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吼了，他不在這兒，聽不見。”鬼榮用手掏了掏耳朵。

“滿城風雨，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也是吳師爺選擇這條新道，唯一的機會。”大哥拍了拍老跛子的肩膀，笑道：“委屈你了。”

老跛子的身子顫抖不已，也許是憤怒，也可能是恐懼，總而言之，他現在徹底的絕望了。

“大佛，你他媽好歹也是個爺們，給我一個痛快。”老跛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是個爺們，我也想放你一馬，但是……”大哥苦笑道：“你應該明白，老跛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老跛子只是瞪著大哥，不說話了。

“大佛，你可得小心了，要是老跛子玩個咬舌自盡你就扯淡了。”鬼榮提醒了一句。

“咬舌自盡的成功率很低，我相信跛子哥是不會這麽做的。”大哥很自信的靠在椅背上，笑呵呵的說道：“要是跛子哥的意志力夠堅強，那麽咬斷了舌頭，應該不會因為劇烈的疼痛昏迷過去，流一會兒血就沒事了，死不了。”

“不是失血過多會死人嗎？”鬼榮一楞。

“舌頭咬斷之後，流出來的血不會超過人體的百分之三十，想死很困難啊。”大哥笑道。

老跛子就在一邊聽著這些話，默不作聲的看著大哥，忽然問他：“就算是我想找個機會自盡，你也不會給我這個機會，對吧？”

“當初我的教官就曾經教過我，在戰爭中，活捉敵人之後，要怎麽防止敵人自盡。”大哥面無表情的說道：“跛子哥，你別逼我。”

老跛子苦笑著，眼裏滿是絕望：“你們這幫畜生啊……媽的……不少人都說大佛是海城的第二個東北王……你他媽是個JB！！！”

對於老跛子這一番話，大哥聳了聳肩，不置可否的說：“我一直都說，我比不上王慶山，但你們誰也沒有聽進去過。”

老跛子猛地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裏，這個動作，讓鬼榮下意識的覺得，老跛子是要掏槍了，所以他二話不說的就把槍口對準了老跛子的腦袋。

“廢物。”老跛子冷笑道，慢慢從兜裏拿出來了一盒煙。

大哥用眼神制止了鬼榮接下來的動作，讓他別亂來，老跛子還有大用，現在可不能殺他。

“餵，吳師爺。”大哥撥通了吳師爺的電話，語氣很是平靜：“老跛子已經被我們抓住了，你讓人過來接一下吧。”

“好！”吳師爺的語氣有些興奮：“我現在讓人過來接他，之後的事情，你們應該知道怎麽做吧？”

“知道。”大哥說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有些擔心：“時間拖得有點久了，那邊不會有什麽變故吧？”

“不會，我特意把你的人調走了，去踩了幾個老狐貍設下的陷阱。”吳師爺笑道：“咱們的人還沒來得及下車，對面就殺過來了，無奈之下，只能掉頭就跑，誰叫對面的人多呢？”

“這就好。”大哥笑了笑：“只要沒有正式的打起來，就不會有人發現我跟鬼榮沒在現場。”

掛斷電話後，大哥沖著鬼榮點了點頭：“馬上就有人過來接他了。”

“媽的。”鬼榮瞪了老跛子一眼：“要不是大佛他們要你的活口，我現在就崩了你。”

老跛子自顧自的點上煙抽了起來，瞟了鬼榮一眼，說：“有種你現在就崩了我。”

“那可不行，我算是反應過來了。”鬼榮把手槍收了回去，笑呵呵的說：“你活著，絕對比死了還難受。”

老跛子把頭轉開了，沒再搭腔。

沒錯。

他活著，確實會比死了還難受。

他死了，有的人就能一直活著，他活著，有的人就會……

二十分鐘後，貴子開著一輛灰色的小貨車，從山道口那邊開了進來，然後停在了大哥他們這輛車的旁邊。

“跛子哥，得罪了啊。”大哥看著那輛小貨車，對老跛子說道。

老跛子一楞，正準備說什麽，只感覺脖子一疼，整個人霎時就沒了知覺。

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上、腳上，已經被警用手銬死死的銬住了，不光如此，身上還多了幾條鎖門用的那種大鐵鏈子。

“醒了啊。”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老跛子慢慢把頭擡了起來，借著昏暗的燈光，老跛子瞇著眼睛看了看坐在對面的人，笑了：“吳師爺，咱們又見面了啊。”

