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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願不願意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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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寒池猝然睜開雙眼。

良久,屋裏傳來寒池的聲音:“我知道了,準備吧。”

葛庭想是頓了一下,人影消失在窗前。

寒池起身,非常輕地下床,文依還不太靈活的手指拉住了他。

寒池回握:“記住我說的話,等著我……”

“嗯……外面冷,披上秋風敞。”文依語氣柔和。

“好。”回身俯身來吻她額頭,寒池走了出去。

文依目光平靜地望著帳幔,從自己離開皇宮,紹泠被追殺,寒池不知道用什麽方法阻止了那木措赫的大軍,還有祖溪刻奉皇帝之命來取寒池性命,到如今的……肖南靈,這一切的背後一定有個很大的秘密。

昨晚向寒池問起,他沒有隱瞞,當日出使,他與孟紹濂確實是有約定的,他為皇帝殺了達花爾赤,阻擋反軍,孟紹濂答應許寒池,一旦陳那兩國永世不犯,羅敷嶺將成為第二個“無荒城”永遠游離於爭端之外……

可是現在寒池已將除殺達花爾赤以外的承諾完成,迎來的卻是孟紹濂的追殺……為什麽?究竟為什麽?

寒池說大概是因為皇帝忌憚達花,而自己沒能殺了他。

文依沒有追問下去,從今以後自己再不會離開他,問與不問沒有什麽兩樣,他生自己便生,他死自己便死,這樣想著,越發平靜起來。

不出文依的意料,寒池一去便再沒有回來。

門外是白慶敲門的聲音……

☆、生死之惑

和白慶一起進入通往山腳的密洞,文依還是覺得腳下像踩棉花一樣的軟。

“慢一點,老板。”白慶道。

“還是喊我老板?”文依道。

“一日是老板終生是老板。”白慶笑道。

文依也被他逗笑了:“你知道寒池他們的計劃嗎?”

白慶手裏舉著個火折子:“不知道,莊主不讓我打聽,說是只要我將您帶到李固鎮安頓下來等他,其他的都沒有交代。”

“寒池遣散了眾人是嗎?”文依咬了咬嘴唇,沒有追問寒池,文依努力跟隨著他的雲淡風輕……好讓他放心自己,現在卻忍不住來問白慶。

白慶擡頭看了看文依:“你們兩個還真是心有靈犀,怎麽都會在這麽需要人手的時間想著遣散眾人?那木措赫的八百武士走了,薛大當家的傷重,寒池請薛二當家的帶老人家回去了,莊主也讓粟閣主走,但是粟閣主沒走。”

文依晃了晃,連粟謙這樣有過命交情的人寒池都不想連累,看來肖南靈此來,寒池兇險萬分。孟紹濂究竟是為什麽?自己這一等……等來的又會是什麽?”

深深吸了一口氣,文依控制自己不去想。

“從這裏可以一直到達羅敷嶺的山腳下,我在那預備了馬車,咱們再向東南走三百裏,就能到達李固鎮,雖說離這裏遠,據說卻是很繁華。”白慶道。

文依想了想:“為什麽要去那麽遠?”

白慶沒有說話。

“因為皇帝已經在周遭村鎮都布置了兵力?”文依並沒有太多的慌亂。

白慶一楞,顧文依不止是聰慧,一年不見,更添了冷靜從容。

文依一笑:“在宮中長日無事,每天便是勾心鬥角,縱然心中憤惱恨急或是緊張到死,也不能全擺在臉上,娘娘們每日就練這樣的本事,是不是無聊得很?”

