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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28號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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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春扶著錢寡婦,和陳學功還有陳秋實夫婦他們坐一桌。

八仙桌上擺著瓜子花生糖塊,桌上的兩包牡丹剛放上來就被別人揣口袋裝走了。

趁人不註意,陳學功剝了一塊糖果塞秀春嘴裏。

“甜不甜?”

秀春唔唔點頭,高價糖果,兩塊多錢一斤,能不甜麽!

陳秋實斜眼看了兒子一眼,有些忍不住,咳了一聲,低聲對陳學功道,“苗苗啊,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你也註意點。”

陳學功哦了一聲,慢慢收回了給秀春擦嘴的手,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再看同桌其他人,註意力都放在了新郎官新娘那邊,並未將視線投放在他跟秀春身上。

陳秋實的顧慮有理,秀春畢竟還在上著學,年紀又小陳學功許多,兩個孩處對象的事,至今為止,也就少數幾個知道,就連錢寡婦都還蒙在鼓裏,旁的不說,這要是給錢寡婦知道了,還指不定咋想呢,好好的照顧人家孫女,把人孫女照顧成自己媳婦了,唉,到時候該咋張嘴提啊!

陳秋實腦瓜子嗡嗡響,陳學功全然不覺他父親的煩惱,只是嘴角噙著笑,不自覺的又去看秀春,秀春興致勃勃看新人表演節目。

婚禮儀式開始了,食堂的文化臺上,何新陽和易真肩並肩站在一塊,何新陽穿著白襯衫黑色長褲,易真穿得比較喜慶,大紅的列寧裝,梳著兩根麻花辮,笑得甜蜜。

院大領導出馬做證婚人,說了大段演講稿似的官方話。

酒席桌上紛紛熱烈鼓掌,給足了大領導面子。

隨後,大領導請何新陽父親致辭。

何新陽的父親老來得子,此時已是五十來歲,跟何新陽的嬉皮笑臉不同,何新陽的父親比較威嚴,說的話比大領導還要官方,使這場婚禮一時間有點像開大會。

什麽結婚之後,夫妻兩要更好的鬥私批修、積極參加階級鬥爭,互相督促、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聽得下面人興致缺缺,稀稀拉拉,給面子的鼓了鼓掌。

秀春瞧著何新陽的父親很眼熟,像是從哪兒見過,想了許久,才記起來,扭頭低聲對陳學功道,“苗苗哥,我在你家的舊報紙上見過新陽哥的爸爸,在***城樓上跟總理握手的那個!”

陳學功也壓低了聲道,“乖,先看婚禮,以後跟你詳說。”

“咳咳…”陳秋實重重咳了一聲。

陳學功立馬直起了身,把視線移向文化臺。

“老陳,咋還咳嗽上了?你感冒了?”許淑華不解道。

“呵呵…沒,沒。”

冗長的官方致辭結束,大領導客氣的將何新陽父母請下臺坐,婚禮暫由外二科的主任來主持,換了人主持,氣氛就活絡多啦,主任號召大家踴躍向小兩口發問他們處對象的經過。

“小何,快說說,領證前帶過小易看電影沒?”

“去公園是不是晚上去的?”

“有沒有偷摸拉小手?”

哄鬧嬉笑間,外二科的主任發話了,“好啦好啦,問這麽詳細幹啥,在場還有沒結婚的姑娘,都收斂點,先動筷吃酒,回頭想鬧了,把新郎新娘關屋裏,大家好好鬧!”

場下頓時熱烈鼓掌!

姜淑敏和姚公安兩口子坐一塊,同桌還有姜書記等院內領導,姚公安遞煙敬酒間,顯得有些悵然心不在焉,姜淑敏全程陰著臉,瞪眼看文化臺上的易真,手指絞的死緊。

吃飽喝足,客人散去,秀春還要跟著去新房,被陳學功一把拽住,“小春兒,聽話,你把奶奶帶回家,鬧洞房你可不能去,我進去一會兒就出來。”

錢寡婦也道,“小陳說的是,春兒你是大姑娘了,裏面鬧騰,咱可不能進去,把我送回家,趕緊的。”

秀春不傻,約莫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哪還再敢進去,跟陳秋實夫婦說了一聲之後,就陪著錢寡婦回了家。

這對新人結婚之後,還應該有個三朝回門,易真娘家沒有親人,索性就回門秀春家,錢寡婦讓秀春置辦了酒菜,三朝回門這天又在秀春家熱鬧了一回。

結婚之後日子回歸於柴米油鹽醬醋茶,小兩口上班下班,一塊做飯,一塊排隊買糧,還商量著啥時候生孩子好。

“現在懷上最好,來年生的時候不冷不熱,坐月子舒坦。”

“不要,我還沒緩過來勁。”

“緩什麽勁,趁著年輕牟足了勁生,生完老大要老二,再來老三…”

“滾蛋,當我是母豬啊!”

