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的道路並不漫長，但血瞳走在上面，卻如同經歷了一世。

隨著他越來越接近，祭壇兩邊的人影也越發清晰了。

第一個人影，是一個看起來枯瘦無比的男子。他在挖礦。一身枯幹的肌膚上滿是礦石的粉屑，手指的肌膚已經裂開，露出一道道如同小孩嘴巴般的傷痕。他的表情很平靜，或者是麻木。低垂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自己的礦鎬，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但他已經永遠不需要期待了。因為他已經死了……留在這裏的只是一具軀殼。一具沒有了靈魂，卻仍然保持著生前姿態的軀殼。

血瞳在路過他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仔細的看了他一會。然後擡腳，走向下一級臺階。

第二個人影正在維護機械。那是一具比他還要大上數十倍的巨大機械。他的手指看起來很靈活，但他的目光依舊麻木。一個粗糙的項圈戴在他的脖頸上，腳下是橫七豎八的無頭屍體。一道道幹枯的血痕在他的指甲間留下，一直延伸到全身。

血瞳停下腳步，發現這個男子其實維護的不是機械，而是自己，或者是同伴的生命。因為在他的後方，還有幾個頸部帶著項圈的男子默默靜立著，似乎在等待著填補他的位置。而那具巨大的機械，如果血瞳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一具超巨型行動裝置的足部。

機械人的腳？

血瞳的瞳孔微微收縮，隨後走上了第三級臺階。

這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老者。他沒有做任何事，只是那麽佝僂的爬在地上。身邊是一個巨大的深坑。裏面已經有數百具屍體了。都是年老或者身體殘缺無法勞動的人。一柄鋒利的長矛將老者刺穿在地上。老者仰首望著天空，目光充滿了仇恨。

是因為年老無法勞動才被殺了嗎？血瞳默默的想著，舉步踏上了第四級臺階，然後是第五級，第六級……

隨著血瞳的前進，每一級臺階他都能看到一個，或者一群人的死亡。一個比一個殘酷，一個比淒慘。他們有的麻木，有的憤怒，還有的不甘。可不管他們有多麽不甘，等待他們的依舊是死亡。或者說，比死亡還有殘忍的摧殘。

血瞳身後，羅比默默的註視中這些人影，突然輕聲問道。

“這些……是克羅迪爾人？”

“是他們的先輩。”血瞳回答。微妙的用了‘他們’，而沒有用‘我’。“這是他們的一生，也是克羅迪爾的一生。”

說到這裏，血瞳突然說了一句覆雜的語句。這個語句並不屬於已知的任何語言，卻帶有一種滄桑而古老的味道。

“齊亞卡司裏……迪爾薩洛圖……莫斯亞爾……克裏帝……”

“我從廢墟中走來，我走向死亡。在我短暫的一生中，我看不到陽光。我不知道這是否是命運的安排，還是神的意志。但如果是，我詛咒你，詛咒命運，詛咒神靈，詛咒一切操縱我們，屠害我們的東西。我們來自廢墟，我們必將死亡，但我們發誓，這一切同樣將覆刻在每一個生命的種族，將廢墟帶給你們，將死亡帶給你們。這才是真正的公平！”

“讓我們平等……”

羅比聽不懂血瞳的話，血瞳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出這番話，他只知道這番話仿佛刻在他的骨子裏，刻在他基因的最深處。不由自主的闡述出來。

這番話與其說是感慨，更不如說是宣言。是被壓迫者，對一切不公的宣言。

那是沈寂了近萬年的憤怒與仇恨。

任何敵人，都會被這股憤怒與仇恨燒焦了天空。

“你在說什麽？”羅比眨了眨眼睛，輕聲問道。雖然他聽不懂，但他能感覺到這番話裏翻滾的憤怒與仇恨，那是一種恐怖的，幾乎要將宇宙都要融化的仇恨，讓每個聽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不過血瞳卻不會向他解釋，只是沈默了一會，然後輕聲說道。“我在陳述一段歷史。”

說著，他再次舉步，走上了新的臺階。

這是第一百級臺階，出現在他面前的，卻不再是之前淒慘的影像，而是一個個強壯的戰士。他們從廢墟中爬起，拿起武器在戰鬥。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麽的憤怒與狂熱。就如同一尊尊不朽的戰神。他們的赤裸的，但在那赤裸的身軀上卻是數以萬計的傷疤。就仿佛在向每個人述說他們的故事。

接下來，又是一個個戰將。

一個個智者。

漸漸的，一個新的文明誕生了……

文明開始發展。

成群的建築，新的生物科技。

最後，血瞳來到了一個人影前。只見他手托著一塊六角形的物體，正做出狂熱的姿態舉向天空。他的眼角有淚，瞳中有血。

“殖裝。”血瞳默默的看了一會。然後將目光投向祭壇的頂端。

他看明白了，這是克羅迪爾對自己文明的審視，在這個祭壇上，承載的不僅僅是克羅迪爾的力量，更多的，是他們的憤怒，仇恨，恐懼，無望，以及……

意志。

他們是奴隸的文明，是被壓迫的生物。從他們擁有自我的那一天起，就負擔著苦難與悲鳴。每一個克羅迪爾人都是痛苦的，這痛苦不僅僅是肉體，更直入他們的靈魂。

他們才是受詛咒的一群人。從始至終都在不甘與絕望中度過……

但這些，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嗎？

血瞳默默沈思。難道在自己的未來，也要承擔克羅迪爾的苦難與意志？

這難道就是命運？

血瞳想不到答案，但看到的越多，他就越感到一種壓力，一種無言的沈重。漸漸的他的額頭出現了汗滴，走路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可不管多慢，路途總要有個終點。血瞳最終走到了祭壇的頂端。

那是一個巨大的，華麗的，高貴的，充滿了神聖意味的王座。

王座下方，跪伏著四個男子。

他們體型各異，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堅韌與不屈。恐怖的氣息從他們的體內散發，就如同海潮般湧向四方。而越過他們的身影，越過那華麗的王座，血瞳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他終於，看到了遺跡真正的寶藏。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曠野，曠野中長滿了樹叢。每一個樹叢中都有一個調培巢，中間承載著一個強壯的人形。

數以億萬計的調培巢，數以億萬計的……克羅迪爾戰士！！！

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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