白慶也是哈哈大笑:“老板這樣的性子,能在宮中待這些時日,真是不容易。”

文依白了他一眼,兩人皆笑。

“若是您在宮中都覺得吃力……那……”白慶向前走著,忽然道。

文依心中一頓,白慶竟是知道了……知道了怕是更放心不下吧。

“青寧隨我在宮中待了有些時日,已經不像以前了,做事穩重得很,而且與我相熟的幾位貴人也會照應她,皇上……皇上對青寧不是無情意的。”想不出再多安慰白慶的話,文依扶著洞壁有些情怯。

白慶沒有再問。

一路向下,出了山洞果然有馬車等候,不做停留,兩人直向著東南方向而去。

文依走後……天色大亮。

肖南靈一身戎裝,坐於馬背之上,颯颯生風。

“肖將軍。”寒池道。

“許莊主。”肖南靈抱拳,“今日,肖某奉皇命而來,請許統領回朝覆命。”

寒池一笑:“皇上已在送往那木的旨意中革去許某禁軍統領一職,此時回去?覆的是何命?”

肖南靈肅然:“許莊主,今日你我已不是兄弟,若是你抗命……”

“肖將軍。”寒池止住了肖南靈話鋒,“今日肖將軍奉皇命而來,肖將軍不需要顧忌。”

肖南靈目現蒼涼,抱拳道:“許莊主仁義。”

寒池一笑:“只是……許某有個請求。”

肖南靈點頭。

“我身後這班兄弟來自西域各門各派,皆是江湖好手,為阻擋那木措赫大軍東進立下汗馬功勞。”寒池停頓了一下,“很多事情眾位並不知道,我與肖將軍此一戰,不需連累各位朋友,還請肖兄放他們下山與父兄妻兒團聚。”寒池拱手道。

出人意料,肖南靈沒有說話。

寒池心下一動。

“肖將軍,走與不走還在其次,只是我等有一事不明,許莊主大智大義,幾乎是用最小的代價平息了這場邊境浩劫,救黎民於水火。為何皇上仍舊抓住雲銜山莊在皇宮潛入探子一事不放?況且,在下鬥膽問一句,皇上所謂抓住探子,探子現在哪兒?又有什麽真憑實據就說許莊主有謀反之嫌?”說話的是粟謙。

肖南靈揮了揮手,士兵從村外帶來了幾個江湖模樣的人。

隊伍中有人認出,這幾個人來自早已退出爭鬥的藍鯨幫,竟還有樊離鏢局,甚至碧海堂中人……

粟謙一笑,低聲道:“難為肖大將軍,從哪兒搜羅來這麽多的蝦兵蟹將。”

“未必是肖南靈。”寒池道。

果然,肖南靈滿眼不屑地看了看這幾個人:“這些人是在清繳長安城中江湖窩點時抓住的,他們都交代受許莊主指使在京中暗中布置,預備接應謀反之事。”

寒池一笑,孟紹濂此時草木皆兵一點兒也不奇怪,不然不會在沒有找到先皇密旨的情況下,就打算除掉建中王。

肖南靈再次揮手間,士兵押解上來的竟是羅長耕和羅娘。

臉上線條驟然繃緊,寒池擡頭來看肖南靈。

肖南靈鄭重道:“奉皇上旨意,若許寒池殺祖溪刻而重歸羅家村,並以此為據點,網絡江湖各派意圖謀反,則……全殲一眾謀反刁民,以正國法!”

身後看不到邊際的隊伍,兵刃出鞘。

此話一出,許寒池饒是做好準備,依舊一身冷汗。孟紹濂儒雅天成,運籌帷幄,遇事狠辣利落的作風,真是像極了達花爾赤。

孟紹濂之意再無轉圜,且認定密旨此時就藏匿在羅家村,這樣一來羅家村危在旦夕。

寒池深深吸了一口氣。

“寒池。”說話的是粟謙,凜然灑脫,“你我兄弟一場,聽哥哥一句話,事到如今,不用再心存顧慮了,你身後這幾百人,生在羅敷嶺,長在羅敷嶺,這裏是我們的家,每一個村民百姓都是我等的父老鄉親,今日朝廷要殺無辜百姓,解釋何用?你我如今除卻一身,還有何物?不能保護相鄰四老,你我堂堂男兒要性命何為?不若拼卻一身,若可爭得一夕,多一人逃命,咱們死又何妨?不過埋於桑梓,樂得好歸宿……”