沒了前些時候的忙碌,秀春也開始安安心心上課,學校還是那樣,勞動為主,學習為輔。

年末就要由校方推薦上高中了,秀春不敢再馬虎,無論如何都得有個高中文化程度。

易真之前給她普及過一次工作知識,時下滿十五周歲,擁有城鎮戶口的居民,就可以參加年初各大單位的招工了,每年招工的單位以及工種也都五花八門,單位像國營大企業煉鋼廠,還有街道的小廠諸如棉麻廠、印刷廠等,還有像百貨商店、郵局這類比較搶手的。

不論什麽單位招人,文化程度越高自然越好。

就拿煉鋼廠來說,要是小學文化程度的,那招進去就是臨時工,月工資十六塊五,工作五年之後可能才會轉為學徒工,若是中學文化程度,那進單位就是學徒工,月工資二十塊左右,一般三年出師轉成正式工。

可如果是高中文化程度,基本上招進單位就是正式工,無論是工資還是糧食定量,甚至其他福利待遇,都比學徒工和臨時工好太多。

為了工作,秀春也得爭取上高中。

門當戶對的道理,秀春再懂不過,陳學功是大學生,走的是技術路線,工資高糧食定量高,家庭文化程度高,秀春必須也要有拿得出手的東西配得上陳學功才行。

轉眼又是周末,陳學功心裏裝著事要跟秀春說,大早上端著從國營飯店買的油條豆腐腦,匆匆往秀春家走。

“哎…哎,等我一步…小陳這是又來找秀春那丫頭吶。”住秀春家對門的王大嬸氣喘籲籲追上來,手裏拎了二兩豬肉。

又是月初了,工資條到手,零零碎碎票據發到各家各戶,就該買糧買肉了,不知道他春兒有沒有去買,沒買正好,他兩能一塊,只有他兩,也好跟她好好說。

陳學功跟王大嬸打了招呼之後,腳步加快,油條豆腐腦涼了味道就會大打折扣。

“小陳啊,你咋一到周末就過來,你對象吶?不帶對象去玩玩吶?”王大嬸又攆了上來,扒著陳學功瞎打聽。

陳學功心道,他每周末過來,不就是陪對象學習,陪對象吃飯,外加帶對象出去玩嗎?

心裏這麽想,嘴上隨口對王大嬸道,“帶了。”

王大嬸略可惜,又篤定道,“那你跟你對象處得指定不好,一周都見不上一次面吧…大嬸是過來人了,你聽大嬸一句勸,處不來的對象趁早分了才好,分了之後大嬸給你介紹下一個…”

陳學功忍不住蹙了眉,扭頭對王大嬸道,“我讓介紹了嗎?”

王大嬸呵呵笑,“哎呀,我這不是好心好意麽,我家閨女你瞧見過吧,梳著麻花辮,長得水靈靈那個…”

“不必。”陳學功打斷了王大嬸的自說自話。

秀春破天荒的還沒起,昨晚打著手電筒去郊區瞎晃蕩了,淩晨才背簍筐回來,到家匆匆洗了手臉,倒頭就睡。

“小陳啊,咋又買早飯啦,我爐子上熬了面粥,熱了饅頭!”錢寡婦心疼糧票。

陳學功笑道,“也就幾兩糧票的事,上月開始糧食定量恢覆到了之前的三十六斤,細糧比例也調整到原來四斤。”

“那也省著點花!”錢寡婦招呼陳學功坐,她進屋去喊秀春起床。

秀春漸大了,當著錢寡婦的面,陳學功也知道自己不好再亂進秀春的房間,老老實實坐在外間等。

沒幾時,秀春衣衫整潔的出來了,就是眼睛半瞇著睜不開,無精打采的跟陳學功打招呼,“苗苗哥,你又來啦。”

臭小孩,什麽叫他又來了?!

大早上跑去給她買早飯,結果就得到個又!

反正錢寡婦看不見,陳學功伸手就擰了一把秀春的臉蛋,臭小孩!讓人心塞!

秀春嘿嘿笑,飛快的刷牙洗漱,坐下吃飯。

“苗苗哥,今天咱們去哪兒玩?”

