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愚昧，以為鬼只有在夜晚降臨的時候才會出沒。

曾經有一度，尹落落也因為隨著沙寒川出門而沒見到一只幽魂，而覺得這個被稱作“九重霄”的修仙聖地光明所在的時光，是沒有陰魂出沒的。

不曉就裏，不明緣由。

她方才明明還會被沙寒川的小法術牽制住動彈不得，可是這一瞬，當她在肥頭大耳身後看見兩個瘦骨嶙峋的陰魂之時，竟然感到天絲紫綾再次有了反應。

天絲紫綾是她生來就束在身上的護身符，所以它的反應，尹落落是再清楚不過了。感覺到天絲紫綾束緊自己腰際的一瞬，她出了唇角滿含笑意，還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握住腰間那些隨時都有可能碰撞的紫玉珠。

不過，可能是她過慮了，直待她見到袁月滿一邊肩頭的“生之火”被吹滅，掌心依然沒有妄動的感覺。

尹落落並不為了紫玉珠不若從前那般保護她而氣憤，因為眼前這個胖子確實應該得到一些教訓。

“你…阿嚏——”袁月滿本來已經上前兩步，這時候魂燈被吹滅一盞不由得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感覺到袁月滿止步，沙寒川微微側目，似乎是在用他終究不同於尋常人的方法，感知著他們周圍的異樣。仿佛是察覺到自己的周圍又陰魂出現，他脫開尹落落的手，本能地將手伸進自己一只放著那柄能斬陰魂短刀的袖管裏。

只是，尹落落並沒給他抽出刀刃的機會。因為曉得若是比速度，自己是快不過沙寒川的，所以，在她看見他的手伸向那只袖管的時候，她就已經搶先一步扯住那只衣袖。

“……”

“稍安勿躁。”

見到沙寒川一楞，尹落落就低低地在他身畔講出這四個字。

“袁師兄，你沒事吧？”袁月滿的一個跟班見他本是油光的臉色忽然有些黯淡，不由得問道。

“你才有事！我能有什麽事？阿嚏——”駁斥同門師弟的時候，袁月滿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師兄，這個小姑娘有點兒邪門。咱們還是走吧！”另外一個跟班見袁月滿打完這個噴嚏臉色更難看，不由得將重心轉移到尹落落的身上。

此時，雖然袁月滿不願意承認，但是他也實實在在地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比之剛才不大爽利。

“你們這兩個慫貨，遇到事情就知道讓我走！哼！沙瞎子，你給我等著，今天這事，咱們山高水長，沒完！”借著罵人的由頭，袁月滿已經向來路退去，臨走之前，嘴裏罵的是沙寒川，眼睛卻狠狠地盯了尹落落一下。

對此，她並不以為意，厲鬼這麽看著她，她都不在乎，更何況眼前這不過是一個無事生非的胖子。

袁月滿退去，看熱鬧的人群一時也轟散了。

“姑娘，今日這是……”

“你們還打算跟著那頭豬麽？若是能報仇，早就報了。別弄得生不逢時，死了還沒辦法投胎。”

沙寒川方要勸慰尹落落以後見到袁月滿該繞路走，就聽見她碎碎念一般的話音。起初，他還沒有聽清她的意圖。

隨後，感覺到那遠去的陰魂回還向他們這邊，沙寒川又詫異了一下，心道：原來，這個姑娘不但能看見鬼，還能與鬼交談？這不正是師父一心想求得的天賦傳人麽？

沙寒川只聽見了“嗖嗖”的陰風，並沒聽到誰在與身邊的姑娘說話。

漸漸地，他感覺到尹落落帶著自己向街角退去。

沙寒川嗅到了面條的香氣，又聽見店小二來回奔忙的腳步聲。緊接著，他就被尹落落扯著坐在了一個桌邊。

“二位客官，想點什麽面？”小二匆匆地來到他們身邊。

“你們店裏招牌的面，兩碗。”不聞尹落落應聲，沙寒川無奈淺笑，不似眼盲地對著小二道。

由此，小二應了一聲，便離開他們桌邊。

而現在的尹落落，已然沒有什麽閑工夫去管自己的肚子叫不叫，也忘記了要填飽肚子的細節。天絲紫綾是不會隨便動的，那天晚上，她被困方宅，這家夥都沒有開天恩救她一救。這回又不關她的事，紫綾根本就沒有多管閑事的道理。

“你們是誰，與他有什麽仇怨？可知道，天理循環，並不是做了陰魂，就不用為自己做過的壞事遭受報應的。”所以，她自然也不是在多管閑事，她想從這兩只陰魂的身上找到紫綾重新顯現神威的奧妙。

雖是旁若無人，但她的嗓音並不大。

唯獨在她身邊的沙寒川能聽得清楚，而他此時，是越來越佩服師父獨到的眼光了。他這會兒想得，不是什麽兒女私情，滿心都覺得他們“碧娑門”這一回一定會因為眼前的姑娘發揚光大。

兩只陰魂距離尹落落越近，周身那圈粼粼水波一般的白色淺光就愈加明顯。它們並看不出尹落落與別人有什麽不同，相反的，比起她來，沙寒川身上的煞氣，更令它們畏懼。

見到兩只陰魂的身形忽聚忽散，還不如方宅厲鬼般實在，但也不像尋常游魂野鬼，她不由得淺問：“你們……”

“它們應當是機緣巧合下，修冥的陰魂。大約連它們自己都不知道這一點，還以為這是因為心懷仇恨的力量。所以才得靈魂不滅。”見尹落落在陰魂身上得不到答案，沙寒川淺笑著將自己知道的，說與她聽。

沙寒川一出口，“碧娑門”獨有克制陰魂的殺氣便不自覺釋放出來。頃刻之間，那兩只陰魂消散在他們身邊。這一剎，她見到自己手串的第一顆珠子忽閃了一下，要不是沙寒川說起了她感興趣的事，她興許會跳起來大發雷霆。

“二位客官的面。”

她正要發問，只覺得一股誘人的香氣飄入鼻子裏，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面便擺在她的面前。小二離開，他們身邊再次無人打擾。

“姑娘為何知道他們是袁月滿…那個胖子的仇人？我分明沒有感覺到殺氣。”

“那個不重要，公子說它們修冥不自知？怎麽可能呢？”

“呵呵，這九重錦城中，本來就有很多別的地方的‘不可能’。因為城中處處皆有靈氣，所以即便它們不作惡，能在一段時間之內機緣巧合地開始修冥，也是常有的事。”

聞言，尹落落輕輕頷首，唇角含笑，心裏美滋滋地道：機會來了，我的機會終於又來了。原來是魂還不行，要沒有作惡、不曾種下孽緣的，機會才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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