江湖義氣,眾人竟然開始大笑:“許莊主,以前只聞雲銜大名,這幾日來跟著你,才知道,許寒池絕非浪得虛名,只可惜這些日子只看得許寒池智謀超群,卻很少見您動手,雖然昨天與祖溪刻一戰精彩,可惜拼得全是內力,何時讓兄弟們見見莊主劍法,也不算白來世上走一遭啊,啊?哈哈哈……”

許寒池微笑抱拳:“各位兄弟,終是許寒池連累大家了。就此謝過!戰起無畏,刀槍無眼,大戰一旦開始,再見……就是來世了!但願來世你我依舊親如兄弟,大碗喝酒,揮劍爭雄。寒池就此別過眾位,今日不血濺殺場,不痛快!”寒池朗目星眉,狠決殺魄。

肖南靈兵部出身,每一陣仗皆是一板一眼。

鼓起……陣列之勢排開。

許寒池,卻沒有管他許多,抱拳閉,忽於青尾之上輕靈飛出,眾人尚未看清他去向,綁著羅家老夫婦的士兵已倒了下去。手上捆綁的繩索砍斷,許寒池裹挾二人而去,落地之處正是村口枯井。

還沒等士兵反應過來,羅長耕老兩口迅速爬進了井口,消失不見。

變故突來,肖南靈豈是弱旅,先是一楞,繼而惱怒寒池狡詐,手起之間,鳳尾刀出,直奔井沿,寒池閃身來戰。

不是許寒池的對手,三招而過,交錯之際肖南靈道:“綁了我。”

寒池一楞,不想肖南靈竟有回護之心,立即會意,伸手縛住肖南靈:“都給我聽著,肖大將軍在我手上,誰敢上前,他必死無疑。”

肖南靈手下四位副將忙止住戰鼓,紛紛亮出武器,緊盯寒池。

寒池隊中哈哈大笑之聲又一次傳來,眾人竟開始有條不紊地疾奔過來,像是演練過多少遍一樣紛紛跳入枯井。一炷香的功夫,幾百人竟全部消失在看似不大的井中。

略等了一會兒,許寒池挾持著肖南靈縱身躍入枯井。

五千精兵全傻在當場。

羅家村人去村空,許寒池和他的隊伍無從尋找,連肖南靈……也被帶走了。

“追!”傻了一下,副將周時禮道,說罷身先士卒躍入井內。

這一追,直追到天昏地暗,洞穴內岔路極多,走不多時,追兵便分作多路,前去之人紛紛轉回再相遇,發現原地兜了圈子,來來回回,早就看不到許寒池的影子了。

“許莊主這戲唱得越來越好,轉移村民,留下村長老兩口等在村外撿柴火,這空城計唱得連破綻都沒有。咱們這生死大義再一吆喝,肖南靈那武將出身的人還不被這氣勢僵住也凜然起來,大大氣氣擺起陣擂鼓,卻沒想到許莊主耍起賴也真不含糊啊……”眾人紛紛而笑。

葛庭走在前面道:“你們是沒見過他陰險起來……”

話說到一半就挨了吳妄一拳:“快走吧你,後面追兵都上來了,你還在這兒胡咧咧。”

眾人又是一笑,雖然玩笑,但是腳下都如風一般,一刻不敢耽誤。

總走了有三個時辰,葛庭算著以他們的腳程,至少已離開羅家村有一百五十裏地了,也就是說前方不遠處便是路的盡頭。

寒池挾持著肖南靈已在光亮處站立,洞裏有很多岔路,寒池帶著肖南靈從極遠的一個岔口繞來,竟比他們還快。

“老董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嗎?”寒池問。

“嗯,一早就在等著了。”羅老爹被葛庭架著連呼哧帶喘道。

“眾位兄弟,肖大哥重情重義,剛剛與我拼鬥之中,甘為人質,一會兒眾位過索橋之際定要按照計劃行事,許某留在此處,尋機會將肖南靈放回,至於將來如何……還請各位保重!”寒池道。