打從兩人確定處對象開始,似乎也沒什麽不同,還是跟以前一樣,周末一塊出去放風,看電影,去百貨商店買東西,要不然就是一塊排隊買糧食。

想到買糧,秀春拍了拍腦瓜子,“完了完了,苗苗哥,我糧食還沒去買。”

陳學功朝秀春碗裏撥了豆腐腦,“我也沒買,現在去也晚了,明天再起早排隊吧,吃完飯先去買煤球。”

冬天就快到了,該換無煙煤了。

秀春哦了一聲,沒意見。

吃完飯,借了架子車,陳學功推著,秀春在他旁邊走,已經是深秋了,馬路兩旁的楊樹落了一地的葉,地上鋪得厚厚一層。

自古逢秋悲寂寥,不過路上行人臉上卻個個洋溢著笑。

為啥?秋季的玉米、大豆、高粱又是豐收!溫飽問題一天不解決,誰有瞎閑心去悲傷春秋!

秋收之後,糧食定量恢覆了不說,細糧比例城鎮居民也由兩斤增加到三斤,青磚紅磚墻面上隨處貼的都是豐收喜報。

秀春臉上掛著笑,扭頭四處註意各大商店貼的布告。

“註意註意,本糧油店明日供應的細糧是富強粉,油是大豆油!”

“白砂糖、洗衣粉、肥皂…售完為止!”

“憑雞蛋票加工作證,可購買十四個!”

“豬肉暫無,再等通知!”

……

“苗苗哥,你這月的雞蛋票能不能給我使?我想買點雞蛋給我奶補補身子,她老寒腿又犯了。”

陳學功想也不想便道,“糖票、油票、肉票都拿去。”

“為啥?你不過日子了?”秀春驚訝。

陳學功不是不過日子了,而是他要去外地,一時半會都回不來,票用不完,扔著也過期。

“春兒,我要跟你說個事。”陳學功猶豫了下,還是說了,早晚都得告訴她。

“上月末,科裏開會,一致決定派我出去學習。”

秀春楞了下,隨即問道,“去哪裏呀?要去多久?兩個月還是三個月呀。”

陳學功註意了秀春的臉色,見她並無不高興,多少松了口氣,不過又有些隱隱失落,男人啊,啥年代的男人都是賤骨頭,就巴望著這時候秀春能撒撒嬌,纏著他不讓走!

“去南京,去兩年。”陳學功道。

這回秀春後知後覺的悶悶不樂了起來,好半響才拉長著聲音道,“兩年啊…”

如果明年開春她上了高中,兩年之後她高中都能畢業了。

“南京離澤陽不遠,我輪休的時候就坐火車回來,火車趕不上就趕汽車。”陳學功保證。

秀春悶著頭,低聲哼了哼,難怪今天一大早就過來了,原來是要跟她說這事。

陳學功有點賤骨頭,聽見秀春小貓一樣的哼哼聲,竟然覺得心裏舒坦無比,臭小孩,還知道舍不得他!

“我都十六了,再過兩年就十八了。”秀春突然道。

陳學功唔了一聲,等著秀春下文。

“如果你很久不回來,那我就回老家給小二做媳婦去…”秀春擡眼瞪他。

陳學功按按太陽穴,頭疼。臭小孩,還學會威脅他了?

“估計兩年不到就能回來,等我再回來,就結婚好不好?”陳學功也怕臭小孩真扭頭回鄉下給那什麽小二做媳婦去了,要真那樣,慪就把他慪死了!

“哼哼,誰知道你會不會拖三拖四。”

……

月中,陳學功接到派出學習調令,院方跟南京醫院交接好之後,陳學功就該動身了,他買的是夜裏的火車,第二天清早就能到南京。

何新陽跟易真來給陳學功送行,在等候棚坐了一會兒,沒待太久就走了,把空間留給小情侶兩。

秀春坐在等候棚裏不願意動,她要陪陳學功檢票進站。

“都快十點了,好了春兒,快回去吧。”陳學功摸摸她腦袋,也舍不得。

秀春固執的搖頭,“不行,你就快進站了,我要把你送上火車。”

“太晚了,不安全。”

“不怕,誰敢招惹我誰倒黴。”秀春把腦袋擱到陳學功肩膀上。

等候棚裏人來人往,多的是為親朋送行的,棚頂吊了個昏黃的燈泡,離別之際,誰也沒心思去看別人,陳學功背著人在秀春額頭上親了親,可真想把他春兒裝行李裏帶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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