沖著小貓招手,“過來。”

小貓似乎經過了一番劇烈的內心掙紮,才踩著步子走過來。在靠近謝昭昭的時候,縱身一躍,跳在了軟塌上。

謝昭昭這才發現,這貓咪有一雙湛藍色的眼睛,透亮如琉璃。雖然瞧著身形不大,和她對視的時候,樣子卻很威風,並不像尋常的流浪貓。

“餵,小家夥,你是誰家的貓咪呀,怎麽跑到這裏來了?”謝昭昭大著膽子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換來軟軟的一聲“喵”,聽得她心都要化了。

“你是不是也想吃?”她又端起桌上的甜湯,湊到小貓面前。這小家夥果然是饞了,就著碧玉碗,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

蕭淮走近湖心亭的時候,就看到一襲紅色宮裝的人正倚在軟榻邊。女人低著眉,懷裏抱著白絨絨的一團,正捏著湯匙,一勺一勺的餵甜湯。

蓮葉微動,鮫紗輕卷,美人如畫。

“喲,這不是明太妃宮裏的杏仁酥麽?”

“杏仁酥?”蕭淮負手立在通往湖心亭的水廊之上。

元寶捂著嘴巴嘿嘿笑了兩聲,“可不就是明毓宮裏的杏仁酥。過幾日,便是太妃生辰,聽聞太妃素來喜貓,程將軍特意派人從北地送來的。”

明太妃是先皇的寵妃,蕭淮繼位之後,先皇身邊的舊人,沒有子嗣的,統統被發派去了皇陵。唯獨這明妃,膝下雖無子,卻留在了宮中,封了太妃。雖然不比做明妃時風頭無兩,但也可衣食無憂,頤養天年。聽聞這旨意還是太後親自下的,以昭先帝仁慈,後宮德容。

“程尋倒是有心了。”說著,蕭淮邁步走向湖心亭。

謝昭昭雖然在餵貓,但其實蕭淮靠近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這會兒見人進了湖心亭,在白玉石凳上落座,她才緩緩起身,“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蕭淮瞧了眼桌上的碧玉小碗,裏面的甜湯已經下去了大半。

“朕聽你宮裏的人說,你是去禦書房給朕送甜湯去了?”

謝昭昭:……

見她依舊福著身子,低眉順眼不說話,蕭淮哼笑了一聲,“枉朕為了這碗甜湯,頂著這麽大的日頭,又折回了禦書房。等了好半天也沒見人來,尋了宮人來問,才知道有個人端著東西往蓮湖的方向去了。如今瞧來,是便宜了個畜生?”

謝昭昭:……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謝昭昭直接腿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餵貓不過一時興起,她可萬萬沒有折辱天子的意思。

蕭淮皺了皺眉,“起來。”

“臣妾不敢。”

是真的不敢。

從察覺到蕭淮在湖心亭外,謝昭昭就一直在心裏打鼓,琢磨著怎麽應付這個人。眼下一句“便宜了個畜生”,更是聽得她心驚肉跳。“欺君”的罪名,她可擔不起。

“起來說話。”蕭淮又瞥了她一眼,面上有些不悅,“你這是怎麽了,平日裏,可不見你這樣怕朕。”

元寶跟在蕭淮身邊久了,是個極有眼力見兒的,趕忙走到謝昭昭身邊,“奴才給娘娘請安,娘娘趕緊起來吧。這蓮湖亭的地上涼,娘娘可別凍壞了身子。回頭,皇上又該心疼了。”

謝昭昭被元寶扶著,硬著頭皮起了身,卻不敢看蕭淮。

見她依舊不說話,蕭淮有些無奈,“莫不是昨日真摔壞了腦子,還不如元寶懂事。”

謝昭昭:……

“可是因為馮婕妤的事情?”他溫聲開口。

恩?

謝昭昭擡眼,微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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