吳師爺聳了聳肩：“前不久我們才見過面，你不用跟我客套。”

“老大養你這麽多年，你就這麽對他？”老跛子咬緊了牙。

“跛子哥，你的話可不在理啊。”吳師爺笑了笑，用手指輕輕點動著桌面，說：“第一，他養我這麽多年，我也回報了他這麽多年，毫不誇張的說，沒有我的話，他走不到今天這一步，想鬥掉東勇伯？難啊。”

“第二，在他想要除掉小東北的時候，我是站在他那邊的，可是他卻把我唯一的兄弟給做了，這點說不過去了吧？”

“第三，還是那句話，我該還他的東西，我都還了。”吳師爺嘆了口氣：“現在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著我的腦子，一點點算計出來的，難道你還想讓我效仿哪咤，剔骨還父，割肉還母？再說了，他也不是我的父母啊……”

老跛子看著吳師爺，滿臉憤恨的說：“你這麽做，真的不怕……”

“不怕報應？”吳師爺打斷了老跛子的話，搖了搖頭，指著自己：“俗話說得好，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我這輩子做的壞事太多了，早就有遭報應的心理準備了。”

話音一落，吳師爺幫老跛子倒了杯茶，也不管老跛子被鐵鏈捆住了還能不能喝到嘴裏，自己就慢吞吞的倒杯茶喝了起來。

“白寶國做的臟事比我多，所以啊，他得比我先遭報應。”吳師爺的笑聲很是爽朗，但眼裏那種覆雜的神色，卻讓老跛子看出來了，實際上他沒那麽開心。

老跛子沈默了下去，微微埋著頭，看著地板，不發一言。

吳師爺也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以茶代酒，自飲自酌，好不快意。

半晌後，老跛子忽然苦笑了起來，自言自語似的開始念叨。

“其實我早就想讓龍頭遠走高飛了……”老跛子露出了一種滄桑的笑容，臉上的無奈，就像是看透了一切，卻又無力阻止的那般無奈。

“然後呢？”吳師爺問。

“他揍了我一頓，讓我滾。”老跛子深深的嘆了口氣：“可能他也想到了，自己這一局很可能會輸吧，所以就想讓我滾出海城，自尋生路……”

“你沒走。”吳師爺說道，似乎是早就猜到了這一切，平靜的看著老跛子，問他：“而且你準備跟我們魚死網破。”

“你怎麽知道？”老跛子一皺眉，想了想，便笑了起來：“對啊，你是聰明人，肯定能猜到普通人猜不到的東西。”

“是你前不久才告訴我的。”吳師爺說道。

老跛子聽見這話的時候，表情徹底僵在了臉上，喃喃道：“我什麽時候告訴你了……”

“我聽眼線說，你上山之後，就直接去了王慶山的墳墓那兒，找王慶山喝酒。”吳師爺笑呵呵的跟老跛子說了起來：“在這之後呢，你一路下山，又給不少孤墳上了香，還拜了拜，這說明什麽呢？”

老跛子不說話了，臉上滿是挫敗的表情。

“那些被你上過香的墳墓裏，埋著的都是黑社會。”吳師爺感慨的說道：“這些都是死在了你手裏的人，你給他們上香的目的，要麽就是隨意緬懷一下他們，要麽就是想找他們嘮嘮嗑，能讓他們原諒自己最好，不能原諒自己，有什麽話，下去了再跟他們慢慢說。”

老跛子苦笑道：“厲害啊，吳師爺，這你都能猜出來。”

“你們這些武夫啊，都是一樣的人。”吳師爺嘆了口氣：“在活著的時候，只要老大一聲令下，就能隨隨便便的殺人頭點地，但到你們要死的時候，卻都想讓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原諒自己，哪怕得不到原諒，去看看他們，也算是自我催眠了，了了自己一樁心願……”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老跛子搖了搖頭：“我這輩子為了龍頭，幹掉的人不少，實際上被我幹掉的人，大多數都跟我沒什麽仇，可是我卻不得不做了他們。”

“所以啊，咱們其實都是一樣的，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吳師爺哈哈大笑道：“勝也好敗也罷，一切都只是成王敗寇而已，你們落到這個田地，也該服輸了。”

老跛子嘆了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是啊，成王敗寇。

到了現在的這一步，自己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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