“許莊主放心,咱們都知道。”眾人拱手道。

“你不和我們一起走?”粟謙皺眉道。

“稍晚我就會趕上來。”寒池微笑,“過橋之後一切事情還要大哥操心了。”

“我們的親人家眷都悉數來了,哪還有什麽操心的事情?只是你……”粟謙覺得哪裏不妥,卻說不出來。

☆、桃源秘境

出得山谷,肖南靈只覺是在一極高之處,山風滾滾,吹得人站不穩,仔細觀看這裏竟是一面絕壁。再回頭之間羅家村一村人並一眾江湖人等皆在峭壁邊上靜候,手中偕老帶幼,鍋盆碗竈,糧食清水皆在身上背著,看起來竟是早早就準備好的,絲毫也不慌張。

肖南靈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自己駐紮在山中多日,多有探哨,竟全未發覺人們異動,不覺看了看自己身後的許寒池。

日轉午後……絕壁之下霧氣漸漸消散,逐漸浮出一道索橋,直連對面山峰。

羅長耕面露喜色:“今日十五,果然橋又露出來了,就是這橋。”

“從這裏過去就可以到達。”谷岸笑道。

“好,既然桃源就在對岸,我們就快快過去吧。”粟謙揮手道,就陸續有村民開始沿著鐵橋向另一處山崖走去。

極目向上,肖南靈忽然吹了一聲口哨……

千算萬算,誰也算不到肖南靈此時召喚來的竟是一只白翅虎睛雄鷹,盤旋於雲間,翅下是嗡嗡作響的軍哨,盤旋迎風,聲響穿透力極強,迅速指明了肖南靈所在的位置。它這一到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追兵跟著聲音找到了方向……陸續走出了山洞。

看著自己手中的肖南靈,許寒池也不得不佩服,果然是大陳第一智將忠臣,受制於自己,竟然可以置自身安危於不顧,也要完成孟紹濂的旨意。

洞中,有兵士鉆了出來。

鐵索橋上,人們奮力爬著,村民在前,江湖人在後。

沒有過多的言語,肖南靈只說了一句:“鎮遠軍下所有將士聽令,奉吾皇之命,捉拿反賊,格殺勿論!若是我死於許寒池之手,各位務必不需以我為念,必要誓死完成皇命!”

此令一下,所有的人都是一驚。

軍令不可違!

一驚之後,喊殺之聲瞬間爆發,夾帶肖南靈,許寒池步履若飛,轉眼來到洞口,手中星芒閃動,剛剛走出洞口的七八個士兵躲閃不及,立時斃命。

人世間有些事,從發生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走入一場死結,比如羅敷嶺上那一年冬天誕生的四個女孩兒,比如她們各自不同又糾結不過的遭遇,比如李梅夢遇到了達花爾赤,比如方寒真遇到了顧延平,或者再比如……孟紹濂成了大陳的皇帝,再比如下去,這一場宿命之中,許寒池註定逃不脫。

甚至他究竟知不知道孟紹濂的身世都不重要,羅傲卿救了李梅夢,許寒池就成了該知道這件事的人。

七年之前,哦,不,現在應該說是八年之前,雲銜山莊的門前,許寒池扶起了一暈倒的小姑娘,那樣小的一個姑娘,尖尖的眉蹙,臟兮兮的小臉,讓不過十五歲的許寒池忽然被什麽撞了一下心臟。

直到顧延平說要把這個的姑娘許配給自己,寒池的心中是喜悅的,他不知道這樣的喜悅是什麽?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盡管有一樣漂亮得不像話的夢昭和秀美溫婉的莫妃和自己一起長大,可是許寒池從沒想過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兒竟會給自己帶來如此的震撼。

