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海波走後，吳師爺便徹底沈默了下去，眼神變換得厲害，似乎是在想什麽。

忽然，他對臥室那邊說：“你都聽見了吧？”

屋子裏還是很安靜，吳師爺的那句話，仿佛是對空氣說的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我知道，你肯定在門背後偷聽呢。”吳師爺苦笑道：“小蕾，我不傻，出來吧，我不怪你。”

過了幾秒鐘，臥室的門慢慢打開了，胡蕾正紅著眼睛，站在門那兒看著吳師爺。

吳師爺沒再說什麽，吃力的推著輪椅向著臥室走了過去，胡蕾見到這一幕，急忙走過來幫吳師爺推輪椅。

“別哭了。”吳師爺苦笑道，心疼的對胡蕾說“我看見你哭，我心裏就難受，乖，別哭了，聽話啊。”

胡蕾推輪椅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只見她猛地蹲了下去，用手捂住了臉，渾身顫抖著大哭了起來。

她似乎是害怕別人聽見她的哭聲，所以胡蕾從頭到尾，都沒敢哭出半點聲音。

吳師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胡蕾是在哭什麽，所以他心裏更難受了。

“別哭了，聽話，我沒事。”吳師爺顫抖著說道。

“什麽叫你沒事？！你是不是傻了？！為什麽要瞞著我這麽久！！！”胡蕾一把拽住了吳師爺的胳膊，又心疼又憤怒的瞪著他，想要大吼，卻又把聲音給壓低了下去。

“我不想你難受。”吳師爺苦笑道：“對不起，小蕾，我不是存心想瞞著你的。”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你的腿竟然是他弄的……”胡蕾心疼的抱著吳師爺的胳膊，害怕的問：“要不我們走吧？中國這麽大，我們先跑遠一點躲起來，然後找機會出國，反正我們存在銀行的錢肯定夠出國的，到時候……”

“乖，沒事的。”吳師爺寵溺的拍了拍胡蕾的頭，溫柔的笑著：“小蕾，別怕，有我在，天還塌不下來。”

話音一落，吳師爺便沈默了下去，大概過了幾秒鐘的樣子，他才繼續給胡蕾說：“這件事是大佛做的，但跟老二和大傻子沒關系，你也知道他們跟我的情分有多深，所以你別恨他們，好嗎？”

胡蕾猶豫了一會，輕咬著嘴唇，點點頭。

“其實在李書記要推大佛上位的時候，我就覺得大佛有點不對勁了。”吳師爺苦笑不止：“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欲望，大佛的欲望，就是權力，或許這也跟他以前的生活有關，那些被權力逼得家破人亡或是流落天涯的人，應該在痛恨權力的時候，也在憧憬著，自己能有那種力量吧……”

“他就算再有欲望，也不該對你這麽狠啊！”胡蕾的眼淚止不住的流著：“他這是斷送了你一輩子啊。”

“不，他是拯救了我這一輩子。”吳師爺笑了笑，溫柔的用手拭去了胡蕾臉上的眼淚，很開心的說：“是他成就了我，如果他不廢了我的腿，我就沒有太多的理由隱居幕後，那樣的話，監視我的人會很多的，這幾年也不會過得這麽輕松了，那些要命的麻煩，更會接二連三的找上我們……”

“就因為這些事你就開心了？你就不把自己的腿放在心上了嗎？”

“你不懂。”吳師爺苦笑道：“如果我不是個瘸子，陳海波在找上我之前，就會再三的思考，找我究竟是對是錯，我能不能起到他想要的作用，我覺得他很有可能不會來找我，在大佛的眼線下，要我幫他辦事，風險太大了……如果他不來，那麽我這輩子，不，應該是我們這輩子，就算是走到頭了。”

胡蕾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除了她，我這輩子只愛過你一個女人，也是我愛過的最後一個女人。”吳師爺深深的看著胡蕾，語氣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愛意：“你這些年是怎麽照顧我的，我都看在眼裏，你有多愛我，我也知道，所以……這局棋，我必須贏，我要給你一個燦爛的未來，不求富貴榮華，起碼咱們得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輩子，不是嗎？”

胡蕾頓時破涕為笑，狠狠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等我辦完這件事，我們就離開海城，遠走他鄉。”吳師爺笑著，說著自己想要的未來：“到時候咱們就開個商店，或者買下一棟樓，當個包租公包租婆，然後……”

