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淩引微微睜大了眼睛, 本來挺拔淩厲的五官在暖黃色燈光的照應下溫柔了許多。

“你……不記恨我？”

牧雲搖了搖頭：“一開始知道你瞞著我的時候，我確實有點接受不了，可現在我明白了, 你不是有意的。”

他露出了笑容：“而且，是你兩次將我從死亡中拉了回來, 我又怎麽可能記恨你！”

終於，胥淩引的眉眼也彎了。

他笑起來是那麽好看，牧雲覺得整個房間都亮了不少。

話說開後，牧雲心裏的陰霾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自然是滿心的歡喜。

像是故人久別重逢，其中卻又夾雜著不一樣的感情。

牧雲知道這種感情是什麽, 但他不敢說出口, 和一千年前一樣, 他只想把這份感情深深埋在心裏就好了。

胥淩引對自己好，是因為他悲天憫人，而他之所以會說自己在他心裏比較重要, 是因為自己是他養大的。

像胥淩引這種性子, 自然會對從小就跟在自己身邊的人產生感情, 可牧雲清楚, 那種感情更傾向於親情。

自己好不容易重新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他可不想因為自己的雜念就破壞了這份來之不易的重逢。

“我還是帶你去參觀一下屋子吧！”

牧雲領著他從陽臺看起。

“我專門把這堵墻砸掉, 讓陽臺面積更大一些，那邊擺放花草……這個搖搖椅也是我挑了好幾家才選定的, 很舒服！”

“你空閑的時候可以坐在這看看書，澆澆花……這是次臥, 雖然你應該不會在這裏招待客人, 但為了整體觀感還是收拾得利落一些比較好。”

“這個門連接著客廳, 還有那邊是主臥，我帶你去看看！”

牧雲語氣和腳步都很輕快，胥淩引的目光一直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他註意到了牧雲不再用“您”稱呼自己，心裏暗暗欣喜。

“這張床夠寬吧，按照你的要求，主臥的床和浴缸都選的比較大。”

胥淩引沒有說話，只是聽牧雲逐一介紹著屋子裏的設施和裝修時他的想法。

末了，牧雲問胥淩引道：“喜歡嗎？”

胥淩引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喜歡。”

牧雲一楞，隨即躲開了對方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轉到一邊，找話題道：“你餓了嗎，要不要去吃飯？”

胥淩引想了想：“點外賣？”

牧雲點了點頭，掏出手機遞給了胥淩引：“看看想吃什麽！”

胥淩引卻又將手機推了回去：“還是你來選吧，你想吃什麽都行。”

牧雲撇了撇嘴：“你變了。”

胥淩引疑惑：“什麽？”

“以前你可不這樣，”牧雲看著他笑道，“那時候你可愛管著我了，不讓我貪涼，不讓我挑食，我不愛吃蔬菜你也要逼著我吃。”

胥淩引也笑了。

“那今天，要不要來點刺激的？”牧雲挑了挑眉。

胥淩引楞了一下，道：“可以。”

他以為牧雲會讓人送來高度數的白酒，直到兩瓶冰可樂和炸雞燒烤被放在了餐桌上。

“就這些？”

牧雲：“啊？不然呢？”

胥淩引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

牧雲摩拳擦掌：“聽說這種垃圾食品最能讓人快樂，今天咱們就一次性快樂個夠！”

也行吧。

胥淩引和他面對面坐在了餐桌前，一人面前擺上了一杯冰可樂。

雖然之前也和胥淩引吃了幾次飯，但這次他還是覺得有些心虛。

對面坐著的不只是高高在上的上神，也是曾經養自己長大的夫子。

之前那些“食不言”、“無要發出咀嚼聲”“勿要爭食”等規矩又浮現在腦海中，他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可以吃了嗎？”牧雲征詢胥淩引的意見。

胥淩引點頭：“不是說要放肆一下嗎，不用問我。”

在仙界規矩也不少，如今牧雲來到凡間後也是每天忙來忙去，很少能夠好好休息。

今天這樣解開心結的好日子，再怎麽放肆也不為過。

於是，胥淩引提議：“要不要小酌一杯？”

牧雲本以為他看到自己吃這麽多垃圾食品會加以制止，沒想到他比自己還要過分。

不過他完全理解。

以前的還是自己夫子時，胥淩引在閑來無事時就總喜歡在院子裏喝上一壺酒，見他無人作陪，牧雲想要和他一起時，他卻總是制止。

“小孩兒不能喝酒。”

牧雲看著他喝酒時優哉游哉的表情，著實好奇杯中的酒是什麽味道。

“我都十五歲了！”

胥淩引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頭：“不還是小孩子？”

回憶起這樣的畫面，牧雲嘴角浮現出笑意。

“樓下有超市，我這就去買！”