可是,她不願意嫁給他。

習慣了自己雲銜少莊主的身份,寒池總是不露聲色,但是寒池知道,那天他應該是露出過失望神情的,好在掩飾了過去。

雲淡風輕的笑容……寒池腦子裏在盤算著自己的想法。

命運千回百轉裏,終究轉不出緣分二字,她還是留在了他身邊。留下來就好,不知道怎麽做,他有時間學……

仍舊不肯嫁,猜不透,望著低垂著頭的顧文依,許寒池想發火,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埋怨著不解風情的人。

七年的約定,是癡怨的為難,為難著她卻又忍不住幫著她,護著她,習慣遷就她又放不下自己的驕傲去勉強她,在進退之間……情已深重,越是深重,越是知道,自己命中註定的浩劫,不能卷她進來。

可惜命有天註定,半分不由人,情有天註定,依舊半分不由人!

拿婭斯說過,許寒池有一顆堅定的心。

許寒池無聲而笑,千恩萬怨繞不出,就只能切斷!

洞中兵士鉆出之時,羅家村民已有一半踏上了鐵索橋。橋身只有兩根鐵索並木板鋪成,村民們不會武功,走得十分費力,更有小孩子抓不牢鐵索,險象環生。

“留三十兄弟守住洞口,其餘人守護運送村民,待村民通過,也悉數上橋。”寒池道。

“三十人?”粟謙顯然覺得人太少了,頭上不住冒汗。

“人越少越好脫身,而且……就算脫不了身……能少一個是一個。”寒池道,“大哥,村民交給你了,要快!”

“好!”粟謙不再猶豫,迅速躍上鐵索橋,抱起一個孩子,急急向對面山崖躍去。

三十餘人,自願留了下來,沖向洞口。

鐵索橋本就極窄,人們依次通過需要時間,為了爭取時間,寒池率領的三十餘人死命拼殺。

可惜……不斷湧出的士兵越來越多,寒池三十人的陣線不斷向後退。

只有一炷香的時間,絕壁之上並不大的地方,已經開始有人落下懸崖,慘叫之聲傳來。

寒池知道,那是自己的弟兄。

咬緊牙關,寒池低聲道:“肖南靈,我身後不過無辜村民,他們什麽都不知道,這些江湖人士亦是並不知情。今日之事,許某一力承擔便可。你若執意如此,身後萬丈深淵,許寒池陪你一起跳!”

“我知道他們什麽都不知道。”肖南靈道,“但是,這是皇命。就像我也不明白為什麽皇上要下這樣的命令,但是,我必須遵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殺不了你,我跳也會拉上你!”

局勢陷入了一場天昏地暗地爭鬥。

有驟冷的山風自谷底席卷而上,不過深秋,竟然,雪至……

寒池臉色變了,雪至,鐵索橋滑到抓不住,人們開始匍匐下來,寒池回頭間發現已開始有人搖搖欲墜……

“快去!”寒池看著尚在力拼的寒塘,吳妄,“帶村民過橋。”

二人稱是,迅速躍上鐵索。

揮手點了肖南靈三處大穴,寒池將他推給了老董:“帶他站在鐵鎖邊,誰敢靠前,推他下去!”