胡蕾忽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問：“老二呢？難道你真要殺了他？”

“誰說我要殺他了？！”吳師爺一楞。

“剛才陳海波不是說，他保不住老二嗎？”胡蕾喃喃道：“老二會死的吧？”

吳師爺張了張嘴，猛地沈默了下來。

半晌後，他啞著嗓子，苦澀的對胡蕾說：“在我贏這局棋之前，我會給老二他們安排一條退路的，能不能跑掉，就得看他們的本事了……”

“你其實很想救他們吧？”胡蕾問，輕輕用手撫摸著吳師爺的頭發，心疼的問道：“你不想讓他們死，我能看出來。”

“是嗎？”吳師爺苦笑著。

“是啊，因為你哭了啊。”

吳師爺的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猛地用手捂住了臉，淚水順著指縫流了下來，肩膀不停的顫抖著。

胡蕾摸了摸吳師爺的臉，笑容裏充滿了無奈：“雖然我不是你們黑道的人，但我也感覺到了，你們每個人都是這麽的身不由己……”

“自從啞巴死後……我就一直把老二當兄弟看……現在我是拿他當我親弟弟看……”吳師爺聲音嘶啞的說：“除了啞巴……他是唯一一個……不管不顧能無條件護著我的人……我能感覺到他是真心為我好……”

“我當初沒能護住啞巴……他是我弟弟啊……我他媽竟然沒能護住他……現在……現在又他媽是這樣！！！”

“我除了能保住咱倆，我還有什麽用？！我連他都護不住！！！我這個當哥哥的……”

胡蕾嘆了口氣，安慰道：“你會盡力的，不是嗎？現在還沒到那一步，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麽事，如果他逃出去了呢？如果你找到讓他活下來的辦法了呢？”

“我相信你，你這麽聰明，一定能做到的。”胡蕾很肯定的說道。

“小蕾……我真的能做到嗎？”吳師爺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沒有底氣，可能是啞巴的事讓他落下後遺癥了，在這種事上，他有些本能般的慌亂跟害怕。

胡蕾從來沒有見過吳師爺的這一面。

在她的記憶裏，吳師爺一直都是那種自信無比的人，好像是沒有什麽事能難住他一樣，底氣比誰都足。

可是現在吳師爺這種手足無措的表現，真的讓胡蕾感覺無比的心疼。

“能，你一定能。”胡蕾點點頭，沖著吳師爺豎起了大拇指，哼了一聲：“你可是海城裏最聰明的人啊，怎麽會做不到這種小事呢！”

吳師爺目光呆滯的看著胡蕾，楞了好半天，突然笑了出來。

“是啊，我可是海城裏最聰明的人，怎麽會保不住老二呢……”

吳師爺的自信似乎又回來了，臉上的表情恢覆了往日的平靜。

他的眼睛還紅著，但眼淚卻停下了。

哪怕我瘸了兩條腿，我依舊是那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吳師爺啊，我怎麽能妄自菲薄呢？

吳師爺這麽想著，用力的握緊了拳頭，咬著牙：“我一定會把他們救下來，一定。”

“嗯，我相信你！”胡蕾點點頭。

“對了小蕾，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吳師爺在說出這話的時候，表情稍微有了些變化，他試探著問胡蕾：“如果大佛死了，老二會傷心的吧？他會恨我嗎？”

“我……我不知道……”胡蕾搖了搖頭。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大家都知道，但是胡蕾卻不敢說，而吳師爺，也不敢去想。

有的事就是這麽矛盾。

做了，對不起別人。

不做，對不起自己。

吳師爺一直都是以自己為先的人，但在這個時候也不免犯了難，他真的不想讓二哥傷心，更不想讓二哥恨上自己……

想了好一會，吳師爺長長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順其自然吧。”

“好了，不想這麽多了，咱們好好睡一覺吧，你也該好好歇歇了。”胡蕾心疼的對吳師爺說：“明天我請假吧，我想陪陪你。”

“好。”吳師爺點了點頭，開心的笑著：“早上你幫我煮點粥吧，我想喝粥了。”

在那個時候，吳師爺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該死的人，絕不該活著。

該活的人，也絕不該去死。

老二，必須得救下來。

哪怕他恨我一輩子，我也絕對不能讓他死，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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