由於怕烈酒傷身，也怕自己喝得不省人事，牧雲挑選了兩款度數不太高的梅子酒。

晶瑩的酒杯中，清澈透綠的酒水十分誘人，兩人碰杯之後一飲而盡。

微甜的果酒中帶著一絲酒精的清冽，與現在的氛圍正是相稱，桌上烤好的肉串散發著誘人的香味，酥脆的炸雞蘸著蜂蜜芥末醬也是別具風味。

兩人聊起千年前到如今食物的變化，不由感慨以前那些所謂美食是多麽的寡淡無味。

“不過有些倒也保留了食物原始的鮮美味道。”胥淩引道。

比如春季新挖出的鮮嫩竹筍，比如驚蟄前後釣上來的魚……

可是想到這些時，他腦海的畫面中卻總會出現牧雲的身影。

小小的手上沾著新鮮的泥土，捧著剛挖出的筍芽交到後廚，叮囑他們要給自己夫子做上一頓好吃的；

拎著一條比自己胳膊還長的魚跑進院子，顯擺一圈後又提到自己身邊，說要給自己煲湯。

想到這些，胥淩引的眼中的笑意幾乎要溢了出來。

他將炸雞翅遞到了牧雲手中，看著他吃得一臉滿足，微笑著伸手幫他擦去了嘴角的渣滓。

牧雲只是在一瞬間被他的這一動作給嚇了一下，隨後卻笑得更開心了。

胥淩引心潮湧動——這才應該是他們相處時的樣子，而不是對方只敢遠遠看著自己，生怕得罪自己的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他又給牧雲倒了一杯酒，誰知牧雲卻擺手道：“我還是喝可樂吧，這點酒也夠我醉的。”

胥淩引：“和我在一起，喝醉怕什麽？”

牧雲又炫了一口雞腿：“我不是怕你對我怎麽樣，是怕我對你圖謀不軌。”

當“圖謀不軌”這四個字出來後，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牧雲噎了一下，怎麽一不小心就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

為了給自己找補，牧雲忙道：“是怕我對你沒大沒小！對，沒大沒小……”

他趕緊悶頭喝了一口可樂，卻不小心嗆到了。

胥淩引趕忙起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並抽出一張紙遞給了他。

剛才牧雲脫口而出的話讓他心臟停跳了一秒鐘，到此時他的心情依舊沒有完全平靜下來，而看著牧雲此時有些慌張的樣子，他更加想要知道對方內心真實的想法。

“你剛剛……”

“我喝多了！”牧雲忙道，“又開始說胡話了。”

只要他拒不承認，對方就一定不會發現端倪！

胥淩引目光暗了暗，沒有再說什麽。

“你喝了酒不能開車，今晚就住在這裏吧。”

牧雲：“這，不太好吧。”

“客氣什麽，以前你可都是要摟著我才能睡著的。”胥淩引“善意”提醒。

牧雲突然有些臉紅，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都是小時候了……”

“長大了又有什麽區別呢？”胥淩引追問。

他盯著牧雲的眼睛和發紅的耳根，試圖從他的話中得到些什麽。

牧雲支支吾吾半天，才道：“長大了就有隱私了嘛。”

胥淩引笑了笑：“你還有什麽隱私是我不知道的？”

“我……”

牧雲一時間還真回答不上來他這個問題，而且感覺胥淩引是故意在逗自己，他便不再繼續答話。

“所以還要走嗎？”胥淩引給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將近十一點了。

胥淩引指了指主臥：“床很大，不用擔心睡不開。”

“我不是擔心這個……”

“我也不怕你對我沒大沒小，”胥淩引看著他，“還有什麽顧慮嗎？”

牧雲想起自己之前在酒店做過的那個夢，忍不住拍了拍腦袋。

今天自己多少喝了點酒，萬一睡著了之後再做那樣的夢，不小心表現出了自己的心思怎麽辦？

“還是不行，我打車回去！”

胥淩引見他這麽執著，直接道：“不行。”

沒想到胥淩引語氣這麽堅定，牧雲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下一刻，胥淩引的語氣又軟了下來：“一個人住在新房子，我怕不習慣。”

牧雲小心提議：“其實，你還可以回竹隱閣住的……”

“不回，”胥淩引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的提議，“我剛抽出時間下來休息幾天，不想這麽快回去。”

牧雲陷入了兩難。

胥淩引再次開口，語氣中竟然還帶著些委屈：“你為什麽這麽抗拒和我住在一起？”

牧雲解釋：“我沒有，我只是因為……”

他及時剎住車，咬了咬牙，妥協道：“好，住就住！”

頗有一種英雄就義的豪邁。

“那你先去洗漱？”

胥淩引雖然是在詢問，但牧雲卻接到什麽命令似的直接轉身走進了浴室。

他現在腦子裏已經裝不下太多其他的東西了，裏面滿滿都是自己當時那個奇怪又真實的夢。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牧雲披著浴巾從浴室裏走了出來，此時胥淩引將他喊到身邊，讓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則拿著出吹風機幫他吹頭發。

“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牧雲有些坐立不安。

“坐好，別動。”

簡單的幾個字，牧雲就真的老老實實坐好沒有再動彈。

吹風機吹出的風很暖，牧雲逐漸放松了下來，閉上眼睛感受著這片刻的幸福。

這種被人悉心照顧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體會過了。

而現在照顧他的那個人，竟仍是自己最愛的，這可是他在夢裏都不敢奢求的。

無論以什麽身份，只要能繼續留在他身邊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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