許寒池不是在開玩笑,誰都聽得出來,四員副將面露惶恐,本來已有一些士兵突破了三十人的防線,此時卻不敢再向前。

抽出身來,許寒池一躍而起,內力騰出,剛剛突圍的一群兵士被震入山谷之中。

局面不可收拾,生死已在路上,更多士兵突破了防線。

雪花以六瓣之形,清晰可見地墜落人間,這樣大的雪是為了來掩蓋什麽?最骯臟的私欲,最深刻的恐懼,還是最貪戀的癡嗔……

“啊……人群之中,有人中了一刀,血色明銳,就像她的臉,孫夢昭倒了下去,寒池抽身欲往,寒塘比他更快,兩人的身影迅速淹沒在洶湧的人群裏。

“寒塘,帶夢昭上鐵索。”寒池道。

“鐵索禁不住這麽多人了。”寒塘於人群中喊到,手下是一刻不停的抵擋。

果然,回頭望去,鐵橋搖搖。

“都給我住手!”許寒池拉住肖南靈,手起星芒寒光一現,肖南靈頸下流出血來。

雖然肖南靈有言在先,其他人卻不敢不顧他死活。

肖南靈豹眼圓睜,就要說話,已被寒池拿住氣門,半聲也發不出。

身後鐵索壓力減輕,幽遠之處,是粟謙的口哨之聲,最先開始過橋的村民陸陸續續到了對面山峰,說是對面的山峰,卻始終沒有人能透過重重迷蒙看清鐵索延伸的方向。

雪,越下越大,白色籠罩了山谷。

“上索橋。”寒池向留下來的三十個人喊到,說是三十人,現在剩下的不過只有葛庭,吳妄、老董和寒塘夫婦,而且每一個都受了傷。孫夢昭,被一劍從肋下穿過,血不住向外湧……

抱住夢昭,寒塘一躍上了索橋,腳下滑極,一步一緩。幾個人相扶著走去,最後是寒池和同樣在不斷流血的肖南靈。

“不準跟上來!”寒池向後退上索橋,站住未動。

只要眾人能到達另一側,砍斷鐵索橋,桃源秘境所在之處有鏡像轉換的神奇之處,眼前的一切不過影像,他們一旦進入,若無母親留下的圖譜,便再不可尋。

許寒池挾持達花堵住唯一一條路,

空中,白翅虎睛於雲端現身,俯沖而下,主人不斷湧出的血,刺激了這只靈物。

鋒利的鷹爪直奔寒池頭頂而來,急急閃身,寒池星芒不敢離開肖南靈,倒不是怕他跑了,是不想兵士以為有機可趁而追上橋來,鐵索橋負重過大。

除卻星芒,寒池身邊無一物可用來制服雄鷹,寒池集一點力於指間忽然彈向白翅,肖南靈眼見愛禽遇險,以肩膀直撞寒池,內力偏出,在鷹腹之上蹭出一道血印。

白翅虎睛,惱怒了,一展遮雲雙翅沖入霧色之中,慘聲四起,寒池大驚失色,猛禽竟然在惱怒之下飛向了村民,本來就吃力,猛禽來襲,有人撐不住,重重墜入山谷,恐慌四起,人們起身奔逃,一滑之下也毫無意外掉了下去。

吳妄聽到呼喊之聲,管不得身上之傷,幾躍之間,就想迎上白翅,卻發現白翅忽地鷹眼閃光,重翅猛抽,一個□□歲的孩子應聲直墜,吳妄心驚,腳勾鐵索,伸手去拉孩子,險險抓住之時,腳下卻滑脫了……

“吳妄!”葛庭聲嘶力竭的聲音傳到寒池耳中,寒池整個人都僵住了,吳妄,吳妄……這個從來沒有表情的人,這個永遠都不會懷疑自己決定的人,怎麽了?

用盡最後一口力氣,吳妄將孩子拋了上來,而自己消失在了霧色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白翅吱吱而鳴。

☆、沐雪人間

“它在得意,它要殺了所有的人。”老董仍處在不能相信吳妄墜落的現實中,擡頭來看白翅。

孫夢昭,輕盈身影點雪而起。

“夢昭,你要幹什麽?夢昭!”許寒塘面現絕望之色,一把沒有抓住孫夢昭,“風扶花搖”輕功冠絕天下,孫夢昭如鴿子般輕盈,只借了一點力飄飄而起。

連白翅虎睛都驚呆了,竟有人像自己一樣會飛……這樣的較量更有趣吧!

