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光。

前方影影綽綽地，好像有些光亮。

霍雲蕭身邊有破寒環繞，所以尚能見到距離自己較近地方的景致。屍骸，許多兵士交錯倒地的屍骸。

他有些詫異，本以為夢醒之後，他就能見到光明，至少，可以看見在他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的好兄弟戚副將。只是他沒料到，戚副將的蹤跡不得而知，身邊卻是這般景象。但至少有一點不能否認，此時的他，必不在夢中，已然回歸現實。

“破寒，為何今夜無星無月，周圍還陰氣沈沈的？”

“嚶——嗡——嚶——”

霍雲蕭的話罷，破寒停駐在他面前，半空中上下浮動著，好像在回應他的話。他聞聽劍鳴，微蹙眉頭，仰息嗅了嗅，汙濁的味道嗆得他差點兒幹咳出來。

“破寒，你可嗅到空氣中濁臭的味道？長者說你有靈，若真是如此，你可能沖破這汙濁，為我帶來多一點的光明？”

“嚶——”

夜中尋尋覓覓，在他無數次差點被身體已經呈顯僵硬的屍骸絆倒時候，終於還是將手握住破寒的劍柄。曾經，他如半月宗只不過是應了外祖父的要求。此刻，因為夢，因為眼前可見的屍骸遍野，他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霍雲蕭只手握住破寒劍柄，劍身立現亦寒亦暖的光芒。

這一瞬，原本是死寂的曠野中，忽然響起了垂須老者蒼蒼的話音。

“落魂傷，寂夜芒。落魂茫，四野亡。落魂失，眾生傷。小子，大局已定，你想靠一把破劍扳回一城，晚啦！”

“你是誰？”

他手握長劍，只覺得老者的話音從四面八方向自己襲來。先不說老者最後奚落他的那話，只將前面三句似有禪機的話在心中琢磨一下，他便覺得心下惴惴，著實不安。

只是，破寒雖然振起劍氣帶出劍光，但那光照出的景象中，除了靈南兵士屍骸堆積成山，他再也沒見到自己方圓兩百步之內有一個活人。活人都沒有，就更不用說是個能說這話威脅他的老人了。

“我是誰，於你而言，你不重要。你只要知道，這一世，便是你永生的終結，不要抱著什麽幻象自己可以翻身。”

“你說什麽……”

“哈哈哈——”

“你笑什麽？”

“我笑你無能！我當你有多大的本事。果然，沒有落魂跟在你的身邊，你竟比它還無能。”

即便霍雲蕭根本不知道這個老者是誰，在說什麽，可被一個人這樣雲裏霧裏地戲耍，也讓人覺得太過窩火。

“刷拉——”順著他耳中可以辨析出聲音“最純”的方向，他揮劍朝著那裏劃了出去。

“啪”雖然兩者相撞的聲音很細小，但他還是因為這聲音唇角生出了笑意。於他而言，並不怕對手到底有多強大，他最怕的就是自己連對方所蹤都不能確定。

下一瞬，他明顯地感覺到那沖鼻的汙濁之氣呈現散開的趨勢。起初，他還以為那只是他的錯覺，可不多時，仿佛天幕一般將他周圍死死籠罩的“夜”漸漸散去。

霍雲蕭環顧四周，即使他仍在夜中，暗黑退散，天上無月，卻有星。零星的星光點亮了周圍暗黑的夜，仿佛就是茫茫的前路中，露出來的那一絲絲希望。

“你不是很厲害麽？不如我們面對面比試一次。”

“呵呵，若你曾想到自己也有如此不成器的時候，大概就不會自負地將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必啦！左右不過是幾日的光陰，我等得起。能這麽看著你稀裏糊塗地送命，真是我生平第一大快事！”

老者話音終了，那圍聚在周圍的濁氣徹底散盡，而籠罩著月的“黑”也消失無蹤。

霍雲蕭仰望月空，不禁長嘆。

他嘆息自己也有這種對敵不知敵的時候，嘆息自己也有如此孤家寡人的時刻。

“將軍——”

“霍將軍——”

不遠處，屍骸漸漸稀疏的那邊，霍雲蕭見到了星星點點的火把光芒，

“將軍——將軍——霍雲蕭，你死哪去了？四方神靈你們給我聽著，霍雲蕭是我們雪霽的戰神，是我戚子星的好兄弟。你們用一個靈南就想把我們的戰神換走，我們不換…媽呀！”

“戚副將，真看不出來，你我之間，還是有兄弟感情的。”

霍雲蕭冷不防地在戚子星身側出現，嚇得戚子星一哆嗦，就下意識地往身後退了幾步遠。

“你你你…我的好將軍，你真的還活著？”

“要不然呢？難道你通陰陽，眾將士也都通陰陽，能見到鬼不成？”

瞧著戚子星小心翼翼地問自己，霍雲蕭都覺得好笑。方才親朋不在身畔的惆悵，此時也消失殆盡。

可是，戚子星沒有像他預料中的那樣扔掉火把沖上來保住他，而是下意識地再向身後退了兩步，然而還對身後的兵士輕輕耳語。

“你們說，這個將軍真不是鬼麽？”

“副將，我們也不敢肯定，要不，咱們上前摸一摸將軍。我聽家裏的老人說，鬼的魂身是冰涼的，而且還……”

“還什麽？”

“記不太清楚了……”

“你呀你！還能不能有點用？就這麽點事都記不住。哎，這種時候，要是尹姑娘在就好了，她的眼裏極好，根本不用上前，就能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將軍。”

霍雲蕭驚異地看著戚子星那邊，他們現在相距不遠，可也不近，原本的他，這麽遠的距離他是不可能聽得如此清楚的。

他方回神，就見到戚子星緩緩上前，嘴裏還念念有詞。

“好！我就去試試。就算咱們將軍變成鬼，也肯定不會傷害咱們兄弟。”

“……”

只是，他聽了這話，有也寒心。不為別的，只為要是自己不在了，這樣的家夥怎麽放心軍隊交在他的手上？

戚子星笑著走向霍雲蕭，眼看著就差三步就來到身前，忽然聽見身後那個兵士喊了一聲：“副將，我想起來了！鬼是沒有影子的！”

戚子星聞言下意識地看向霍雲蕭該因為月光投出身影的身側，見他臉色慘白，霍雲蕭也看向神色，瞬時間，他的臉色，也沒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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