白翅猛沖而來。

可惜,它就算是再兇猛,也不會知道人類想得是什麽?無法在空中逗留,下墜之中,夢昭軟鞭出手,正正擊中白翅胸膛,“噗嗤”一聲,血肉於空中爆裂。

而孫夢昭,再沒有力氣落回橋上,用盡內力,肋下之血噴出,夢昭若抽空了氣的皮囊一般,輕飄飄落下深谷。

“公羽,等我,我來了……”仿佛見到了心愛的人,夢昭明艷的臉上有著異樣的光彩。

“夢昭,夢昭……”沒有遲疑,許寒塘縱身躍下。

伸手是空,葛庭沒有拉住寒塘,只看他追隨夢昭遠遠而去。

葛庭只覺得口中一甜,血嘔了出來,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這樣一個個離開。

“走!走!”不讓淚落下來,老董抱住葛庭喊道,“我們走……”

葛庭想哭,卻哭不出聲音,這樣的變故,誰都沒有料到,他現在更擔心的是許寒池,這個外表看起來清冷不羈,其實有著一顆柔軟赤誠的心的人。在只有他和葛庭知道的全部計劃裏,“死”的只有他一個人,可是現在……追隨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一個個走了,韓毅,吳妄,夢昭,寒池……甚至還有黎莫臣。

誰不放過許寒池都不可怕,因為他可以強大到沒有敵手。

但是,這些人的離開,足以讓他沒有勇氣去爭取自己的“死”。只有葛庭知道許寒池全部的計劃,而這個計劃要怎麽實施下去?

葛庭不敢想許寒池的處境,不敢想仍舊會一直等著寒池的顧文依……葛庭頹然了,一由老董拉著他……

眾人悲憤已極,沒有人再說話,奮力向對面山上爬去。

許寒池,顯然也聽到了這一系列的變故。

沒有太多的表情,許寒池開始向後退,感受著鐵索橋微微的變化,橋上的人不多了,大約只有二十幾個了,十幾個了。

爬過架設在兩座山峰之間的繩索,人們發現,眼前的景象遠比他們期望的差很多,何止是差太多,這裏根本就不可能生活,只有小小的一塊容身之所,背倚著的就是刀削一樣的山峰。

“大家不要著急,等寒池也過來了,我來轉動這個鏡像,桃源就到了……”羅長耕道。

大家抱著半信半疑開始滿心希望。

“爺爺,爺爺……誰看到我爺爺了?”熟悉的聲音傳來,葛庭從失神中清醒過來。

“鄭星?”葛庭拉住亂中與爺爺失散,苦尋不到的鄭星。

“鄭爺爺不見了?”葛庭道。

“嗯嗯!”鄭星急得滿頭是汗,說著就要俯身向鐵橋上爬,回去找爺爺。

“鄭星,別胡鬧,鐵橋就要斷了。”葛庭道。

“你說什麽?”老董忽然反應了過來。

葛庭語塞。

“葛大哥,你說什麽?”鄭星面露恐懼,“不可能,不可能,爺爺……還有許大哥,還在橋上,鐵橋怎麽會斷?為什麽?”

鄭星忽然之間明白了:“是許大哥,讓你砍斷鐵橋是不是?是不是?他要官兵永遠找不到這個地方,那他為什麽不過來?”

葛庭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失去思考的能力了,鄭星顯然猜到了寒池的意圖,那就是用自己的“死”,讓皇帝放棄追蹤再也找不到的羅家村的人。

鄭星開始往回爬。

葛庭一個起落到了她身邊,抓著她帶回了峰上:“你要幹什麽?”

“我要去找爺爺,我要去找許大哥,他們不能死……為什麽,為什麽皇上要殺我們?為什麽要殺許大哥?”鄭星已哭得不能成聲,“他才剛剛治好了骨傷,他才見到顧姐姐啊……為什麽這樣不公平?”

葛庭目色紅透:“你拿著這把劍,等著我,我去,我去救你爺爺,救寒池。”一躍而去,葛庭落在鐵索之上。

拿著手中劍,鄭星再熟悉不過了,這是星芒,削鐵如泥的星芒,剛剛還在寒池手上,現在竟是在自己手上了。鄭星忽然想起了劍柄上的螢石,那是自己鑲上去的,現在它仍在熠熠閃光……

葛庭首先看見的是鄭老爹,來不及將老人家送到鄭星身邊,葛庭感受到了鐵索橋強烈的震蕩。

肖南靈的副將,周時禮下令攻橋。

當如洪水一樣的士兵湧上鐵橋時,許寒池面露決然,輕揚嘴角,在漫天大雪之中長身玉立,望向深谷……

“老爹,您要快爬,不遠就到了,鄭星在等您。”來不及相送,葛庭要迎上寒池。

在許寒池的任何一場拼殺中,他葛庭從未缺席,今天也是同樣。忽然想到了牧雲,葛庭摸了摸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細駝鈴。

“這是我那木措赫王主的女兒才有的東西,我現在要把它送給你,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走到哪裏都要回來見我,都要想著我……”牧雲的話猶在耳邊,葛庭笑容溫暖,伸手拽下細駝鈴,將它綁在鐵索橋上。

若是有一日你來尋我,見到它,我要你知道,我在最後一刻是想著你的……收好它吧,它不再屬於我。

急提內力,葛庭見到了正在走走退退的寒池。

五千精兵已有小半數到了橋上。

寒池見到身後的葛庭兀自一楞。

“現在是時候了,總要留幾個回去向皇帝覆命……”葛庭道,“寒塘,夢昭,吳妄,都不在了……你一世英雄,死的時候,總要有兄弟陪著,舍我其誰?”葛庭呵呵一笑。

肖南靈面現驚色。

寒池回頭於一片白雪茫茫之處尋找,白雪蓋住了鐵索,寒池伸手來滑開,一個清晰的刻痕,寒池抓在手中。

“好,那就在這裏吧。”寒池笑道,“兄弟,到我身邊來,咱們投胎的時候,到一家去。”

葛庭悵然而笑,走到寒池身旁。

猝不及防,寒池推開了肖南靈,一把抓住葛庭。

只覺手上強繩纏繞,許寒池竟在鐵鎖橋下綁著一根透明的牛筋繩,現在牢牢纏在了葛庭手上:“別出聲。”擡手間葛庭氣門被截。

葛庭意識到,這是寒池曾經的計劃中為他自己預備的道具,在砍斷鐵橋的時候,能借助牛筋繩落到谷底。這樣,所有人的人都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恩怨了,從此寄予山水之間。

可是現在……掙紮!葛庭對抗不過手上是寒池強大的內力,喊叫!出不來聲音。

面前湧來的兵士,如巨浪一般。

“砍斷鐵索!”許寒池聲如洪鐘,直推到鐵橋盡頭。

想是砍斷繩索的人有半刻的猶豫,依舊在半刻之後,鐵索橋自對面山峰,烈忽下沈,強大的下沈之力使鐵橋在空中來回悠蕩了半刻,帶斷了拴在這一面的鐵扣,整座橋掉了下去……

夾帶著慘叫之聲,肖南靈亦沒有來得及逃回去,兩千人迅速被偌大的山谷吞沒了,片刻沒有了聲息。仿佛一只巨獸張開大嘴,好不容易等到了食物一般迅速吞沒而去。

還沒來得及上到鐵索橋上的人完完整整看到了這一幕,這樣的恐懼與後怕,或許還有慶幸,死死纏繞住了他們,致使他們回到長安之後,形成了眾口的一詞,羅家村的村民、許寒池和他的同黨、以及肖南靈及兩千兵士全部掉到了谷底……屍骨無存。

雪,停了……

山谷新霽,一片銀裝素裹。

對面山勢顯露了出來,仍舊是壁立千丈,如刀削一般的石壁連個縫隙都沒有。

羅家村的人,粟謙的淮北閣,雲銜和碧海的人……都去了哪裏,就在這絕壁之上憑空消失了吧?

後來的後來……有人在這一帶的山中穿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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